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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公孙我剑说道:“你要我怎样子老实法?”
祁四公子道:“倘若我不吃这一坛狗肉,后果是否真的那样严重?”
公孙我剑道:“当然不是,但却也并非完全不是。”
祁四公子道:“你说话总是模棱两可,相当混帐。”
公孙我剑道:“你可知道,当你从床上爬起来时候,身子虚弱得简直连站都站立不稳?”
祁四公子道:“我知道,是不是这样,所以非吃狗肉不可?”
公孙我剑道:“人总是要吃东西的,对不?”
祁四公子道:“但不一定要吃那狗肉呀!”
公孙我剑道:“但吃狗肉也没有什么不好,而且还相当滋补,可以令人从饥寒中振奋过来。”
祁四公子道:“倘若不吃狗肉,改吃牛肉又怎样?”
公孙我剑道:“功效一样。”
祁四公子道:“牛肉也可以消除五色蛤蟆的毒性吗?”
公孙我剑道:“五色蛤蟆本身虽然有毒,但经过特殊方法配制后,它的毒性是不会散发出来的。”
祁四公子吸了一口气,道:“所以,你要我吃狗肉,其实只是一个骗局!”
公孙我剑道:“我骗了你什么?”
祁四公子道:“你骗得我破了戒。”
公孙我剑道:“你不是个出家人,又怎算是破戒了?”
祁四公子说他不过,只得苦笑一下,道:“算了,我明白你虽然是在存心作弄,但却也不是真的要害死我。”
公孙我剑道:“你现在最好什么都不管,先行坐下来运气凝聚功力,看看情形怎样再说!”
祁四公子缓缓地点点头,道:“但愿我这一身功力,马上就可以恢复过来。”语毕,坐下静心调息运气。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光左右,祁四公子的面色已渐渐红润起来,两边衣袖同时高高地鼓胀而起。
他猛然睁大眼睛,厉喝一声道:“公孙老儿,接祁某一掌!”
喝声方起,右掌已闪电般向前推出,直向公孙我剑拍去。
“好掌法!”公孙我剑怪笑挥袖,硬接了祁四公子一掌。
两掌相交,两个人的身子都是同时一震。
祁四公子惊喜交集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忽然仰面狂笑,道:“巢湖之箭又再来也!”
公孙我剑却擦了擦额角,道:“好生厉害,老夫甘拜下风了。”
祁四公子哈哈一笑,道:“公孙兄休要取笑小弟了,若真的硬比硬拼,小弟知道还不是你的敌手。”
公孙我剑道:“非也,非也!老夫老矣,长江后浪推前浪,将来还是年轻小子的世界。”
祁四公子笑道:“但我在二十年前,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年轻小子啦!”
公孙我剑道:“你最少比我年轻。”
祁四公子道:“但你若跟‘武林老寿星’欧文鹤相比,却又是年轻得多了!”
公孙我剑道:“你知道欧文鹤今年几岁?”
祁四公子道:“在十年前,他已活到一百零九岁。”
公孙我剑道:“那么,他现在已经一百一十九岁了?”
祁四公子道:“大概错不了。”
公孙我剑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他大概可以做我的祖父啦!”
祁四公子道:“但这位‘武林老寿星’现在仍然相当活跃,而且事无大小,都还要亲力亲为,其精力之充沛,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公孙我剑叹了口气,道:“江湖上奇人异士多得不可胜数,若要一一细说,只怕三十年也讲之不尽。”
祁四公子道:“你本身也是奇人之一,居然懂得用五色蛤蟆和酸醋来为我消除体内的余毒。”
公孙我剑道:“老四,你不用把老夫捧上半天了,这次你侥幸不死,那是祁门祖先有灵,老夫只是想利用你去找一个人而已。”
祁四公子道:“你为什么非要我找西门慕名不可?”
公孙我剑道:“我找西门慕名,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问。”
“不问就不问。”祁四公子道:“你能否在最短时间之内,找到两匹快马?”
公孙我剑道:“这个不成问题,你在这里等一等好了。”
西门慕名在江湖上并不有名。
他是一个极少在江湖上露面的高手,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前也如此。
江湖上知道这个高手的人并不多,知道他是恨帝师父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但公孙我剑早就知道。
然而他只知道这一点,至于恨帝的真正身分,他还是完全不知道的。
祁四公子需要两匹快马,公孙我剑很快就为他准备妥当了。
祁四公子一看这两匹马,就忍不住竖起拇指赞道:“真是好马,你是从那里弄来的?”
