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声飘在树稍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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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子，在城市划分的比较清楚，但在农村人那里对弦子的称呼就较为广泛，只要是能拉的就叫拉弦子，能弹的就叫弹弦子；其实农村音乐里拉的弦子不外乎板胡、二胡、京胡、坠胡、曲胡、高胡、中胡；弹的弦子有三弦、琵琶、古筝、洋琴等。

    在我们中国，大凡带“胡”字的乐器大都是引进于古代西域波斯等地，它们被汉化为我们的民族戏曲伴奏；不管书上怎么写，但我们农村老百姓就认为伴奏咱自己戏的家伙不会是外国的，所以他们一直固执地把胡琴不叫胡琴叫弦子。在农村，弦子属于最高档的乐器，也是很普及最难学的乐器；它不像一些竹笛、唢呐等吹奏乐器，杆上的眼上能标明音符；弦子有两根弦，一根外弦一根里弦，音符不一样，调式也不相同，所以无法在弦上记住所要演奏的音符；而且农村拉弦子的多是不识谱，只是凭自己的感觉去演奏，有的明明听着已经跑调，但依旧自我感觉良好，好在乡亲对此不太懂，听也是一种热闹，并没有谁去计较弦子的准确问题。我儿时上音乐课没有其他乐器，我的老师拿以把自己做的弦子在课堂上给我们拉东方红，并在节日来临的时候为我们伴奏，我们用童声和他的弦子声比高低，直到嗓子喊哑；现在细想起来，我那位老师自己做的弦子很有个性，柳木弦杆，枣木弦轴，粗粗的牛皮弦象两根钢筋棍拉扯在弦杆上，指头帽儿是几个去掉后盖的子弹壳；他的弦子样子不象板胡也不相二胡，参加工作以后，我曾为老师的乐器去求证，问别人这是啥弦子？把老师弦子的造型说出后，所有评价是：啥也不是！即使啥都不是，我还是在他的弦子声中感受到音乐，在与他弦子声音高低的比赛中知道了人是嗓子是比不过乐器的，音乐之所以美是需要相互溶解和谐，这样此能达到以定的高度！

    农村农闲时的晚饭后，你就会听到从一些院落里飞出的弦子声。小时候，对拉弦子的人，我充满了敬意，总认为他们是了不起的人。他们没有多少学问，也没有什么老师，全凭自己捉摸。坐在一把椅子上，眼睛闭着，或嘴上叼支烟卷任烟灰火星洒落在衣服上；握惯了镰刀钉耙的手指头像一根根钢筋有力地在弦子上按动着，指头肚上厚厚的老茧并不妨碍抒情时的几下颤动；那份宁静那份投入带动那吱吱呀呀的弦子声，就象插上了翅膀的鸟儿在村子里飞翔起来。六七十年代，老的不让拉了，弦子却没有停住，弦子的伴奏主要是现代京剧的唱段。李玉和、杨子荣、柯湘这些英雄的高大形象，随着弦子声走进在老百姓院子。但农村老百姓还是喜欢一些老的段子；文革结束后，喜闻乐见的曲牌小桃红、编花篮、洋调等曲牌子一下子让老少爷们的心境晴朗起来，他们不但听还跟住节奏哼着旋律，由于感觉不一样，有时无形地就形成一个高中低音都有的和声，更有嗓门大的压住了弦子的声音，引来的一阵哄笑和听拉弦子一样过瘾。

    我有一位本院的叔叔，腰有点弯，但他拉得一手好弦子。他的悠扬的弦子声整日荡漾在村庄上空，像是缕缕炊烟缭绕在屋宇、绿树之间。他会自拉自唱豫剧、曲剧、宛邦等调门，虽然音调不太准，但大致上是能听出曲调的。更令人不解的是，据说他根本不识谱，我们不知道他是怎样在弦子上拉出北京有个金太阳、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这些歌子的。他用一把马尾巴做成的弓在鲇鱼皮张成的琴桶上戳来戳去，竟然也能拉出和广播里放出的歌曲差不许多的调门，惊得我们小孩子们瞪大眼睛看着他来回抽动的弦弓子，真神，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

    冬天的每天晚上，他家里都会聚集一屋子的乡亲，听他拉弦子。人一坐满，他总是咕咚咕咚先喝一壶春天晒干的柳树叶泡的茶水，然后象要发表演说一样润润喉咙，眯缝着眼睛，手慢慢地拧着弦轴将弦子音调定好。每当这时候满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惊动了弦子主人的心神定不准调；其实没有谁能听懂弦子的音调，我那位本家叔叔他也不懂；定好弦子以后他就边拉边唱起来。唱到激情处，进入自我陶醉状态。脸上冒着红光，双手充满了张力，像是在拉一面生命的弓。一声“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在宁静的夜空久久回荡。有时候，别人也会主唱，这位叔叔伴奏。他拉弦子时十分专注，像是手指的舞蹈，更是心灵的舞蹈。那翻飞的五指，让人看得人眼花缭乱、内心发热。脸上的那份庄重就像在圣洁的教堂演出，不敢有丝毫马虎。后来我从事了戏曲艺术进了专业戏曲团体，有一次我回家给叔叔带了几本戏谱和一个校音器；他一见曲谱很高兴，但很遗憾地说他看不懂，至于校音器他不会用，我教给了他使用方法；他很高兴，问及他原来定弦靠什么为标准，他诡秘地一笑说没标准想定多高定多高，只是让大家看看这里面有好多学问，知道拉弦子不容易，不是谁想拉就能拉的。

    在剧团待的时间久了，知道了在弦子的演奏中，个人技术问题十分重要。不光右手持弓上就有多种技巧，在快弓、慢弓、分弓上基本功要过硬，才能保证力度音量均衡，拉的开，推的进，而且在左手指法上，揉、打相应配合。揉弦时必须要有力度，而左手又不能僵硬，这就是演奏员方法和功夫问题，打弦的目的是使乐曲华丽多彩，有助于表达热烈欢快的气氛，那么打弦的频率和快慢都是有技巧性的；我不知道我那没有受过专业教育的乡亲，是如何能两只手配合如一，拉出那么优美的曲调的。

    小时候，我很想学习这门手艺，但因为懒惰和胆怯，没有勇气去学，成为一个永久的遗憾。但心仪的心情一点也不减当年，现在一闭上眼睛，还能浮现出乡村艺人拉弦子的那副陶醉神态。

    弦子，音色清脆、高亢激昂、娓娓动听，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