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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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一列长长的地铁，如一首舒缓、悠长的诗，沉郁而顿错地，渐渐淡出空旷的站台，又渐渐地淡出她寂寥的思绪。空气中，只留下一片窸窸窣窣的汽笛声音的碎屑。地铁过后的空隙里，旋即有一大团湿漉漉的雾涌过来。于是长长的站台上，灰蒙蒙的雾幔成了她身后唯一的背景；而在晨色微朦的地铁站台上，什么都仿佛还在沉睡着，她亦是这里唯一的一道风景。晨雾环绕着她，那一袭素色的衣衫配合着落寞无依的表情，仿佛一帧出自宋词意境里的水墨丹青。我看见她素淡的背影飘浮于雾霭之上，晨风掀动她飘逸的裙裾，便有盈盈的心事绕其襟袖间如蝶般翩飞。她就这样地婷婷立于秋日的晨光里，纯黑色的背心裙长约及膝，肩上着一件轻而纤薄的披肩，脚下是一双高腰的黑色小牛皮靴。她的目光深邃而又迷茫，一抹淡淡的惆怅似缕缕雾汽弥漫，游丝般在她苍白的脸上若隐若现。

    一忽儿，阳光努力挣脱了雾的罗网，似巨幅的淡金色的纱，一点点抹亮天空的容颜。雾的网越来越淡薄而无力了。站台上逐渐喧嚣起来，周围的景物和人们的眉目亦渐渐明朗。而只有她，似乎仍旧笼罩于薄薄的雾汽中，仿佛月夜里远处高楼上飘然而至的一缕轻箫。这迷离而又令人眩惑的雾一般的感觉来自她的眉宇，亦来自她的衣饰，那是她独有的一种气场。这独特的场使她即便身处熙攘如织的人流里，仍旧如一枝独放的莲；在愈来愈躁热、喧闹的站台上，她孤独地盛开成一幅超然于人群之外的淡雅的风景画。

    阳光照射在她亚麻色的长长的卷发上，有着秋天蔓生的野葛般丝丝缕缕的风情和丝丝缕缕的牵绊。倘恍着淡淡烟色的小披肩，那么柔和而亲密地衬托着她亚麻色的发和光洁温润的肤色。这淡淡的烟色，是宣纸般遥远而模糊的质地，宁静而淡泊，施施然，似一缕轻柔的纱，更似一笼薄薄的雾，在她清瘦的肩胛上弥漫着清秋的淡远。我想，在她恬然、安静的躯壳底下，一定有一颗易感而忧伤的灵魂。站台上的雾霭和披肩上的烟色，可以很好地将她的心事融入或隐藏。当晓风撩起她的衣袂，晨光中，她如烟的思绪便雾一般氤氲于天地之间。

    这个女子，因了这件柔美的披肩而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这寂寞的站台，因这个女子的清绝而成为今晨里一抹深刻的记忆。

    其实，我认识那件美丽的披肩，达衣岩的品牌，名字很浪漫，叫做“风景地下铁”我喜欢轻轻地抚摸着它，在手心里感受着棉质与桑蚕丝混合的柔软而轻薄的质地。我遗憾自己对于色彩的浅陋，我无法说清它的颜色，应属暗淡、朦胧的复合色调吧，含蓄且内敛。这低调的朦胧常常在我的脑海里隐约成一片轻飘飘的如梦如幻的雾，穿它在身上，恍若有如烟的晨岚缓缓升起，淡淡的凉意自肩头深入到眼底。

    记得第一次与它相遇，深得我心的便是这如烟似雾的色彩，轻轻拎起来往胸前一试，无比地亲和我的肤色和气质。而它又有着特别奇妙的裁剪风格：日常置放的时候，酷似一只柔软的布袋，你竟看不清它的款式，衣领和袖口的面目也神秘而模糊；如何穿着便会成为一道有趣的迷题。只有把它披在肩上的时候，它才舒展如一朵晚莲，绽放出静谧、淡雅且曼妙无比的韵致。

    现在，让我再一次披它在肩头，让我置身于地下铁的风景，置身于清晨丛林般的迷雾深处。于是，我认得雾海里那个美丽的女子了。我知道我瀑布样垂顺的直发，无法如她长长的卷发般风情万种，我也没有她苍白的面容和惆怅的眼神，但我一直都有一种感觉，她其实就是另一个我。她只存在于我文字的荒芜里，存在于我灵魂的幽谷。

    雾起的时候，我和灵魂中的自己，在衣服所洇泽出的氛围里，上演一次美丽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