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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方死了!”这是铁的事实,血的事实!
什么能够比生命更宝贵?
为什么一个人报答另一个人的恩情,必须要用生命来交换:似乎是太残酷了,太厚人而薄己了!
江浪在旷野里挖了一个坑,把拜弟裘方埋了。
面对着眼前这座新坟,他感慨很多。
其实,他这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就做过这种事。
两双小手挖着干硬的泥上,把父母叔伯的尸体一一埋葬进去。两只手是自己的,另外两只是裘方的。
裘方,该是多么遥远抽象的一个名字,曾经是一直挂在口边的称呼。一刹那间,却飞得那么遥远——只能永远埋葬在内心深处,再也不能形之于口舌,或渴望着听到他的一声回音了!
在坟前,他栽下了一根桩子。他这样做,是为了表示还要再来的。
在热河郡王府外,他懒洋洋地下了马。
铁王爷闻讯后,亲自在“西暖阁”门外候着他。
乍一见面,江浪深深地向他打了个扦道:“王爷好。”然后侍立一边。
铁崇琦的眸子,在他初一现身时,就注意到了他背在背后的那个包袱。
铁崇琦是那么紧张,迫不及待地上前握住他的手:“怎么样,东西到手没有?”
“托王爷鸿福,幸不辱命。”
“好!”铁王爷仰头狂笑了一声,拍着他的肩膀道“来,进来说话!”
江浪点点头,大步进入暖厅之内。
彼此落座之后,听差的献上了茶。
铁王爷挥手道:“你们下去,不招呼不许进来!”
听差的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出。
王爷离座,亲自把门关好了,然后含着笑脸回来,道:“良弼也打发了?”
江浪一声不哼地解下了背后的一个大包袱。
那个包袱里一共有两个匣子。
他慎重地把第一个木匣棒到了铁崇琦座前:“请王爷验收!”
一股腥膻之气,直冲脑门!
铁王爷陡然一惊,急忙关上了匣子。
大概他以为匣子里装的是“翡翠塔”想不到竟是一颗人头。
事出意外,使得他有些愕然!
他立刻转换了念头,脸上带出了一种紧张的喜悦之感。
他第二次揭开了匣盖,尽管那股子血腥臭气依然存在,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了。
仔细地端详了半天,他盖上了匣子。
“不错!就是他!”
他把装着人头的匣子拿起来,搁向一边,陡地朗笑一声,像是积压在内心多年的一股怨气,忽然消散了开来。
“干得好!干得好,我要重重地谢你!”
江浪一声不哼,把第二个匣子捧到了他面前,道:“王爷再请验收这个!”
铁王爷毫不犹疑地揭开了这个匣子,刹那间一丛宝光上映人面。
那里面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碧光彩气缭绕之中座立着一截翡翠七节浮屠。
两只手把这截翡翠塔托起来仔细地打量着,脸上顿时现出了贪婪羡慕的表情。
江浪道:“王爷,请看看是不是这件东西?”
“不错,不错!是的,是的!好宝贝!”
说完、把翡翠塔放回原处,哈哈一笑道:“我要好好谢谢你们两个!”
说到这里忽然愕然道:“咦,裘方呢?”
“他”江浪眸子里闪出了泪花儿。
“他怎么了?”
“他已经死了。”
“哦?”铁崇琦身子慢慢坐下来,道:“怎怎么死的?”
江浪叹息了一声,遂把二人在将军府的前前后后详细他讲了一遍。
铁崇琦脸色木然,既不悲亦不喜。
他听完之后,冷冷地道:“这么说,那个索云彤还没有死。”
江浪摇摇头,缅怀起裘方生前的音容。
铁崇琦顿了一下,叹息着道:“裘兄弟死得太可怜了!是我害了他。”
说时,身子转向一边,似乎在拭着眼泪。
江浪见他这样,心里感到一些安慰,苦笑了一下,道:“王爷不必难过,裘拜弟虽然为此丧生,但他临死之前却觉得能为王爷尽力,死而无憾!”
铁崇琦频频叹息道:“唉唉我太有负于他了,太有负于他了!”
他一只手拍着江浪肩头道:“我要好好报答你!”
江浪道:“谢谢王爷的恩典,但是我打算向王爷告辞!”
“你要走?”
“是。”
江浪道:“承王爷恩待但我江浪还有许多未了的事需要亲手办理!”
铁崇琦摇摇头道:“不不,不行!我不放你走,你得在我这里好好呆下来,我还要重用你,你不能走!”
“江浪一介凡夫,实难受王爷恩待!”
江浪站起来,抱拳道:“求王爷让我走吧!”
“唉这”铁崇琦好像在盘算着什么,忽然站了起来,道:“你一定要走?”
