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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瑟舞心里一突,在看齐靖霄那张淡然的面孔,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就想将玉佩藏回怀里。只不过,接到齐浩南示意的小太监已经走了过来从她手里取走玉佩送到了那个杨大人手里。
杨大人接过玉佩,放到眼前仔细地观摩了起来,随后再朝身边几个其他的臣子低声议论了一番,朝齐浩南禀道:“这枚玉佩乃是我南楚皇室所有的皇子在成年时都会拥有的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内里可是安王殿下的名讳……”
杨大人的这番话顿时激起了千层浪,众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朝着楚天询那边瞟了过去,这才发现他竟然偷偷地看向了安一峰那边,像是之前那般等着他给他指示。
难道今晚这一切都是安一峰指示的?目的就是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定王府?
其实若是细思之下这件事还是有不少漏洞的,但是安一峰之前暧昧的态度、安瑟舞那栩栩如生的表情,全都看在别人眼里。楚天询又是安一峰手里的一个傀儡,在他面前不敢说话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安王,这是怎么回事?”齐浩南问向楚天询。
“这……”后者一脸为难,脸上隐隐还有焦急和担心之色,目光再次投向了安一峰那边。
安一峰额角青筋直跳,一双眼睛恨不能冒出无数利刃将楚天询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给凌迟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作态,岂不是说今日地方事情全都是他指使的?简直荒谬!
他压根就不知道安瑟舞这死丫头究竟是抽的哪门子疯!不过看这情况定王世子对她无意也就是真的了!
想到此,他当机立断将安瑟舞舍弃,直接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小女日前见过定王世子之后便听为天人,也曾和臣下提过要让臣下帮她嫁给世子,可是她一介庶女,岂能有此妄想!臣下当时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并将她狠狠训斥了一顿,可没想到她竟思之成狂、神志不清了!”
看着安一峰栩栩如生的表演,叶卿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个安一峰还真是反应迅速,竟直接舍弃了安瑟舞,当众宣称她是疯了!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将自己当众指摘了出去,就连整个安家的名声也不会受到安瑟舞这个“疯子”的影响。真是无毒不丈夫!
“爹,你在说什么?”安瑟舞瞪大了双眼,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身子顿时瘫软了下来,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安一峰。
他说她疯了,这是要当众放弃她?安瑟舞不敢相信,虽然平日里安一峰待她不如两位嫡姐亲厚,可比起其她的庶姐妹多少是有些不同的。现在出了事,他怎么能毫不犹豫地不念父女亲情放弃她呢?
若是她被认定疯了,那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事实上,她还没从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反应过来。那玉佩明明是齐靖霄给她的,好端端地怎的会成为了安王的?她接过那枚玉佩之后根本就没有细细研究,自然不知道隐秘之处还可由名讳,但是杨大人和那些南楚臣子总不会联合气起来说谎的!
她被耍了!恍然之间,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顿时在安瑟舞脑海里蹦了出来。再抬头去看齐靖霄,一丝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里面似乎包含了对她的嘲笑讥讽。嘲笑她的愚笨蠢钝、讥讽她的不自量力。
安瑟舞觉得浑身发冷,原来这才是他真正为了齐静沅报复她的手段!但是齐静沅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吗?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齐靖霄费尽心思做了这么一出戏,将她的尊严脸面狠狠地踩在了脚下!没想到自己竟还值得他费这么大的功夫,安瑟舞自恋地如是想到。
她一个闺阁女子即便再聪明见识也是有限,自然不会将这一出和朝堂联系起来。但是此刻她是真的恨上了齐靖霄,恨他一出手就将她逼入了绝境,恨他给了她飞上枝头的希望又在她做着美梦之时将她彻底打回了原形,甚至是将她从云端摔入了泥里!
“齐皇,我不知道玉佩是怎么回事,但是它的确是世子亲手送给我的,我们真的已经在一起了……”安瑟舞伏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将一个绝望的女子悲呛的情绪演绎到了极致。
“你这女娃儿好不要脸,我们南楚的脸简直都被你给丢尽了!”杨大人愤然站起身,将身边章大人拉住他衣袖的手拂了下去,“章大人,你别拦着老夫了。今日就算是自揭家丑,老夫也要将这父女俩的丑恶嘴脸在众人面前说个清楚!”