公孙我剑道:“你听过陆锡公这个人的名字没有?”
“陆锡公?”祁四公子“唔”一声道:“这个人似乎是个骗子。”
公孙我剑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是个骗子,而且骗术极之高明。”
祁四公子一怔,道:“这两匹马又和陆锡公有什么关系?”
公孙我剑道:“当然大有关系,因为这两匹马,就是他刚刚从关外用骗术骗回来的。”
祁四公子道:“他骗他的,这又跟你有什么相干?”
公孙我剑道:“本来是没有相干的,但老夫现在刚好需要两匹快马,而这个姓陆的骗子又刚好住在附近,所以老夫就来一套顺手牵马了。”
祁四公子笑道:“好一套顺手牵马,难道你不怕陆锡公会找你算帐?”
公孙我剑道:“他就算有两百颗胆子,也不敢把老夫怎样。”
祁四公子叹了口气,道:“正是骗子遇上贼师爹,真是无可奈何。”
公孙我剑道:“别提陆锡公啦,咱们是否应该马上赶路?”
祁四公子道:“你想快便快,若不想快,慢慢也是不迟的。”
公孙我剑忙道:“不,越快越好,越快越好!”祁四公子迅速跃上马背,忽然一声轻叱,不到片刻间工夫,一人一骑已绝尘远去。
两匹马都很快,但再快的马也有疲累的时候。
当两匹马都已累得不能再跑动的时候,他们已来到了一座丛林之中。
公孙我剑望了祁四公子一眼,道:“我们是否还需要再换两匹马?”
祁四公子道:“这里还有马可换吗?”
公孙我剑淡淡一笑,道:“马是没有的了,但猴子却可能会有不少。”
祁四公子道:“天气这么冷,只怕连猴子也会躲了起来。”
公孙我剑道:“咱们是来骑马,还是来找西门慕名的?”
祁四公子道:“我不想找西门慕名,只是你很想找他而已。”
公孙我剑道:“西门慕名就在这林子里吗?”
祁四公子道:“从前是的。”
公孙我剑道:“现在呢?”
祁四公子盯着他,眼神有点奇怪道:“你怎么问得如此莫名其妙?祁某已潜伏多年,从未再在江湖上行走,又怎知道这十年八年内的变化?”
公孙我剑想了想,不禁连连摇头,道:“不错,江湖中人,江湖中事,不要说十年八载,便是相隔一天半日,也会变得大大不同的。”
祁四公子道:“你知道就好了,虽然从前西门慕名是在这里,但现在说不定已骑鹤去也”
话犹未了,忽然一团黑影向他迎面直射而来。
祁四公子眼色一变,急忙侧身闪开,总算他闪避得快,那团黑影“啪”的一声,打在他背后的一棵大树上。
公孙我剑眉头一皱,向那树干上望去,便看见了一团烂泥。
祁四公子吸了一口气,道:“是西门前辈吗?”
林子里传来了一个人淡淡的笑声,接着说道:“小祁,何谓之骑鹤去也?”
祁四公子脸色一变,便接着却又面露喜悦笑容,道:“西门前辈原来仍然身壮力健,那真是武林幸事。”
公孙我剑干咳两声,道:“林中高人,便是‘血笛叟’西门先生吗?”
林中那人淡淡的说道:“好说,你是谁?”
公孙我剑道:“公孙我剑。”
西门慕名“哦”一声,声音显得有点讶异,道:“原来是公孙世家主人来了,真是失敬得很。”
公孙我剑道:“老夫只是个凡夫俗子,先生用不着太客气。”
西门慕名道:“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进来坐坐?”
公孙我剑道:“正是求之不得,想进来谈谈的。”
祁四公子道:“我不进去,你自己进去好了。”
公孙我剑一怔,道:“你呢?”
祁四公子道:“你要找西门前辈,现在人已找到,祁某自然功成身退。”
公孙我剑道:“你很忙吗?”
祁四公子道:“不,我空闲得很。”
公孙我剑道:“既然闲着无事,何以不陪老夫进入林内?”
祁四公子冷冷的道:“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公孙我剑道:“但我若一定要你陪老夫进去呢?”
祁四公子道:“那便是强人所难,你好像不是这种人吧?”
公孙我剑眨了眨眼,道:“你错了,我偏偏就是这种人。”
祁四公子道:“公孙兄言下之意,是想对小弟强逼手段,非要我进入林内不可了?”
