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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强风停歇后,大气和大地卷藏着热气回归了平静,黑夜在地上垂下了黑色的帷幕。然而在一片焦土味的覆盖中,让人不能不怀疑即使来临的晨光是否也要受到污染?这种景象是很少见的。帕尔斯的夏日在白天虽然热得令人难以忍受,但是,一到晚上气温急剧下降带来凉气,人类、鸟兽和虫鲁都得以在安适中入眠。而在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八月五日的夜晚,热气仿佛有意嘲笑着生物们的愿望似地一直盘踞着大地,用只令人不愉快的隐形手紧紧抱住大地上的万物。
征服者鲁西达尼亚军在帕尔斯的王都叶克巴达那的东方布阵,等着和即将来攻的帕尔斯军进行决战。帕尔斯军的主力在东方,不过,事实上,西方和南方也有帕尔斯军持续接近中。
“四个穿着甲胄的骑士簇拥着叶克巴达那这个美女,她独占了这些人的爱。”
如果有人了解所有的态势或许就会这样比喻现在的状况。鲁西达尼亚军当然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对从南方基兰北上的亚尔斯兰王子的军队一事更是一无所知。而他们的无知遂引起了自己的忐忑不安。
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就是统称为王弟殿下的吉斯卡尔公爵。三十六岁的他,智勇双全又拥有政治和军事方面的灵活手腕,同时也极得将兵们的拥护。那个懦弱无能的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只不过是宝座上的装饰品罢了。现在,他正率领着二十万大军要讨伐敌人,在耐不住高温之下,他脱下了甲胄,只穿着着一件薄薄的绢衣。他的腰际虽然佩着一把剑,然而,表情却是那么地沉重。
并不是他没有了战意,没有战胜的把握倒是事实。或许他将会把妻子、子女及其他的族人留在故国,自己横死异乡,听着异教徒们的欢呼声所谱成的安魂曲而死。
时序进入今年之后,鲁西达尼亚军的士气一直很低落。虽然他们灭了有着悠久历史的马尔亚姆王车,占领了伟大的帕尔斯王国之都,在不久之前还自夸为凶暴的征服者。而现在,有一半的占领地被帕尔斯军夺回去,几个城堡也陷落了,甚至还失去了包括波德旺将军在内的名将。而且在这期间,那个曾经成了他们俘虏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也已经逃走。在连续的败北和丧失领土之下,靠吉斯卡尔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撑得起鲁西达尼亚的国运的。
士兵们的祈祷声流进了吉斯卡尔的耳里。在帐蓬的另一边,士兵们怀着惶恐的心情,跪在地上,对着夜空的彼方献上他们的祈祷。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请救救可怜的我们吧!请用您无边的神力垂怜苦难的命运"
这些话着实让吉斯卡尔为之咋舌不已。到目前为止,神明到底做了些什么?抱着必死的决心远离故国鲁西达尼亚,不断地远征,夺取他国领土和财宝的并不是神明,而是吉斯卡尔竭尽了他所有智力和脑力才做到的。证据就在于,吉斯卡尔的能力所不及之处就有失策和败北的情况产生。
吉斯卡尔虽然这么想,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在形式上,他是依亚尔达波特教的忠实教徒,而且,他也不喜欢提起这些失策和败北之事。更何况也他没有理由禁止士兵们祈褥。吉斯卡尔不愉快地打开了帕尔斯葡萄酒瓶的检子,一口气饮尽因热气而微温的红酒。在调整自己的气息之后,他微微地转换了表情。
“是谁?谁在那里?”
吉斯卡尔的问话被无礼地驳回了。一段无视于他的声音的沉默持续着,当吉斯卡尔忍耐不住而想再度开口时,有一个声音从黑夜的深处流泻出来。那是低沉而沙哑的帕尔斯语。
“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啊,你好像很烦恼啊!虽然有着崇高的地位和责任,可是,毕竟是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哪!哼哼哼!真是可怜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帐篷的一角蠕动着,仿佛深进影中的某人慢慢地出现了他的轮廓。吉斯卡尔很后悔自己竟然没有穿甲胄。他原想呼叫守在帐篷外的卫兵,可是不知为何,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似地叫不出声音来。
穿着暗灰色长袍的男子站在吉斯卡尔面前。即使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他却似乎连一滴汗也没有。
“你干什么?被夺走王都的帕尔斯丧家犬专程来向我抱怨吗?”
