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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地喟叹了一声,郭飞鸿默默忖思道:“这些年来萍聚风散真是够了!”
他更想到自己像是一株没有根的树,又像是蒲公英的花种一般,随着风到处飘荡,真是无味极了。
思维很自然地又转到了冷剑铁蛾身上,他那双剑也似的双眉,禁不住又皱在了一起,真怪事,虽然他对自己曾说过千次万次,不再想她,可是不由自主地总会联想到她身上,她那明媚的眼睛,无情如冰也似的目光,虽是冷漠无情的象征,可是郭飞鸿却似能独具慧心,领略到她内心的真情。
他想:“她是一个寂寞的人!”
这一点似可认定,因为大凡一个个性怪异,脾气暴躁的人,他的内心也是空虚的,需要友情的滋润。可是铁蛾是那么的拘束着她自己,她固执得近乎绝情,而且任性得叫人无法亲近
残烛的光蕊摇曳着,有些闪闪欲熄的样子。
郭飞鸿越想越是黯然,内心好似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为了便于行走,他伪装成一个送丧的苦主,两个老怪物在被点过“心经大穴”之后,双双送到了棺材之内,伪装成一双尸身的模样!
这个主意的确是出得妙,而且可以省却一些不必要的顾虑,花明、石秀郎被关在棺材之中,自然是听话老实多了!
郭飞鸿在室内走了几步,吹灭了灯,室内立时陷入一片黑暗,然后他又推开了一扇窗,遥遥向着当空那弯上弦月望去。
他喜欢独自看月,因为他觉得月亮是世界上一个最能慰藉寂寞人的伴侣,它虽然高高在上,可却要对每一个寂寞者都施以温情!
今夜,郭飞鸿遥遥地注视着它,益发觉得它洁若冰铸,说不出的那么可人,在气质上来说,那狠心的铁蛾,倒是与它有几分相似。
“铁蛾!铁蛾!”他喃喃道:“你到哪里去了?”
思虑不由自主地又集结到铁蛾身上,真是想一阵伤心一阵,叹息一阵,由铁蛾又想到唐霜青,郭飞鸿更是不胜悲伤,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唐霜青对自己竟是如此痴情。
飞鸿长叹了一声,他犹记得烈女盛冰告诉自己的那些话,看来那唐霜青的确是把自己当作心目中的情人,只看她在得悉自己与铁蛾结识后那种失望的神情就可以知道了。
如今,她也走了,也不知她到哪里去了!
眼前浮动着唐霜青那种娇柔凄寒的玉姿,这和当年在“宝华班”的娇艳风仪,大是不同了!
郭飞鸿想着想着,不禁有些着起迷来。
窗外袭来了一阵寒风,使他打了一个寒战,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深深地觉得自己幼稚可怜,如今事过境迁,万念俱灰的当儿,还想这些干什么?
他走到棺材旁边,双手托起了一具棺盖,棺内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那是病书生花明,在灯光下面若白纸,那样子真像死了一般。
飞鸿伸手在他鼻下试了试,感觉出有极为轻微的呼吸,当下忙把棺盖放下来,又转到了另一具棺前,打开了棺盖,却见石秀郎睁着双眼,龇牙咧嘴的样子甚为可怕,飞鸿不由吓了一跳,当时伸出手在他心前摸了摸,不想手方触上,石秀郎突地坐了起来。
郭飞鸿为之大吃了惊,倏地退后一步,道:“你”可是目光着处,那石秀郎尸身仍然是僵若石刻,一动不动,只是脸皮上却似抽筋一般地抽动着,飞鸿看了看才略为放心,他知道是自己无意触到了他心经左脉,才使得他有如此现象,并非是他醒过来。当时上前一步,双手重重地在石秀郎肩上一拍,石秀郎“通”一声又倒了下去。
飞鸿吁了口气,受了一场虚惊,心想果真他二人之一苏醒了过来,那情形可就不堪设想了!
