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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和脚都磨烂了。

    在家主持工作的是政委张普景和代理师长窦玉泉。

    “熊熊烈焰终于被扑灭了,我们可亲可爱的某某某同志却全身四处负伤。他苏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大火熄灭了吗?不要管我,保卫国家的财产要紧。”——典型事迹材料从团里报到师里,然后又报到军里乃至军区,军区报纸的头版头条就是这么宣传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梁必达看见了这张报纸,很是激动,拿着报纸到各位同学的房间转悠,很神气地跟人家说:“知道某某某某某部队是谁的部队吗?就是本班座的。”

    倒是陈墨涵,看了报纸之后,蹙着眉头想了半天,不冷不热地说:“为什么不报道事故原因?这说明防事故还有死角,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别光顾吹了,这种事情吹多了,典型和失火的次数恐怕都要增加。”

    这几年,梁、陈二人在工作上龃龉不多,面子上过得去,但工作之外就没多少来往,总像是隔了一层东西。来这里学习之后,节假日里,陈墨涵宁肯跟那些被梁必达称之为“打败仗的教打胜仗的”出身于国民党军的教员们在一起交流战例,也坚决拒绝同梁必达一道逛街。

    陈墨涵当时的身分是分管行政的副师长,他对“典型”不感兴趣,他首先关注的还是抓事故苗头,要“扼杀于萌芽状态”

    但是梁必达当时多少有点昏昏然,加上离开部队有段时间了,洋面包和牛奶也渐渐适应了,锃亮的皮鞋虽然有点硌脚,但是走在南京城里的路面上,还是比穿布鞋和草鞋要体面得多。

    梁必达那时候很在乎体面,自己麾下出了个典型,当然也能为他的体面再增加几分体面,所以就没把陈墨涵的话当回事。

    没过多久,政委张普景把电话打过来了,梁必达起先还以为他是报喜的,张普景却恨恨地说:“假的,假典型。我当时就觉得有疑点,可是军里和军区两级工作组硬着头皮升华,搞出了这么个假典型。现在我们调查清楚了,火是他自己放的,证据确凿。”

    梁必达大吃一惊,怔了半晌才说:“那怎么办啊,这不是天大的丑闻吗?保卫科那群混蛋都是干什么吃的?”

    张普景说:“现在是骑虎难下了,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要商量商量怎么办。”

    梁必达问:“老窦是什么意思?”

    张普景说:“老窦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荣誉面前有点患得患失的,含糊。”

    张普景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梁必达离职学习,窦玉泉代理师长主持工作,就在这个期间,出了个先进典型,当然是天大的好事,由此将“代”字去掉都是有可能的。但如果又推翻了,形势马上就会急转直下,姑且不论去掉“代”字,甚至连个人品质都会遭到上级的怀疑,反而还要吃这个典型的亏——他自然是竭力想保住了。

    梁必达又问:“你的意思呢?”

    张普景说:“那还有什么说的?弄虚作假,欺骗上级,还差点儿真的制造一场火灾。我的意思是,向上级汇报真相,师党委作检讨,这个班长品质恶劣,开除军籍,押送原籍。”

    张普景原以为梁必达会明朗地支持他的态度,但他想错了。

    梁必达半天没吭气,又问:“还有谁知道真相?”

    张普景说:“除了保卫科长和小蔡,就是连队的连长指导员了,常委里目前也只有我和老窦知道。”

    梁必达又是长久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老张,木已成舟,这件事情影响太大了,我看,还是维持现状吧?”

    张普景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回轮到他不吭气了,在电话的另一头迷迷糊糊地听梁必达解释:“这个班长的做法是错误的,但是,他毕竟是个战士,还年轻。如果把真相捅出去,师里作个检讨也就过去了,大不了处分几个人,可是这个战士就彻底毁了,弄得不好自杀都是有可能的。再说,他这样做,虽然动机不可告人,但也有值得谅解的地方,他是要求进步嘛。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就不要扩张了,内部掌握,降低宣传的调子,年底让这个战士正常复员。”

    张普景急了,说:“老梁,这样做是不负责任啊,怎么能这样处理问题呢?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剥去。这样卑鄙的行径,这样丑恶的灵魂,不处理,反而姑息养奸,这哪是我们共产党员应有的原则啊?”