说着杨大人就从席位里站了出来,对着齐浩南深深地行了一礼:“齐皇陛下,本来这说来是我南楚的家事,不当在这个场合出来闹腾。可事情牵扯到了定王世子,老夫定当是要说个清楚的!”
杨大人自诩正直,又一向与安一峰不对盘,本来他在安瑟舞站出来的时候便想将这件事告知众人。可章大人一直在拦着他,还不停地对他晓之以理,但是他越听章大人劝他的那些话心里怒火更浓!
什么叫“安家权势滔天,他们这些小喽啰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一旁看个热闹就行,莫把自己牵扯进去了”!姓章的分明就是自己胆小,安一峰根本就是生了外心,想要搭上他国势力,不定还有什么阴谋呢!他就不信有了今天这一出安一峰还敢再对他做些什么不成?南楚姓楚,不姓安!他安一峰还有那个安志华休想一手遮天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齐浩南淡淡道:“杨大人但说无妨!”
杨大人也不客气,深深了鄙夷了安一峰父女俩一眼之后就开门见山地道:“今日离开砀山营地之前,老夫和一些其他的大臣曾听到安王殿下帐中传来一声女子惊叫,以为出了些什么事情,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可是在外帐却只见到了安王殿下和安大人两人的身影,内帐之中并未得以进去。安大人三言两语便将我等劝走了,不过老夫觉得不妥,事后多留了一下。岂料……”
他有些激动地指着安瑟舞:“岂料竟看到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娃儿从安王殿下的帐中偷偷摸摸地走了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安瑟舞摇着头否认,唇瓣失了血色,颤着身子瑟瑟颤抖。
她没想到她自以为永远都不会泄露出去的事情竟然这般大喇喇地被摊开在这么多人面前。
杨大人甩了袖子,冷哼一声:“老夫还能冤枉你不成!”
这时,有今早同杨大人一起赶过去的臣子起身说道:“启禀皇上,臣等早上的确听到了叫声,回想起来,那会儿安大人和安王殿下的神色似乎的确有些不自然。”
齐子皓冷冷地道:“事实如何,问一下当事人不就知道了!”
目光,再一次地集中到了楚天询的身上。他就是再混账也知道今天这事绝不是他装哑巴就能糊弄过去的了!
他抬眼快速地觑了一下安一峰,像是在征求他的脸色,末了,才硬着头皮缓缓道:“这,这是她自己做完跑到小王帐子里的,和小王可没有关系!”
有好事者多问了一句:“不知这位安小姐跟着王爷的时候可是处子之身?”
虽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讨论女子的贞操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情,但安瑟舞的情况特殊,本来就是她自己将这件私密之事拿到大家面前来的!
脑子里缺根筋的楚天询得意地扬了扬眉:“这是自然!”
楚天询的回答等于是自动替齐靖霄洗了清白,同时也彻底地毁了安瑟舞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话音刚落,那些忍着想要骂安瑟舞的声音顿时如纸片般飞了进来。
“真是不要脸!和别人做了丑事居然还想推到世子的头上来!”
“都说南楚民风严谨,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
那些嘈杂的声音不断地充斥着安瑟舞的耳朵,她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脸色也愈发苍白。她抬起头,好像所有的人都在想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所有的人都在骂她!
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指着齐靖霄厉声尖叫:“闭嘴,都闭嘴!你们别再说了,别说了!都是他,都是他害我的!是他故意要害我的!”
安瑟舞站起身,将所有的人都忽略了去,时而涕泗横流、时而仰头大笑,脸上以及身前的衣襟上都满是鼻涕泪水,看起来狼狈之极。
“不会是真的疯了吧?”已经推到一边的齐静沅小声地对齐靖霄嘟囔了一句。
“自作自受而已。”齐靖霄冷冷答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齐静沅撇了撇嘴,她这个弟弟看着温润亲和,其实心肠比谁都冷。若是不在乎的人,根本是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安一峰煞白着脸色,实际上身子已经在隐隐颤抖。他在南楚可以巧舌如簧、可以媚言惑君,也可以作威作福。但这里是东齐,凭着他刚刚知情不报甚至是帮着安瑟舞诬陷齐靖霄,齐浩南和齐子皓就可以立时取了他的性命!
