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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刚才的态度没有一点感觉是不可能的,但他做不出回应。
就像是父亲在他面前勾起的那有些僵硬生涩的笑容一样,他面对着产生改变的他是不熟悉的。以往两人之间的相处就是沉重的空气和少得可怜的对话,他未曾想过,若是有一天父亲挂着微笑站在自己面前时,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他仍是沉默着。但
闻人琰站起身,打开身后的玻璃窗户,任凉爽的微风吹拂进来。不论是什么理由,他似乎并不排斥改变后的父亲。
他刚才说的话也颇为让人思量,就好像是特地在提醒他什么事他提到了蔺睿予。
他不是想对蔺睿予不利?那之前又何必说出令人会误会的话?他好像还说了爱一个人的感觉爱?
他认识这个字,会写、会读,但他从来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也没有在自己身上体认或发现过这个字。他甚至觉得这种不可靠又没有任何保障的情感是多余的,就像他身旁的那些女人一样,如果他没有金钱,也没有地位或者权力,她们还会想要围绕着他吗?
他根本就不相信这种莫须有又幻想成分居多的词。
但,要是他闻人琰不自觉地垂首,胸前淡淡红芒的项链似乎比平常更为亮眼。
他怔忡了。
像是那闪红的折光疾速地掠过脑海,传达着某种不可错认的讯息。或许蔺睿予是因为这样才宁愿代他受过远远超过恩情是吗?
因为这个原因?
闻人瑕握紧手中的红色水晶,心底深处有一种难以解释的震荡在扩大,这让他一向冷然的心绪出现更强烈的动摇,像是钥匙寻到锁头一般。
他从来没有想过至少,在蔺睿予出事之前,他从未思考过自己在蔺睿予心中是怎样的存在。之所以把蔺睿予留在身边,是因为想看看他口中的“报答”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真诚,那时他才不到十五岁,虽然眼神里偶有不服,却还是把自己所刻意刁难交代的事情一一完成得尽善尽美。
之后,年纪越见成长,蔺睿予的个性逐渐沉稳,本来尖锐的倔角,也被他完全磨平。
蔺睿予总是会站在他身后,安安静静,从不多言,似乎只要他一有动作,蔺睿子马上就知道他想做些什么,每一次都很有默契的配合着他,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即使是在他们关系发生变化的时候,蔺睿予也未曾有过怨言。就只是默默地承受一切为什么他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是因为蔺睿予一直在意他曾经救过他还是别的因素?
闻人琰伫立在窗前,只觉得以往惯然冰冷的心境随着手中握着的红晶逐渐被传送热度,一寸一点地温暖了他,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温,焚烧着他那一份对蔺睿予完全的执着。
眼角余光从窗户瞥视到楼下胡子爷送走家庭医生的画面。他没有犹豫,直接走向书房门口。
他要去看看蔺睿予这个不停占据他整个思绪的人。或许,他已经可以逐渐知道蔺睿予对他那一份带着特异的迷恋里有着什么,也能够渐渐地感受到
自己为什么不能放手。
他又做梦了。
梦到一个女人,跟他说了一些不能明白的话,让他回忆起很多怪异的、痛心的事情。他还梦到有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即将要离他而去,他想追着他,但不论他跑多快,那宽阔的背影却只是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
终至到他再也无法伸手触及,独留他一个人在无边无尽的黑暗。
他喊不出声音唤回那个人,只因,他是最没资格这样做的人。
他就像一个毒瘤,最没资格待在那人的身边。
因为他的存在只会妨碍到那个人,造成伤害。而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可是可是他他真的—
一阵狠辣的疾鞭鞭苔上他早已碎裂的心口,蔺睿予痛得在一瞬间张开眼。
深蓝色的天花板。
他躺在床上急遽的喘着气,额上有着薄汗,紧抓着柔软床被的指关节完全泛白。
呼吸到冰凉空气让他稍稍地恢复知觉,颊边汗水滑动的触感说明他是处在现实的世界里。蔺睿予闭了闭眼,但一再映入他眼帘的,是那总像是在嘲笑他的颜色。
是专属于闻人琰的颜色。
不是梦
那个女人,她说的那些话,那离去的宽阔背影,那些泉涌到他脑海里所有不堪苦涩的回忆,甚至现在他眼前所看到的这个深蓝色全都不是梦。
全部都不是梦!
他记得方晶雅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在闻人家种着枫树的花园;他也记得早上在电视里所看到的新闻,闻人琰即将要和方晶雅结婚的消息,那疼痛的感觉还留在他心里;他更记得,在这个深蓝色的床上、深蓝色的房间里面,他曾经在好几个晚上被闻人琰赤裸的美丽身躯抱过多少次。
记忆恢复了他终于知道他和闻人琰共有的过去,也终于明白在出事昏迷的那一刻他想说的是什么话,更了解到这个记忆是如此的不堪回首。
只可惜,他没办法再重来,没办法因为这记忆让他难受而再次选择遗忘。他有过一次的机会,但他放弃了。只是为了想起一句他始终无法说出口的话,他宁愿放弃可以重新开始的机会,而选择了闻人琰。
蔺睿予垂下眼睑,撑坐起身。不适的晕眩感随着他的动作袭来,他抿紧唇,微调息一下自己的呼吸。
就算想起来了又能怎么样?