    张普景说着说着就火了。

    梁必达却没上火,说:“老张,问题都有两个方面,就算是假的,可是已经宣扬出去了,已经是典型了,是学习榜样了。我们暂时迁就一下,给全军区送出一个典型,贡献比错误大。再说,现在全军都在学习的那几个典型,你能保证都是真的?你能保证他们所有的事迹都是真的?”

    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张普景就把电话摔了。

    梁必达愣了一阵,觉得问题没解决,确实棘手,正琢磨对策,电话又打过来了,还是张普景。

    梁必达也火了,说:“我已经脱产了,师长是老窦代理,党委书记是你张克思代理,你们看着办吧?”

    张普景说:“我是先跟你通个气,你同意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我还是坚持,一,披露真相。二,师党委集体检讨。瞒上欺下的事,我张普景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我的眼睛里就容不得沙子。我不怕丢人,也不怕撤职,坚持真理,义不容辞。”说完,听梁必达久无反应,又说:“老梁,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我希望你能支持我。你是已经脱产了,就是承担责任,也是我负主要责任,但我需要的你的支持。”

    梁必达当然不会马上表态,想了一一会,问道:“这件事情是谁挑起重新调查的?”

    张普景说:“当然是我。”

    梁必达在电话里牙疼似的哼了几声,又问:“这个调查经过党委集体研究了吗?”

    张普景顿时语塞,心里暗骂,没想到狗日的梁大牙现在这么狡猾,事情没有搞清楚,能拿到党委会上研究吗?可是不研究,擅自调查一个已被军和军区两级认可的典型,似乎又有些另搞一套的嫌疑。

    果然,梁必达开始进攻了,说:“老张我看你是搞斗争搞出瘾了,现在又打进二师的内部了。你搞这一套有经验,那你就按照你的战术来吧。我不表示任何态度。今天这个电话权当没打。以后有人问我,我会否认的。”说完,连再见也没说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张普景当时气得脸色铁青。

    这件事情最后还是以张普景的意见占了上风。张普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召开了党委会,将保卫科重新调查的材料公布于众,大家都傻眼了,既然公开化白热化了,谁也不敢再说保典型的事了,二师建师以来史无前例的一桩丑闻终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第二十一章

    六

    后来梁必达和陈墨涵学习结束回来,军以下班子调整,窦玉泉到军里当副参谋长,军党委考虑梁必达和张普景之间矛盾较大,尿不到一个壶里,动议把张普景调到另一个师去工作。又一个出乎张普景意料的情况是,梁必达主动找到了军长杨庭辉和政委王兰田,汇报了张普景曾经给他打的那个电话,也承认了自己的本位思想和“不健康意图”满腔真诚地说:“虽然二师犯了错误,但是老张没犯错误。如果不是张普景同志坚持原则,说不定二师还蒙在错误的鼓里。我本人请求继续同张普景同志一起工作。”

    按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家也都襟怀坦白了,但是,已经转业到军部所在地d市担任农业局局长的江古碑有一次到二师看望张普景,又把这摊鸡屎挑起来了。

    在谈起老同志的关系时,张普景愉快地说:“妈的,梁必达这个人,现在也学会见风使舵了。狗日的脑子转得快,进步很大。”

    江古碑说:“这个人粗中有细,以粗遮细。在凹凸山,我们都被他玩了。单说一件事,那次李文彬被俘,老窦让部队把炮都架上了,他就是不让打。我就不相信他是为了顾全同志的生命,我看他是居心叵测,他是料定了李文彬受不了老虎凳,故意让他当叛徒,给我们这些人难堪,出我们的丑,扫清障碍。”

    张普景听了此话,当时一愣。他知道江古碑在凹凸山被梁必达捋软了骨头,现在到地方工作了,腰杆硬朗了一些,时不时地在老战友的面前谈谈对梁必达同志的看法。当年,梁必达不让开炮,张普景当时没有来得及多想,认为梁必达那样做也未可厚非,甚至体现了胸怀。是啊,自己的同志还在敌人手里,怎么能头脑一热就让他跟敌人同归于尽呢?但是,事情过后,诸多疑点就出来了,但是几十年都没有找到证据。再说,梁必达当时说