他想着自己此行押着如此两个老怪物,真要是有了闪失,那情形不但糟,说不定就有杀身之祸。想到此益发觉得要早一日把这两个祸害送到龟山,那时自己才算能脱了肩负。
江南的天气阴湿多雨,已是细雨绵绵的梅子熟时,到处飘飞着黄梅细雨,泥泞道上一蓑一笠,点缀出一幅江南雨景图!
郭飞鸿实不敢指望,这种雨天到什么时候才能放晴。由于雷火道人限期四十九日,如果在四十九日之内不能赶到龟山,可就保不住此二人会醒转过来。
虽然说四十九日限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却也不能多作不必要的逗留,无可奈何之下,飞鸿只有起程了!
在细雨蒙蒙的泥泞道上,他那一辆特制的丧车,缓缓地前行着。
这一辆特制的送丧车子,车蓬宽而长,由一匹健骡拖着,人坐蓬下,可以防止直落而下的雨珠,但由于风吹雨斜,郭飞鸿虽是披蓑戴笠,仍然弄得遍身水湿。
他的车子顺着江宁驿道直行而下,到了当晚,已经来至皖省的“太平府”当涂县境。
这地方距离“蓝湖”很近,而且眼前已可见滚滚的江水,奔流而下,甚是壮观。
郭飞鸿在泥雨道上行了一日,甚是疲惫,尤其是全身上下,早已为雨水侵淋得透湿,无论如何是需要找一家客栈,吃一顿好饭,再换上一套干衣服了。
“当涂县”侧临江水,是皖省一个大县分,商客如云。蓬车来到了大街上,车轮溅起的泥水,使得行人纷纷回避,当路人看清是一辆送灵的丧车,也都为之气消,而自动闪开一旁。
郭飞鸿车子行过最热闹的“刘守子大街”道左是一家包子铺,几个伙计正在高声喧喊着招客人,飞鸿把车子停在这家食堂前,两个伙计都望着车子发怔。
飞鸿跳下车来,抖了一下身上的雨珠,低头走进门内,不意却为一个伙计伸手拦住道:“喂,朋友,你要干什么?”
飞鸿寒声道:“吃饭!”
那伙计龇牙道:“对不起,你不能来这里吃,你的车子在咱们大门口一停,谁还进来呀!你老请到别的地方去吧!”
飞鸿不由剑眉一挑,可是立刻又想到这也怪不得人家,哪一个饭店愿意门口停棺材呢!
想到这里忍下一口气,冷冷道:“好吧!那么我买十个包子在路上吃好了!”
伙计咳了一声道:“我们也不能卖给你,朋友你还是上别家去吧!”
飞鸿不由冷笑道:“为什么不卖给我,我的钱不是钱吗?”
那伙计见飞鸿一身庄稼汉打扮,不禁轻视三分,嘿嘿一笑,右手向前当胸一掌,直向飞鸿胸上推来,口中道:“去!去!去!不卖就是不卖,少噜嗦!”
飞鸿左手一翻,冷笑道:“你还差得远呢!”
不过是二指一敲,那伙计便“啊唷”一声,立时蹲下身去,脸上现出猪肝一样的颜色!
郭飞鸿倒也不想惹事,冷冷一笑,正要退身,却忽见饭店内步出一个四十左右的瘦高汉子,这汉子身着宝蓝长衫,头戴便帽,衣着很是考究,只是面色黝黑,带着很重的风尘之色!
这人一出来,像是和事佬一样,对着其他伙计摆手道:“算了,算了,没有事,没有事,给我来二十个包子,另外再弄只鸡!”
说罢,笑向飞鸿道:“这位朋友不必气恼,请等我一下如何?”
飞鸿看了看此人,面像甚生,并不认识,可是他好意地招呼自己,却也不便不理,当时就站住脚道:“有事情吩咐吗?”
那汉子这时已付了钱,拿过了买的食物,快步走过来,笑道:“大家都是过路的人,这店内伙计,狗眼看人,太是不该,来,老弟,这是你要买的包子,还有一只油淋乳鸡,乃是此处的名菜,老兄你就将就着吃一顿吧!”
飞鸿不由窘道:“萍水相逢,怎好”那汉子摆手笑道:“哪里话!四海之内皆兄弟,这点吃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老弟,你快趁热吃吧!”
