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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在学校里冲的胶片。学院需要节省成本,自然不会每洗一次就把药水更换一次。他们全班9个同学分成三组拍摄作品,共用一个洗片槽,你洗好片子我洗,我洗好片子他洗,不大正规,因此,最后一组冲出来的片子就有些许昏暗,发灰,显影不足够,跟电影院的并不同。他们拍的都是短片,60分钟一部,因此,同一锅药水至少能冲180分钟的片子,就是后面会发灰。

    可是,谢兰生想,对于《生根》内容来说,这个色调未尝不可。

    甚至可以说,更完美!

    对啊,他可以用别人洗剩的!

    想到这里有些激动。

    对于冲洗底片、剪接底片还有配光、印片等需要谨慎态度和高超技术的步骤呢,就按计划请abc lab来做,而既然底片都被洗完和剪好了,最后一步“正片冲洗”有点失误也没大碍,重新冲洗就可以了。同时,因为是别人用剩下的,药水配方药水质量这些肯定也没问题。

    那,怎么才能沾沾别人的光,用别人剩的药水洗片子呢?

    谢兰生知道,abc lab不会答应这个要求,即使付钱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太不正规了,人家都有工作流程。况且,作为一家企业,abc lab会在片尾字幕里添加《生根》后期制作公司的名字,包括剪辑、配光、冲印等等,如果色彩太不对了会砸自家的招牌的,abc lab那边绝不会同意因为这钱就做这事。

    那就只有……国内的厂了。

    谢兰生在火车上面整琢磨了两个小时,而后,一下火车,都等不及先回家,他就在北京站用卖剩的电话卡给在北影的老同学们打电话。其中有导演系的同学,也有摄影系的同学,这些同学在制片厂都会接触冲印工人,有很多人甚至会在冲印时就站在一边,等成片。

    最后,谢兰生的某个室友说了一位冲印师傅,觉得对方挺好说话。

    谢兰生忙请他牵线,室友应了。

    室友办事干脆利落,在谢兰生刚到家时便打来了一个电话,说今晚上就吃一顿。

    “谢谢!”谢兰生忙不迭地道,“兄弟,够意思,谢谢了!”

    “嗨,不客气,说什么谢。咱们寝室都是哥们,你当时也挺照顾我们。”

    “哈哈,”谢兰生说,“你们最好记一辈子。”谢兰生是本地学生,常请室友到自己家吃菜喝酒加看电视。因为有单缸洗衣机,他偶尔还帮洗衣服。

    “滚几把蛋。”室友问,“不过到底啥事儿啊?我刚只跟张师傅说一个朋友有事咨询他,没说具体的。”

    “也不需要说具体的。”谢兰生又笑着回答,“你晚上也一起听吧。我现在嫌说两遍累。”

    室友:“瞅你那德性!!!”

    …………

    晚上,谢兰生对父母嘱咐,如果一个叫莘野的来电话说他回京了,就告诉对方自己因为重要的事必须出门。李井柔没说话,给了兰生好几个大白眼。谢兰生只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到了“东来顺”,谢兰生发现他室友以及一个矮壮男人已经坐在角落里了。

    “嗨!”谢兰生手提着烟酒——又是红塔山、五粮液,穿越重重火锅热气,到桌子的对面坐下,把菜单先递给陌生人,说,“来来来,随便点,这顿我请!多吃点肉!”这回不是违法犯罪,不用先当“好朋友”了,可以直接与对方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不一会儿羊肉上来,谢兰生又张罗着下。东来顺是清真火锅,锅子中间有个“烟囱”,他把羊肉下在四周,又堤防着沾在“烟囱”上,十分热心。

    他一边说,一边与冲印工人说起当年他读书时参观厂子的事儿,问,剪辑台是不是在这儿,配光台是不是在那儿,拉近距离。

    等到气氛差不多了,谢兰生把筷子放下,两手紧张地撑着膝盖,说:“其实今天请大哥来,是有这么一个事儿……”