    是为了保全同志的生命,你也没有证据说他别有用心,怪只怪李文彬是一摊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张普景对江古碑说:“这事小要再说了,怎么说都说不出梁必达的问题。现在大家在一起工作,不利于团结的话少说为好。不要把自己的同志想得那么坏。”

    江古碑说:“也不要把他想得那么好。在凹凸山,他说我们整他。我们是整过他,但我们整他是上级布置的。他就没整过我们?他整人是用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张普景不悦地说:“什么我们你们的?都是同志。老江你有些思路不对头,狭隘。同志之间不能嫉恨鸡毛蒜皮,工作为重,大局为重。”

    江古碑见话不投机,知道张普景同梁必达明争暗斗,颇为谨慎,笑了笑,便不多说了。

    第二十一章

    七

    梁必达是在朝鲜战争爆发之前同安雪梅结婚的,婚后先生了个儿子,襁褓之中就有些膀大腰圆的态势,还长了一双比较可观的招风耳朵。

    满月那天,给儿子取名字的时候,老战友聚在一起,提议了不少,文的雅的都有。梁必达盯着儿子左看右看,说:“什么梁建设梁发展的,你叫他建设他就好好建设啦,你喊他发展他就能发展啦?唯心主义。我看来个实事求是的,这家伙耳朵大,就叫大耳朵得了,梁大耳朵。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后代会打洞。眼大观六路,耳大听八方,我是梁大牙,一辈子干得不差。儿子叫梁大耳朵,也算是子承父业。”

    安雪梅已经习惯于梁必达的武断了,但是前来恭贺的老同事老战友们却纷纷抗议,认为这个名字实在不成体统。客人当中数张普景资格老,比梁必达大几岁,参加工作就更早,可以倚老卖老,经常同梁必达分庭抗礼。这些年张普景老得比较快,头上一头花发,眼上一副老花眼镜,四十多岁的人,加上个头不高,一副精瘦的坯子,倒有五六十岁的形象——他自己开玩笑说,跟梁大牙搭伙计,我的青春都被他消耗掉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好像还不太乐意跟梁必达分道扬镳,两个人争争吵吵,还是把一支部队带得生龙活虎。

    张普景说话向来不客气,说:“岂有此理!什么梁大耳朵,像个人名吗?你有那颗大牙是旧社会造成的。现在是新社会了,怎么能叫梁大耳朵呢,还想当山大王啊?咱们扛枪吃粮的后代,还是要走革命这条路,我看这样,叫尚武,这才是子成父业。”

    梁必达挠了挠头皮,觉得张普景取的这个名字比其他人取得对味一些,就说:“好,听政委的,就叫梁尚武。但小名还叫梁大耳朵。”

    那段时间,由于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比较顺利,经济建设气氛浓厚,干部们也都安居乐业,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各项工作都朝气蓬勃。那些日子,也是张普景和梁必达在互相搭档上有史以来的黄金岁月。

    为第一个孩子取名,梁必达听了张普景的,到部队从朝鲜归建,又生了第二个孩子,是个闺女,梁必达就不听任何人的意见了,自作主张且不容置疑地给女儿取了个名字叫东方红。

    当时安雪梅的脸上就有些难堪,但是又不敢反对,私下里跟张普景反映,说师长怀念东方闻音,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是直接把孩子的名字取成东方红就不合适了,好像孩子不是我生的,是东方闻音生的似的。

    张普景便去找梁必达,说:“老梁,你的心情我们大家都明白,可是你也要为安雪梅想想,人家一个女同志,是很讲自尊的。你不能这么给孩子取名字。”

    梁必达却毫不妥协,眼珠子一瞪,说:“你张克思管得也太宽了,人说管天管地还不管人家吃喝放屁呢,我给孩子取名字你也管。上次我都听了你的,你想怎么样?是不是我的每个孩子都要请你取名字啊,是我的孩子还是你的孩子?”

    张普景说:“在部队我是政委,在同志之间我是兄长,革命干部家庭的事也不完全是私事,私事处理不好,照样影响工作。不仅这个名字要改过来,我还得提醒你,要尊重安雪梅同志,人家也是个团级干部,还是凹凸山的老革命,资历比你还长,你居然规定她称呼你师长,有这样对待老婆的吗?”