但是,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齐浩南此时充分地展现了一个大国之君的胸襟和气度。
他看着安一峰,笑道:“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安大人也只是为了安小姐这才将错就错的,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想而知,安大人和安小姐可真是父女情深!”
安一峰面带疑惑地看着齐浩南,不明白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就坡下驴,擦着脸上的泪水道:“齐皇圣明!”
齐浩南目光转向坐在地上吃吃傻笑的安瑟舞,勾了勾嘴角:“既然这样,安大人是否应该给安小姐做个主呢?”
“臣下愚钝,敢问齐皇的意思是?”
“自然是和安王殿下借个翁婿之缘了!”齐浩南好心提议道,“当然这只是朕的提议,安大人听听即可。”
齐浩南说得轻松,可是安一峰却从他眼里清晰得看到了一丝寒意,若是他不开口让楚天询受了安瑟舞,他就别想活着离开东齐。
他不明白齐浩南的用意,也不觉得自己一个臣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逼楚天询这个皇家王爷有什么不妥。这早已是家常便饭!
“多谢齐皇提醒,其实安王殿下一早便向臣透露过要纳小女为侧妃之意。”他枯瘦的老脸上挂上了一丝笑意,同时偏头朝着楚天询投去了一眼。
他自认为已经给了楚天询面子了,只是要了一个侧妃之位而已。他们安家的女儿,即便是做正妃那都便宜了楚天询。
楚天询敢怒不敢言,只好附和着安一峰的话往下走。但是明眼人都看上了他脸上的不情愿。
也是,哪个男人会愿意要一个疯子啊,况且这安家姑娘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说不定之前那事就是这不安分的安家姑娘自己设计的!
“好,既是这样,此事便就此作罢!”齐浩南大度地道。
话题中心的定王府也没有人再开口追究,其他人便也只当看了一场笑话。安一峰新中航虽然已经觉得今晚之事太过诡异,处处透着破绽,却又找不到哪个破绽的源头,亦或者是今日这事的用意。当然,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悔之晚矣了!
安一峰低着头闷闷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接下来宴会如旧,可是却好像多了一分僵硬。
而楚天询对上了齐子皓的视线,暗中对他恭敬地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表达着某种意思。
安瑟舞被人带了下去,只是齐靖霄在看到她眼底的那一抹愤恨之时,对着身后的护卫低声吩咐了一句。
“你又打的什么什么主意呢?”齐静沅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离开的护卫,好奇道。
齐靖霄嘴角勾起,眼中一丝狡黠流转:“没什么,就是让安瑟舞疯下去而已。”不管此刻是真的还是假的,以后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做个清醒人了!
齐静沅努努嘴,目光转向了别处,正好对上了斜对面的燕云琛,甜甜地朝着他一笑。燕云琛的眉头萦绕着点点愁思,但还是对着她勾起了嘴角。
这一幕看起来极其和谐温暖,可看在科林瑾眼里却是极其碍眼。他湛蓝的眸子紧紧眯起,看着燕云琛的目光锐利得就像黑夜里盯上了一只濒死猎物的猛兽,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毕露,若非很好的掌控力,定然会将之当场捏碎。
压下心里的云涌,他端起酒杯仰头倒了下去。
亥时初,从宫里参加宫宴回来的马车停在了定王府门口。
齐子皓和叶卿清刚下马车,一个墨色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径直跪在了齐子皓面前:“见过王爷、王妃!”
齐子皓见到来人,嘴角泛着嘲讽,讥诮道:“你这般大喇喇地不顾身份在定王府门口等着本王,就不怕你在西秦的那三年前功尽弃?”
科林瑾沉默以对,低着头,是以众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齐静沅见到他的时候却意外地平静,就像见到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在他抬起头时,朝着他笑了笑。这些天,好像她的生命里从未有过科林瑾这个人一样,不是刻意地将他忘了,而是很奇怪地没有想起来。
或许,还是叶卿清当初说得对,当齐静沅遇到那个命中该属于她的人,便能自然而然地从科林瑾的阴影里走出来。
但是这抹笑容却在科林瑾心中漫起了无边的恐惧,一种再也抓不住她的恐惧,一种将要永远失去她的恐惧。
这抹笑容里透着疏离陌生,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灿烂温暖,也不想对着燕云琛时的娇俏亲昵。
“王爷,属下能否和您单独一谈?”科林瑾忽略了齐子皓对他的不喜,依旧以一个属下的身份问道。
事实上,他从不是他的属下,齐子皓也未曾将他当过自己的属下。但是在科林瑾的心里,他将自己摆在了这个位置。也就是因为如此,曾经的他对齐静沅望而却步,在寻找着与她平等的机会。
齐子皓略微思忖,对着叶卿清道:“先让丫鬟们陪你回去。”
随后特意吩咐了齐靖霄一声:“将你姐姐送回去!”
