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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为了寻找美女,假若遇上掌权者的宠妾更加麻烦,尽量避免有所牵扯。”
青龙王郑重其事地说着,这时寺庙内院传来一阵骚动。
四仙的其中三仙从庙宇阴暗处跳出,是蛇精、刺猬精与黄鼠狼精,现在不是三个人而是三只动物,化为人形的它们变回原来的模样了。两位龙王还来不及表示诧异,就听见一名年轻女子嘹亮的声音:
“快现出原形!一介畜生胆敢化为人形,简直不把天地阴阳之道放在眼里!”
两位龙王面面相觑,看来四仙的真面目已经被识破,如此一来情况会变得相当棘手。
两人快步奔上前,寺庙里连一个香客也没有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不过内部仍然弥漫着焚香的气味。
两位龙王来到内院所见到的是一名女道士的背影。现出原形的狐狸尾巴被女道士踩住在不停挣扎。女道士只是轻轻将脚摆在狐狸的尾巴上,狐狸却完全动弹不得,似乎是遭到女道士以灵力镇压。
“这位女道长,请手下留情。”
青龙王朝着女道士的背影喊道。
“您眼力高超,此人的真面目正是狐狸,然而,它们化为人形并非有意图谋不轨,只是为了便于在开封闲逛浏览,可否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它们一马?”
女道士不为所动,连头也不回,于是青龙王继续表示。
“不管您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您,可否请您先放开狐狸呢?”
“别忘了这句话可是你说的哦。”
女道士语气里噙着笑意,接着狐狸恢复自由之身,女道士则以灵巧的动作转过身来。
“太真王夫人!”
两位龙王不约而同喊出这个活泼美丽的少女的名字。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又不是做贼心虚,青龙王却显得相当紧张。掌理昆仑山、同时亦为天界女仙之长的西王母最小的女儿太真王夫人,为何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太真王夫人绽放出一个桃花般的笑靥。
“伯卿大人又为什么会来到此地呢?你既然安然无恙,至少应该向昆仑通报一声才是啊。”
“啊,实在太对不起西王母娘娘了,我原本是打算等回到天界之后再正式前去请安”
“那么白龙王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我是担心大哥的安危,所以下凡来找大哥,结果就是那个该怎么说才好呢”
太真王夫人双手插在腰际,摆出一个看似翻脸不认人的表情。
“刚才说过有什么条件都会答应我,那我的条件就是把你们来到人界之后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诉我。”
“可是”
青龙王踟蹰不决,他只怕话随便一出口,会将昆仑牵扯进来。
“让我为你们这么担心,当然非告诉我不可!”
太真王夫人直视青龙王,黑珍珠般的眼瞳透出坚定的目光,从正面映照着两位龙王。
青龙王二话不说当下举白旗投降。
“我明白了,你说的没错,我会全部告诉你。”
“很好,请你们往这边走。”
太真王夫人表情为之一松,带领两位龙王往里面走,恢复原状的四仙也诚惶诚恐地紧紧跟随。走在既深又长的庭院,左顾右盼的白龙王突然叫道:
“哇,好多鸟哦。”
太真王夫人是与鸟类相当亲昵的女神,只见各种不同大小,色彩鲜艳的鸟儿聚集在这座道观休憩着。
“怎么连鹅跟鸡也来了?”
“这些孩子跟是从老饕的口中逃过一劫才来到这个地方,虽然不能禁止人们吃鸟肉,但是这些孩子既然都逃到这里来了,就必须保护它们。”
“原来如此,不过看起来真的满好吃的。”
接收到白龙王视线的鹅似乎察觉到其中的危险讯号,连忙逃开。被太真王夫人轻轻一瞪,白龙王急着摇动双手。
“我是开玩笑的啦,真的。”
“希望是如此,对你们双方都好。”
太青王夫人招待两位龙王来到一个可以眺望庭院的房间,一个看似实习女道士的少女送来茶水与甜点,甜点是沾了蜜糖的莲子。在圆桌坐定之后,青龙王开始说明,太真王夫人竖耳倾听,白龙王顺手抓起甜点来吃并不时插话进来。时间快速流逝,洒进室内的阳光角度已经西斜了不少。说明完毕,青龙王便嘱问道:
“这件事不会把昆仑卷进无谓的纷争吧!?”
