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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璠逻辑缜密,口齿伶俐,凌元一时半会儿还听不太明白,不过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林爷爷也去祭奠过奶奶的。
凌元便有些想奶奶了。
陈雍庭守在由他搭起的灶台旁,就那么眼睁睁地瞧着师妹让凌元殿下替她打下手,心里有些不痛快,是陈雍庭自己心中的规矩在作怪。
凌元将清洗干净的蔬菜递给了单璠,单璠切得细碎,又用盘子盛好,手里还有其他的蔬菜等她处理,单璠就让凌元给师兄送过去,然而不等凌元接过,陈雍庭就自己过来拿了。
三人相互之间的距离也就两三米,抬头就能看到对方脸上有没有眼屎的那种,陈雍庭说道:“殿下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单璠不愿违背师兄,却悄悄给凌元使眼色,说道:“休息是可以,吃饭前把碗清洗一遍,才准你吃饭。”
亏得凌元还忍得了单璠妹子这般物尽其用的性子,陈雍庭却轻轻说道:“师妹,殿下是客人,咱们不能这样。”
单璠回过身朝着师兄嘻嘻一笑,继而又对凌元说道:“你看我师兄多爱护你,将来你要是做了皇帝,可不能忘了我师兄的好。”
凌元干笑一声,脸色瞬间恢复平静,紧接着自己都觉着太过敷衍单璠,随后又笑容僵硬地加了一句:“我知道啦,小祖宗。”
得到凌元首肯,单璠朝着师兄得意一笑,却见师兄闷闷不乐的样子,然后单璠就安分了许多,吃饭的时候还主动给三人添饭,行为甚是乖巧。
在道灵界的另一处,同样的寺庙,这里的就要鼎盛很多,白天寺庙接待了不下千余人,香客们扔进功德箱中的香油钱,跟往常一样,比较厚实饱满。
大堂之内,高大十丈的佛祖金身耸立堂中央,金身在两支手臂粗细的香烛燃烧下,四散金光。
夜晚寺庙闭门谢客,小沙弥跟师兄俩人在师傅的指挥下,拿着一只麻布口袋,打算清点今日的香油钱。
小沙弥一个人撑住麻布口,师兄正那在开锁,师傅则心无旁骛地盯着功德箱,大和尚瞧着不少香客们都往里头扔了银锭,今日的收成,可能会是开年来的另一新高。
功德箱开了锁,翻开箱盖,大和尚没有让徒弟经手银钱,而是他本人伸手,将功德箱中的大小银块取出,还有很多的铜钱,都一一数清数目再放进口袋里。
“一十八两九十八,九十九……”
一贯铜钱让大和尚归为一两,麻袋里还是铜钱居多,总数加起来是十八两多。
收成的确是开年来第一次这么多,红光满面的大和尚微笑着从小沙弥手中拿过麻布口袋,用绳子将口栓紧,扛在后背,便一人走出来大堂。
只留下两个徒弟,依旧有序地锁好功德箱,俩人才相继离开。
佛堂前,只留着最大的两根香烛继续燃烧,其余的,小沙弥在离开前都一一用挑针熄灭,整个佛堂顿时便黯淡了许多。
天清地明时,有一青年从外头径直走过扫得一尘不染的院子,走上阶梯,再行十步,便进得佛堂里,他单手竖十,佛光在他周身莹莹发亮,青年是一位着月牙白僧袍的俊俏和尚。
道灵界各地,寺庙大小参差不齐,寺里的供奉神像,大多也不一样,有些是观自在,有些是罗汉,十个之中,大概仅有一个敬的是佛祖。
俊俏和尚生得唇红齿白,模样棱角分明,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双手合十,
微微躬身:“弟子神勉,拜见佛祖。”
佛祖神像纹丝不动,和尚神勉仰起头来,望着佛祖拿在手中那串颗颗直径有碗大小的念珠,轻轻伸手,将挂与他手的念珠递出。
挂在神勉手上的佛珠便悬浮于空,慢慢飘向佛祖金身所持佛珠之手的拇指盖上,轻轻落定。
神勉开口道:“神界势力扰乱三界规矩,有与道灵界毫无瓜葛的白芷将军之徒下得界来,也有排在魄魂界第二十一的龙宫太子箫怀枫,以及道教天君齐浒的两名弟子,从昨日到现在,已经伤人四个了。”
佛祖金身在暗淡的佛堂内静享烛火,神勉和尚面无神情,继续说道:“弟子神勉,小小戴罪之人,无权过问佛祖,但若是这五人依旧不肯罢手,硬要将道灵界的而立道者过一到手,弟子神勉,便有权过问了。”
仙人神勉前一世,就因踢馆踢多了,被仙人们联手镇压,其中没能出手的,只有佛祖,以及早已投胎轮回的道祖,而那时众仙亦是付出了损失两名天道者的惨痛代价,才给了神勉一个轮回到下界重新做人的下场。
神勉和尚说道:“凌元殿下是弟子神勉唯一的朋友,佛祖封印住神勉和尚的嗜血杀戮,带来的坏处,结症会立刻显现,若是龙宫太子箫怀枫出手伤凌元殿下,便是神勉和尚不再念及规矩之时,到时就算神勉和尚暴露在仙人们眼下,哪怕再次被联手镇压,神勉也在所不惜。”
总归是以前自己做得不对,现在错在别人身上,神勉和尚头顶上有高山远水,脚下是风水轮流。
佛祖金身没能显现真身,却是被神勉放在佛祖拇指甲盖上的那串佛珠,又悄无声息地飘回神勉和尚的虎口间,神勉和尚毫无神情流露,只说道:“弟子舍得。”
有一腰间悬挂九枚压胜钱的老道长一步跨进佛堂,在这人静时刻,他朗声笑道:“御前的就是御前的,打过仗后就是不一样,说话都这么有骨气,徐道士挺你!”
