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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明枪暗箭(1)
无忧只觉头脑昏沉,双眼疲惫地紧合着,阵阵暖流自掌心而起,直灌入整个身体,熟悉、温柔,令她只想安然地沉沉睡着,眷恋着那温暖的热度……
意识渐渐清醒,那种熟悉的温度亦随之消失,直到完全无迹……
一丝冰凉,更不觉间悄然入侵,从心底直溢出喉间……
“嗯……”
无忧虚浮的一声轻吟,顿惊起一旁的阴柔,赶忙凑过去,扶住了半撑起身子的无忧,无忧还尚未坐稳,雾蒙的眼,切盼地扫向四周,顾望却又顿感落寞……
原来,一切都只是错觉罢了,她无意的低眉,望了望纤白玉手,余温仍在,阵阵隐痛,瞬间涌入心头,灼红了潮热的眼底,情难自禁……
这阵子所有的坚强与倔强,也似都随着睁开眼的瞬间,刹那崩塌,自己仍是那样的脆弱,那么地希望能看到他静静地坐在床边,哪怕……只是冷漠地望着自己……
“王妃……”
阴柔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一边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一边轻轻说道:“秦王……他是刚刚才走的,去朝上了,昨日在王妃床边守了整整一夜,不管奴婢怎么劝,秦王他都是不走呢,只拉着王妃的手,不肯放开,也不肯理人……”
无忧微侧过头去,迷蒙的眼,略缀了晶亮的光,望了望阴柔,下意识攥紧被他握过的手,转而又望向门口……
暗沉的天空,阳光微弱无力,渗透过仅仅些小的窗缝,挤进了这冰冷的房中,但不知怎么,却如何也感受不到丝毫温暖,无忧轻叹一声,苦笑,此情此景,竟是她无力承受的萧索,心中不免暗暗感叹……
李世民一早议事,也是一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而李渊却又偏偏独留下他,并屏退了左右,空气中略有些紧张的味道……
“世民啊,怎么最近看你……都是精神不济呢?一些臣子们……也俱说秦王喜怒无常、不好亲近呢,这……可不像你啊?”
李渊的话,令李世民先是一怔,随而稳定住心情,细思起他语中深意,一些臣子们?哪些臣子?有哪些臣子敢在皇上跟前,随便议论王子?即使是有所议论,恐大多也是在私下里吧?李渊又如何得知?
李世民望望李渊,他看似平常的一问,却立时调动起李世民所有敏感的神经,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回父皇,儿臣……只是为些琐事烦闷而已,谢父皇关心……”
李世民谨慎地微低下眉,眸光的转动,亦在刹那间隐藏不见……
“哦,那就好,父皇只怕你……太过忙于天策府的事务,而显得傲慢了,对你……和咱们皇家声誉,终都是不好的……”
李渊平和的音调,李世民却仍听出了一语双关的境意,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吗?太过忙于天策府的事务,是指什么?显得傲慢了,又是不是有所暗喻呢?还是……是有人对李渊说了几乎同样的话,或表达了类似的意思,才会让李渊如此郑重地独留下自己,于随意间表达着别有用意的关切呢?
他不知道……
他倒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父皇教训得是,世民记下了!”
李世民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刻意没有答在正题上,只随声应和着,倒显得真切,李渊自也是聪明人,李世民这个儿子,自从小随在自己身边长大,自己也是再了解他不过了,李世民这样似有若无的回答,显是在暗暗警惕……
李渊皱了皱浓眉,他本想着,他们父子之间,终是可以交心的,却没有想到,李世民此番言语,竟会如此提防、如此小心翼翼,纵自己的问话中,确有隐涩,可终归是为了他好,难道……他竟听不出吗?
李渊自嘲地笑笑,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父子之间,也需如此猜测揣度,才能了知彼此的心思了……
“其实……世民,自起兵至今,你的功劳始终最大,父皇和你说句心里话,关于太子……父皇……不是没有想过,是要立长……还是要立贤,故……”
“父皇!”
李渊话音未落,李世民便突地打断了他,眉宇间流漫的诚恳之色,倒显得毅然:“父皇,世民乃有些许微功,却也是应当应分,实不敢若父皇所念,况,大哥是长,却也贤能出众,父皇……自大可不必因此困扰!”
“可是……你的威望如此之高,手下猛将也大多生于草莽,父皇想,怕恐凭建成……难以约束的啊……”
李世民心中顿时百转,恐有遗漏地过滤着李渊话中的每一个字,他不用抬头,自也能想到李渊眼中的探究之色:“父皇放心,世民……定会竭力辅佐大哥,况……世民手下之人,虽是生于江湖,可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世民保证,他们对我大唐皆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李渊听了,一顿,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忙去扶起已跪在地上的李世民,眼中自也射放出满意的微微光芒,这样的光芒,令李世民略做一叹,是紧张,抑或是如释重负,他已不能辨清,他只知道,今日和父亲的对语,恐已不在你问我答那么简单的层面上了,许是自己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李渊截然相反的眼神……
好险!
