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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理。”
但是马上他又摇了一下头道:“不过,我且问你,那么柳青婵姑娘,可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
“她还算不上”
“她算得上!”过之江道:“她的智慧很高,武功虽然还嫩了一点,但是,她的根基很好,倘若假以时日,她必然是我的一个劲敌!”
“怎么见得?”
“你还看不出来?田福死了,她连尸首都不为他收,岂非大悖情理!”
弓富魁焉能不明白,却装作不知道:“为什么?”
“嘿嘿!道理很简单,因为她只要一现身就会被我发现,必将死在我手下。”
顿了一下,他木讷地道:“一个女孩子,能够这么识大体,悖情理,的确不易多见。”
“那么,你以为现在她在哪里?”
过之江冷冷一笑道:“她像是一条隐没在暗中的狐狸,随时都会找机会扑出来向我袭击。”
“你害怕了?”
“我不怕任何人。”
弓富魁缓缓转过头来盯视着他的脸:“你是说,这个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是你的对手。”
过之江正要点头,忽然像是触及了什么,摇了一下头道:“我没这么说。”
弓富魁笑了一下。
“这么说,这个天底下还是有人武功高过于你?”
“当然。”
“是谁?”
“一个是我师父独孤无忌。”
“还有呢?”
“还有一个是”
弓富魁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渴望得知这个答复,这个答复对于他太重要了。
然而过之江却深沉地笑了一下。
他那么深沉的样子,低下头“哧哧”地笑着,却令弓富魁感到很费解。
“你好像很想知道是不是?”
“不错。”弓富魁道:“因为我的确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的武功能够超过你。”
“那么,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除了师父以外,还有一个人。”
“我不信。”
弓富魁显然提高了瞥觉,改为一种旁敲侧击的方式由侧面来打听。
提起了这个人,过之江的样子立刻显得很深沉。
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场的死尸早已抬走,人也星散,而他们两个人,却仍然站立在当地,未曾移动。
“这个人即使能够胜过我,大概也不会相差太多,也许他还不一定能胜过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我与他前次交手,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一次我输了。可是十年后的今天,我功力大进,说不定他已经不是我的敌手了?”
“也许是这样,这个人是谁?”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那就错了。”
弓富魁怔了一下,作出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笑了笑。
过之江打量着他道:“我对你的印象不恶,但并不能说你是我的朋友。假以时日,到我们无所不谈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弓富魁笑笑没有说话。
过之江道:“我们可以走了。”
弓富魁恍然道:“对了,我竟然忘了,此去河间,路途遥远,你打算怎么个走法?”
“我不知道,你不是很清楚么?”
“我是很清楚,不过”弓富魁笑了一下,说道:“第一站先去广平,我昨天已向店家打听了,听说马号里的马都叫人牵走了,这段路只好委屈一下骑毛驴了。”
过之江点点头道:“也好。”
两匹小毛驴叮哩当啷在山道上行着。
过了这片山丘地带,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成群的鹫鸟在收割以后干枯的旱田里飞着。
天是灰沉沉的,冷得紧。
平原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人都躲到低矮的茅草屋里去了。
几只黄褐色的野兔不时地在旱田里流窜着,由这个洞里窜出来,又由那个洞里钻进去。
过之江坐在驴背上,有如老僧入定,动也不动一下。
小毛驴前进了有三里地,才接上了官道。
所谓官道,其实比起这条泥巴小路也好不了多少,不过是宽敞一点,路稍微平一点而已。
道路两侧栽种的是两列杨柳。
刚立春不久,万物都还是死沉沉、一点复苏的意思都没有的时候“春”已经在杨柳上展出了姿态,在秃枝断桠的顶尖上,已吐出了绿绿的一点新生之意。
弓富魁心比冰还要寒冷。
驴颈上的串铃,老是那么一种音阶,单调地响着,铃声带给人一种幻想,一种希望,却又似一种沉沦的灰色失望。
如果你的心本来就不开朗,那么万万难以再开朗了。
在漫长的旅程道路上,弓富魁一直都跟在过之江的身子后面,他的那口剑插在行李卷里,行李卷就背在背上,一抬手就可摸着剑把子,拔出来轻而易举。
出手也并非是没有机会。
只是他不敢。
每一次动念的时候,他都会强制自己的冲动,提醒自己不可轻举妄动。
于是,一次一次的机会就这般地丧失了。
一匹枣红色的快马由官道后方疾驰了过来,箭也似地闪过去。
马上客,是一个五旬左右,皮衣皮帽的壮叟。
马行太快,只看见他一个背影,很豪迈雄壮的样子,皮裘高飘,清晰地看见他捆绑在腰上那一对南瓜大小的流星锤。
这匹马在弓富魁的注视之下,不过是惊鸿一瞥,一时间已奔驰于数里之外。
弓富魁心里一动,正不知来人是什么路数,耳中却听得身后一阵辚辚车声。
一辆双辕二马的大篷车,在一个头戴荷叶卷风帽汉子舞动长鞭之下,风驰电掣般地由后奔来。
两头小毛驴自动地在道旁停了下来。
篷车以异常的速度一路奔驰而前,官道上扬起了漫天黄尘。
像是一面弥天黄色的大纱帐,散置在天空,久久不散。
虽只是惊鸿一瞥,弓富魁却已注意到那辆大篷车的四窗俱都淡淡地下着帘子,难以窥出车子里坐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车子过去了很久。
前面的过之江才睁开了眼睛。
带着几分木讷,他道:“天上有路不去,入地无门自投。弓老弟,你可看出来了?”
