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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片刻,简朝明又绕了回来,低声道:“仇兄,你肩胛上的创伤,并不严重,只是损及皮肉,未曾波动筋骨,依在下看来似是被什么指形兵器所伤?”
仇恨笑笑,道:“就是彼人手指头插进肉里去的”
简朝明模样似吃一惊,道:“什么?是被人手指所伤?”
仇恨道:“这不值得奇怪,指功练到了火候,透肌碎骨才只是小成,上乘者足可穿石贯铁,弹指毙故——幸好我遇上的这位没有练就此等上乘功夫。”
简朝明吁了口气,哺哺地道:“好厉害真个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仇恨道:“简兄,我肩上的伤,你能治么?”
简朝明连忙点头,一叠声地道:“能,能,毫无问题。”
仇恨道:“尚请简兄即为诊治,我有要务在身,不克久留,一待简兄医治完妥,就得登程——”
简朝明道“何须如此急切?仇兄,萍水相逢,也是有缘,正该多做盘桓”
仇恨道:“天长日久,自有再逢简兄之时,只待事了,便当专程来唔。”
简朝明无可奈何地道:“仇兄主意甚坚,出就只好如此了,且请稍坐,在下这便入内调理药物”
等简朝明进入里间之后,仇恨才想起桌上的茶水尚未动过,他拿起杯子,刚往唇边凑近,又本能地停下,惊觉地用鼻子闻了闻——是茶水的气息,毫无异味,接着,他又瞥及一只小甲虫正爬于桌腿之下,他以手指沾起一滴茶液,俯身滴在甲虫头背上,只见那只小东西略一挣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爬走了。
仇恨不由暗暗笑起自己来——真是草木皆兵了,遇上什么事,什么人,竟都疑神疑鬼,如叫人家看在眼里,不以为自己发了疯才怪!
于是,他深深喝了一口茶,慢慢顺喉咽了下去,没错,茶质虽说未必见佳,却是道地的茶水。
片刻后,简朝明从里间走了出来,手中不但拿了好几样瓶瓶罐罐,还捧着半铜盆清水,另外,腋下尚夹有一卷干净的白布,真是叫满怀满抱了。
仇恨赶忙站起身来,帮着简朝明接过那盆清水,边过意不去地道:“实在太麻烦简兄了”
简朝明放下一般物件,又用衣袖拭去额门上的细碎汗珠,笑道:“哪里话来,能有机缘为仇兄略尽棉力,也是在下的荣宠,只怕火候不到,难令仇兄满意。”
仇恨道:“不要紧,皮肉之伤,即使弄砸了,也只不过留下一块烂疤而已,简兄,你放开手施为吧!”
简朝明卷起衣油,十分慎重地道:“仇兄越不在意,在下越觉责任重大,且请仇兄坐好,我们这就开始。”
仇恨平静地道:“我这就准备好了。”
于是,简朝明就在仇恨后面为他先将领口褪敞,撕下一片白布,沾着清水,开始替仇恨洁净伤部。
水是冷冽的,简朝明的动作又十分轻柔,伤口虽受刺激,却有一种十分熨贴的感觉,仇恨双手撑在两膝上,微低着头,目光正好投在桌上那半铜盆的清水里。
铜盆里的清水稍微有些荡漾,浮现着细细的涟漪,一圈连着一圈,一波连着一波,以致把站在仇恨身后的简朝明面目也摇晃得有点模糊了。
简朝明低沉地问道:“痛么?仇兄。”
仇恨不在意地望着铜盆简朝明中的面影,一笑道:“不但不痛,还相当舒适,简兄,看来你的手法不差。”
简朝明轻声道:“先别夸得太早了,尚未到上药的辰光,待敷药包扎妥当之后,你若仍觉舒坦,那才是真正表示在下我的手法不差”
仇恨把背脊梁挺直了些,仍然微低着头道:“我早已说过,这原本就是小伤,你尽管医,再痛也痛不到哪里去。”
一块用过了的沾着血污的白布,被抛到地下,简朝明又撕下一块新的,他将布浸透了水,再次细心为仇恨洗净创处,一面语声安详地道:“伤口内外沾附了不少灰沙秽物,必须先要洗涤干净才能上药,否则秽物裹在创处之内,不但不易收口,更会引起炎肿溃烂,仇兄受创之后,显见未曾注意到伤处的清洁”