一面说,那双闪烁的眸子,却在飞鸿全身上下望着,飞鸿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接过来,点头道:“还没请教兄台贵姓?”
那人左右看了一眼,哈哈笑道:“在这里妨碍人家做生意,来,我们到车上谈去,边走边说!”
飞鸿一怔道:“老兄莫非要坐我这辆丧车?”
那人嘻嘻一笑道:“对了,在下正想搭兄弟你一个便车。老弟,行么?”
此人说话一口浓重的北方官话,在说话时一双眉尖时时掀动着,看上去像是一个相当猾的人,只是他的行为动作,却又现出北地男儿的激昂慷慨!
飞鸿想了想,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点头道:“好吧,兄台要是不嫌脏,就请上车吧!”
言罢,郭飞鸿就先出门上了车,那人随后而上,就坐在飞鸿身边,回头向着棺材看了一眼,嘻嘻笑道:“老弟是送丧吗?”
飞鸿哼了一声,一面已抖动缰绳,骡车向前走动。这时店前已围满了人在看热闹,方才那个被飞鸿打了的伙计,更在门口哇啦哇啦大叫不已。
坐在飞鸿身边这人嘻嘻一笑道:“老弟,你那一手‘点金砖’的功夫真厉害,差一点把那小子的手给废了。”
飞鸿心中一动,当时摇摇头道:“我可不知道什么叫点金砖,他推我,我就搪他一下,谁知那家伙那么不济,老兄你说笑了!”
说时打开油纸包,一面吃着包子,在迎面的冷风里,只觉得无比的香!
那汉子嘿嘿一笑,道:“老弟,你也别装了,光棍眼睛里揉不进砂子呀!”
语毕一双眸子,又朝那双棺材扫了一下,微微一笑,不再多言,飞鸿被他说破,并不在意,当时侧顾道:“老哥你贵姓?”
“报!报应的报!”
飞鸿笑着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报兄,失敬!”
那姓报的嘻嘻一笑,反问:“老弟你呢?”
飞鸿直爽地道:“郭!”
“啊!郭兄弟,老弟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飞鸿眯着双目含蓄地道:“我要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明天早晨再设法上船!”
姓报的嘿嘿一笑道:“兄弟,你是说要住店?”
飞鸿点点头,姓报的哈哈一笑道:“老弟,你这江湖真算是白跑了,莫非不知道‘马房不宿白木客’这句话吗?”
“什么叫‘马房不宿白木客’?”
姓报的又哈哈一笑,回头指了一下那两具棺材道:“白木客就是这东西,请恕我多口,这寿材里装的是老弟你什么人?”
飞鸿微微一笑道:“仍是敝友双亲!”
姓报的点头道:“这就是了,我们安徽有这规矩,老弟,你还是死了住店的这条心吧,哪里也不会留你的!”
飞鸿皱了一下眉道:“这么说我就无处可宿了?”
姓报的咳了一声,慢吞吞道:“可以这么说!”
飞鸿不由双目一瞪,姓报的见风转舵,在飞鸿背上拍了一下,嘻嘻笑道:“老弟,你先别急,今天你遇见了我,还能叫兄弟你露天而宿吗?”
飞鸿皱了一下眉,姓报的嘻嘻一笑又接道:“兄弟,南洼子口有一间岳王庙,后面禅室都空着,兄弟你在那禅房里凑合一个晚上,把二位老人家寿材放在前面殿里,你看好不好?”
飞鸿想了想,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多谢老兄!”
姓报的哈哈一笑道:“这算什么!谁叫我们一见如故呢!我们就快去吧!来,我带路!”
说着由飞鸿手上接过了缰绳,口中“得儿窝”一叫,挺利落地就把车子带着如飞向前走去!
飞鸿细看这个人长长的一双眸子,眉毛很稀,黄黄的,一时确也想不透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骡车在斜风细雨中,来到了一个荒坡下,最后在一处鲜见人迹荒地里停下来,姓报的用手指了一下道“兄弟,你可看见了?就是这里!”
