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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云心里想下去找裴先生聊聊,顺便看看他有了什么反应没有!
可是立刻他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他警惕道:“我以后夜晚念书,晨、昏练功夫,可没太多工夫出去走动了。”
想着,忙走入风口之中,那是一间冰雪堆拥的房子,也是全山最寒冷的一个穴口。
终年有不断的寒风,分晨、昏两次吹来,每一次约有大半个时辰。
常人偶为这种风力袭身,可能立时冻毙当场,白如云却特为找来练那“两相神功”
每练之时,要把全身衣服脱掉,只剩一条单薄短裤,然后全身坐于冰地上,面对风口,以本身内炁身受那风袭之苦。
白如云已先有极深根底,练来虽是苦,可是并非不能忍受!
就如此,他一天天地苦练下去。
晨、昏各一次,夜晚却到裴先生处偷书来看,不知不觉间,三个月已过去了。
白如云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可是他瘦多了。
有时候他偶然到裴先生处去走走,裴大希却只和他谈些风趣的事,对于读书却是绝口不谈。
令他心喜的是,他每看一本书,再往下看看,并不须很费事地去找了。
因为书都已按照顺序地放在那里了,而且和他的程度恰当,一本本都接得上。
而裴先生精细的注批,简直令他不需费多少脑力,就能豁然贯通。
他一直把它看成是一种巧合,岂不知裴先生其中用了多少心思。
他每日在白如云要来之前,先为他选好了应读之书,仔细审阅后,再放在白如云看过的书后,而且用纸笺标明应接何书之后,白如云于是毫不费力地就如此一本本读下去了。
他的智力很惊人,悟性更是绝高,短短三个月,他的收获太惊人了,只是他并不自知。
这一日白如云午后看书倦了,不由把书又藏好,轻轻地走了下去。
他走到裴大希的门口,见裴先生正坐在门口晒太阳。
冬日阳光是很宝贵的,难得今天有阳光,所以这位老儒生兴致很高。
他穿著一袭绍皮袍子,把皮袍下摆翻了起来,露出皮套裤,脸上盖着一顶皮毡帽。
白如云走到了他身前,笑道:“你倒很舒服啊!”裴先生一手抓开了脸上的帽子,眯缝着眼睛,微微一笑道:
“啊,是你,我说是谁有这么好功夫。”
说着直了一下腰,坐了起来道:“你坐下,喝杯松子茶!”
白如云一笑道:“正要打扰!”
说着也不客气,就坐了下来,裴大希起身入内,须臾端出了一个盖碗来,笑道:
“你功夫练得如何了?”
白如云微微一笑道:“练了六成,只是愈往后就愈难,恐怕还要八九个月的工夫。”
裴大希笑着点了点头,遂道:“你比以前瘦得多了。”
白如云脸色微微一红,笑道:“练武是苦事。”
裴大希点头道:“是的,太苦了。”
自如云忽然一笑道:“读书不是一样也很苦么?”
裴大希点了点头道:“十年寒窗,自然也是一件苦事,可是如果你深入其境,却也有意想不到的乐趣。”
白如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是的!”
裴先生忽然一笑,道:“你也有经验么?”
白如云不由脸一阵红,忙笑道:“我我过去也读过些书,只是为了练武,无形之中却把读书给忽略了。”
裴先生长叹了一声道:“可惜!”
白如云不由微微一笑道:“有什么可惜,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如今练了一身功夫,不也很好么?”
裴大希见他说时,嘴唇发抖,知道他口中虽然如此说,实则内心已深深打动了,当时不由又笑了笑道:“世上虽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可是两者兼有的事,却是比比皆是,譬如说读书和习武,那是不冲突的。”
他说到此,见白如云一双眸子,死死地看着自己,嘴唇欲开又止,心知他醉心读书却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求教而已。
当时含笑说道:“你以后如果有工夫,每天可以到我这里来一会儿,我们谈谈如何?”