公孙我剑点一点头,道:“正有此意。”
祁四公子叹了口气,道:“既然你非要我相陪不可,小弟勉为其难跟你走一趟便是。”
西门慕名的声音又在林内传出,道:“来者越多越好。”
公孙我剑一笑,首先进入林中。
林中有烟雾,若不是西门慕名的声音一直在带引着,公孙我剑和祁四公子早就已经迷了路。
这些烟雾,看似是山岚瘴气,但西门慕名却不断地道:“放心走,这烟雾是无毒的。”
公孙我剑还没有出声,祁四公子已然接道:“若要这些烟雾变成有毒,那也是容易得很的。”
西门慕名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光左右,西门慕名已带引两人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下有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
公孙我剑正要走过去,却听见西门慕名的声音在叫道:“停止!”
这时候,公孙我剑才看见一株竹树上,正站立着一个白袍老人。
这白袍老人须发皆白,手里捏着一串佛珠。
“你就是西门先生?”公孙我剑仰首问。
只见白袍老人斜斜地站在竹树的桠枝上,全身轻如半空中的一朵白云。
“老朽就是西门慕名,这就是我的屋子。”白袍老人向那屋子伸手一指。
公孙我剑道:“好屋!”
西门慕名道:“在没有人打扰的时候,它的确是一间很不错的屋子。”
公孙我剑道:“西门老先生既不欢迎老夫,何以要引我至此?”
西门慕名道:“你既已来了,老朽还能阻挡得住吗?”
公孙我剑道:“跟你相比,我这个笑公爵又算得了什么。”
西门慕名道:“你也许比不上我,但你却收了一个很好的徒儿。”
“你是说岳小玉?”
“对了,正是这个岳小玉。”
“西门老先生居然会知道劣徒的事,倒令老夫大感意外。”
西门慕名道:“江湖上的事情,老朽虽然少闻少问,但你这个宝贝徒儿,却又例外。”
公孙我剑道:“这是什么道理?”
西门慕名道:“两日前,老朽遇上一个人。”
公孙我剑道:“你遇上了谁?”
西门慕名道:“练惊虹。”
“练惊虹?”公孙我剑悚然一惊,道:“你怎会遇上他的?”
西门慕名道:“天地虽大,但若要相遇起来,就算是两个各在天南地北的人,也会相碰在一起。”
公孙我剑道:“是练惊虹故意找你的?”
西门慕名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人太聪明了,而且往往变得自作聪明。”
公孙我剑一怔,西门慕名接着道:“练惊虹可以由血花宫主,变成一个老游侠般的人物,可见此人实在灵活得很,绝不是一本经书看到九十岁的老顽固。”
公孙我剑苦笑了一下,道:“老夫又怎样?”
西门慕名道:“你常说最讨厌迂腐之人,最反对世间上一切迂腐之事,但你自己又怎样,还不是和其他人一般混帐的吗?”
公孙我剑干咳一声,道:“老夫也许真的十分混帐,但这似乎跟西门先生没有什么相干。”
西门慕名道:“怎会没相干,须知道我这地方乃是清静乐土,如今给你这等混帐之人走了进来,再清静的人间乐土,也会变成乌烟瘴气之地了。”
公孙我剑道:“我若是你,就决不会把混帐之人引带至此。”
西门慕名说道:“算了,就当老朽刚才的话都是在放屁,但这屋子,老朽已决定不要了。”
公孙我剑道:“是为了老夫吗?”
西门慕名道:“那倒不是,只不过老朽早就想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公孙我剑道:“西门先生已找到了理想的居所?”
西门慕名道:“对了,希望你有空暇的时候来探探老朽。”
公孙我剑道:“你要搬到什么地方去?”
西门慕名道:“少林寺内。”
“少林寺内?”公孙我剑陡地一呆,道:“这是什么意思?”
西门慕名道:“老朽要皈依我佛,出家为僧。”
公孙我剑吸了口气,道:“你今年几岁了?”
西门慕名道:“八十二。”
公孙我剑道:“你若在二十八岁时出家,那是一点也不足为奇的,但以八十二岁这个年纪才去当和尚,这个似乎有点稀奇了。”
西门慕名道:“稀奇是稀奇了一点,但却也不是一件绝顶稀奇的事。”
公孙我剑道:“以西门先生这一身武功,似乎连少林寺方丈也及不上。”
西门慕名道:“老朽遁踪空门,和一身武功是沾不上关系的。”
公孙我剑道:“你怎会忽然有这个念头?”