“请王爷恩允!”
“你一定要走,我哪能拦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一早!”
铁崇琦顿了一下,道:“如此说来,我今天晚上就得给你送行喽!”
饯别筵席上,江浪别说有多么感慨了!
王爷和美丽的爱妃七福晋陪着他,频频劝酒,谈笑风生。
一盘盘的佳肴装在讲究的银器和瓷盘里,美酒烫在锡壶里,七福晋的玉手亲自为他斟在杯子里。
缅怀着裘方的死别,再加上贵人的殷勤,江浪不觉多喝了几杯。
他原是不喝酒的,因为酒喝多了有碍武术的练习,然而今夜,他却把一切顾虑都置诸脑后,于是一杯杯的酒灌到了肚子里。
七福晋轻轻把盏道:“江先生不胜酒力,就少喝两杯吧!”
铁王爷笑道:
“今日不醉更待何时,叫莲儿来鼓瑟,巧妃你就为江兄弟唱上一段塞上西风,权作为江兄弟送行吧!”
七福晋离座道:“贱妾遵命!”
江浪慌忙站起身,道:“江浪一介小民,岂能有劳七福晋金嗓高歌?万万使不得!”
铁王爷冷冷一笑,道“兄弟你能为哥哥我远走间关,生死不计,巧妃为你一曲高歌又算得什么!”
江浪躬身一礼,道:“王爷,万万不可!”
“我说可以就可以!”
说到这里用力击掌道:“来人!去把莲儿唤来!”
门外差人应声而去。
铁崇琦哈哈笑道:“兄弟你明晨一走,可不要忘了热河这个老哥哥,我可是挺记挂着你呢!”
说到这里,一双炯炯的眸子平视江浪,由不住发出了一阵子低沉声。
江浪站起,躬身道:“江浪也忘不了王爷的恩典!”
铁崇琦道:“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嘛!老弟,你我这段交情,可是太离奇了。
来吧,喝酒。”
说完,把面前酒仰首喝光了,江浪也陪着他干了。面前酒后,心中着实为王爷热忱所感。
他原以为铁王爷是一个心机深沉的谋士,却不曾想到他竟有一番豪情,与自己胜情甚是相似,诚然难得。
铁崇琦亲手又为他满了一杯。
这时,莲儿来了。
即见一个手捧古琴的长衣女官姗姗步入,向着铁王爷、巧妃、江浪一一请安。
铁崇琦微笑道:“莲儿,你弹琴,七福晋高歌一曲。弹唱完了,本爵重赏。”
那名叫莲儿的女官深深请安道:“莲儿领旨!”
又转向巧妃福了一福,说道:“七福晋赏音。”
遂向几边一坐,平置琴身,五指收弦,铮铮琮琮理了几声乱音,乃弹了起来。
江浪半生风尘,所闻多胡儿螺笳,偶尔在饭堂、茶馆听过一些艺人弹琴瑟,都是市井之音。此刻乍然闻得莲儿这双玉手所播弄出的音瑟,竟然有如天乐飘临,一时不禁听得呆了。
七福晋姗姗离座,对江浪笑道:“江先生见笑,我献丑了!”
江浪立起抱拳。
即见七福晋彩衣姗姗地来到窗边,娇躯轻倚轩栏,遂轻启朱唇,随着琴音娓娓唱来,唱的是:
coc1一春不识西湖面,翠羞红倦,两窗和泪摇湘管,意长笺短;
知心唯有雕梁燕,自来相伴,东风不管琵琶怨,落花吹遍!coc2
江浪听得如痴如醉!
铁王爷大声喝采道:“好!许忱夫这一首后庭花,被巧妃你唱绝了,再来一段塞上西风吧!”
七福晋一笑道:“王爷,西风词太凄凉了,贱妾换上一首李易安的声声慢可好?”
铁崇琦偏头向江浪笑道:“江兄弟以为如何?”
江浪感叹道:“易安居士这首词,乃公孙大夫舞剑和词,假七福晋金嗓一歌,只怕往后无人敢再唱了!”
铁崇琦怔了一下,道:“江兄弟不仅能武,而且有好文采,只可惜”
说到“可惜”二字时,不禁嘿嘿低笑起来。
江浪原知七福晋擅武,本意激她舞剑歌词,后来想到巧妃曾关照过他不可透露其擅武事,所以话到中途顿住,改了口气。
七福晋则假作未闻。
那莲儿本是宫中乐官,为圣上所赏识。此类宫人多曾入教坊,幼下苦功练习,能熟百家诗词,只要报得上名,皆能弦瑟和之。
这时,听得七福晋报上词牌,她这里早已抡动五指,铮铮琮琮弹了起来。
七福晋即轻吟曼唱,将一首声声慢唱得珠圆玉润:
coc1“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coc2铁王爷拍了一下手,道:“好!”七福晋接着唱道:“满地黄花堆积,憔悻损如今有谁堪摘”
铁崇琦偏首见江浪眼含泪花儿,已是神入词内。他微微一笑,探手入袖内,取出了一个黄玉小壶,笑道:“老弟,我这是上好的‘万年露’,乃圣上恩赐,仅此一瓮,你也来上一盅!”