    冲印工人也不吃了,看着兰生。

    “您吃,您吃!”谢兰生又赶紧帮着把另一盘也下下去了,重新放下筷子,把红塔山和茅台酒全提到了桌子边上,说,“我呢,正在制作一部电影,但没资金做冲印了。我们已经做完剪辑,也会马上着手配光和印片的,印出来的会是配光决定好的影片色彩,现在只剩最后一步‘正片冲洗’没有着落。大哥看看……您能不能在下班后用白天剩的药水冲冲?就是说,白天剩的先别倒,把我这部也洗出来。”谢兰生知道,正片冲洗并不费时,一两小时就能完成。

    冲印工人有些犹豫。

    谢兰生又推推东西:“大哥,求求您了,我这边是真没法子了。”

    大家都是国企工人,铁饭碗,几乎不管规章制度,都是今天从厂里顺点这个明天从厂里顺点那个,这位大哥也不例外,他把那些好烟好酒往自己这头揽了揽,问:“什么时候?”

    “十一月。”

    冲印工人低头想想,说:“行吧。”

    “谢谢大哥!”

    “你这也是真凑巧了。”冲印工人重新吃肉,还发出了“吸溜”的声音,“那时正好有个片子要在厂里冲印出来,现在正要做配光呢。”

    “哎?”谢兰生继续聊天,“北影厂的?”

    “不是,”对方回答,“潇湘厂的,导演叫池中鹤。潇湘厂还蛮重视的,特意送到北京做了。”

    突然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谢兰生呆了呆。

    往事重新翻涌上来。

    他想到了自己去年决定接《乱世儿女》时,池中鹤对他的嘲讽:“我们丢了的烂骨头,你居然还捡起来啃吗???”(第二章)

    当时他还说过什么?

    对了,他将手里一个肉包搁在自己的饭盆上,说“你是要去食堂对吧?食堂包子被抢没了。我这正好还剩一个,既然谢导这么喜欢我挑剩下的东西,那也拿去吧!”

    这简直是一语成谶。

    池中鹤还真说对了。

    而自己却是没了当时扔掉肉包的决心。

    他与池中鹤,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谢兰生很清楚,虽然大牌老导演和82年以后本科毕业并受重视的新导演一齐封锁上片机会,但是,如果愿意留在厂里,那么,过五年,过十年,过二十年,他总能当上总导演的,可自己呢,一是因为认为现今审核制度太严格了,二是因为希望能早几年拍自己的故事,同时尽快执导尽快进步而不只是选选演员,走了这样一条艰难的路。

    可以想象,若池中鹤以后得知自己在用他冲剩下的药水做片子,自己一定免不了要一顿侮辱。

    对面,冲印工人见谢兰生忽然之间变得沉默,纳闷地问:“怎么了?还冲不冲了?”

    “啊,”谢兰生反应过来,连忙又是陪上笑容,“冲!麻烦您了……我用池导冲剩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导:委委屈屈……幸好老攻要回来啦!

    柯达官网上面说的,检查行李和包裹的x-ray有两种,一种先用低能射线再用高能射线,另外一种全程高能,高能射线可以摧毁一切胶片,低能胶片一般只会摧毁400以上感光度的,这段应该没有bug,但不保证一定没有……

    贾樟柯拍《小武》(1997)就是求人使用冲剩下的药水,所以画面比较灰。这个成本是20万。

    王小帅拍《冬春的日子》(1993)成本十几万,是求当时已经不再冲电影胶片的乐凯翻出早就废弃了的洗片槽帮他冲的。结果两次遭遇停电……王小帅扑到洗片槽拼命拉也没拉出来,很绝望,也没钱重拍,只好使用剩的素材做剪辑了。他第二部电影是管舒淇借钱,才到香港做后期了。

    他们都是自己剪的,或者请朋友剪的,谢导跑去澳洲后期,已经算是相当摩登了……相当高级了!

    李杨导演的《盲井》是拿到澳洲做的后期,什么剪辑什么配光都有参考他的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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