飞鸿顺其手指处望去,果见一座高大的庙宇耸立眼前,那庙附近,生着很多竹子,看上去甚是宏伟。有此栖身处,总比冒雨夜行好多了,飞鸿点头道:“报兄辛苦了,请自便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姓报的汉子呵呵笑道:“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这么吧,我索兴再陪兄弟你住上一夜,待明天我给你雇好一条船,然后你我再分手,你看可好?”
飞鸿怔了一下道:“这就不敢当了!”
姓报的跳下车子,一面拉着骡子,一面笑道:“得啦老弟,不是老哥哥我说一句,凭你这个样子,带着两个棺材,你连船也雇不着,有我在就不同了,我认识的人多!”
飞鸿叹了声道:“好吧,既然如此,一切就烦你了,报兄大名是”
姓报的笑道:“不敢,在下报平安!”
“啊”飞鸿笑了笑道:“好名字,平安兄,真是太劳累你了!”
报平安这时已把骡车拉到了庙前,一身漂亮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他却满不在乎,只是频频回头打量着那两具棺材!
飞鸿虽觉得此人过于热心,可是却也想不到他会对两个死人打什么主意,心中想了想也就算了!
报平安在庙前停下车,微微笑道:“兄弟,下来吧!”
飞鸿下了车,把蓑衣竹笠脱下来,现出了青色的长衣服,报平安望着他胸前那口短剑,似乎呆了呆,嘿嘿一笑道:“我一眼已可看出老弟不是平常人,果然不错!哈,我这双眼睛到底是没有花吧!”
飞鸿微笑不语,看了看这庙前形势,只见细石铺就的碎石子路上,为车轮子压成了两道浅沟,可见这庙内时常是有江湖人来此打尖的。
报平安已推开庙门,亮着了火,把里面两盏油灯点着,灯光下,可见殿内很宽敞!
飞鸿解下了骡子,拴在庙廊子下面,由车后把牲口粮食袋子拿下来喂骡子,报平安笑道:“兄弟这两口灵柩还拿下来吗?我看不必了!”
飞鸿想了想道:“不,要拿下来!”
报平安伸手道:“来,我帮你!”
飞鸿抢上去道:“不必,我自己来!”
说着小心地把两口棺木搬了下来,报平安在侧神秘地笑了笑,打量着棺材道:“棺材上还加锁,这倒是奇事儿!”
飞鸿不由脸上一红,这原是自己小心过分,生恐两个老怪物跑了,这时只好含糊地道:“小心点总是好的!”
报平安摸着下巴连声道:“是!是!”飞鸿对这两口棺材,可真比两箱子元宝还重视,当下自己小心翼翼地又把棺材搬进殿内,报平安看得惊心,因为两口巨棺,就算是空的,也都在千斤左右,可是,郭飞鸿搬来搬去,看来满不当一回事儿,由此推论,郭飞鸿的武功也可想知个八成了!
二人进了后院禅房,这庙到是真空,只有一个又聋又老的和尚在看门。
报平安找着了这个和尚,要了房间,二人一人一间,床虽然是木板床,可是倒也洁净清爽。
经过了一日的疲累,飞鸿在床上不久就睡着了。
午夜,一条急快的影子来到了大殿上。
这人只是两个起落,已扑到了两口棺木前面,他用双手搬了搬棺材,觉得很沉,再想开棺盖,却觉出棺盖上加着锁。
这人用手掂了掂,想把它弄开,却又有些怕弄出声音来,犹豫了一会儿,他才悄悄地把佛殿门打开,门前那辆骡车早已上好,这人费了半天劲,才把两个棺材弄到了车上。
当空乌云密集,泼墨般的云块之间,只有一丝月光,空气甚是静穆。
夜行人只带出极为轻微的声音,把骡车直驰了出去,他好像对附近地势了若指掌,骡车在山道上几个拐弯,已在一片林地边停了下来。
然后他匆匆转到了骡车后座,亮着了火摺子,闪闪火光中,照见了夜行人——报平安,那张贪婪喜极的脸!