“昆仑向来保持中立,然而,对于无视西王母的调停与交涉,一昧滥用武力的无赖之徒自然必须予以严惩。”
太真王夫人露出淘气的笑脸。
“女人一旦动怒,无论天界或人界将永无宁日,请大人铭记五内。”
“我已经有过切身的体认了。”
青龙王由衷如是作答。
“话又说回来,太真王夫人为何会来到人界?难道西王母娘娘有什么指示吗?”
“秘密。”
“这太不公平了。”
“很抱歉,这是有理由的。对了,关于玉伞圣咒是怎么一回事?”
“对了,玉伞圣咒!”
青龙王不禁砸嘴。
“要是这小子背熟玉伞圣咒的话,就不必浪费二道手续了。真是!只有吃饭可以一次吃上十人份,其余没一件成事的。”
“可可是大哥你还不是一样”
两位龙王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嘴被太真王夫人爽朗的笑声打断。
“强逼人背书真不像伯卿大人的作风,总之只要能够念出玉伞圣咒这篇文章就行了对不对?”
“正是如此,你会念吗?”
“不会,不过我手边有全文的资料可以借你,不要再责怪白龙王了。”
大哥果然是斗不过太真王夫人,白龙王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暗自鼓掌叫好。青龙王瞪了白龙王一眼,便朝着太真王夫人微微行礼。
“真是惭愧之至,麻烦你了。”
现在有了玉伞圣咒,接下来只要找出二个邪神摩驼与棱腾。虽然并非容易之事,不过要是能够先发现杀人祭鬼信徒,应该可以寻到蛛丝马迹。
“其实我们在泉州有个别业,我跟姐姐们偶尔会去住。”
“哦,泉州啊。”
“这个地点选得不错吧。”
“确实不错。”
泉州从宋代起持续衍生了将近五百年的和平与繁荣,丝毫不受宋代到元代,元代到明代种朝代更迭的影响,都市发展的寿命远比开封来得长久。
“要不要去看看?白龙王?”
“是个好地方吗?”
“那当然了,亚热带林荫大道终日有海风吹拂,一年四季百花盛开、绿意盎然,街上的行人三个当中就有一个是外国人,还能品尝天竺(印度)与大食(阿拉伯)的美食,以及南洋的奇珍异果,处处可见各种不同肤色、发色与眼睛的美女,不过白龙王大概还不感兴趣。”
太真王夫人顽皮的杏眼转向青龙王。
“伯卿大人觉得如何?”
青龙王没听懂太真王夫的幽默。
“美女还在其次,我比较在意的是棱腾,正如我刚才所提过,那怪物要是躲藏在泉州的话”
“如果棱腾在泉州,别业方面应该会联络才对,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获类似的报告,为了谨慎起见我会派人调查。”
“难道还在开封”
在这个聚集了全世界一半资源的繁华京城地底,栖息着吃人肉喝人血的异形邪神,而且同时出现两只,如此一来,中秋十五之前就不怕没得消磨时间了。
4
三个人与五只动物结伴离开道观时,外面已是黄昏时分。直到唐朝为止夜晚一律禁止出门,特别是女性必须趁着这个时刻返家才行。不过时代改变了,只要在开封城内,晚间外出完全不受限制。
“你们瞧,左边街角有一户槐树长得相当茂密的住家。”
“是啊,是名人的住处吗?”
“那是太子太保赵普的宅邸。”
“哦”青龙王微眯起双眼,暮色渐浓的天空之下,槐木高大的树影也持续转暗。宅邸周遭万籁俱寂,察觉不出人来人往的动静。
“伯卿大人,你怎么了?”