仇恨道:“当时满心气愤,只顾杀敌自保,哪有时间想到这上面去?况且我有生以来,受过大小创伤不知凡几,也从未当作一回事,久而久之,挨刀挨剐便习同自然,至于该要如何调理创处方为合宜,就更不在意了。”
简朝明一边继续动作,和悦地道:“以后如果受伤遭创,仇兄可得记住了,匆使伤口渗入污物至为紧要,受伤之后,若能立刻清洗并加包扎,乃是最好不过,保持伤处的洁净,医治起来也将事半功倍,顺当得多,一旦有了肿溃的迹象,便较为麻烦,而且极易因此引起其他并发症候,那就大不上算了”
耳中听着简朝明这些近似絮絮不休的唠叨,仇恨直觉得这位穷酸书生几乎是没话找话说了,他慢声回应着,视线无聊地又投向铜盆中的水面上,然而,在微漾起纹的水光反映里,他却惊愕的发现简朝明映在水中的面容竟然变得如此狰狞,如此凶恶,宛如一个刽子手在挥刀斩头之前的那种咬牙切齿模样。
心腔猛的收缩,仇恨还当是自己看花了眼,又在暗自琢磨,这会不会是一个施医者在诊疗工作之际所特有的习惯反应?人家一番善意,自己可闹不得笑话
晃荡的盆水使得简朝明映照水面的脸孔又变得迷离了,仇恨全身躯肌肉本能的紧绷,四肢百骸也立时贯注功道,有如一头弓背伏挫,随时蓄势扑跃的豹子——但他犹在压制自己的疑虑,犹在推敲自己的判断,他再次向铜盆中注视。
他已经看不到盆水中简朝明的脸孔,可是,他却看到一双手,一只斜举着,扁平如刀状的手,手缘的肌肉铁青透黑,削锐宛似刃,而组合成那只手的肌肉也已不象是肌肉了,更似一片精钢,一片精铜铸造的手。
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那只如刃的手业已举到了它足可发挥威力的角度,由这个角度到仇恨的颈项,其间只是一刹,而一刻便成千古恨。
就在这要命之前的瞬息,仇恨忽然向后转头,口中一边笑盈盈地道:“对了,筒兄,我想起一件事来”
盆水中映现的那只斜举的手,急速收回,反伸向桌上那卷净布——这表示那只手乃有他矫饰的目的,简朝明的语调仍是那样亲切又温和,不乏半点异状,道:“别扭动——仇兄,你想起什么事,就这么坐着说便行”
仇恨头在转,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神态怡然地道:“我习惯面对着人说话,简兄,尤其这件事,更须面对面的讲才显得有意义”
简朝明神态依旧一派安适,安适中流露着真挚,带着尔雅的涵养,他微微一笑道:“好吧,想这必是一桩颇饶趣味的事,且待你说完了,再继续我们疗伤的工作。”
心中不由又浮起一丝迷惘,一丝犹豫,一时间,仇恨甚至再度怀疑自己的视觉与意识的正确性来——那样狰狞的杀人脸,那只高举的杀人手,竟会是眼前这个人么?这个斯文、和善,诚挚又古道热肠的读书人?
人的形态与表情莫非真会转变得如此快速?人的心意同欲念也真会掩饰得如此完美!仅只俄顷,仅只一回头的须舆,一个人的形质居然也变成绝对迥异的第二个幻象?
但迷惘与犹豫只是一抹飘忽的烟雾,随即又被仇恨坚强的理智澄清了,他没有忘记那么恶毒的脸孔,更没有忘记那只斜举的手掌,他甚至明白在什么洋的情况下才会出现那样的掌形——这是一种特具“少阴力”修为的掌功,也有个残酷的名称“血刃手。”
显然,对方在这“血刃手”上的造诣已是极为深厚,能够做到聚散由心的地步,在瞬息间凝血肉之肌为刃锋,又可在刹那里消卸劲道恢复如常。
简朝明有些诧异地望着仇恨,道:“仇兄,你不是说想起一件事要告诉在下么?”
仇恨吸了口气,颔首道:“是的,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简朝明双手互捏,微微侧着脸孔,摆出一副极有兴趣并且等着聆听的表情:“在下洗耳静候着了”
仇恨心中在叹息着,这真是个天才,无论对方的本领高低,只这深藏不露的一门功夫,业已可称得上“炉火纯青”了!
简朝明忽然笑道:“仇兄台的模样,似乎不便启齿?”