吉斯卡尔用沙哑的声音虚张着声势,男人却传过来一阵明显带着嘲弄意味的声音。
“抱怨?没这回事!我倒是要对你们鲁西达尼亚人献上最高的谢意呢!”
“谢意?”
“是的,你们鲁西达尼亚人真是帮了大忙。你们就像是蛇王撒哈克大人在地上的神鞭一样。”
听到撒哈克这个名字时,吉斯卡尔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皮肤都长出了鸡皮疙瘩。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然而,吉斯卡尔却深刻地感受到那种莫名的恐惧和厌恶。那种感觉或许就像幼儿在窥视黑暗时所感受到的恐惧一般。虽然不能说完全一样,可是,终究是一种令人厌恶的奇怪感觉。
“依亚尔达波特神根本就不存在。”
来路不明的帕尔斯人窥视着吉斯卡尔的表情,继续嘲弄地说道。
“如果依亚尔达波特神存在的话,就应该会降临来拯救你们。你们不是为了神的荣光才远离故国,经过万里的路途来远征的吗?你们这些值得赞赏的忠实信徒啊!然而为什么在你们危难的时候,神明却弃你们于不顾呢?”
吉斯卡尔无言以对,因为他自己也这么怀疑着。鲁西达尼亚最具有实力的他却无话可以反驳被征服的帕尔斯人。
“依亚尔达波特神根本是不存在的。但是,蛇王撒哈克却是实际存在的。所以我才愿意成为他的使者为他效命。”
暗灰色的影子剧烈地摇摆着,把闷热的夜气指向吉斯卡尔。
“我叫普蓝德,是蛇王撒哈克的追随者之一,奉了尊师之命来让身为邪教徒首魁的你看看有趣的事。你最好是乖乖地跟我来吧!”
“住、住口!伶牙利齿的帕尔斯狐狸!”
吉斯卡尔想拔起腰间的剑,可是,他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帕尔斯人疾快地动了动他的手,只见一阵无色无味的瘴气来势汹汹地笼上吉斯卡尔的身体,紧接着便紧紧地缚住他。一条眼睛看不见的蛇盘绕在吉斯卡尔身上。吉斯卡尔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厌恶。他看到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蛇在他的衣服表面卷曲着,绢衣的缝边发出裂开来的声音。
“眼睛看不见的蛇”并不只是一种比喻。事实上,蛇是存在的,它把自己隐形的身体缠在吉斯卡尔的身上,强力地卷了起来。帕尔斯人看着鲁西达尼亚人惊愕的表情愉快地笑着。
“这是蛇王撒哈克赋与我的法术之一,叫做操空蛇术。空气变成了蛇卷住人,然后把人绞死。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全身的骨头碎裂,活生生地把你变成地上的水母。”
吉斯卡尔知道了这个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不只是一个异教徒,而且是一个可怕的魔道士。吉斯卡尔被一股强过恐惧感的愤怒驱使着,想要转动他的身体,然而,那条人的眼睛看不到的蛇更加强了力道缠住他的身体,使得吉斯卡尔滚倒在地上。
就在滚倒的那一瞬间,吉斯卡尔从那股强烈的绞卷中挣脱开来。蛇回到魔道士手中,魔道士以稍显狼狈的视线投向四周,因为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对他而言纯属意外的事情。
“敌人夜袭了!”
帕尔斯语的叫喊声压倒了夹杂着悲鸣的鲁西达尼亚语。剑和剑交锋的声音、弓弦的声音、马蹄的声音同时涌现,鲁西达尼亚军的阵营立刻就被卷入混乱的漩涡之中。
指挥夜袭部队的就是帕尔斯年轻的勇将伊斯方。这个拥有“被狼养大的人”的异名的年轻人接受了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命令,率领两千名骑兵夜袭鲁西达尼亚军。
这次的行动并不只是单纯的夜袭,而是帕尔斯军高明而壮大的作战的一部分。伊斯方的军队让马衔住小木片,用布袋裹住马蹄,遮掩住马嘶声和马蹄声,然后乘着黑夜迫近鲁西达尼亚军的本阵。
“不要惊慌!这不是真正的攻击。镇定下来断绝敌人的退路!”
在混乱中依稀听到蒙菲拉特将军的声音,吉斯卡尔好不容易起了身。他看着瘀篾因的手臂,打了个寒颤后调整自己的呼吸。就在他以剑为杖就要站起来的时候,眼前跳出了一个来势汹汹的骑影。穿着帕尔斯甲胄的骑士用他们国家的语言尖锐而猛烈地叫道:
“你就是侵略者的首领吗?”