“我突然想做一件有欠思虑的事情。”
“果然被我料中了,所以我才故意指给你看。”
太真王夫人从袖口掏出一个银色的小葫芦。
“我这里还有昏神香呢。”
“是那种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能够忘得一干二净的药吗?真服了你,不过这下就无后顾之忧了。”
目前调任闲职的赵普宅邸警戒并不十分森严。庭院相当宽广,但因赵普并非风雅人士,所以没有特别经过专人造园设计,只在四处铺陈了一般常见的石头与竹林,一到傍晚时分,整座庭院就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赵普正待在他常去的地方,也就是书房,宽敞的房间里有三面墙壁被书架完全填满。
烛光之下,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正伏案研读。端整的五官,毫无赘肉的精瘦体格、欠缺柔和线条的嘴型、锐利夺人的目光、满头灰发,大约将近六十岁,这就是赵普。
赵普抬起脸,因为他注意到正在阅读的书本上影像摇个不停,原因是来自烛火的晃动。室内出现了三名不知何时侵入的不速之客,分别是青年、少年还有少女,三人看起来气质都不差,如同皇族或贵族的子女一般。不过从他们的服装与态度可以肯定绝对与朝廷官员毫无瓜葛,这么说来是贼吗?
即使做出结论,赵普也没有丧失分毫冷静。
表现出来的格局与那些高声提倡统一天下,一遇到挫折就自暴自弃的二、三流策士截然不同。在中国漫长悠远的历史之中,真正成就统一天下伟业的大宰相屈指可数,赵普便是其中之一。他就任宰相所表现出来的才能,可谓是每五百年只会出现一人。
然而他的个性不够圆融,曾经数度激怒皇帝赵匡胤。
有一次,赵普有意向赵匡胤推荐某个人物担任朝臣,结果赵匡胤拒绝,因为他讨厌此人的为人,就这样把赵普的奏章退了回去。于是赵普再度上奏,室赵匡胤再度回绝,经过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赵普的固执惹怒了赵匡胤,当场把奏章撒得粉碎,丢到赵普脸上。赵普把撒碎的奏章重新拼凑黏贴起来,默不作声递给赵匡胤,赵匡胤最后终于采用了那个人物
赵普以冷淡沉稳的语气说道:
“要银子的话尽管在房子里搜,喜欢什么大可拿走,但不准伤人。”
宋朝第一任宰相范质以清廉公正著称,绝对不接受他人馈赠,所得俸禄均分送给穷苦人家,因此当他去世之际,家中一贫如洗。继任的宰相赵普则采取“别人要送我就收”的态度,累积了不少资产,不过他的能力与信用并未因此受到贬损。
“我们不要银子。”
“那就滚吧!除了银子以外,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们这群贼。”
“这个老伯还真是不可爱啊。”
白龙王是以赞叹的语气嘀咕着。此时昏神香的气味已经围住了赵普的上半身,当然赵普完全没有察觉。
“有事想请教你。”
“什么事?我现在很忙,有话快讲。”
“你年轻为官时,不,一直到最近为止曾经救过好几进名受到冤屈的人。”
“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
“但是在不久的将来,你却诬陷他人以回复宰相的地位,你当报齐王赵廷美意图谋反,最后迫使他垮台,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齐王有罪恶。”
“为什么说他有罪恶!?”
赵普以冷漠生硬的目光凝视着语气加重的青龙王。
“不是法律上的罪,亦非道义上的罪,而是政治上的罪。”
昏神香将赵普的心防一道道撤下,因此他对于青龙王的质问俱实作答,既不逃避也不加以隐瞒,然而冷彻刚毅的态度依旧不变。这绝非虚张声势,显然赵普自认问心无愧。
“齐王为当今皇帝之弟,又具有帝位继承权,而且以他的个性绝不可能做出造反之事,你既然敢诬告他,是否受到邪神的教唆?”
“根本不需要受到什么邪神的教唆。齐王个人对天下就是一种危害,即使他自己无意,但他本身就代表危险,拥立他登上帝位的野心家已经出现,倘若坐视齐王不管,天下将不得安宁。”
“这就是你所谓政治上的罪吗?”
青龙王语气苦涩地低喃着,赵普则以一贯的冷静回应。
“如果齐王对圣上有所不满,又无法扼制圣上的霸气与英气,就应该毅然决然起而与之对抗。”
赵普的声音并不响亮,听起来却如同大相国寺的钟声敲进了青龙王的心坎。
“就因为齐王没有起而对抗,你就捏造莫须有的谋反之罪加诸于他,非要把他逼上死路不可吗?”