弓富魁一怔道:“看出了什么?”
“河南‘七星门’的人,缀上了我们”
“七星门?”
弓富魁暗吃一惊道:“你是说‘七星门’的岗家兄弟?”
“错不了。”
“可是岗氏二老并没有现身那!”
“怎么没有?”过之江冷酷的面颊上,绽出了一片冷笑:“走头里的那个人就是岗玉昆。”
“七星钩——岗玉昆?”
“不错。”
弓富魁心里一惊,奇怪地道:“岗玉昆使的是七星钩,那前行的老者,却用的是一对流星锤。不对不对,你看错了。”
过之江嘿嘿一笑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谁不知道岗玉昆的七星钩是软兵刃?”
“那这么说你看出来了?”
“那条七星钩,是缠在他右手腕上,外罩长衣大氅,自不为外人所发觉!只是落在我的眼睛里,他却是掩饰不住。”
“七星门”的岗氏兄弟,长名岗玉昆,人称“七星钩”次名岗玉仑,人称“双手飞梭”兄弟二人各有,一身特殊的武功。
尤其难得的是兄弟二人合练了一手“岗家护身神拳”一经联手施展,其势有如长江大河,端的是勇猛不可一世,威猛无匹。
岗氏兄弟的名儿,也就是这么闯出来的。
弓富魁此刻乍然听到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名字,当真是又忧又喜。
忧的是怕岗氏兄弟上来失之于大意,不知道过之江的厉害,以至于吃亏上当,平白损失了性命。
喜的是说不定岗氏兄弟是有备而来,兄弟联手,可给予过之江以致命的一击。
总之,他已经感觉到一场大战即将爆发了。
而弓富魁这种奇妙的身份,处在夹缝里,很可能就被对方误以为敌人,他不得不暗中提防着。
过之江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是不闻不问,口头提过之后,随即闭目不言。
弓富魁开始体会出过之江是一个极可怕的人物,可怕的地方是从他外表永远看不出他心里所想的,是一个标准的“冷面虎”
两头小毛驴脚程加快了,跑起来叮哩当啷地响着。
在这么辽阔的大平原上,声音能传出好几里去。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前行来到一片竹林子,林畔耸着一所茅舍。
舍前有一片池塘。
塘里的水黄黄的,一群鸭子呷呷叫着,正在池子里玩着水。
两个荷着锄头的庄稼汉子,站在池边看着。
弓富魁发觉到那所茅舍,并非是住人的农家,像是积存杂物的粮仓。
小毛驴自动地跑到了池边去饮水。
两个庄稼汉子走来搭讪。
其中之一抱了一下拳道:“二位客人这是上哪里去?”
弓富魁笑道:“去广平。请问老哥,还要走多少时候?”
那人嘿嘿笑道:“快了,快了。”
另一个汉子却斜过眼睛来偷偷地打量过之江。
弓富魁发觉这两个庄稼汉子并不像真的庄稼汉子。
第一,两个人虽然都穿着粗布衣裳,可是洗熨得很平,绝非是一般庄稼人衣着那样随便。
第二,两个人虽然每人都荷着锄头,可是各人手脚上都很干净,尤其是锄头上丝毫不沾泥土。
第三,两个人不像庄稼汉率直粗鲁,这一点可以由二人的眸子里察看出来。
倒像是两个武林人物。
这个念头,一经触及弓富魁脑海,顿生警戒之心。
这是一个极为尴尬的场面。
弓富魁暗喜于“吾道不孤”
因为能有武林中人物主动出来对付过之江,这总是一个好兆头。
然而,弓富魁总觉到对方过于草率行事,低估了过之江的实力。
弓富魁在心理上,毫无疑问是倾向于“七星门”这方面的,而且他恨恶过之江的程度,毫无疑问地也远驾于“七星门”之上。
只是他是一个行事极为谨慎的人,绝不意气用事和冲动。
当他忽然发觉到这个冒牌庄稼汉子可能的意图之后,内心不禁大大地为之提心
正因为他大了解过之江的不世身手,才会为这两个人的生命担心。
过之江即使在智力方面,也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有了这层顾虑之后,弓富魁真不希望再在这里逗留下去。
他于是向两个汉子抱拳笑道:“打搅,打搅,在下与这位过君有急事赶往河间,不多耽搁了。”
两个汉子一听到他们要去河间,顿时面色一惊,彼此对看了一眼。
其中靠左边的那个汉子嘻嘻一笑,抱拳道:“老哥贵姓?是哪里来的?”
