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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他摇摇头:“不疼了,”他指指他的左胸,“不过这里还疼。”
“你把你那里也剁了一刀?”
“是你把我这里剁了一刀。”
“为什么说是我剁的?”
他低声说:“你说你要走,我的心好痛。”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句歌词,在她听来,这句话就象歌词一样美丽,他说这句话的方式也象唱歌一样动听。她想起她刚来不久的一天,上班的时候没有见到他,老板骗她说benny回纽约去了,那时她的心就曾经隐隐作痛。她一直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体会这种痛,现在他说他的心也因为她要走而痛,她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这是真的吗?他,一个小她十岁的男孩,因为她要走而心痛了?
她问:“那怎么办?”
他说:“你把它弄痛的,你来安慰它一下罗——”
她想扑到他怀里去,用嘴去亲他那个痛的地方,但她听见阿sam边唱着歌边往厨房走来了,只好作罢,转而拉着benny到前面店堂去吃饭。
她把他拉到饭桌前坐下,不让他动,她自己跑去给他盛饭,还给他倒一杯店里做的冰甜茶,有一种淡淡的甜味,他很喜欢喝,她也是。
阿gam还坐在饭桌边,见状大叫起来:“凭什么呀?为什么阿姨老是宠着benny?拿刀来,拿刀来,我也要剁手!”说着,就拿起吃完饭的盘子,进厨房去了。
饭桌前就剩下他们两个,他坐在她对面,右手拿着一把白色的塑料叉子吃饭,把左手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手指向上,象小学生举手发言一样。
她津津有味地看他吃饭,他不怎么会用筷子,多半都是用叉。叉子吃中国菜并不方便,而塑料叉又小又不够硬,所以他吃饭的样子有点笨手笨脚的。
一盘鸡都烧糊了,没人吃,剩下的只有一盘炒油菜和一盘豆子。他用叉子在盘子里追踪着一粒豆,追了半天也没法让豆子束手就擒。他又改为追踪一根油菜苔,想把叉扎进菜苔里去,叉子又不够尖利;想把菜苔挤进叉子缝了,叉子又太小了;想用叉子把菜苔挑起来,菜苔又滑来滑去不配合。
他弄了半天也没把菜弄到嘴里去,干脆光吃饭算了。她用筷子夹了菜喂给他吃,他也不客套,她喂他一口,他就吃一口,她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他自己只负责用叉子叉饭吃。
阿gam和阿sam都跑出来,站在柜台后面,象看稀奇一样看他们俩。她幸福得轻飘飘的,什么也不管,只一心一意喂他吃饭,好像餐馆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一样。
阿sam抗议说:“阿姨阿,他切的是左手,右手又没切,凭什么要你喂他吃呀?让我来成全他,把他右手也切一下——”
阿gam说:“阿姨,你太娇惯他了,这样下去,我怕以后你得嚼好了吐给他吃。”然后大叫,“恶心,恶心!”,跑到厨房干活去了。
她听了,也不答话,照旧喂他菜吃,她自己一边啃玉米,一边看benny,合得拢嘴的时候就啃口玉米,合不拢嘴的时候就傻笑。
benny说:“我讲个故事你听,从前有一家人,老——爸很小气,有天买了一条咸鱼,舍不得做了给家里人吃,就挂——在墙上,让两个儿子看一眼鱼,吃一口饭。两个儿子只好老——老实实地看一眼,吃一口。后来弟弟告状说:‘老爸,哥哥刚才多看了一眼。’老爸就骂大儿子:‘再——多看,咸——死你。’”
她从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脚:“好啊,你在含沙射影。”
他呵呵地笑:“谁叫你光看不吃的?看一眼,吃一口嘛,光看不吃,当心咸死了。”
她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说:“你以后不用为我做菜了,我就看一眼你,吃一口饭。”
他低声说:“我以后连饭都不用吃了,就看一眼你,吃一口你。”
她又在桌子底下踢他一下:“坏蛋!一说就说歪了。”
他不回答,也不反踢她,只盯着她微笑。她突然想,难怪别人说“打情骂俏”,真是又打又骂。她只在电影上看见过那些国民党的姨太太们爱在桌子底下踢她们的情人相好,那时她总觉得那是低级庸俗的东西,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做起来了。
她怕benny会觉得她风骚不正经,决定不再放肆了。他好像不明白她怎么一下子就变安静了,以为她又在生什么气。他用受了伤的手来碰她的手,大概知道她舍不得敲他那只手。她没敲他的手,让他的手放在她手上,她用另一只手握着一个玉米,慢慢啃了吃。
他盯着她看,看得她不好意思吃了,问:“看什么?再看,咸死你。”
他笑了笑,笑得有点怪,也有点坏,她问:“你笑什么?”他不回答,她就忘了刚才的决心,在桌子底下踩住他的脚,问:“说不说?不说我使劲踩了。”
他不说,只嘻嘻地笑:“随便踩,只要不踩那只脚,我不怕。”
她使点劲踩了他一下,就松开了:“你到底在那里笑什么?”
“你真的要我说?我说了,你不许发脾气啊。”
“你说,我不发脾气。”
他站起身,边退边说话,好像随时准备逃命一样:“你吃玉米的样子——就像是在——,算了,我不看了,再看要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