仇恨感喟地道:“确然如此。”
简朝阳恳切地道:“在下虽系一介寒士,无举无勇,无财无势,但生平最敬仰的就是豪雄之流,侠义之属,兄台外貌谦和优雅,内则刚毅英武,正乃在下倾心擎结之偶像,若有见效,尚请不吝直示,凡能之所及,无不应命。”
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巧饰深藏的人,看他说得多动听,表情多诚挚,简直完全跟方才那一刹间的影象扯不上关系,甚至挑剔不出一丝斗点的瑕疵来,他这时的神态,乃是何等的可亲可敬啊。
破坏眼前这么一个美好融洽的影象,仇恨觉得是一种遗憾,更是一种歉疚,纵然这是虚伪的,是邪恶的,但却虚伪得何等至情至性,邪恶得何等慰贴亲切!一时间,他不禁兴起一抹帐失的感受在心头。
简朝明似乎有些疑惑地道:“兄台?”
仇恨干咳一声,苦笑道:“嗯!”简朝明忙道:“兄台待要示在下的事是”
仇恨注视着对方,双眸的光彩极为柔和,语调也很平静:“我要告诉你的那件事,其实也是-个问题,这个问题,尚请简兄能以专于解答。”
简朝明笑了起来,道:“兄台言重了,但有所询,无不竭尽所知,详情奉告——”
仇恨缓缓地道:“我要请问简兄——你那‘血刃手’的掌上功夫乃是何时学成的?”
简朝明的表情先是一楞,然后又浮现着迷惘,迷惘中参杂着讶异,他象是完全不明所以的看看仇恨,一派茫然怔仲之色
仇恨也就这样注视简朝明,友善的、安详的,甚至带着点儿歉意地注视简朝明。
两人彼此互望着,逐渐的,简朝明的神色改变了,迷茫收却,怔忡消失,代之而起的神色业已泛现着阴鸷,流露着冷酷,更浮漾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凌露锐气——那落拓书生般的酸劲,穷秀才也似的倔态,那文绉绉的天真,暖柔柔的恳切,那和善,那诚挚,那古道热肠,顷刻之间,全幻为乌有。
简朝明神情的转变,好似换藏了一幅面具,而可怖又可悲的是,这却是同一个模子塑造的面具,眉目五官甚至肌肤毛孔完全相同,变了的只是那股气质,那股神韵,那种无形的掩饰。
一张脸可以代表两种相反的极致,可以现出七情的迥异,也能将一个人的心思的两端须臾互易,老天,这就是一个人的面孔。
唯一未变的,只是简朝明的腔调,仍是那么稳定平淡,彬彬有礼,道:“到底还是被你看出来了,仇恨。”
仇恨惋叹地道:“你怎么不否认?我宁愿你否认。”
简朝明低沉地道:“在你这样一个进退有据,实事求是的精明人物之前,否认一桩业已经由你肯定了的真相,乃是愚蠢与幼稚的,你不会无的放矢或仅凭臆测,当你揭露了某一件事,想你必定有不可推翻的实证了”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你甚至点明了我的‘血刃手’武功!”
仇恨强笑道:“我很抱歉,你可能不相信,我是真的很抱歉”
简朝明沉声道:“我相信,但你并非为了我,而是为了我刚才所扮演的那个形象。”
仇恨道:“至少,表面上没有变”
简朝明摇摇头,道:“你也明白,这没有用,我心头并不象表面上这样对你友善,相反的,我一直在伺机将你格杀,不幸的是,伪装的我未能妥善掩饰使实际的我”
仇恨道:“从我进门开始,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真欣赏你,你的扮演十分杰出,甚至到现在在你暴露了本来面目之后,我仍对你有着惋惜,觉得遗憾。如果你是一个表里一致的人,正似你说的那样,该有多好!”简朝明目光黯然了一刹,喃喃地道“可惜我不是”
仇恨道:“你的真名就叫简朝明么?”
简朝明苦涩地一笑,道:“不错,是我的真名。”
仇恨略微思索了片刻,疑惑道:“奇怪,在我的脑子里,竟找不出一个叫‘简朝明’的人来——看你的情形,不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角色,更不会是初出道的新手,以你的老到经验而言,该是一位颇负声誉的杰出人物才对”
简朝明叹息一声,道:“我已有十七年不用本名了,说我是简朝明,你不会知道,但是,提起‘皮肉刀子’来,大概你多少有个耳闻”
仇恨上下打量着简朝明,有些意外地道:“‘皮肉刀子’?简朝明,你就是十七年前在‘大峪关’和虎头帮老大雷泰争夺一个青楼名妓而宰杀了雷泰的那个‘皮肉刀子’?”
简朝明沉重地道:“你也知道那件事?”