“身受不白之冤又不知发出不平之鸣的人,就等于自己否认自己的存在。”
赵普的声音没有一丝紊乱。
“不想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起而战斗之人,不管落到什么下场等于自作自受,自己不为自己而战,谁会伸出援手?自己不懂得保护自己,谁会多管闲事?试问人活着的尊严何在?就是为了自己而战、自己保护自己,自己尊重自己,缺少这份坚持,人就不算是人!更何况齐王身为太祖陛下(赵匡胤)与当今圣上的胞弟,理所当然必须以天下为已任。”
斩钉截铁说完,赵普直视青龙王。白龙王与太真王夫人则一语不发地观望着眼前的情景,想不到一个普通人类的气势居然可以胜过贵为天神的青龙王。
“你也会对一般庶民提出相同的要求吗?”
“庶民没有战斗的能力,因此保护他们则为士大夫的职责,也就是不使世间纷乱不制造祸端,维持天下太平,当敌对诸国环伺觊觎,举凡图谋不轨者、袒护包庇者、受人利用者必须防范于未然,除之而后快。”
赵普的双眼燃起苍冷的火焰。
“这正是我一生的意义,也是我之所以存在于天地之间的理由,任何阻挠我,妨碍我的人”
“你打算如何?”
“格杀勿论!”
白龙王差点笑出声。赵普毕生担任文职,恐怕连剑要怎么拿都不会,现在居然想杀青龙王,神志清晰的人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但青龙王没有任何笑意,经过数秒的沉默之后,他重重吐出一口气。
“所有的问题我都问完了,在被杀之前赶快撤退吧。”
简短说完就再度看了赵普一眼,才徐徐轻过身。
“现在把一切都遗忘吧。”
太真王夫人轻轻蹶起朱唇一吹,让昏神香的气味不断飘向赵普并包住头部,只见那面部轮廊如钢铁一般坚硬的伟大宰相表情顿时消失,接着上半身趴向书桌。
“这样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吗?”
“即使还刻片断情节,也会当成一场梦,放心好了。”
青龙王催促着低声交头接耳的白龙王与太真王夫人一同由书房离去。
秋天的日落时分相当短暂,天空已经化为深蓝色,闪亮的星子开始狂舞起来,地面更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油灯加上沿路毗连的灯笼,亮度虽然不可能跟白昼一样,但至少可以看清楚脚边的事物。
“伯卿大人,不知你对赵普这个人物做何感想?”
太真王夫人谨慎地询问,青龙王则吐出不知第几次的叹息。
“我跟他合不来。不过那份冷傲、那份刚毅与那份自尊均令我望尘莫及,不愧为五百年难得一见的伟大宰相,也因此得以统一天下,创造领先全世界的文化与经济。”
三人默默不语地走了五十步左右的路程。
“大哥,你认为赵普所说的话是对的吗?”
白龙王的问题得到了一个仍然掺杂了叹息的回答。
“以人伦道德而言并不正确,无论是廷美还是德昭,成为政治的牺牲品都令人于心不忍。赵普的这番话说穿了只不过一种在上位者的托词,然而在明白这番说法并非出于一已的私心之际,想与之对抗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青龙王将视线投向夜空的繁星。
“下决心的程度不同——我只有如此解释。如果不能痛下决心为了保卫自己而战,将会沦为任在上位者宰割的俎上肉,我到今天才有这种体认。”
白龙王与太真王夫人一个从左、一个从右仰望青龙王的侧脸。青龙王在天界费尽心思避开玉帝与天庭的压迫,以维护天界的和平与一族的安全,刚才与赵普一席话似乎令他感受到自己立场的苦处。
此时有三、四名身着华丽军服的武官策马疾驰而过,太真王夫人瞥了迅速离去的他们一眼。
“是开封府尹的部属。”
处理开封行政与治安的最高首长是开封府尹,其官阶之高仅次于宰相。此时担任开封府尹的正是齐王赵廷美,身为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与当今皇帝赵匡义胞弟的他,在三年之后由于涉嫌谋反,于是被迫贬谪官职并遭到软禁,终日衷叹:“为什么?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一年之后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史书只有简扼记载如下:
“忧悸成疾,卒。”
忧闷造成心病,抑郁而终,关于毒杀的疑点则一直予以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