伊斯方就像一头年轻而剽悍的狼般袭向吉斯卡尔。当然他并不知道吉斯卡尔的名字和长相,可是,在这个时候,穿着最华丽的骑士一定是全军的统帅。即使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绢服的光泽仍然在火炬的光芒下闪闪生辉。
帕尔斯骑士的长剑划着流星般的沤落往吉斯卡尔的头上。刀刃声响起,铁器烧炽的味道顿时扩散开来。
吉斯卡尔轻轻地呻吟着。被魔道士施了法术的余波还微微束缚着他的手脚,让他没有办法使出全力,在敌手的剑势威逼之下,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失去了平衡,一只膝盖跪在地上。因发动这次的攻击而穿过他身边的伊斯方调转马头,再度发动攻势。
人眼所看不到的蛇缠上了伊斯方的坐骑前肢,虽然是一匹经过训练的良马,但仍然被这突然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在惊恐之余,马儿发出了高亢的嘶鸣声,滚倒在地上。伊斯方也被抛到地上去了。
(二)
这个时候,敌人和同志都已经冲入了本阵,两国语言的怒吼和悲鸣夹杂在刀鸣声中,陷入一片激烈的混乱。鲁西达尼亚军完全呈现真空状态,总帅吉斯卡尔的身边也没有人护卫。突入本阵的伊斯方本身根本没有想到敌人的总帅会自己一个人待在那里。早知道是这样,他一定会率着数十骑骑兵闯入,把吉斯卡尔斩成肉酱吧?
另一方面,在这之前,吉斯卡尔是完全贯彻了全军指挥官的重责大任。他没有过挥剑和敌兵作战的经验。不过,在目前这样的状况下,他非得发挥一个骑士的精神来行动了。也就是说,他得用自己的剑把眼前的两个敌人都击毙不可。
“来吧!畜牲!”
吉斯卡尔一边吼着,一边挥舞着剑冲向帕尔斯骑士。他用两手抓紧剑柄,使出全身的力气出击。伊斯方在地上滚了一圈,吉斯卡尔强烈的斩击掠过帕尔斯人的甲胄,在甲胄表面形成了龟裂,再接触到地面。
就在吉斯卡尔发出愤怒和失望的叫声那一瞬间,弹跳而起的伊斯方刺出了长剑。吉斯卡尔缩着身体想要避过这一击,可是,火花从他的胸甲迸散而出。伊斯方想再发动第二击,从地上一跃而起,然而,他突然摇晃着身子,一只膝盖跪在地上。他的身体被一种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卷住了,而且紧紧地束缚着。吉斯卡尔见状,立刻往前踏出一步,挥出了反击的一剑。伊斯方翻转强韧的手腕,承接这一击,把吉斯卡尔的剑卷落到地上。吉斯卡尔往后一跳。这个时候,伊斯方的眼睛看到了魔道士的身影。
伊斯方直觉地了解到事实。就在这一瞬间,他把思绪化为行动。伊斯方重新握好手中的剑,无视于绞住他身体的隐形蛇,朝着魔道士投掷而出。
魔道士普蓝德发出了惨叫声。任务失败的他被如雷光飞闪过来的剑刺穿了颈部。细长的刀身刺进普蓝德的左颈,切断了他的气管和动脉,剑尖从右颈部突刺而出。他连发挥可怕的魔道术的时间都没有。红黑色的血从张开的嘴巴和鼻孔大量喷出,普蓝德把微微摇晃的身体往前方一倾,扑倒在地上。就在他倒地的那一瞬间,他也已经气绝了。
伊斯方好不容易才从被蛇紧缚的痛苦中解脱而出。当他调整着自己粗重的呼吸时,看到吉斯卡尔捡起了剑。伊斯方只拿着短剑,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撤退!撤退!”
伊斯方的侧面反射着火炬的光芒,对着混战中的同志们大吼。两个鲁西达尼亚骑士发出似乎要压过他声音的怒吼跳了进来。
“王弟殿下,您没事吧?”
“异教徒!吃我一记!”