仇恨道:“当你我还在武当山作为道士,你这场风波只是听师门长辈谈及,后来,听说‘虎头帮’聚集全帮徒众开堂,歃血明誓,要找着你凌迟碎剐,为他们老大报仇”
简朝明沙哑地道:“不错,那就是我十七年前为什么隐姓埋名的原因,我不用本名,更绝口不提‘皮肉刀子’四个字,我甚至尽量减少在外面露脸的时间——”
仇恨道:“你就这样含糊‘虎头帮’?”
简朝明低缓的道:“种因并非在‘含糊’这两个字眼止,‘虎头帮’当年声势颇盛,好手甚众,我不在乎单挑独斗,却犯不上被他们群攻围杀,而他们成党成伙,蜂涌来去,如若遭遇,断不会以一对一,我那时还算年轻,认为不值为此豁命。另外,争一个风尘女子而闯下这等大祸,掀起漫天风波,终究是桩无颜之事,我不免在灰心和悔怨的情况下自我约束,江湖一干较葛,也就甚少涉入了。”
仇恨笑笑,道:“但眼下你老兄又抛头露面啦,而东山一起,竟是冲着我姓仇的来”
简朝明语韵悲凉地道:“这是情非得已,无可推托之事。仇恨,你也应该看得出,你虽然是后起之秀,我并本小觑于你,否则,我不会采取这样有欠光明的手段”
仇恨道:“你倒很实在,很坦率,不过,以你的功夫而言,大可不必如此慎重,明枪对阵,我们彼此也有得热闹,鹿死谁手,只怕未可断言。”
简朝明喟叹道:“多谢高抬,但我素有自知之明,不敢托大,我见识过你的武功,因此很清楚你的身手,也曾做过衡量,再三研讨,认为若须求胜,还是施用计取较有把握”
仇恨吁了口气,道:“你在这里等我很久了么?”
简朝明道:“从你自‘蓝湖’出发开始,你的行动便一直在他们监视之下,沿途传报,我也便在此处一直相候原先,我还希望不必轮到由我上场”
仇恨道:“如此说来,你和他们是一伙”
简朝明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哺哺地道:“不是一伙但也可以说是一伙”
仇恨忽然微笑道:“我明知乃是多此一问,却仍不免要多此一问简朝明,‘他们’可是‘百毒门’?”
简朝明双颊的肌肉中动了一下,道:“你说对了!”
仇恨和悦地道“‘百毒门’对于控制掌握的手段十分在行,竟能把所利用的人逼得一个一个自甘效死简朝明,你是预服了毒药,做过死亡承诺,还是为财宁可舍身效命?”
简朝明阴晦地道:“都不是,我与‘百毒门’另有着渊源。”
仇恨“哦”了一声,道:“想来,你与‘百毒门’之间这一段‘渊源’,也是不可说的了?”
简朝明咽了口唾沫,艰辛地道:“是的,也不可说”
仇恨轻轻搓动着双手,道:“简朝明,和你共处在这样的立场与环境里,真叫憾然,如果我们不必敌对,该是一桩如何愉快的事!”
简朝明似乎颇为痛苦地道:“这是不可能的了,我对‘百毒门’必须有个交代——无论成功或失败,都得有所交代,我无法容自己,或容你全身而退”
仇恨大声道:“简朝明,不管你和‘百毒门’有着什么渊源,这渊源竟能使你桔梗自己的意愿观念,死心塌地的为他们做栖牲工具。”
简朝明双须肌肉抽搐,暗哑地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仇恨重重地道:“我是不明白,但愿我能够明白!”
简朝明退后一步,深深地呼吸着,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仇恨,请告诉我,你是如何查觉我的意图的?你发现什么破绽?什么时候看出我具有‘血刃手’的功夫?”
仇恨朝桌上铜制脸盆一指,道:“看见了?桌上的铜盆,盆中有水,你虽站在我的背后,但你的一举一动,却俱皆反映于盆水之中,当然影像并不够清晰,但足可辩识你形诸于外的企图。”
简朝明呆呆地望着桌上的铜盆,喃喃自责,道:“该死真该死,严密策划了这么久的一件行动,竟然败坏在如此一桩小事上那铜盆那铜盆”
仇恨静静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一失之间,不只是人为的疏忽,更有冥冥中的天意以及因果的循回。简朝明,‘为山从仍,巧亏一篑’这一箦之微,往往早已注定。想想吧,害人之心岂可有?”