白如云怔了一下,心中暗忖道:“我既可每夜偷偷读书,又何必要求教于他?每天来此岂不是耽误时间么?”
想着正自微微皱眉,不料裴先生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当时莞尔一笑道:“有些人只知闷头读死书,不求甚解,耻于下问,那将是事倍功半!”
白如云不由心中蓦然一惊,立刻抬起头向他望去,可是裴先生目光之中,一派自然和和煦看不出一丝异态,心中这才镇定下来,不由微微一笑道:“怎么才叫读活书呢?”
裴先生见他渐渐谈入了谱,心中十分高兴,当时慢慢挽了一下袖子,一面斯文地道:
“读活书是除了自修以外,主要的是要得到老师指点讲解,有些学问,并非闭门死背书本所能了解的,那是要接受高明者的指点。”
白如云黯然了。
裴先生继续道:“就像你初学练武似的,除了要自己勤奋以外,最重要的是有明师指点!”
白如云举目看了他一眼,忙又把目光视向一边去了,他心中自语道:“是啊,他说得一点也不错我这样死读书,也许是收不到十分效果的!”
他望了裴先生一眼,暗忖:“如果能得到像他这样的明师指点,一定是事半功倍的,只是我又如何好向其开口?万一他拒绝了我呢?”
“一旦你学识有了深厚的根底,这就如同你武功奠下根基一样,那时候,你才有资格自己去钻研更深厚的学识和武功是不是!”裴先生抓住了他内心的矛盾,继续这样说下去,白如云显然是被感动了。
他看了裴先生一眼,对方也正在看他,白如云不由尴尬地笑了笑,道:“是的,我想你方才说的是对的。”
裴大希仔细地看着他,内心不禁暗道:“好矜持的孩子,到了这时候,他仍然不愿开口向我求教,莫非他真的如此孤傲么?”
想着,一双眸子在白如云脸上转了一转,不由浅浅一笑,白如云的心机,已在他的念中了。
他忽然想道:“这孩子是不肯轻易受人恩惠的,他一定是不愿向我开口因为他对我没有恩惠!”
想着不由长眉一轩,忽地长叹了一声。
白如云望了一眼,奇怪地想道:“他又叹气了为什么呢?”
想着,正要询问,忽见裴先生看了自己一眼,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一看他,他却又把头低了下去,那样子就和自己此时心情一样的,白如云也因如此,大大地费解了。
裴大希苦笑一下道:“我生平有一件遗憾的事,你可知道么?”
白如云摇了摇头,裴大希忽地一笑道:“我虽读了一辈子书,可是我只是个书生啊!”白如云一怔道:‘你是是说你没有武功?”
裴大希心中欢喜,当时仍装出一副颓唐的样子,沮丧地点了点头道:“是的,你猜对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当我上庐山时,我总会想,如果我的身体再好一点,那就好了,也许我就不会喘得那么厉害了可是我如今老了,这一项是办不到了。”
白如云忽然站了起来,他诚挚地握住了裴大希一只手,激动地道:“你真如此伤感么?”
接着他又把他手松开了,微微摇头道:“你是开玩笑,你不会的。”
裴大希心中一动,马上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会?”
白如云仔细望着他,这年轻人的目光,就如同是两支利刃也似的,锋芒之锐,几乎这正气磅礴的裴先生,也不禁为之栗然!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作出至诚的样子,将对于白如云一切都失败了。
因此,他立刻直直地看着白如云,目光之中除了悲伤和失望,再也找不出什么了。
白如云看了一会儿,重新又提起了他一只手,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你的目的,只是在于健身平喘,这是不难的,一点都不难。”
裴大希立刻惊喜过望道:“什么?你说不难?像我这么大岁数的人,还能练什么呢?”
