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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黄效愚平时太刻苦,太用功,在藏丽花功成名就的大好岁月,她常常有一种不可掩饰的得意。相比较而言,她相信自己天生是一个会写字的女人,根本不需要像黄效愚那么努力,根本不需要花那么多笨功夫。出名以后,接受媒体采访避免不了,怎么回答却十分有讲究,面对记者的提问,藏丽花最初喜欢描述小时候练字如何刻苦,喜欢强调自己有什么样的童子功,到了后来,她已厌倦了那种平庸的回答,不太愿意用勤奋来形容自己。很显然,勤奋是很多常人都能够做到的,她更愿意向外界展示自己天资过人的一面。
藏丽花一再要强调自己的过人之处,就是一眼就能看出别人有什么不好。她总是喜欢这么说,这是我的本能,我天生就是这样,天生有一双毒辣的眼睛。有时候,这样的火眼金睛确实是很伤人,由于她的口无遮拦,充满了攻击性,无形之中已经得罪了很多同行。在当代书坛,没有人喜欢被她评头论足,没有人躲得开她的毒舌。不过,对于黄效愚来说,她却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在她挑剔的目光下,他的缺点暴露无遗,根本不可能掩饰和躲藏。
一直到身患绝症,藏丽花都不曾明白过来,自己的进步其实与黄效愚也有着密切关系。习惯成了自然,很多事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她对不好的东西确实有过分敏感,然而对什么是最好常常犹豫不决。人有所长,必有所短,藏丽花只清楚什么是不好,却不太明白什么是更好。在这一点上,黄效愚恰恰相反,正像前面已经说过的那样,他对好的玩意有着特殊嗅觉。藏丽花给别人题字,准备参加某某书展,总是习惯一气连写上几张,然后摊在地上,或是挂在墙上,让黄效愚帮她挑选。一开始或许还是无意,仅仅是因为偷懒,到后来竟然产生了严重的依赖,藏丽花已逐渐地对自己失去判断,必须要借助黄效愚的慧眼。黄效愚总是一眼就能挑出最好的那一张,他从来都不会看走眼。
大器晚成的黄效愚究竟有多优秀,一下子还真说不清楚。他对书法艺术总会有些特殊的理解,总会有些不一般的看法。大街上一块最普通的招牌,馆子里店员随手写的揽客菜单,甚至厕所里的下流涂鸦,都能让他流连忘返,都有可能会给他不一样的启示。博采众长转益多师,他可以非常娴熟地将北碑南帖的种种优点,很随意地体现在自己的创作中。与藏丽花写字的速度相对缓慢不同,黄效愚动笔前会踌躇再三,有时候甚至还要冥想半天,迟迟不能下笔,可是一旦挥毫,立刻一气呵成,仿佛早就烂熟在心,已写过了多少遍一样。
终于有一天,藏丽花聚精会神在写字,黄效愚十分专注地一旁看着。一个写一个看,一个表演一个欣赏,妻唱夫随,本是他们夫妻生活中最让人羡慕的常见场景。然而这一天的情况十分特殊,一连写了好几张,写完了,藏丽花对着刚写的几幅作品看了半天,突然信心全无,又唉声又叹气,说这几张字简直就是不能看。那时候,她的肺部还没有查出来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动不动就咳嗽,只是感到胸口闷,常常喘不过气,说话很吃力。藏丽花不甘心地又铺了一张纸,蘸了墨,犹豫再三不能落笔,最后便把笔递给黄效愚,让他来写一张。黄效愚接过笔,不假思索,刷刷地就写,很快就完了。
藏丽花对着那张字沉默良久,无话可说,内心深处未必完全服气,嘴上已没有了往日的犀利:
“你现在的字,一点都不比我差!”
藏丽花开始感到悲哀,她发现在黄效愚书法作品中,已经找不出什么太大破绽。一向挑剔的藏丽花终于开始松口了,开始用听上去完全不太像表扬的话,来评价自己的老公。她很不服气地告诉黄效愚,他的字已没什么太大毛病。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非常高的评价,能这么说,说明藏丽花已不再像过去那么心高气傲。虽然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她总觉得黄效愚还是学生,还是习惯用老师的口气跟他说话。
过了五十岁以后,藏丽花发现自己对写字的热情,已经大打折扣。在藏丽花内心深处,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纠结,甚至就是无奈,她接受不了黄效愚的字比自己更好的现实,虽然这个人是她的老公,是她最亲近的人。或许是好胜心在作怪,藏丽花就是不太愿意服输,不服输的最好办法,是干脆不写字。常常是黄效愚让她写,逼着她写,说了好多遍,她才会勉强拿起笔来。除非是要参加什么重大的书展,除非人家花了大价钱一定要买她的字,否则就没有一点动力。俗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书画家天天动笔本是常事,然而在她总是想逃避,到后来,干脆借口自己身体不好,不愿意多写。
一位很有名的美籍华人学者罗本来中国访问,此人的书法水平非同寻常,手上的功夫十分了得,对国内享有盛誉的书法同行,经常会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据说罗本最广为流传的一个故事,就是在北京参加书法名流的聚会,到场的名家一个个泼墨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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