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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剧,得罪了投资方,没想到对方有黑社会背景的,因此派人教训他一顿。我问他后来接了吗,他说敢不接吗,港台的大牌明星都被人打过,何况他一个配角演员。原来明星风光的背后是如此不堪,却偏有那么多人向往。我在一家网站连载的“支教日记”杨维彬也说看过了,他说能让人感动的还是这些真实的故事,剧情里虚构的苦痛只能赚取廉价的眼泪,看完后转瞬即忘。
我和他断断续续通着信,他依然在是是非非的娱乐圈憧憬着巨星梦,而我在这被世界遗忘的荒土上耕耘着平凡的人生。
(九)
熬过了最冷的冬天,三月的风依然带不来春的气息,贫瘠的土地还是赤条条摆在那里,丝毫没有苏醒的意思。我穿着校长老伴给我做的羊皮袄子,学生家长送的大棉鞋坐在火炉边烤着。门外有人叫:“辛老师,有人找你!”
打开门一看,一大团鲜艳色彩晃着我的眼睛,杨维彬戴顶红绒线帽,穿件明黄色的羽绒衣,打扮得要去滑雪场的造型站在那里,与周围的土墙荒坡极不相称。一见面,惊喜之余我又犯老毛病了:“喂,小子,你的帽子戴着真傻。”他看到我更乐了:“辛老师,我怎么看你都像女游击队员。”我不服气:“你不懂,以前有钱人才穿得起羊皮袄子。”
我问他怎么来的,他指指外面的越野车,说他自己开车来的。原来他们剧组在嘉峪关拍外景,他顺便来看我。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胳膊:“你不是说这个镇离嘉峪关不到两百公里吗,我开了大半天才到啊。”我白他一眼:“笨蛋,你还以为是高速公路啊。”
我们一起出了学校,镇上也没什么逛的,我说开车四处走走吧。坐上车,看他开车技术似乎还挺娴熟,他的脸晒黑了些,下巴上有了短短的胡茬。我奇怪了:“喂,你现在没演纯情小生,转型了吗?”他笑笑:“对,这部剧我就是演反派角色。”看着他在坎坷土路上左绕右转,想着他这一路还是挺辛苦的,我问他:“你一个人出来剧组知道吗?”他坏笑了一下说,知道了肯定出不来。
他把帽子向上拉了一下让我看,原来额头上包着一大块纱布,他说:“没办法,武侠剧里的反派就要被人打,不像现代剧的反派还可以吃香喝辣。”他的额头被道具划伤,伤口有一寸多长,化装也遮盖不了,所以剧组只好让他休息,先拍其他人的戏。
我问我去哪里,我想起镇子的西北面有一段废弃的城墙,有几次去县城时经过那里,虽然残旧不堪,但远远望去仍然绵延耸立。我们好不容易爬上了残墙断壁,一眼望过去灰扑扑一片,远处是荒地,再远处还是荒地。他说,辛晴,我没法想象你在这里怎么过的。我笑笑,别说得那么凄凉,大半年不都这么过来了,只是我与外面的世界恐怕有些脱节了。他拍拍我的肩,笑着说:“辛老师,你在这里可是名人啊,镇上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你,一问都知道。而我呢,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感觉也挺好。”我挖苦他:“大明星到了没人认识的地方,恐怕会有失落感吧。”
指着荒地我告诉他,河西地区地面自然系统破坏严重,浮土松动,地下水位下降,地表植被脆弱度已达到极限,因此这里要改造和发展都很难。他忽然感叹,自己除了演戏什么都不会,到了这里是百无一用的。我幽默他:“不会没用啊,你站在那里摆个造型就行了,免费让西北大嫂们姑娘们欣赏或合影什么的,这么帅的男人,还是可以给她们打个精神牙祭”
(十)
不知聊了多久,看到天色渐晚,我们下了城墙准备返回。车子才开十多分钟,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漫天黄沙扑面而来,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减慢了速度。强风将地面大量尘沙吹起,空气非常混浊,水平能见度越来越小,我意识到是遇到了沙尘暴,春天以来河西地区一直有扬沙的天气,但前几次没这么严重和突然。我关上车窗,让他暂时把车子停下来,说等等看是否会停。
没想到风越来越强,估计风速都有每秒20米以上,能见度仅为200米左右,我告诉他,糟了,我们遇到了强沙尘暴。天色已经有点晚了,加上漫天黄沙,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我们已看不清公路在哪里。他问我怎么办,我说如果沙尘暴停不下来,我们就被困在这里了,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有等下去。
强风夹杂着些小石子,啪啪地打在车窗上,黄沙肆虐着,携着妖兽般嘶喊的风声,试图从车子的任何一个缝隙钻进来。杨维彬无可奈何地坐在方向盘前,说:“辛晴,这真像世界末日,你怕吗?”或许对于这里的黄土,这里的扬沙都有些习以为常,我摇摇头:“不是很害怕,至少不是一个人困在这里。”四周已经很暗了,他打开车灯,我让他关掉,别浪费电,两个人就在昏黑中呆坐着,耳边充斥着大自然对人类报复的声音。在狂风沙中,我们的车就像巨浪中的一条小船,虽然无力应对困境,但至少还有这小小的空间,可以躲避危险。他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我也紧紧握住他,车里空气很闷,两人都没有说话,望着窗外混沌阴暗的世界发呆。