李世民想着,都直冒冷汗,真是好一句“立长还是立贤”,李渊是不是真的这样想过,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因着这句话,他已轻易地从自己口中要到了一句承诺……
经了这番对话,李世民心情难免沉郁,回到天策府,刚走到无忧门前,便听见一阵孩子的哭闹声,赶忙走了进去,无忧正无力地靠在床边,苍白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轻哄着身边痴缠的承乾……
“承乾,又不听话了吧?”
李世民轻责一句,过去抱起了哭闹着的承乾,乳娘和阴柔见了,赶忙行礼,承乾看着父亲佯怒的脸,竟也立时停止了哭泣,可眼泪却仍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你别吓着孩子了……”
无忧虚浮的声音,令李世民眉心蹙结,望着她似一夜之间憔悴的身形,呵怜之意,顿浮在眼底,将承乾递给身边的乳娘,示意她先带承乾出去,可乳娘刚刚伸手接过,承乾便再又哭闹了起来……
乳娘犹豫,李世民却仍示意她先走,并坐到了无忧床侧,阻住了她关切的目光,无忧粉唇轻抿,略带责怪地看向他,却不说话……
“手……怎还这般凉……”
李世民熟练地将它们紧包在手中,轻呵着,贴在了冷峻的薄唇上,温存地暖着,惹得无忧脸上一片流红……
“嗯……”
柔情蜜意之下,一阵酸涌不期而至,无忧本想说些什么,可胃中不时地翻滚,却大煞了风景,她突地抽出双手,向旁侧去。这个早上,她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干呕了,由于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也吐不出什么,身体里反复地酸流涌动,反更加难耐……
李世民轻抚着她薄瘦的背,
阴柔也赶忙递过杯热水,李世民伸手接了,喂到无忧唇边,轻抿一口,却不想,呕吐得更加厉害……
“怎么……怎么连水都喝不进呢?柔儿……一直都是这样吗?”
李世民把无忧紧裹在怀里,语音轻颤地看望向阴柔,阴柔慌忙点点头,应着:“是啊,这次王妃害喜很重,有时候一天也吃不进几口饭,水也喝不进……吃了的也都……”
“好了,柔儿,哪有那么严重,女人怀孕还不都是这样……”
无忧略微感觉到李世民的手在逐渐抖动,亦是将自己身体越抱越紧,便赶忙打断了阴柔,望着他满布血丝的双眼,已不忍再让他多有担心,可心难从愿,胃中浪似的翻滚,却仍自不肯罢休,偏偏更加猛烈地涌向喉间,还是忍不住向旁倒去……
涩苦、酸腥,刹那翻涌出喉,黏黏的稠状物质,亦不期滑落,自唇边顺沿着凝白如雪的下颚流淌而过……
斑驳、温热,刺痛了李世民的双眼……
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李世民伸过手,颤颤拂拭她唇角余红,炫目如残霞灼眼,斑红的温热,包含着彻骨的凉意,直淌进李世民心里,为什么?不是说并无大碍吗?不是说……只是体虚劳累的吗?
李世民目光凝滞,一时,怔怔无语……
无忧虚弱地抬眼望他,李世民沾了浮红的手,颤抖在半空之中,神情慌乱,目光压制得几欲破裂,满布的血丝,似更加殷红,映衬着他痛惜的悔色……
无忧勉强笑笑,用丝帕,轻拭他手心的红血,那并不很多的痕迹,已微微干涩,竟不能拭去……
“柔儿,快……去把那个大夫再给我找来!他是怎么看的?说没事没事,没事王妃怎么会呕出血来……”
李世民愤怒地握紧染着鲜血的右手,似要将每根手指都捏碎一般,发出咯咯的闷响声,无忧无力地抚握住他,试图使他平静,但,胃中酸潮,偏再次不期而至,胸口一阵憋闷,仍是侧身呕了起来……
李世民搂住她细弱的肩,轻轻抚着,眼中说不出的怜惜之色,跳跃滚动、流横在眼眶铮铮,想她在怀着承乾之时,虽也伴有呕吐,却也没这般严重,竟到了呕血的地步,李世民心中生生抽疼,自责、懊恼瞬间涌入心头,他多么希望,可以为她分担一些,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已,无能为力……
李世民知道,如今后宫,张、尹二妃正春风得意,得尽了荣宠,可自己在洛阳之时,又偏偏得罪了她们,也更加明白,后宫女人们的手段是多么残忍可怕,故,纵无忧状况再差,这一次……他也再不敢将无忧送进宫去了,心下想想,只得把御医请到了府里……
经过一番诊治,御医只说,呕血是少数孕妇才伴有的症状,程度有所不同,无忧体弱,便表现得相对严重,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则多是精神压力过大,或心情忧郁、难以成眠所致!
这个诊断,更深深刺痛了李世民,望着刚刚在自己怀里安然入睡的无忧,愧疚不已……
这一整天,无忧也没再吃进些什么,吃了的也都吐了出来,大多孕妇,都是在清晨才会呕得厉害,可无忧到了晚上,却仍会呕吐不止,好不容易睡下一会儿,也总会被那种感觉,不期地惊醒……
这样的一天下来,无忧似又清瘦不少,虽是满身香汗淋漓,却会冷得发抖,她有孕在身,御医也并不好为她下药,而据御医所言,若是这种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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