他把火摺子高高举起,目光注视着那两口棺材,内心的喜悦,真是难以形容,他认为自己活该发这笔财,他判断棺材里,装的是金银财宝,而郭飞鸿,乃是一个负责运货的镖师。
在江湖上混久了的人,一双眼睛能体察入微,报平安深深相信自己没有猜错,天下岂有棺材还加锁的道理!
报平安高举着火摺子,闪烁着目光,右手却由身侧取出了一口寒光闪烁的匕首,猛然向着棺盖锁上一撩,只听得“呛啷”一声,火星冒处,竟被他把锁棺材的链子一挥为二。
报平安的兴奋程度也达到极点,当时放下了匕首和火摺子,双手用力一掀棺盖,只听得“咔”一声,棺盖大启。
在报平安的想像中,棺材内定必是奇光耀目,谁知棺盖一启,其内却实实在在躺着一具男尸。
诸君皆知,这棺材内所躺的正是那位面若僵尸的冻水石秀郎,这位老先生平素就带着七分死相,何堪如此这么一装扮?
报平安作梦也没有想到棺内竟然真的是一具死尸,不由吓得面色一变,口中“啊”
了一声,倏地后退一步,双后一松,把棺盖放了下去!
这一声大震,使得整个的骤车都跳了起来,报平安退立一边,目瞪口呆,呐呐道:
“我居然会看走了眼?”
失望之余,他收起了匕首,慢慢转过身子,正要跳下车辕
就在这一霎那间,忽然那棺材内,发出了晤的一声哼,报平安倏地转过身去,大吃了一惊,因为他似乎听得声音是发自棺内。
“晤晤”连续地又响了几声。
报平安一惊,禁不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坐了下来,他喉中半天才抖出声音道:
“什么人?”
棺材内“晤晤”又响了几声,那合上了的棺盖,竟然慢慢启了开来,报平安吓得“啊呀”一声,全身抖成了一团!
他匆匆抽出了那口匕首,大声道:“你是什么人?快说。”
棺盖“当”一声摔了下来,棺内的死者竟然慢慢坐了起来。
报平安生平阅人虽多,可是像棺材内这样怪状的老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虽说是人是鬼还分不清,就算是一个人,而如此的一个人,也够他害怕的了。
只见棺内这个老人,枯瘦的身躯,宛若一付骨架,穿在身上的白色长衣,就好像是挂在身上一般的单薄,最怪的是老者满头白发,又平又短,平平地贴在头顶上,眉、睫,也和头发一般,全作银白,紧紧压在深洼的目眶上!
这老人徐徐地坐起来,全身颤抖着,像是经过一阵紧张的痛苦挣扎,随后一只灰白的手探出了棺外,才算把身子坐了起来!
报平安这时已吓得声音都变了,他打着哆嗦道:“你你是什么人?是人还是鬼?”
老人一双瞳子眨了半天,才睁了开来,报平安这时全身抖动得更厉害,一只手紧握着匕首,怪声道:“你是鬼还是人?快说!”
棺内的石秀郎一咧嘴“哧”的喷出一股冷风,报平安吓得啊呀一声又坐在了地上。
就见棺中那老怪物,慢慢动着嘴唇,半天才冷嗖嗖地道:“不看在你对我有恩,我就一口气吹死你!”
报平安吓得又怪叫了一声,满头头发根根直立,颤声道。“快说,你是人是鬼?快说!”
石秀郎一声冷笑道:“当然是人,怎说是鬼?”
报平安抖颤着站立而起,猛一转身,正要纵身下车,忽觉背后又是一股冷风,吓得他猛然又转过身去、却见棺内老人冷笑道:“救人要彻底,小子你想跑吗?”
报平安打着哆嗦道:“你你”老人森森笑道:“放心,我不是鬼,你看过我这个样的鬼吗?小子,你过来!”
报平安呐呐道:“要我过过来?”
老人点点头,报平安心中一怔,忖道:“看样子这老儿,倒真不是个鬼,莫非是死而复活不成?”
想到此,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苦笑道:“老人家你不要误会,既然你没有死,我就赶快去把那位郭兄弟找来”
老人阴笑了一声道:“郭飞鸿,他在哪里?”
