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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雪没理他——不是故意无礼,是忙着去看金效坤,一时走了神,完全没听见他的话。金效坤剃了头刮了脸,头发确是花白了,然而新刮的下巴依旧泛着青。他头发好,身体虚弱到了这般地步,还是密密实实的厚,需要梳子和生发油一起上阵,才能把它治得条理分明。果刚毅不知从哪儿给他弄来了一件蓝哔叽面的薄皮袍,他微微的有点驼背,衣服架子似的将这件皮袍撑了起来。皮袍崭新,他在澡堂子里被搓澡的伙计狠狠搓了一顿,搓得耳朵梢都成了粉红色,所以整个人看着也是崭新。新人新衣搭配起来,他是名副其实的获了新生。
傲雪看够了他,心满意足的转身又回去忙碌,临走前让果刚毅和他到堂屋里坐着去。果刚毅答应了,而傲雪一走,他变戏法似的一甩手,从手里甩出一支黑漆手杖来:“试试?”
金效坤垂眼望着手杖:“不想用它。”
“怎么?嫌不好看?不好看也没办法,谁让你瘸了一条腿呢,手里有了它,起码能让你走得稳当点儿。你以为你不要它,腿就不瘸了?”说到这里,他握住手杖一端,挥刀似的在空中挥出了一股风声:“用外国话怎么叫它来着?司的克?对,没错,就是司的克。明天给你换身西装,西装领结皮鞋礼帽,手里再拎这么一根司的克,齐了,洋派绅士。”
说完这话,他硬把手杖塞进了金效坤手里。金效坤拄着手杖支撑了身体,慢慢的迈步向着堂屋走去,走到门口,他忽然说了一句:“谢谢你。”
果刚毅背着手走在他身旁,这时就是一晃脑袋:“不用。”
金效坤进了门,果刚毅比他更熟悉环境,指挥着他在椅子上坐了,然后自己找来茶壶倒了两杯热茶。金效坤环顾了四周,然后收回目光,说道:“我好像做梦一样。”
果刚毅点点头:“要真是做梦就好了,梦一醒,我的五十万还在。”
金效坤审视着手里的手杖:“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有我在,饿不着你。”
“难道我余生就是吃?”
果刚毅笑了:“放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先在这儿养一养,等身体好点儿了,你跟我干,肯定有你的前途。”
金效坤听了他这句话,觉得似曾相识,随即想起来了:去年秋天,在自己被捕前的那一夜,傲雪过来探望自己,也曾说过同样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又问:“玉郎这一年,怎么样?”
果刚毅想了想,想得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你这么一问我才发现,这小子好像没了。”
“死了?”
“不是死了,就是没了,一直没露过面。”
金效坤听了这话,不置可否。
果刚毅在连宅,吃了一顿很丰盛的午饭。
他在傲雪那里受到了救世主一样的待遇,虽然他并不是为了这点待遇而救金效坤的,但傲雪如此的感激他,他还是挺得意。酒足饭饱之后,他告辞离去,打算回饭店补一觉,睡足了再回来继续和金效坤长谈。
他心里美,一路摇头摆尾的进了北京饭店。乘坐电梯上五楼进了走廊,他正晃荡着往客房走,不料前方迎面也有人走了过来,双方自然而然的抬头对视了,果刚毅愣了一下,因为认出对方竟然就是“没了”许久的金玉郎。
金玉郎的姿势有点奇怪,畏寒似的抱着肩膀走路,头上的粗呢子礼帽歪得遮了一只眼睛,他也没腾出手去扶一扶。用余下一只眼睛死盯了果刚毅,他放缓了脚步。
果刚毅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身后,因为第一反应是过去把这小子掐死,可转念一想,他管住了自己的手——他这儿一趟来北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惹事的。
“小子。”他不敢杀人,但是敢吆喝狗似的对着金玉郎吆喝几声:“有日子没见了,我还以为你遭了天谴,悄悄死了呢。”
金玉郎停了下来:“救他的人,是你?”
“你也听说啦?是不是陆健儿告诉你的?行啊小子,消息还挺灵通。怎么着?怕啦?”
金玉郎没回答,单是用一只眼睛瞪着果刚毅,果刚毅正要再说几句厉害的敲打敲打他,谁知他先开了口:“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呢?”
“你什么意思?”
“杀我的人除了金效坤,还有你一个,我怎么把你这个帮凶给忘了呢?”
说到这里,金玉郎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又咕哝了一句:“真是不应该。”
果刚毅转身目送了他的背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刚想起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