白如云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教你。”
裴大希忽然哈哈一笑道:“你肯教我?哈哈,别说笑话了。”
白如云笑了笑道:“我不是给你说笑话,如果你要求高深的武功,像你这般年龄的人,也许是办不到了,可是,如果你只求延年益寿,强身平喘,这是可以办到的,而且我有把握使你半年之内大大见功。”
忽然裴先生眉毛又皱上了。
白如云一笑道:“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裴大希苦笑地摇摇头道:“我忽然想起来,我是不能轻易受人恩惠的。”
白如云怔了一下,暗循:“原来他也和我一样,这”忽然想开了,不由大喜,这一霎那的喜悦,真是无法形容。
他紧紧地握住了裴先生的手,笑道:“这么好了!这样好了!”
裴先生心中早已了然,但是仍作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道:“什么‘这样好了’?”
白如云脸一红,暗自镇定了一下,收敛了笑容,道:“你何必为这一点发愁,我已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裴先生又问:“什么办法?”
白如云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说不愿平白受我恩惠么?”
裴先生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由暗笑道:“这好,他倒成了是主动的了。”
当时却仍然道:“是呀,这是我一向的脾气,我知道,我这种脾气是一种最坏的习惯,有时候,我骄傲得几乎不屑看人一眼,明明我想求教,我却耻于出口。”
说着他又长叹了一声,白如云心中又是一怔,可是他却没有深思这句话。
他只是觉得这裴大希所犯的毛病,却是和自己一样的。
白如云脸红了一下,继续道:“现在你可以不必如此发愁了,你可以每天教我一会儿功课。”
裴大希不由暗暗道:“你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当时不由看着他笑了笑,白如云立刻紧张道:“我是说,我每天也教你武功,这么作可令你心中稍安。”
裴大希不由仰天哈哈大笑着道:“妙极!妙极!你我一言为定!”
他说着伸出了一只手,递到白如云面前等待着白如云的一握。
白如云痴痴地也伸出了手,他为裴先生的神态迷惑了,终于他也握住了老裴的手道:
“一言为定!”
两个不可一世的奇人,终于融合在一起了,白如云总算达到了“求知”的欲望,而裴先生却也因此受益不少呢。
时间确是不可思议的,当你需要它时,它溜走得那么快,可是如果你觉得它慢时,它却更比你想得还慢,而“人”包括天下万物,谁又能不受时间的控制呢?
时间可使大地变得苍老,使生命消失,使幼者长大,使老者死亡,人们在颔下的胡须变为银白色时,感觉到老了!而山石披上了青苔时,也感到苍老了,这一切都是时间的外衣。
又是五个月过去了
庐山失去了白雪,可是这号称庐山第一峰的“游剑峰”气候仍是寒若严冬。
隐居在此的两个奇人,半年来,有了长足的进步,包括任何一方面
白如云改变了!
他由于裴先生——如此一个学识渊博的老儒士,慧心地教导,再加上他夜夜地苦读,他的学识确是足够惊人了。
他的气质也变了,变得不再是那么孤僻了,他的个性也不如过去那么尖锐了;虽然“天生气质人一种”可是他已不如过去那么极端了。
有时候,他却为着以往的事情而悲伤痛惜,他认为自己作错了很多事,尤其是自己太任性了。
他觉得人类的性情,应该是平易近人的,而且双方都要如此,如果有一方太任性,必定另一方就会委屈;可是人生既是在追求平等,别人自然没有必要来忍受另一人的任性和暴虐,他深深体会出来其中的真话。
因此,他也就愈发地为自己以往而痛惜了i
裴先生——这真是一个世上少有的奇人,如果你不去接近他,你是不会了解到他千万分之一!
他那深渊的学识,就如滚滚的扬子江水,似乎是没有干涸止境的!
白如云的领会,可说是一个普通的仕子,十年寒窗所不能达到的!