报平安害怕地道:“就在山下的庙里,我去叫他去!”
瘦老人嘿嘿笑道:“你只要敢动一步,我就要你的命,你听见没有?”
报平安虽说是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功夫,可是一身武功也过得去,索日在这皖省地方,很叫得开,外县人称“黑虎”大家都叫他“黑虎报”打得一手好暗器,是黑道上一个专门走单帮的独行盗,手下很作过一些案子,却没有料到今日竟然会遇见了如此厉害的对头,也算他报应到了!
黑虎报平安闻言眨了一下眸子道:“老人家,你莫非不愿见那位郭兄弟吗?”
瘦老人冷笑道:“什么郭兄弟,他是我的仇人我不久就会要他的命!”
报平安惊吓地望着他,奇怪他为什么不走出棺来,正要问,石秀郎已冷笑道:“你过来!”
报平安忽然心一狠,暗想看此老怪这副半死的样子,他还能有什么本事?不如给他一个干脆,送他回西天算了。
想到此身子向前一靠,猛然打了个箭步,大声道:“老鬼,你少吓唬人,还是躺下吧!”
掌中匕首“嗖”一声,划出了一道寒光,直向着石秀郎面上扎去!
冻水石秀郎木塑般的脸上,带出了一丝冷笑,只见他一只僵硬的手向上一抬,报平安“啊唷”一声,掌中刀“当”地落地,石秀郎那只瘦手向下一落,已拿在了报平安手腕子上,报平安一触对方手掌,觉出冷如寒冰,不由吓得“啊唷”一声骇呼。他用力地一挣,却是纹丝未动,再挣了一下,仍然还是原样,这一来可把他吓傻了,当时左手一抡,正要照定老怪物头上击下!
这时候石秀郎忽然冷森森地道:“你敢!”
报平安果然就不敢动了,吓得头上直冒汗,哆嗦着道:“老老前辈饶命。”
石秀郎哼道:“哪一个要你的命,你只要听话,我就放过你!”
报平安连连点头道:“老前辈有何吩咐?弟子一定遵命!”
石秀郎冷笑道:“你也配称是我老人家的弟子?要在平日,像你这种窝囊废,给我老人家提鞋我都不要!”
报平安脸涨得赤红,连声道:“是、是,老人家你要我作什么呢?请吩咐吧,要是那姓郭的找来了,我们都不得好!”这句话似乎发生了点作用,就见棺内的石秀郎眼眉频眨道:“你说得不错,那郭飞鸿虽是后生小辈,可是像你这种角色,百儿八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我老人家现在身子不方便,也打他不过”
“这样吧”他说着低下头,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报平安却像雷打鸭子一样地抖得更厉害了,他说:“什么那姓郭的就是郭飞鸿!大剑客郭飞鸿就是他?”
石秀郎冷笑道:“屁剑客!只有你们这些脓包才会怕他!”
黑虎报平安一听那姓郭的竟是郭飞鸿,早已吓傻了,昔日郭飞鸿在凤阳府花旗楚家那种声威,早已传得妇孺皆知,报平安焉能没有个耳闻?这时一听那姓郭的是郭飞鸿,怎不心惊胆战?
这时他听老者如此说,不免疑惑地道:“老前辈,你你老又是谁呢?”
石秀郎哼了声道:“不必多问,现在你一切照我吩咐做,听见没有?”
报平安一只手尚在对方掌握中,哪敢不听指挥,只得点了点头,石秀郎面上立时现出一丝阴笑,颔首道:“如果你听我的话,事后我会重重谢你,否则我虽不便于行动,要取你性命,却是易如反掌!”
报平安倒是真相信他这句话,因为他扣着自己的那一只手,真比冰还硬还冷,而且在他每一挣扎时,就可感觉出有一丝的冷气透体而入,好像五脏六腑都为之冻结了!
这样一个可怕的老怪物所说的,他岂敢不听?
当时报平安呐呐道:“你老人家要我干什么,请快吩咐吧,要是郭飞鸿来了,你老不怕,我可是怕他,求求你快一点吧!”
“好吧!”石秀郎冷森森地道:“你先把我抱起来再说!”
