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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客房,对它的床,自然也不能有更多期待。好在我皮糙,虽然床垫有点硌背,但总比站着强。房间里陈设简陋,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刷着白漆的天花板上,可以看出只有预制板才能形成的间距整齐的连接痕迹。
我瞪着眼,琢磨着老鬼的下落。
既然来了,明天还是要去那个叫尖顶观的地方看看,只要能找到老鬼拍照的地方,就不虚此行。姓陆的说,他要找的鱼在某处山洞里,而老鬼的照片中,岩壁上“尖顶观”三个字下面,正好便有个洞,会不会就是那里?老实说,我也是根据这个发现,才判断姓陆的所说这件事,还有几分可信性。而且,就像小强分析的那样,如果只是帮着捕鱼,犯不了什么大错。
*
康小强回来时,我刚打了个盹。进门时,他轻脚轻手,好像是害怕惊扰我休息。但我其实已经醒了。
“干嘛鬼鬼祟祟的?”我问他。
“啊,你没睡?”
“打了个盹。”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你这样子,怎么,我怎么看着像是进错了房间似的。去老板娘那里了?”
“哦,没有。”他尴尬地笑了笑,接着,做出一副神秘的表情,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的举止显得很轻盈,很优雅?”
“是的。”看他那样子,我忍不住想笑,“你就像一只蝴蝶。”
“跟你说真的。”他一本正经的说,“你出去逛一圈,保准也会像这样。我跟你说,这地方有种魔力,在外面稍微多待一会儿,就会变成这样。嘿,你说怪不怪,我现在讲话都不敢放开嗓门。”
“有些地方就是这样,能让人自觉规范言行。”
“我以为只有图书馆才具备这种效能。”
“不,这样的地方很多。没去找老板娘聊天?”
“我没见到她。她好像出去了,或藏在这栋楼里的某个地方。”说着,他伸展两下胳膊,恢复了平常大大咧咧的模样,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可能感觉坐得不舒服,很快又重新站了起来。
见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我问:“没什么问
题吧?”
“问题倒没有。对,这就是问题。我想去找老板娘,但她好像不见了。这是不是个问题?还有,你说,那小姑娘才多大年纪,站着还没柜台高,还有点傻乎乎的,怎么能在前台做接待?除了会咿咿呀呀,什么也说不明白。这是不是个问题?我怀疑她是个哑巴。还有还有,我就没见过像这样的地方,没有商店,没有小摊,也没有行人。走在马路上,我感觉有种难以言传的孤独。”
“这一点也不奇怪。”我说,“去年,我去一个地方钓鱼,那里以前有个工厂,后来厂迁走了,只留下空旷的住宅区。那里的居民全是退休老人,要么待在家看电视,要么坐在门口发呆。很多从前建在郊区的国营厂矿,现在都只剩一片废墟,看上去十分荒凉。你只是没留意这种情况。”
“你是说,这种情况正常?”
“看看今天那位老板娘,她人很好,很热情。那孩子嘛,若是山区里流离失所的孩子,能有个地方落脚,能有饭吃,也是好事。”
“对,也是。那年我在郴州也碰见过一个被饭店收养的孩子,说是从山里出来的。比流落街头好。看起来,老板娘是个善良的人。”
“在没有结论之前,看问题,不妨多怀揣一些善意。”
“嗯,你说得对。”
“对了,出去逛一圈,找到吃饭的地方了没?”
“吃饭的地方找到了。我觉得很幸运,能找到一家饭馆。我还发现一个废弃的篮球场,场地上长满了草,篮板已经朽烂。本来我以为那里会有所学校,乡间小学,希望小学什么的,可却没看见教学楼。”
“肯定也没看见学生。”
“我说过,这个地方没什么人。更别说学生。”
“还不错,至少找到了吃饭的地方,不用现在就开始吃干粮。待会儿,我们吃饭的时候,可以找饭馆里的人了解一下,打听一下。就算没在这里住,老鬼说不定在此地用过餐。顺便问问这个地方的情况。别指望楼下那个小姑娘,除了拿房卡,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我刚才怎么说的,她肯定是个哑巴。”
*
下午六点,我俩出门,去镇上唯一的饭馆用餐。
饭馆门口有棵樟树,树干粗壮,树冠茂盛,就是稍微生斜了点。不过这样正好把门口那堵墙露出一块。在那块墙上,用白色石灰刷了“食堂”两个字。这种标语一样的招牌,俨然是此地特色。
饭馆店堂不小,收拾得也整洁,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椅子的坐垫和靠背衬里还有海绵,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他们的点菜单还是印刷品,一式两份,分别是浅粉色和浅绿色的纸,上面工整规范地印着菜名,鱼香肉丝、麻婆豆腐,菜单上都有,价格也不贵。除了没有一块像样的招牌,别的都不错。
店里的服务员只有一名,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白衬衣,系着白色长围裙。围裙上既没有鸡精广告,也没有店名,只有两个弧形排列,像是出厂就印了上去的红色美术字:林场。
中年男子看上去白白净净,像是读过些书的。
“你是老板吗?”我直截了当的问。
“我不是。”他轻声答道,一副生怕得罪我们的样子。
当然了,他肯定不是。
有一种人,看似对谁都低眉顺眼,可他们的心却异常遥远,远到你根本触摸不到。虽然看起来很好说话,但我不喜欢跟这种人交流。
这家馆子也许没有老板。或者,老板在厨房里。许多小饭馆都是这样,老板会待在厨房里,在那里掌控一切。
我一度想去厨房看看,但没找到门。店堂与厨房之间,没看见门,只有一个很小的窗口,仅够菜盘从里面传递出来。有一阵,我听见从里面传来柴油炉烘烘燃烧,以及铲子与铁锅之间碰撞发出的声音。
从饭馆出来时,街头的路灯已亮了。此时,夜幕低垂,天地间笼罩着一层青色薄雾。路上安静极了,我干咳两声,就惊扰了一群小鸟。它们突然从一栋房子背后飞射而出,朝夜空中掠去,转瞬即逝。
除了我俩,马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