江浪捧杯道:“谢王爷恩赏。”
酒入杯盏,色现浅绿。
江浪夸了一声好酒,举杯待饮,蓦地歌声忽止。
只见七福晋睁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江浪,焦急地道:“江先生!”
江浪微微一怔,起身道:“七福晋唱得太好了请归座歇息吧!”
铁崇琦目光一转,笑着对巧妃道:“巧巧,你还没有唱完,再唱下去,江兄弟等着听呢!”
巧妃凄凄一笑,眸子里泪花闪闪,继续唱下去: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铁王爷举杯邀酒道:“兄弟,干!”
江浪一饮而尽。
巧妃顿时一停,急匆匆奔了过去,眼看着江浪道:“江先生你”江浪方自抱拳而起,却不知怎地双目一翻,陡地摔下座来,顿时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了!
那名女官莲儿见状,吓得发出了一声惊叫。
巧妃却是心里有数,转向铁崇琦道:“王爷你”铁崇琦嘿嘿一笑,道:“你放心,他不过是饮了我的‘玉壶晕’,这一觉可以让他睡上十个时辰!”
巧妃道:“王爷你为什么要这样?”
铁崇琦冷笑道:“巧巧,你莫非真认为我会与他论交么?”
“可是他为王爷出生人死,王爷你岂能”
“哈哈”铁崇琦笑声一顿,朗声道:“他是钦命赏拿的要犯,本爵岂能询私?”
他边说边拍双手,喝道:“来人哪!”
门外差人应声而入,躬身请示。
铁崇琦冷声道:“叫宝熙前来!”
不劳费心,宝熙早已候在门外。他闻声大步进来,躬身道:“奴才在!”
铁崇琦手指江浪道:
“马上押到提督衙门,跟孙提督就说是我说的,这个人是钦命要犯,立刻就地正法,把人头悬在城门楼上,出文告召示四方!”
宝熙躬身道:“奴才领命!”
说罢,转身走向江浪,哈哈笑着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慢着!”
巧妃惊叫一声,转向铁崇琦道:“王爷你真要这么做?”
铁崇琦面色一沉道:“没有你什么事,这是遵奉上命的事!”
七福晋道:“可是可是,他不是才为王爷出过大力么?”
“出了什么大力?”铁崇琦冷笑道“他是个江洋大盗,难道你不知道?我要不假意结交他,他岂会乖乖地上钩?”
铁崇琦说到这里,向宝熙挥了挥手,道:“押下去!”
室熙一躬身道:“是!”铁崇琦叮嘱道:“上大刑,马上送到提督公署去!我这就下条子,你叫他遵示办理!”
宝熙答应一声,即刻抱持着昏迷的江浪而去
三魂悠悠,七魄飘飘。
昏睡中的江浪被抬上了大堂。
大堂上好不威风——一排排的刽刀手、长枪手、弓箭手,再加上手持鸭嘴棍的两班衙役,把提督衙门大堂衬托得威风凛凛、气势森严。
孙提督早已升堂。
此人四十开外的年岁,黑矮的个子,横纹满脸,一看就是一个狂傲不驯、自大自狂的家伙。
手里的惊堂木,用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发出了“叭”的一声大响!
“给我把他弄醒了!”
一桶凉水,照江浪盖脸浇了过去。他身子打了个哆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一切,顿时吃了一惊,慌张地坐起身来。
锁链子“哗啦”一声大响,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一身大刑。
江浪像是仍然在梦中,脸上充满了迷惑、惊讶,他抖颤着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大惑不解地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这是干什么?”
上首高座上的孙提督,大喝一声,道:“好个强盗,给我跪下!”
惊堂木一拍,两根鸭嘴棍左右齐出,用力地砸在了江浪的腿弯上。
江浪身子一跄,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他长眉一挑,怒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七八根棍子已用力地压在了他的两肩上。
一个气势汹汹的官人走上来,大声喝叱道:“军门大人在上,还不叩头受审,小心你的皮肉受苦!”
江浪登时一呆,神智似乎略微恢复了过来。
曾几何时,他还是热河郡王的座上客,聆听着七福晋的清妙歌声铁王爷亲自劝酒,那么亲切,一口一个兄弟的称呼着。
王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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