神勉和尚双手合十,颔首道:“和尚神勉见过徐道长。”
徐道长收起吊儿郎当的生态姿色,还礼道:“徐道士也有礼了。”
然后腰悬九枚压胜钱自称是徐道长的人,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规矩,无奈道:“好了好了,规矩就不讲了,神勉打算何时动手?”
神勉双手换单手,说道:“殿下一日安宁,神勉便一日不出手,若是徐道长有心为民除害,肯替道灵界抗住这次灾劫,那就轮不到小僧了。”
徐道长笑容满面,说道:“看样子,咱们的神勉和尚已经完全恢复记忆了啊,不过佛祖封印了你的情绪以及杀戮的本性,以我来看,是有些画蛇添足了,神界道者齐齐出手,不要脸地将你镇压致死,为的就是想要拥有一个没有血光的神界,咱们对错不论,可是哪里会有什么太平盛世的,少了一个神勉将军,自然会有其他阿猫阿狗,又整出欺瞒,暴力的幺蛾子出来。如今随了他们愿,这又看不惯道灵界拥有三名天道者的位置了,不过也是,灵神界就因为换了一个‘神’字,就被魄魂界打压得天道者一朵都开不出来,真是位高者在哪里,道理拳头就在哪里。”
前一世的恩怨种种,神勉情绪并无起伏。
徐道长问候道:“德炫高僧,近来可好?”
被问及密辛,神勉轻颂佛音,“谢徐道长关心,师傅一切都好。”
徐道长皱了皱眉,随后哀怨道:“难怪云族族长都说你脾气好,佛祖真是太不厚道了,好好的一个人,干嘛非要遮遮掩掩的,这下好了,连累咱道教也要被重新翻新,道灵界今后可就偷偷来,都来不成了。”
神勉和尚却劝说道:“徐道长切莫杞人忧天,天黑了熄灯,肚皮饿了就吃饭,天公地道的事,以箫怀枫的爽朗性子,相信神界也不会太乱来的,贫僧也不过在赌气罢了。”
徐天泽模样苍老,内心却是放心不下在道灵界唯一的道种,老人家突然指着身旁十丈高的佛祖金身,破口大骂道:“道祖应劫轮回往生,佛祖高高在上什么都不作为,就知道欺负咱道教的老实人!老道从神界苦苦追寻道祖真身而来,顺路瞅瞅有没有适合继承衣钵的道种,就要被天上的规矩将道力压低至御统境,让老道再那林羡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也就只能拿单族单允捏捏。而那从神界下来的几个崽子,哪一个不是以真身巅峰实力下得道灵来的?!神界真是欺人太甚!佛祖欺人太甚!”
胡乱骂了一通的徐道长,心焦力竭地拍了拍神勉和尚的肩膀,说道:“你说你要是还在,我还得叫你一声老大哥,可这世道不由人,半点不由人呐。”
佛堂前的咒骂声响彻整座佛寺,有几名已经歇下的和尚身披灰色僧衣而来,掌灯来到佛堂前,却一个人影也没瞧见。
而此时的大堂之上,已经多站有一人在俩人面前,是林羡林门主突然造访寺庙。
等到几名查夜的僧人在佛堂内部仔细检查后,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踪迹,为了不让贼人钻空子,他们将佛门从外头反锁,待他们离开前将佛门合上,林羡就开口向徐天泽问道:“徐道长,有两名精通道法符箓的年轻人,在我道灵界出手伤人,可是你的弟子?”
同样的天道者,徐天泽此时就要矮上林羡不少,对于眼前得尊称林门主却还不算老人的老人,徐道长耐心解释道:“他们跟贫道没有半点关系,是魄魂界排名第十七十八的天君弟子,林门主要是看不惯,贫道也看不惯啊,从神界放任五人来道灵界砥砺心境。这几百年间,他们已是道门正宗,我这个道祖弟子倒成了旁门末流,如若不然,贫道定要出手好好教训那几个出馊主意的老东西。”
林羡看着拥有九枚压胜钱在腰间的徐天泽,目光移向别处,老人家心有火气,却轻声说道:“徐道长都知道来我道灵界要轻言细语,老夫作为看管整座道灵的林门主,看管了半生的数十万道者,不曾想被魄魂界的青年人给坏了规矩。”
三人四周,寺庙缓慢得透明化,直至凭空消失,林羡仰头望天,目光穿过层层星云,直达天听。
老道长甚是委屈地抬袖拭泪,多年来的委屈,在此刻表现出来,老道愁容刮脸道:“终于他娘的有个明白事理的人了,老道真是睡着了也得笑醒,受这鸟气不是一天两天,神界以多欺寡,老脸都不要了。”
深知知此事的严重性,徐泽天还是很惧怕林羡因此得罪了天上仙人们,便开口说道:“林门主,咱们势单力薄,还是忍忍吧。”
神勉和尚也口宣佛号,双手合十道:“林门主,大势所趋,不得窥探神界,否则神罚会提前降临道灵界,忍此一时,将来总有机会想神界问个明白。”
林羡置若罔闻,抬手一抹,神界魄魂被划出一道丈余口子,三人能从中瞧见里头莹莹光亮的山水福地。
林羡微笑着说道:“遵从了几十年的规矩,老夫这回也要好好地跟天上的仙人讲一讲了。”
极远处破空袭来,书生云锦将手中的佛珠扔给身旁的神勉和尚,让其代为保管,随后凭空拿出一把折扇来,云锦一把甩开,乐呵呵道:“林前辈,讲规矩一事,得捎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