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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来喊:“满婆。”老人已是古稀之年,牙齿漏风,口齿不清。好在身子硬朗,爬坡上坎不成问题。
见到顾来她显得高兴,巍巍走前面带路。满婆与顾来说话,隔三差五回头看周语,然后对顾来竖拇指。家里来了生人,白狗很激动,上蹿下跳,在周语脚边夹着尾巴东嗅西闻。
接连几只蜜蜂,嗡嗡的在头上绕。院子铺满谷粒,扑面的热浪夹着谷香。几人从边上绕道走,经过一扇小窗户,里面传来铁器磨地声。周语往里看一眼,玻璃反光,看不清。
她用手捂住眼睛周围凑近了看,窗户里面猛的出现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大如铜铃,惊恐的瞪着自己。
饶是周语胆子大,冷不丁的,也吓一跳,后退半步。屋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放我出去!你们这群恶霸!土匪!你们全家不得好死!”
铁链拖地,尖叫一声比一声狂躁。周语问:“她是谁。”满婆说:“你满叔的媳妇,烧坏了脑子发了狂,妹儿你别靠近了,当心她抓你。”周语问:“为什么用铁链栓她?”
满婆说:“不栓不行啊,上回启民的闺女从窗口路过,头发都被扯掉一块。”满叔突然回头看周语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对顾来说“二娃,你这娘们好闲事,得好好管管。”
对方是长者,平日里三节两寿也有个往来。顾来没吱声。满婆立即站出来打圆场“二娃,你叔说话就是这样,直来直去,你别往心里去!走,走,屋里头坐!”周语二人是客,坐凉板沙发,满家母子是主,坐矮凳。
沙发旁边的四方桌上,摆一个十来寸的长虹牌小彩电。顾来递上喜烟喜糖,郑重邀请二人下周二前去吃酒。满叔板着脸看不出喜乐。到是满婆,接过烟,乐呵呵的又将周语称赞一番:“二娃,你找的媳妇可真是俊!配你配得起!”
顾来嗯一声。满婆将吊扇开到最大,在热水里放了几片薄荷,招呼二人喝。顾来端一下,烫手。向满婆借一只盆,从水缸里舀了半盆水,将搪瓷盅放水里冰镇着。
凉了一会儿,才拿给周语喝。满婆称赞顾来:“阿来对自己婆娘好仔细哈。”满叔冷笑一声:“在家怕是还要洗裤衩奶罩!”他母亲嗔他:“你懂个屁!男人不该对自己婆娘好?”
满叔从鼻孔里喷出烟,阴阳怪气的笑“狗屁!”将身子扭到一边,凳子刮出极大动静,以示看不顺眼。
周语捧着搪瓷盅,对他人的话充耳不闻。水温入口刚好,薄荷清凉解暑,她喝了几口又递给顾来。顾来接过,一口气喝光。头顶风扇呼呼的刮,刚才的暑气驱走大半。满婆又从屋里捧一把粘糊且不知年月的糖,放在二人面前。笑盈盈的向顾来炫耀“二娃,下个月你也该来我家,来吃你满叔的喜酒!
你满叔是驼背,造孽啊,四十好几了才找到婆娘别傻坐着,吃糖吃糖。”后一句是对周语说的。周语笑着应一声。
满婆手上沾了糖,在衣摆上擦几下,一边与顾来闲话家常。顾来不会接话,大部分时间发愣,偶尔点个头,真到被人指名点姓发问了,才低低嗯一声
他们聊天,周语无事出门走走。满婆的声音犹在身后:“这下好了,上个月送来一个,贵是贵了点,但婆娘总算是有了嘛,有婆娘了就有毛儿,有了毛儿,我老太婆哪天就算蹬腿去了心里也放心。”
院子边上有个锅盖接收器,底下是一块水田,鸭子嘎嘎叫了几声,一群鸡仔子在谷堆里刨。几只蜜蜂飞绕在半空,周语抬头,见左边的土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蜂箱,蜜蜂成群结队,进进出出。
蜂箱另一头,周语又看到那扇洞黑的窗户,没有一丝光。她走上去,还没靠近,铁链声哗哗的响得急促。
周语看不清里面,但她知道里面能清楚的看到自己。周语对着窗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屋里果然不再有声响。周语试探着伸手推了推窗户,竟没锁。没了玻璃反光,站在窗户里的人顿时出现在周语眼前。是一个年轻女人!
二十来岁,蓬头垢面,神情仓惶。穿一件破烂肮脏的男士汗衫,赤着双脚和下。体。手臂和脖子上尽是伤痕,一条条,一片片,触目惊心,有棍痕,有鞭痕。伤口已经腐烂。脚踝上锁了一条手腕粗的铁链,一动,便哗哗的响。一条烂棉絮丢在角落,屋里没有任何家具。整个屋子散发着浓郁的霉味和屎尿腥臭。令人作呕。周语快速平复内心的震撼,小声问:“你家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