鲁西达尼亚骑士从马上挥起了白刃,往伊斯方头上直落下来。然而,从伊斯方手中飞出来的短剑远比对方落下来的长剑快速。下颚被斜刺而过的鲁西达尼亚骑士喷出了血水,滚落到地上,帕尔斯失的身影随即跨坐在鞍上。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另一个骑士护卫着王弟,摆好架势,这时候,伊斯方二话不说,调转了马头,离开本阵。他的部下们跟在他后面,帕尔斯军就像来袭时一样,又匆匆离开了战场,看来像是放弃了无谓的攻击。鲁西达尼亚军为了追杀敌人也尾随而去。
这一切都是帕尔斯军的计略。伊斯方的任务就是突入敌阵,在经过短暂的作战之后就立刻撤走。如果情绪激动的鲁西达尼亚军尾随而至的话,阵形势必会崩散。伊斯方这时候再巧妙地调节逃跑的速度,把鲁西达尼亚军引入圈套中。鲁西达尼亚军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忘了守自己的阵营,盲目地追杀帕尔斯军。
策划这个作战方案的是以身为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师而广为人知的那尔撒斯,当然他并不在场。控制整个实行体制的是万骑长奇斯瓦特。
由于王弟吉斯卡尔和魔道士的关系,伊斯方差一点就丧失了全军的战机。可是,他终究是勉勉强强地赶上了时机。黑暗的疾驰的伊斯方左右沸腾着,等着鲁西达尼亚军突进的帕尔斯军立刻就出现在敌人面前。数千枝弓箭的飞鸣声夹杂着马蹄响,火炬被点上了火,缩小了黑夜的领域。鲁西达尼亚军的攻势立刻遭到阻挠,约百骑的骑兵在帕尔斯军的反击之下倒了下来。在微微的混乱当中,蒙菲拉特将军的命令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命令鲁西达尼亚军不要追击。
猫头鹰栖息在耸立于战场中的大松树上。它无视于人们愚昧的争斗,悠闲地休息着,然而,突然之间,猫头鹰拍着翅膀发出小小的叫声。一个魔道士在旁边的树枝上动了动身子。
“普蓝德,这个无能的家伙!”
魔道士发出愤怒和失望的声音,粗重地叹了叹气。他有一张年轻的脸,仿佛沉浸于月光下的雪花膏般着青白色的光芒,他就是古尔干。他奉了被他们称为尊师的指导者之命,和普蓝德一起前来引诱鲁西达尼亚宾王弟吉斯卡尔,所以才从王都的地底下现身。结果,由于抢功心切的普蓝德一意孤行,使得整个任务都失败了。
“没有脸见尊师了。不过,我也不能隐瞒事情。看来只有在被骂之后,再接受新的指示好将功折罪了。”
古尔干毫无感觉地看着在他眼前展开、令人鼻酸的流血景象,随即翻飞着他那暗灰色的长袍。就在下一瞬,他的身影化成黑暗的一部分消失了。这个景象令猫头鹰为之一惊。
这一场发生在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军之间,从八月五日深夜持续到八月六日天亮的战斗虽然激烈,但是为时并不长。吉斯卡尔和蒙菲拉特在付出极大的辛劳之下,终能避免受到致命的损伤。被敌方侵入本阵固然是一件极不名誉的事,不过,在形式上,鲁西达尼亚军算是击退帕尔斯军了。
当六日清晨降临的时候,大地上已经倒卧了超过四千名战死者的尸体,尸臭味持续地变浓。在遗弃在战场上的死者当中,帕尔斯军占了六百名,其他的都属于鲁西达尼亚军。任谁都看得出这场夜战自始至终都是由帕尔斯军在主导着。在正式的大会战之前,帕尔斯军以这个“吉兆”振奋人心,而鲁西达尼亚军则不得不承受着不安和不快。
身为总帅的王弟吉斯卡尔和蒙菲拉特将军共进早餐,他一边喝着帕尔斯的葡萄酒、将面包塞进口中,一边对蒙菲拉特说道:
“必须让士兵们进行死战,要让他们抱着一死的决心参战才行。”
“士兵们当然都要决一死战。为了鲁西达尼亚国和依亚尔达波特神,现在没有人会吝惜自己的生命。”
吉斯卡尔听了将军蒙菲拉特的话之后点了点头,那只是形式上的表示而已。吉斯卡尔已经不再信任士兵们的战意了。对帕尔斯军而言,昨夜的交手只不过是一场前哨战罢了,但是,对鲁西达尼亚军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对他们最重要的部分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重击。那就是身为全军总帅的吉斯卡尔的心理。
“筹组督战部队!”
吉斯卡尔做出了决策。蒙菲拉特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地回视着王弟的脸。吉斯卡尔的脸上有着既不是疲劳也不是焦躁的不快表情。蒙菲拉特虽然有些犹疑,但是,他还是提出了疑问。
“您所谓的督战部队是什么意思?”
