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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广厚的实力和背景。郝召对竞争地税局长一职心里特没谱,因为这种竞争的实质就是拼实力拼背景,而自已却不占什么优势,起码在背景方面是显得一穷二白的。一来他本人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没挨着一个七姑八姨的亲戚当大官的,自已就是家族中最大的官了;其次他平时又没怎么苦心经营能网住上层权贵的关系网,这会又能抱住谁的腿呢。好在任可人还念及着些旧交情到市委市政府卖尽了老脸给郝召说了些好话,使郝召的期望值陡然上升了不少。变数层层削去,地税局长最后的人选只剩下了郝召和欧阳行。从表面上看,郝召的呼声远远高于欧阳行,他毕竟在原市税务局干了多年二把手积累了些声望,干起局长来驾轻就熟,因而在系统内多少有那么点众望所归的意思。他欧阳行不就是市委里一个不带长字的小秘书吗,他当局长能服住众人吗,光凭这个,胜负似乎一眼就能料定。然而仕途上的命运从来都是操纵在少数人手里。在最后拍板的市委常委会上,欧阳行的一个不足为道的优势被骆副书记论证的光彩照人,那就是他比郝召小四岁,骆副书记说这就是差距,巨大的差距。骆副书记更愿意把这四年换算成秒,以庞大的数字来增加他论点的说服力。主持会议的市委林明道书记说:“老骆啊,这件事我们要全方位衡量,慎重考虑,各方面对郝召反应还是不错的,这个地税局长的担子一下子叫欧阳行挑是不是重了点。”一贯反对骆副书记作风霸道的几个常委附和却不明显地点着头。“我看此担子非欧阳行莫属,小欧是个有才华有魄力潜力很大的年轻同志嘛,这点我了解他。”骆副书记统揽势局水波不惊地接过林书记的话头“我可以为此事承担责任。”他扫了一眼众人,盖棺定论般加重了语气,还把茶杯在桌子上顿了顿。碰击的钝响一下子击碎了随之而来的鸦雀无声,张扬着某种威严的告诫。他骆凡不也曾是老市委书记李谨一(现任职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的秘书吗,他这个秘书不也能当了市委副书记吗,说小欧不行就是在说我老骆不行。话说到这份上,常委们知趣地面面相觑,窘得林明道书记连连呷茶。说实话,林明道也不想为这件不太重要的事儿和骆凡搞僵了关系,由着他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自已的台阶不好下。这样的场面一般都是由一向观察敏细的市长王诚来拾掇的。王市长有很强的整合能力,能兼顾四方统筹八面快刀斩乱麻地解决问题。在旁一直无语的王市长不失时机来圆场了。王市长说:“我提个意见,大家看行不行,地税局暂不设局长一职,任命欧阳行为市地税局副局长党组副书记主持工作,转正观察期为一年。”这个折衷的建议马上就得到了与会人员的一致认可,包括骆凡。其实谁都清楚,骆凡又胜了。更准确地说是欧阳行胜了。欧阳行的胜出使郝召丧失了仕途上的最后一次升迁的机遇。郝召被任命为地税局副局长,这个职位注定是他退休前的最高职位了。作为曾经的对手欧阳行在工作中总是有意无意地死死地压着他,让他倍感窝囊,甚至连象李醉这样简直不成玩意的玩意儿都能随意奚落他。
李醉后来恨欧阳行恨到了极点。从一开始,郝召就明白李醉是欧阳行的人,而且与之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那次研究进人的会上,郝召凭着多年的道行洞微烛隐得一清二楚,他断定这里面有问题。他一直在潜意识里反抗着欧阳行,想揪着一个机会同欧阳行狠斗一番。欧阳行把李醉的事绕过了他,甚至连招乎都不打一下,简直太拿他这个分管人事的副局长不当一回事了。污辱,绝大的污辱,是可忍、孰不可忍,郝召在骨子里恨骂着欧阳行。郝召也曾到市委市政府反映过欧阳行的专行独断随意用人等问题,但跑了多次却没人愿意接待,最后的一次倒是骆副书记亲自出面接待的。骆副书记板着脸严肃地把郝召训斥了一通:“你是个领导又是个老党员嘛,怎么觉悟这么差,不要见风就是雨地乱怀疑中伤同志,你要识大体顾大局,注意维护好整体形象,小欧是市委市政府任命的,这能有错吗。希望你今后把精力用在工作上,不要到处乱跑瞎讲。”骆副书记的一席话如一顿猛烈冰雹揍得郝召一头青包,摧腐拉朽之势地击灭了他的希望之泡。郝召灰头土脸,狼狈而回,甚至忘记了该和骆副书记说句言别的话。
与其说是李醉给了郝召反击欧阳行的机会,倒不如说是郝召选择了李醉这张牌。整人的手腕谁不会,郝召发誓要还以欧阳行一些颜色。他决定从外围进攻。