    梁必达说:“谁告诉你她称我师长是我规定的?她那样称呼是她的习惯。”

    张普景说:“她习惯了你也习惯吗?在床上她喊不喊你师长?说起来都是笑话!她为什么这样称呼,还不是你在人家面前总摆师长的架子?”

    梁必达说:“一,关于安雪梅同志喊我师长的问题,我可以做她的工作,但是在部队面前,她还是应该喊师长,她喊我老梁梁必达梁大牙合适吗?在家里她可以喊别的,但是她要坚持这么喊,我也尊重她的习惯。二,关于给孩子取名字的事,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同意,可以在党委会上提出来。”

    张普景啼笑皆非——有把为孩子取名的事拿到师里党委会研究的吗?但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又似乎不那么合适,知道那段往事的人能够体谅和理解,不知道那段往事的人会怎么想?再说,孩子大了知道这件事情又会怎么想?但在这个问题上,梁必达寸土不让。

    梁必达说:“将来如果再生一个,就取名为安大头,跟我老伴从内容到形式都一脉相承。革命军人的孩子是革命的,不是私有财产。我把她取名东方红,不仅有纪念东方闻音的意思,也有纪念新中国成立的意思。”

    这次争论不了了之。

    过了一段时间,倒是安雪梅又找到张普景,主动撤诉,说:“算了,既然师长坚持这么取,就叫东方红吧,这名字也满好听的。再说,我和东方闻音情同姐妹,孩子随她的姓,也算是一种情感寄托,师长的动机是好的,我拥护。”

    如此“张克思”就没辙了。

    到了张普景的女儿出生,梁必达拎了一瓶酒去,对张普景说:“劳你大驾给梁大耳朵取了个梁尚武的名字,不错,有气势。但是我越想越不对劲,我梁必达自己连个名字都取不好吗?那也太没文化了。不行,你这个小兔崽子的名字该由我来取,不然我就吃亏了。”

    张普景说:“怎么敢说你没文化?你不是说过嘛,东方闻音给你的评价是具有高小以上文化知识,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素质,具有高中以上文化前途。再加上在南京军事学院学习,连孙子兵法都讲得头头是道了,谁还敢讲你没文化啊?”

    梁必达哈哈大笑:“那好,你这孩子的名字我取,叫张原则。”

    张普景不痛快了,脸色极其难看:“老梁,你人前人后叫我张克思,有挖苦的意思,我不屑于跟你争论,张克思就张克思吧,你挖苦不倒我。我这可是个女儿,一个女孩子,叫张原则像个什么样子?”

    梁必达不慌不忙,把放在桌子上的五粮液笃了笃,说:“你这个人,真是没气量,我是来给孩子取名的,不是来跟你磨牙的,你火什么火?我喊你张克思是抬举你,我喊你张汉奸你干吗?再说,你不也是喊我梁大拿吗?比起梁大拿,张克思总要高尚些吧?我且问你,我拿了你什么了?”

    张普景一想,梁必达的话乍听起来倒像有些道理,但却实实在在是强词夺理。至于说拿了什么,你梁必达心里还不明白?党委书记的角色都叫你拿去了,一拿就是十几年,还不够吗?可是这话显然不是这个时候可以说的。

    张普景说:“好好好,不跟你吵。但是,我的女儿不能叫张原则,这简直是对我的进一步挖苦。你要不是来捣蛋的,就动动脑筋取个像样的。”

    梁必达说:“我是动过脑筋来的,就叫张原则。我要是故意捣蛋挖苦你,我是王八蛋。”

    张普景见梁必达又变成了梁大牙,胡搅蛮缠,觉得为这个事伤了面子不好,就退了一步,说:“也难得你这个师长叔叔如此重视犬女,这样好不好,中庸一下,就叫张原行不行?”