闻人琰还是会结婚,就算不是方晶雅,总有一天还是会有别的女人跑出来占据那个温热的麝香怀抱,这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更别说现在方晶雅有可能已经怀了闻人琰的孩子蔺睿予心口一痛,额前滴落的透明液珠沾湿他的眼眶。
他根本没资格根本就没有
偏偏他放不开手,不仅用身体来换取占有闻人琰的错觉,还是没办法根除心底深处的妄想,就算他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告诉自己,绝不能掉落在那虚幻的幸福里,却还是不能自拔的深陷了。
本来这一切,应该会随着他的出事而结束的,现在却又—
这是在告诉他,只有离开闻人琰这条路可以走吗?蔺睿予苦笑。
要是他什么都没想起,至少还可以留在他身边做事,就算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也好,他想分享属于闻人琰身旁的空气。可是,现在什么都记起来了,他不能带着这
一身禁忌的罪孽,站在闻人琰和他未来的妻子身旁,不仅令人羞耻,他自己也无法忍受。
他无法忍受闻人琰怀中抱着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蔺睿予翻开丝被,缓缓地站起身,他看一眼深蓝色的大床。有多少个夜晚他曾经在这床上度过?就像是挥灭不去的铁证,无言地控诉着他不可原谅的罪行。
他不想在待在这个房间里,这会让他忆起自己的身体和心有多肮脏。
他踱向房门,在距离五步的时候,门却先一步的被人打了开来。蔺睿予看着来人,一颗原本寂然的心错愕得几乎要跳出胸口。
闻人琰凝看着本来应该睡在床上如今却站立在他面前的人,神色十分不悦。他反手关上门,走近他。
“这么快起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好好的休息?”他皱着眉看向蔺睿予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听胡子爷说,医生检查他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贫血和睡眠不足,另外,精神上的压力也是昏倒的主因。
精神上的压力?是因为他急着要恢复记忆吗?闻人琰沉思。他没催促他要想起什么事情,甚至都刻意隐瞒,既然如此,是蔺自己要求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不想再看到他昏倒。那真的很令人生气!
仿佛感受到闻人琰总是带给他的影响,靠得这么近的距离让他神智有些恍惚。蔺睿予看着眼前一向熟悉的俊美容颜,他好紧张。虽然说在这失去记忆的一、两个月里他仍是时常看到他,但总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如今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再站在闻人琰的面前,那种复杂的感觉截然不同。
一方面他因为对他的感情而心悸,一方面却又有种好久都没有凝视着他的真实感,还有一如以往加快的呼吸,以及知道他即将结婚的闷痛和沉重。
“回去躺着,你明天不要去上班。”闻人琰冷着声道,指责的意味浓厚。看到蔺睿予疲惫的样子,他就觉得心情差到了极点。
蔺睿予微怔。“不我想回我房间。”只是这样站着而已,他就必须忍耐想抱住闻人琰的冲动。他不想再睡在这个充满闻人琰气息和身影的房间里,这样会令他有更多的留恋,扰乱他决定离开的选择。
他会走,在闻人琰结婚之前。
闻人琰眉间紧锁。“我房间不好?”就是因为他的床比较舒服柔软,容易让人放松休息,所以他才把他抱到这里来。他那天在长软椅里不是睡得挺熟?这一次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不是”蔺睿予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你就睡。”他冷语命令着。
“不,我这样会打扰到琰少爷休息。”蔺睿予找借口道。他真的想离开这里。
光是这样跟他独处,他就觉得眼眶好热。一思及自己已经不能在待在他身边了,他心口苦涩得几乎窒息。
“我没有要—”闻人琰顿了一下,突然,他黑眸里闪过一丝精芒。
“我回房了。”蔺睿予没注意他说到一半的话,只是想着要回自己的房间。他越过闻人琰,走向房门。
他扭转门把,才微启的门扉很快地砰的一声,被自他身后横出的长臂给压向前关上。一股灼人的火烫气息在霎时紧贴向他身后,像是连四周的空气都要随之燃烧起来。
蔺睿予沿着越过他颊旁的手臂,瞠目看着抵在米白雕花门上拥有优美骨节的大手。
心跳停止了。
闻人琰在空间里惯有的张力在一瞬间迅速四散扩增。
燠热卷走蔺睿予清明的神智,带着魅意和诱惑的呼吸犹如火焰般烙上他的耳旁。
闻人琰倾着身,更加贴近两人的距离,魔性的低哑嗓音像是咒语般沉沉地响起:
“你刚刚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