他首先走进了隔壁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一个浑身透着坚毅、脸部线条分明的年轻人正在埋头写材料,他就是省局派来挂职的卫铁明副局长。省局考虑到系统垂直的倾向,就分派了一些干部下去挂职,一方面调研基层情况,另一方面做好垂直的衔接准备工作。卫铁明的到来打破了市局原来的一正一副的格局(欧阳行一年多前就转了正),卫铁明主要分管全局税收征管业务工作。卫铁明未来之前就听说这里地方上关系复杂,所以他在工作上尽量不显山不露水,和大家保持着同等的距离。卫铁明见郝召进来,停了笔,客气地起身让座。在卫铁明的眼里,郝召是个资历老经验丰富的长辈,因此卫铁明对郝召一直是相当尊重的。主客寒暄坐定后,郝召便直奔主题,他极富煽动地渲染了一番李醉的事。然而却撩不起卫铁明半点心澜,他听这些事听的耳朵起茧,见怪不怪了。他认为这些事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制度上的漏洞和机制上的不健全。这些事乍一听确使人心愤难平,但转而一想就淡定了许多。就算你费老大的劲消除了盘根错节的势力解决了一个李醉,还会有更多的李醉进来的,而且尽管你投入了极大的勇气和精力耗在了这种斗争上,结果却往往是徒劳无功还会碰得头破血流的,理智的做法是努力寻求在深层次上根本治理此类问题的途径。乱必求治,卫铁明已从时势的大气候中敏锐地嗅觉出,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正在酝酿之中,而且他深信这一天是不会太远的。查李醉的事势必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更加会引发一场与欧阳行之间的直接尖锐的冲突,无论怎样,此举在那种背景下都是不明智的。卫铁明含蓄地对郝召说“这件事,我们可以缓一缓,再慎重一点,市委市政府的有关文件你看了吗。”听卫铁明这么一说,郝召一下子就蔫了。他甚至不想去恨欧阳行了。市委市政府为了保证地税局在垂直前能顺利进人,在开年头四个月就下发了五份有关地税局录用人员补充规定的红头文件,把准入的门槛一降再降,连那些文盲痴呆(比如说已被录用的骆副书记的患有先天性癫痫症靠拾垃圾度日的外侄)都穿上了蓝色的税务制服。这些实际上都是违反国家政策的,可谁又管这些呢。一时间地税局成了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乌烟瘴气的场所了。一年之内,单市本级编制就比原来的人数翻了一番。倒霉的总归是国家,可国家是什么呢,摸不着、看不见,踢它不痛、骂它不叫。郝召想,国家要是个人就好了,那就要轮到这些糟蹋它的王八孙子倒霉了。
见寻援无望,郝召怏怏而回。而他脚步却迈向了欧阳行的办公室,看来他的腿还在坚持执行他既定的方针。欧阳行很少在办公室,但这次却意外地被郝召碰见了。欧阳局长办公室的摆设,是一种简约的风格,只是一个极大的老板桌夸张地占去了半间屋子,显示了一些不过分的特殊。按欧阳局长设计办公室的初衷,进他办公室的人得出的第一个结论应该是:他欧阳局长大会小会做的廉政报告,起码在这里能得到表里如一的印证。但郝召的第一个反应却是“我呸”甚至有想呕吐的感觉。郝召在心里不屑地骂道,尽他妈会在表面装孙子,你欧阳的那点德行谁不清楚,真他妈自欺欺人恬不知耻。近一段时期,郝召已发展到对欧阳行不骂就找不到感觉的地步了,尽管那只是在心里。欧阳行扬起下巴,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扫了一眼虽已气冲斗牛表面却没有丝毫硝烟迹象的局里二把手,随手翻看起了报纸,一贯阴沉着的脸愈发难看了。他隐隐地觉得郝某人是来找茬的。“这个人看来有些问题,我们有必要查实一下!”郝召尽量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递过去一着无形胜有招的叫将。此时,他准确地把握着火候,点切命题。欧阳行接过那几张纸片一看,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了。意料之中的勃然大怒在不到亿分之一秒狂猛一百倍地暴发了“这没你什么事,这人是我交办的,怎么着?操,竟倒管起了我,看来从下个月起局里要增设个调研员的位子了。”欧阳行拍案而起,颤动着腮帮子上的肌肉一字一顿,语气狷暴。他丝毫没有耐心也绝不想掩饰强权和无赖的嘴脸,他要在短兵相接中气势如虹地迅速结果他的这位太不知趣的部下。欧阳行凶猛的火力果然一步到位地摧残了他的那位原先掌握着主动权幻想侥幸取胜的可怜部下的全部信心。“我,我”郝召已吐不出一点升调了,他萎搭着脑袋,连在心里骂他的勇气都没了。整个战斗过程简直就成了国民党兵之遭遇日本鬼子稍一接触便溃不成军的翻版。在后来的日子里,郝召虽竭力地在记忆中淡化那次惨的一塌糊涂的战斗,可就有一点太深刻也是他老弄不明白的地方,那就是在那次所谓的战斗的尾声,他居然是被那个人仅用了目光就把他狠狠地扫出了门外。他不能承认是不战自溃的,他把那次战斗定性为试探性进攻,战斗正未有穷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