大概四个多小时之后,沙尘暴终于停了,我们嗡嗡作响的耳朵突然安静下来真不习惯,而且这种安静是死寂般的。杨维彬下车查看情况,车子已被划得道道痕迹,车轮被流沙掩埋了大半,道路也中断了。我们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看,也没有信号,他问我怎么办。远处的黑暗中隐约有野兽的叫声传来,我让他快上车,这种情况下只有在车里等到天亮再说。
虽然已是三月,西北的夜晚还是零度以下,杨维彬见我冷得不行,打算开车里的空调,我赶紧制止了,告诉他那样肯定会一氧化碳中毒。实在没办法,我们只好挤在后座上,他脱下羽绒衣我们两人盖着,他和我靠在一起,两个人的体温凑在一块儿勉强有了些暖意。为了防止羽绒衣滑下去,他搭着我肩膀拽住衣领,突然说了句:“辛晴,你可真瘦,全身都是骨头。”我困得不行,回他句:“你小子是温香软玉抱多了,在这里回味着呢。”他揪了下我鼻子,说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斗嘴啊。我又冷又困,但又不敢睡着了,我们重重的呼吸地在车里回荡着。
在漆黑寒冷又漫无边际的荒野,我们的车子孤零零陷在那里,人的生命显得那么脆弱,何况我们身处之地就是古战场,不知黄沙下面埋过多少白骨。我说:“如果我们熬不到天亮,估计得挂了。” 他恐怕还没了解到我们处境的危险,还以为是度假露营吧,嘴里在那里嘀咕着:“这么小个人,怎么脑袋瓜里净瞎想”我庆幸还有这个金属外壳的现代化交通工具可以避难,还有个结实强健的男人可以给点安全感,让我有了些战胜恐惧的勇气,我说那我们聊天吧,反正不能睡着了。
我们讲自己从小到大的趣事,恋爱经历等等,反正没话找话说。不知聊了多久多久,我实在熬不住了,把心一横:“就算冻死在这里,我都想睡了,听天由命吧。”他说,那你睡一会儿,天亮我叫醒你。他一个人坐着无聊,嘴巴里瞎哼着歌,迷迷糊糊地,我慢慢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我在梦中听到由远而近的铃铛声,突然醒了过来,赶紧起身,看到远处真有辆骡车过来。转头一看,杨维彬睡得很沉,我想这人可真靠不住。仔细一看哈拉子都流出来了,睡相真难看,还明星呢,被影迷看到肯定形象破坏完了。
赶骡车的老乡说就是来找我们的,我赶紧摇醒杨维彬,坐上骡车颠簸回了学校,快中午的时候车子也被拖回来了。校长和老师们一见到我,一下子松了口大气,连忙说平安回来就好,可把他们急死了。昨天傍晚的时候突然起了强沙尘暴,他们见我们还没回来,就想到肯定被风沙困住了,等到沙尘暴停下已经夜里了,而且道路也被流沙掩埋了,他们四处找不到人只好作罢,等天亮又赶紧打发人出来找。
临走前,杨维彬拍拍我肩,这次没嬉皮笑脸,一脸认真地说,辛晴,你还要呆半年,一定要好好保重。我笑笑,你也要努力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成了大明星,我也可以沾一下光。
晚上上网,竟看到杨维彬失踪的新闻。大意是某剧组在嘉峪关拍外景时,男二号演员私自开车外出,一天一夜未归,加上当地突发强沙尘暴天气,大家四处寻找未果,目前已向警方报案。消息竟传得这么快,估计是剧组的人自己爆出来的“男二号失踪”当然是剧集拍摄期的宣传中,吊观众胃口的噱头。
(十一)
我的支教生活结束了,回到职业中学里,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生活依然没有什么明确目标,清闲而散漫的生活,心里却觉得很空。
一个大学同学找我,她在一家三流女性杂志当编辑,不知她从哪里打听到我认识杨维彬,要我给她提供点素材,写篇我和杨维彬交往的文章。我挖苦她,是不是类似我和x男星,不得不说的故事,她竟没听出来我的不屑,忙说对啊,如果写点个人隐私更好,杂志社会付你丰厚的报酬。我气得想吐血,但忍住气故意调侃她:“就这小明星的隐私你都看得起啊,等我哪天结识了大明星,保证给你提供独家专访。”
说起杨维彬,网上有消息他竟然出单曲了,宣传上还说他“演而优则歌”我看了直摇头,就他那卡拉ok水平,估计公司白砸银子了。果然,有他单曲的那张专辑销量平平,看在朋友的份上,我买了一张捧场。
唱片公司的宣传上说,这首歌是杨维彬自己填词,我觉得好笑,他给我的电子邮件经常有错别字,他竟然还会填词,有点天方夜谈,大概是别人代笔的吧。专辑宣传上还说什么这首歌他写给多年前初恋女友的,啊,那晚他不是说初恋女友伤他很深,不愿再提她吗。我都搞不清是他没说实话,还是唱片公司做宣传胡编乱造的。
听了一下这首名为残城之恋的歌,他歌艺一般,我估计高音部分都是录音棚制作的,但总的来说唱得深情款款,旋律还算流畅。看了看歌词,我笑了,那词是这样写的:
恨是座陷落的城池
再坚定的心都似断墙
最终坍塌匿迹
爱是场持久的战役
最懦弱的人也拿起武器
向你证明勇气
荒凉旷野中
漫天风沙里
你始终不离不弃
若这真是世界末日
我要和你紧紧相拥
去寻找永恒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