报平安呆了呆道:“抱起来?你老莫非自己不会走?”
“少废话!快抱我起来!”
报平安只得答应了声,小心翼翼地双手把他抱了起来,只觉得对方虽是瘦若人灯一般,可是分量却是很沉,压得一双膀子都酸了。
他吃力地道:“抱到哪儿去呀?”
石秀郎左右望了一眼,目光注定在另一口棺材上,冷森森笑道:“花子呀花子,到了此时我也顾不了你了,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
报平安怔道:“你老跟谁说话?”
石秀郎呐呐道:“不关你的事,我们现在下车去,你听我的话做,不许多说话。”
报平安叹了一声,半哭道“只要你老说话算话就行了我真后悔死了唉!
走吧!”
言罢飘身下车,天空中兀自落着牛毛般的细雨,他又问:“我们上哪里去?”
石秀郎冷哼道:“那郭飞鸿小儿必定会赶来,走大路你跑不赢他。”
报平安道:“是!是!我们还是走小路吧!”
石秀郎冷笑道:“走小路更危险,你以为那小子是好骗的吗?”
报平安呆苦木鸡:“那可怎么是好?”
石秀郎正要说话,忽然头一偏,面上变色道:“他已经来了!”
报平安吓得拔腿就跑,石秀郎沉声道:“蠢才,站住!”
这一声果然把报平安吓得站住了,他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石秀郎冷冷道:“你不要急!”
说罢抬头看了一下,面露喜色道:“你看见这棵大树没有?你快抱我上树去!”
一言提醒了报平安,当时赶忙抱着石秀郎纵身腾上树梢。那是一棵高可参天的大古树,枝叶伸展出数丈远近,人藏其上,当真是不容易发现。
报平安抱着石秀郎在枝叶浓深处藏好了身子,石秀郎沉声哼道:“不许出声,姓郭的来啦!”
一言未完,只听“唰”一声细响,一条人影快若飘风似地已来在了树下。
这人身形一现,树上的报平安,立刻认出了来人正是郭飞鸿,如非是石秀郎觉察入微,报平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听得出来的。
石秀郎这时几乎把整个半边脸都贴在了报平安的脸上,他二人俱是一样,连大气也不敢出!
树下的郭飞鸿这时已发现了眼前的骡车,只见他一杀腰,箭矢一般地已腾身上了蓬车,身躯再一翻,已进入车蓬之内。
他这种轻灵的身手,直把树上的报平安看得心胆俱碎,这时才知怀中老怪所言不假,凭自己这点能耐,要想去对付这姓郭的,真是无异以卵击石!
他二人藏身之处,居高临下,清晰地看见车内一切,因为车内燃点着火摺,更可看得清楚。
郭飞鸿进得车后,立时发现出那具开启了的棺材,不由呆了一呆,他重重地跺了一脚,身形再闪,却如长烟一缕,又飘身没入黑暗之中!
报平安长长吁了口气,正要说话,却为怀中老怪一口咬着了耳朵,心知有异,赶忙闭口。
他方闭口,只见人影再闪,郭飞鸿去而复还,伟岸地立在车蓬之上,向四面张望着。
他好似已听见了报平安那声长吁,一双精光四射的瞳子不住左右扫视着。
报平安一只左耳为石秀郎咬在口中,好似意在警戒他不许作声。其实报平安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声,过了半天,郭飞鸿才又跳上车辕,匆匆把骡车赶走了!
甚久之后,石秀郎才松开了口,凌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这一条命差一点毁在了你的手中!”
报平安害怕地道:“我我不知道他还会回来,现在我可以放下你了吧!”
石秀郎森森笑道:“你是作梦!”
报平安呐呐道:“作梦?莫非你要我抱你老一辈子?我的手都酸了!”
石秀郎阴沉地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实话,也许你还不认识我我现在告诉你,我姓石叫秀郎,数十年前江湖上送了我一个“冻水”的绰号,你可知道这个人吗?”
报平安面如白纸一般地道:“你老莫非是有‘大荒二老’之称的其中一位?”
石秀郎点点头道:“难得你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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