“如果士兵们心生胆怯想逃离战场的话,就命令督战部队将之斩杀。如果不想被自己的同袍杀死的话,士兵们只有拼出性命和敌人交战了。”
“王、王弟殿下!”
蒙菲拉特闻言说不出话来。吉斯卡尔决定实行的事情无异是要藉着恐惧来控制全军,这种事情和严订军律禁止虐杀、掠夺是大不相同的。吉斯卡尔再不信任士兵们的勇气和忠诚了。凝视着蒙菲拉特苍白的脸,吉斯卡尔微微地笑着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就这么说吧,我要的不是你的意见,而是你的服从。明白了吗,蒙菲拉特?”
“殿下”
“立刻编成督战部队!人数大概要五千人。至于指挥者的人选,我心中已经有谱,所以你只要专心去编组就行了。”
“遵命。”
蒙菲拉特行了一个礼,黯然地接受王弟的命令。他的心中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的军队不就像传说中出现于大海的大章鱼吗?为了生存不得不吃掉自己的脚
(三)
夜晚的热气看来就像和早晨的光芒争露头角,在半空中流着血一般。造成人们这种不吉印象的朝霞在帕尔斯军的背后展开了鲜红色的天幕。
帕尔斯的十万大军整然有序地被统率着,这固然是尊称为双刀将军的万骑长奇斯瓦特的力量所致,然而,国王安德拉寇拉斯那足以压倒众人的迫力也是一个主因。他虽然流放了自己的儿子王太子亚尔斯兰,将军队据为已有,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人敢当面批评他的行为。就像记述于“凯霍斯滞武勋诗抄”中的文字一样“地上只有一个国王”
安德拉寇拉斯站在阵前,遥望着敌阵。双刀将军奇斯瓦特退于半匹马长的距离之后,随侍在旁。国王的甲胄发出了响声,安德拉寇拉斯回过头看着奇斯瓦特。
“想想那尔撒斯的想法吧!他一定希望我和鲁西达尼亚军相互残杀,最好是两败俱伤。如果真是这么就糟了。可是,哼哼哼,这世界也不是照着那个毛头小子的想法在动作的。”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冷笑不但足以斩杀对方,甚至可以将对方碎尸万断,奇斯瓦特微微地颤动着身子。
“依臣之见,那尔撒斯大人以其忠诚之心追随王太子殿下。对王太子忠诚不就等于对国王陛下忠诚吗?”
“忠诚?”
安德拉寇拉斯干笑了几声。听在奇斯瓦特耳里,他感觉到一股不吉的预感。
“以前我也深信那个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背叛的我卡兰对我是忠贞不二的。”
“陛下”
“哼哼,对谁忠贞哪?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忠臣都想靠上来将帕尔斯毁灭,真是可笑啊!”奇斯瓦特无言以对,只得把视线从国王的侧脸移向敌阵的方向。
这个时候,帕尔斯军中还有另外一个万骑长。那就是有着“吹牛大王”异名的独眼伟丈夫克巴多。以一万名骑兵为主力,帕尔斯军的右翼部队都在他的指挥之下。因为帕尔斯军是背着朝霞向西前进,所以,指挥右翼的克巴多部队在整个战场中就等于位在东北部的方位。而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则隔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的距离,在宽广的原野西方布阵。在朝霞的映照下,鲁西达尼亚军的甲胄和盾牌仿佛浴在血火中般闪着光荒。远望着敌方阵势的克巴多的独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和不安。
“哪,这到底是开始的结束呢?还是结束的开始呢?”
独眼的伟丈夫对着每一瞬间都在加强热气的晨风喃喃自语。
“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明只有一个。相对的,帕尔斯却有许多神。光是数量,我军就胜过对方了。”
随侍在一旁的千骑长巴鲁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他觉得克巴多这样的言词似乎对神明是一种不敬。注意到巴鲁姆的表情,克巴多笑了笑。
“不要担心,巴鲁姆。这里不是亚特罗帕提尼,我们的国王都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他的声音大而充满了生气,然而,内容却也极为辛辣。克巴多讽刺的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当中,抛下死斗的将兵们不管,独自逃离战场的国王的行为。在死斗当中接到“国王逃亡!”消息的克巴多早就放弃主君了。
说起来,这一天在场而曾经经历过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帕尔斯人就只有安德拉寇拉斯和克巴多而已。克巴多亲眼看到了原应该是无敌的帕尔斯骑兵惨遭溃灭的景象。而这一次会发生什么事,这是谁都无法预知的事。话虽是这么说,不过这个男人却压根也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葬身此地。
角笛声响起。从国王的本阵传出的角笛声化做一波波的浪潮扩散到各处,随即被一阵规则的马蹄声给淹没了。
鲁西达尼亚军仿佛呼应的帕尔斯军的前进似地也开始往前推进,人和马匹朝着浴血般的朝霞迈步前进。
“气象和亚特罗帕提尼时完全不一样啊。”
蒙菲拉特将军说道。吉斯卡尔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也不得不想起亚特罗帕提尼会战时的情景。而现在“沙哈鲁德平原会战”究竟哪一边会得利呢?