弓富魁含笑道:“弓富魁。老兄,你呢?”
那人哈哈一笑道:“草野村夫,还报什么字号?我叫张铁牛,他叫侯宝山。见笑!
见笑!”
那个叫侯宝山的听到这里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两头小毛驴正在低头喝水。
驴背上的过之江自始至终却连正眼也没有看二人一眼,非但如此,他甚至连眼睛也不曾睁开。
好像是走了这一程路,他已经有点困倦,想睡觉的样子。
自称张铁牛和侯主山的人彼此互看了一眼。
这一眼绝不简单。
弓富魁心中一惊,忙咳嗽一声。
这声咳嗽是向二人示警,只要二人其中之一有所警惕,或是注意到他,弓富魁必会摇手示警。
只可惜两个人都不曾发觉到他的咳声有异!谁也不曾向他多看一眼。
小毛驴已经喝完了水,把头抬起来,驴背上的过之江仍是一如老僧入定,连眼睛也不睁开一下。
就在这一刹那,那个叫张铁牛的庄稼汉子陡地横出一脚,直向驴腿踹了过去。
这一脚的作用再明显不过。
细若杯口的驴腿,无论如何是承受不住张铁牛的这一脚,势必会在张铁牛一脚踹中的当儿,身子自然地向前一倾,那么间接受害的当然是驴背上的过之江。
也不知过之江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他那只手,在驴颈上轻轻拍了一掌。
更不知那头小毛驴,是有意还是无意。
总之张铁牛那般有力的脚,竟然踢了一个空。
时间竟然配合得那般巧。
张铁牛的一脚刚刚踢过去,小毛驴的腿正好抬起来,一脚踢空下,张铁牛的身子自然而然向前冲,打了个踉跄。
坐在驴背上的过之江,恰恰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忽然探手去扶他的身子。
这当口那个叫侯宝山的人早已在侧方抡起了锄头,兜头盖顶地直向着过之江脑门上用力砸了下去。
“当”一声。
锄头还是真的砸实在了。
然而过之江并没有由驴背上倒下来。
倒下来的是张铁牛。
毛病竟然在过之江举手相扶的一刹那。
就在那一刹那,过之江那一只又白又瘦的手掌,深深插进到张铁牛心窝里。
过之江手拔出的一瞬,一股鲜血箭也似地窜了出来,张铁牛大叫了一声,身子前俯着倒下来。
面前就是池塘。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张铁牛倒下的身子在黄水里急速地打了几个滚儿,顿时黄水变成了红水,他身子就不动了。
这种杀人的手法以及死法,看在眼里,端的是触目惊心已极。
更惊人的事情,接着又发生了。
侯宝山那么用力的一锄头砸在了过之江的脑门上.哪怕是一块鹅卵大石,也会被砸为粉碎。然而眼前的过之江,倒像是没事人儿一般。
只听得“当”的一声。
那柄锄头一下子弹起老高,震得侯宝山两臂发麻。
如果此刻侯宝山弃锄逃命未尝不可,只是他鬼迷心窍,梦想着还要败中取胜,身子向下一矮。这杆锄头横着向过之江身上扫去。
过之江当然不会被他打中。
只见他一抬双臂“噗”的一声,已抓住了锄头把子。姓侯的好似很有一把蛮力,只见他两只手抓着锄柄,用力地一拧“咔嚓”一声,锄柄一折为二。
侯宝山这才知道不是好相与,足下一点“飕”一声纵了出去。
他身子才落地,一件物件已经忽悠悠地朝他后脑上飞了过来。
“叭”一声打了个正着。
大概是侯主山的脑壳没有过之江硬,这一铁锄打上来,顿时脑袋开花。
巧的是侯宝山倒下的身子,也同张铁牛一般“扑通”一声,正好落在池水之内,一时水花四溅。
黄水池塘里一下子又多添了一具尸首。
两个人不过是一照面的当儿,竟然双双倒毙于池水之内!再看看杀人的凶手,依然是一派斯文地坐在小毛驴背上,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带出了一丝冷笑。
“下来吧!弓老弟。”
说着他首先由驴背上迈腿跨下。
伸出一双瘦手,在驴股上拍了一巴掌道:“去!”
那头小毛驴像是负痛地跳了一个高儿,立刻跑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