齐静沅一头黑线,父王这行为怎么看起来有些幼稚呢?难不成还担心她心里在惦记着科林瑾?无奈地摇摇头,跟着弟弟妹妹一起进府去了。
茗水院的书房里,昏黄的灯光轻轻摇曳,齐子皓坐在书桌后面,而科林瑾则微微低头站在书桌前,两人皆是沉默。
这番情景,倒是和三年前科林瑾离开的那个晚上如出一辙。
齐子皓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有什么话要与本王说?”
科林瑾突然跪下身子,却抬起了头以齐子皓对视:“王爷,三年前,您曾说过,想要……想要将郡主嫁与我,不知是一时玩笑之言,还是……”
“你觉得呢?”齐子皓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科林瑾俊眉皱了起来,直直道:“属下有心求娶郡主!”
“哦?”齐子皓轻笑一声,“你能给她什么?”
科林瑾略思,眸子里隐隐闪过一些自信的色彩:“这三年,属下在外面有了自己遍布四国的铺子,而且西秦那边,也渗透得差不多了。只等着这次回去,定可报了当年的灭门之仇。请王爷再给属下一年时间,一年后属下定能以这天下最珍贵的东西来做聘礼求娶郡主,并且一生爱护。”
“最珍贵的东西……”齐子皓轻声呢喃,嘴角轻轻勾起,“南海的鲛人之泪、雪山之巅的万年雪莲、还有极地之漠的炼金紫冠?你指的是这些?不错,的确都是些无价之宝……”
他相信,科林瑾说出这一年之期是真心的。
但是这一年里,若是让他为了报仇牺牲些什么他定然也会毫不犹豫,包括他自己的婚事。没了容可心,还能有别人。他的意思只是他在来求娶娇娇之前会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好。自认为这样便是忠贞不渝、痴心不改!
科林瑾面上微微惊讶,没想到他暗地里派人在寻这些东西的事情齐子皓全都知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本来就是他想寻来用作聘礼的,在他看来,只有这世上为人称羡不已的无价之宝才能配得上娇娇!
“不过……”齐子皓话锋一转,道,“三年前的事情早已烟消云散,过去了便是过去了!科林瑾,这几年你在容旭尧身边步步高升时他可曾教过你时过境迁以及善于抓住眼前机会这些道理?”
他虽然对科林瑾的能力毫不怀疑,但是这三年他擢升得太快,加之他对容旭尧的怀疑从未消除过,所以注定了他们定王府和科林瑾之间的情分在三年前他离开时便已经结束。再加上后来的这些事情,他就更不可能将娇娇嫁给他了!
最珍贵之物?他心里冷笑,科林瑾到底还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爱!
“王爷……”科林瑾不明白齐子皓话里的道理。
齐子皓站起了身,眸中冷冽,淡声道:“科林瑾,本王当年收留你,完全是看在我和你父亲的交情上。如今,你以长大成人,定王府便与你再无关系了。至于娇娇的事情,你是个聪明人,不该乱说的不要在外面乱说!”
科林瑾急道:“王爷,你是不相信我对郡主的真心还是觉得我现在的身份配不上郡主?”
齐子皓利眼扫向他,冷嗤一声:“真心?一个连爱都不懂的人哪里来的真心!你走吧,若是以后再出现在定王府,本王不会再念旧情!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也别想着对娇娇动什么歪主意!”
科林瑾眼中不甘的神色从未消退,双手在袖中紧紧收起,俊美的脸上紧绷得厉害。虽然还想继续出言解释,可他知道齐子皓说一不二的脾气。即便此刻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离开。
眼看着报仇的事近在眼前,他不能功亏一篑!走出茗水院时,他顿住脚步,朝着齐静沅住的地方深深地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翌日一早,齐静沅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迷蒙了片刻,揉揉眼睛,便掀了身上的薄被,要下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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