    梁必达也意识到刚才的玩笑有弄假成真的危险,两个人本来关系微妙,近来好不容易有了缓解,分寸还是要把握好,于是借坡下驴,也退了一步,说:“那好,你们叫她张原,我还是叫她张原则。等孩子大了,让她自己选择。”

    张普景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就同意了。如此看来,关系还是融洽的。

    第二十一章

    八

    二师驻地在中原某市,营房是原先苏联人为国民党军设计的,军官住宅高大宽敞,师长和政委共住一幢房子”但从中间隔开,每家一个独立小院,梁家居东,张家在西,各占地二百多平米,院子里还有菜地。

    搬进新居之初,梁必达发现过于空旷,也过于清冷,便同张普景商量,把中间的那堵墙打开,就像后来样板戏里唱的那样,拆了墙就是一家了。

    张普景一眼就看穿了梁必达的阴谋,因为安雪梅在军队医院当领导,忙得要死,又不会调剂生活,而张普景的夫人汪成华是个家庭妇女,相对轻闲、,而且做得一手好菜,梁必达便常常到张普景家“检查伙食”嫌绕路敲门喊门不方便,所以要“两家并成一家”

    张普景说:“你少来这一套,要是感情深,墙不打开也是一家。你狗日的尽算计我,并成一家你交不交伙食费?我缠不过你,坚决不同意把墙打开。”

    但是张普景坚决不同意没用。

    这次虽然没有达成协议,但梁必达断无半途而废的习惯。

    有一次张普景下部队几天,回来一看,中间的那道墙还是让工兵连给打通了,还造了个小圆门。张普景气不打一处来,他在这边骂,梁必达在那边笑,也不还口,可是,墙被打开的事实却是不好更改的了。

    以后有了孩子,张普景才发现梁必达这狗日的果然阴险,有长远眼光。

    那时候幼儿园还没有建起来,在当时的政治气候里又不敢请保姆。白天上班,梁必达便唆使孩子钻洞“到西院去,汪阿姨会讲故事。”孩子们自然欢天喜地了。第一回,张普景就警觉起来了——这个头不能开,于是亲自把两个小东西往东院驱赶,但是赶到东院,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两口子都上班去了,只好又领回家,交给自己的老婆。

    这以后就坏了,形成了惯例,每天上班,孩子准时钻洞过来,赶都赶不走,再说老婆也不让赶了,说这些小猫小狗的,带一个两个是带,带二个四个也是带——带出感情了,以致后来幼儿园建好之后,梁大耳朵和东方红放学回来,还是先到两院,跟成华阿姨撒足了娇,跟张普景的两个孩子张文韬和张原则一起撒足了野,在张家吃过了晚饭,这才磨磨蹭蹭地钻洞回家——这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在十二岁以前,不是特殊情况,梁尚武和东方红很少在自己的家星吃过晚饭,因为梁家的晚饭没有张家的晚饭香。

    有一次开一个军民关系方面的会议,驻地市里来了几个记者,会前会后拍了许多照片。此后不久的一天,张普景到东院找梁必达有事,一进客厅,便看见偌大的一面墙上新悬挂上了许多镜框,上面的照片都是趾高气扬的梁必达。倒是有一张是和张普景的合影,但张普景一看就火了。

    在那张照片上,张普景显得无比矮小,脑袋跟梁必达的胸脯一个水平,正仰起头跟梁必达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而梁必达则显得人高马大,一只手握拳抵在下巴上,微笑着俯瞰张普景,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势,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就像是毛主席接见小八路。

    其实,张普景虽然个头低了一点,也仅仅是相对梁必达而言,他的身高比梁必达差不到十公分,而这张照片居然高低悬殊如此之大,显然是拍摄角度问题。

    张普景沉下脸说:“梁大牙你安的什么心,为什么单把这张照片挂起来,还挂得这样醒目。这不是抬高自己贬低别人吗?”

    梁必达说:“扯淡,这是为了体现我们军政一把手紧密团结嘛。”

    张普景说:“取下来,不取我给你砸了。”

    梁必达说:“你敢?这是我的家,我想怎么挂就怎么挂,你管的也太宽了。”

    吵来吵去,梁必达坚持不取那张照片。张普景无奈,真砸当然也不合适,再说为了一张照片闹得不亦乐乎也像个师政委的气量,梁必达能玩这种小伎俩,他不能。但是又觉得窝囊,气鼓鼓地回到家里,翻箱倒柜找照片,也想找一张自己高大而梁必达矮小的照片,却是无论如何找不到理想的,只好骂狗日的梁大牙居心不良,把什么机关都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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