这半年来,白如云日月不断地拿书,仍是不让裴先生知道。
事实上,再也没有比裴先生知道得更清楚的了,他不但知道,而且还要更细心地去为他选择好适合的读物,在白如云来临之前,他都要布置好,白如云因此蒙益更深。
在另一方面,白如云却日日以本身纯阳真力,在为裴先生洗髓易筋。
半年来裴先生“任”、“督”二脉已开“奇经八脉”也一一打通了。
他由白如云身上学会了坐禅,那是深奥的“素心禅”若非如白如云这种名师指点,以裴大希这般年岁也很难见功的!
现在裴先生,即使每日往返庐山,也不会感到腰酸背痛了,更不会觉得气喘如牛了。
白如云从裴先生身上,除了得到深奥的学说以外,尤其可贵的是,他学得神奇的医术,他只是从来没有机会表现而已。
因为在“游剑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一日白如云由风口冰浴而回,只觉得遍体舒畅已极,他的功力,已成了九成,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是此时他却不尽知罢了。
他换了一身素洁的长衣,翩翩地向裴先生住处走去,裴大希也正自榻上坐功方毕。
二人把臂同出,其乐洋洋!
裴大希指着远处的白如云说道:“小白!你是不会再把自己幻想成为天上的云了吧!”
白如云哈哈一笑道:“怎么不呢?你看它游来游去,又有多么自由自在呢1”
裴大希一笑道:“年轻人是不该有太多的幻想的。”
白如云浅浅一笑,驳道:“世上的一切长进,不都是幻想的成因么?我以为幻想的产生,才是聪明能力的剩余。”
裴大希不由哈哈大笑了两声,他点了点头道:“你果然不同了!好徒弟!”
他在白如云肩上拍了拍,点头笑道:“我喜欢你的见解,只是却不能赞同你这种论调,幻想有时候是必然的!可是,却不是必须的,看着天边的彩霞,忘记了足下的陷阱,这才是年轻人的悲哀呢!”
白如云不由点了点头,遂笑道:“老裴,这八个月以来,我确实是受益不少,我真不知如何谢谢你,我想在我生命里,你和老道是同样的重要的。”
裴大希微微笑道;“我还不是一样,我的身体结实多了!”
他说着,向天伸展了一下双臂,得意地笑了。
白如云笑着,双手拍着他的两肩,喜道:“我也快乐多了早知读书有这么好,我十年前,就应该苦读了。”
裴大希嘻嘻一笑,望着他道:“你并不曾读书啊,只是听我讲书啊!”白如云不由怔了一下,深悔自己失言,脸也不禁突然红了。
裴大希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拍着白如云道:“小白!这可是你自己说漏了嘴啊!”白如云惊奇地看着他道:“什么!说漏了?”
裴大希却笑得更加厉害了,终于白如云也忍不住笑了,他笑睨着裴大希道:“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裴大希喜挑着长眉道:“哈哈!我为什么不知道?什么事又能瞒得了我呢?哈哈!”
说着他又大笑了起来,白如云想了想,心中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那些书,和他每天讲的,都配合得如此巧合,原来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想着他不禁也有些木然了,虽然他仍是在喜悦中,可是多多少少也感到有一些受愚弄的感觉,一时望着裴大希又喜又愁。
裴大希收住了笑声,道:“这你也不要怪我,我要不如此,你是不会读书的,你这个人,我明白得很。”
白如云讪讪道:“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说穿了呢!”
裴大希含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呀!而且现在你已变多了,说出来,大家都方便些是不是?”
白如云含笑摇了摇头道:“你把我耍惨了,我还一直当你不知道呢!”
裴大希笑道:“好啦!现在说穿了,你也不要再天天夜里来偷着看了,我也免得每天还要先给你找好书,这样下去,你受得了,我还真受不了呢!”
白如云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二人遂转返屋中,开始上课了。
裴大希在白如云坐定后,含笑道:“你的两相神功练得如何了?”
白如云点了点头,面带喜色道:“再有一个月就成了!”
裴大希点了点头,白如云道:“老道临行时,再三吩咐我说,叫我小心练这种功夫,其实这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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