帕尔斯方面参加这场战役的兵力约有十万名,而鲁西达尼亚军则约有二十一万名之多。在离开叶克巴达那时,鲁西达尼亚军的总从数为二十五万,然而,在七月底,他们失去了包括波德旺将军在内的二万五千名军队,除此之外还有逃亡和脱队的人,所以,兵力比原有的还少。
尽管如此,鲁西达尼亚军还是有帕尔斯军的两倍之多,如果从正面交锋,应该不会输的。只是,身为鲁西达尼亚军总帅的吉斯卡尔本身却没有获胜的把握。所以,他只得让督战部队这种“黑暗的智慧”发挥力量。
担任督战部队指挥官的人是一位叫耶鲁曼哥的骑士。他就是昨天晚上吉斯卡尔被冲入本阵的帕尔斯人袭击时前往搭救的两个骑士之一。他的同伴被帕尔斯人杀了,而残活下来的他受到王弟殿下的褒赏,获得意想不到的荣誉。在接到王弟殿下的任命时,耶鲁曼哥满感感激,决定忠实地执行命令。这个任务其实就是杀死想要临阵脱逃的同袍,可是耶鲁曼哥并没有注意到这项任务的可怕性。
两军的距离已经接近到弓箭可近之远了。首先便是一场弓箭战。
箭就像数亿只蝗虫一起在半空中飞舞一样。两军的箭形成了狂风在天空下飞窜,然后又像骤雨降落到地面。那是一场带来无尽死亡和痛苦的银色血雨。两军都举起了盾牌挡箭,然而,一旦箭落在盾和盾之间的空隙时,就立刻涌起一阵悲鸣和呻吟声。
在箭雨持续落下当中,双方的距离也跟着缩小了。而在被箭雨掩埋的天空开放之后,双方的战士都撤下盾牌,凝视着前方。他们已经接近到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站在帕尔斯军的前头,高高地举起他的右手,然后用力地挥下。而吉斯卡尔也在鲁西达尼亚军的阵中做出同样的动作。就在这一瞬间“沙哈鲁德平原会战”就转而成了肉搏战。
帕尔斯十万名的部队当中,以最快的速度袭向敌人的就是克巴多所率领的右翼部队。克巴多把拔出的剑指向清晨的天空,站在全军的前头,而拿着长枪的部下们则跟在他身后。四万个马蹄摇撼着地轴,冲向敌阵。
克巴多无意为国王而战,但是,他却希望把鲁西达尼亚人从帕尔斯的大地上赶出去。而驱驰着悍马,挥舞大剑在战场上奔驰更是他的最爱。独眼的伟丈夫自然而然地策着马一跃就跳进了敌人的阵势当中。
杀戮开始了。
克巴多挥下他那厚重的大剑,只觉一阵强烈的回应。鲁西达尼亚骑士的甲胄破裂了,眼球的鼻血从牺牲者的脸上飞溅而出。在死者倒向地上之前,克巴多的大剑以更快的速度朝反方向划出光的轨迹,握着枪的手腕高高的飞向半空中。尖锐而沉重的斩击划破了空气,而飞溅的人血更增加了大气的热度。落马的骑士被敌我双方的马蹄践踏而过,顿时化成满是鲜血的肉块。克巴多高大的身躯笼罩在血烟当中,大剑的每一闪都使得敌军的军马成了无主之骑。
独眼的伟丈夫不仅斩裂了鲁西达尼亚人的躯体,也粉碎了他们的勇气和敌忾心。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信徒们被恐惧和败北感所吞噬,脚底发软。看来,神的加护对这个独眼的邪教徒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克巴多和他的部下们压倒了鲁西达尼亚军,鲁西达尼亚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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