简朝明叹息道:“这也是机运本来第一次在你背后替你查看伤势的时候,便可下手,但无巧不巧,你的双手斜撑椅沿,右手距我小腹只有一寸,我知道你是无意而为,可是我自忖若然发难,恐将不易在这近距离中幸免于难,因为我深信你的功力,因此我才等那第二次机会,虽然等到了,却又被那水盆搞砸了”
仇恨道:“所以我才说,冥冥中自有天意,简朝明,天意已现,莫非你还要体验那因果的循环?”
简朝明咬着牙道:“我无可选择。”
仇恨哼了哼,道:“又是‘无可选择’,你们这一拨一拨的代罪羔羊、牺牲工具,就只会咬定这同一句话。”
简朝明阴郁地道:“这是事实,我,或者他们每一个人,都必须面对这既定既成的事实!”
仇恨冷锐地道:“甚且不论是非,不分黑白的便双手奉献上自己的生命?”
简朝明双目中,透视着一丝悲哀的无奈,他带着那种殉道者所共有的执着与坚定的神韵道:“他们之对你这样做,是有道理的。江湖恩怨,利害在先,至于是非黑白,往往便各执一词了”
仇恨冷漠地一笑,道:“好个‘各执一词’!”
简朝明低徐地道:“仇恨,时辰业已不早,他们彼此之间,是难以获得协调的了,你或我,总得有一个上路,我看,我们不必另挑地方,就以这里为上路的起点吧”
仇恨道:“你认定非要如此么?”
简朝明的神情,在幽寂里泛着凄厉,他口唇痉挛了几次,显然是在勉强着自己:“我认定要如此了。”
仇恨尖削地道:“在你们那一拨,同路人的横死之后,在你们那一次次的阴谋失败之后,你仍要不自量力地在鬼门关上去闯,去充数?”
简朝明两边的“太阳穴”在急速跳动着,似乎被激起了亢烈的斗志。道:“仇恨,我未必非你之敌!”
仇恨酷寒地一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如果你有胜我的把握,为何不敢明枪上阵,而偏采取那种有欠光明的手段?”
简朝明双目闪动着赤焰般的红光,他暴厉地道:“那是当一个人在能以选择的情形下方才使用的法子。现在,你已迫我到了无可回转的余地。仇恨,是好是歹,我与你拼搏到底!”
仇恨的两手左右伸开,姿势活象要搂抱对方,道:“罢了,简朝明,你来吧,看看你与先前那些不幸的死人有什么不同的结果!”
于是,简朝明的双掌便宛若倏然幻映成两串飞刃,那么不可思议的在刹那间激射向仇恨的头脸部分,来势凌厉而诡异。
那张方才仇恨坐过的竹椅,便在他足尖倏挑之下横栏向前,立时有急速的“喀嚓”之声响起,仿佛无数快刀斩劈竹椅,瞬息间那张竹椅便已四分五裂,散碎分扬。
“金龙赤火剑”便自斜边的角度,带起了十六道冷芒,暴穿向简朝明。
简朝明身形凌空,翩船的掌影交织而落,掌沿割开空气,发出“嗤嗤”的刺耳响声,仇恨忽然卓立不动,剑弹刃闪,一点点的莹星,-抹抹的流虹,便如此准确又强劲地撞刺于漫天的掌影——
玄色的夹衫蓬张,简朝明却宛似金蝉脱壳般以一身紧扎的紫绸箭衣侧穿而去,两掌分挥合拢;打旋的掌锋就象狂风暴雨般罩落。
仇恨微“噫”一声,双脚飞错,人已到了门口,而翻腾的掌影尚在那边凝形未散。简朝明的实体己如鬼魅般到了仇恨头顶,掌斜如刀,兜顶劈下。
仇恨扑地侧身,往外撑射,简朝明如影随形的双掌立时跟着偏移,距离毫不拉长。
“金龙赤火剑”就在此刻随着仇恨扑地一刹,转而上扬,于是,简朝明半侧身躯,同时加速下击之力。
明明刚才“金龙赤火剑”的光虹飞现,明明看见锋刃的映耀,但是,简朝明下扑之势业已接近仇恨的时候,他却骇然发现“金龙赤火剑”竟神鬼莫测的出自仇恨手中,一如“金龙赤火剑”本来便在仇恨掌握。
青寒透亮的刃身似在对着他冷笑,对着他眨眼。简朝明狂吼半声,振臂拧腰,意图躲避,然而,却来不及了。
简朝明横身撞向那方木桌之上,一声“哗啦啦”的震响起处,整张木桌破碎四周,还带着那赤淋淋的,热呼呼的蓬蓬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