西门慕名道:“老朽要忏悔。”
公孙我剑道:“先生何悔之有?”
西门慕名道:“不必说。”
公孙我剑目光闪动,道:“是不必说,还是不想说?又抑或是不能说?”
西门慕名道:“是不必说,也不想说,亦是不能说。”
公孙我剑淡道:“你不说,老夫却想说。”
西门慕名皱眉了,道:“老朽的事,你知道多少?”
公孙我剑淡淡的道:“虽不算多,也不算少。”
西门慕名道:“那么,请说。”
公孙我剑道:“你是不是羡慕我收了一个好徒儿?”
西门慕名道:“你收的徒儿倘若真的很好,老朽自然会很羡慕。”
公孙我剑道:“劣徒好不好,先生又从何得知?”
西门慕名道:“是练惊虹说的。”
公孙我剑道:“练惊虹之言,值得先生如此信任吗?”
西门慕名道:“三十年前,老朽便已很信任这个人,他可以杀人不转眼,但却绝不会有虚假的话。”
公孙我剑道:“你为什么要羡慕我有一个好徒儿?”
西门慕名道:“这又有什么出奇?”
公孙我剑道:“但老夫却认为并不简单,先生羡慕我有一个好徒儿,极可能是因为有感而发。”
西门慕名脸色一变,忽然从树上徐徐飘下,落在公孙我剑面前,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公孙我剑却还是气定神闲,淡然一笑,道:“江湖上有个传言,不知道听过没有?”
西门慕名沉声说道:“是怎么样的传言?”
公孙我剑道:“你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徒弟。”
西门慕名的脸色立刻变了,连声音也变得极其异样,道:“是谁说的?”
公孙我剑淡淡道:“江湖上的传言,就像山谷里的一阵风,又有谁可以知道是谁首先说出来的。”
西门慕名怔了半晌,忽然冷笑道:“我并没有收过任何人为徒,从来也没有。”
公孙我剑逼视着他,道:“你敢不敢发个毒誓?”
西门慕名大怒道:“我有没有收过徒弟,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要老朽发誓?”
公孙我剑道:“不凭什么,就只凭一股气。”
“一股气?”西门慕名瞪着他,道:“一股怎样的气?”
公孙我剑道:“是一股正义之气。”
西门慕名冷冷道:“你以为自己是个很正义的人?”
公孙我剑道:“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
西门慕名瞳孔收缩,冷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谓之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
公孙我剑道:“我不懂得应该怎样解释,但我自己明白就行了。”
西门慕名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身子有点在发抖。
祁四公子站在一旁,直到现在还是一言未发。
只听见公孙我剑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道:“出家为僧,绝不是忏悔的唯一办法。”
西门慕名沉默着,过了很久很久才道:“你若是我,你会怎办?”
公孙我剑道:“清理门户。”
西门慕名的脸色更苍白了,道:“你要老朽把他杀掉?”
公孙我剑缓缓的说道:“这又有何不可?”
西门慕名立刻用力摇头,道:“不,这是万万不可以的!我怎样也不可以亲手杀了他。”
直到这时,祁四公子才忍不住大声道:“他是谁?”
西门慕名立刻喝道:“你住嘴!”
祁四公子冷笑道:“为什么公孙我剑可以大声讲话,而我却要住嘴?”
西门慕名说道:“因为你不是公孙我剑。”
祁四公子冷冷道:“难道你以为只有公孙我剑才知道你就是恨帝的师父?”
西门慕名呆住了。
他怔怔地望着祁四公子,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道:“连你也知道?”
祁四公子握着拳头,握得指骨格格直响,道:“你以为我是头猪,还是个初出道的小伙子?”
西门慕名又愣住了很久,才道:“你当然也是个绝不简单的混蛋。”
祁四公子道:“在辈分来说,你比我高那是事实,但做晚辈的并不一定要向前辈们唯唯诺诺,公孙我剑知道的事,他能够说的话,我也同样可以直说不虞。”
西门慕名嘴角的肌肉跳了跳,目光中同时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忽然坐了下来,颓然地坐下。
他是坐在地上的。
他说道:“恨帝!老朽的徒儿,居然就是天恨帮的恨帝,这真是多么滑稽的事情。”
公孙我剑摇摇头,道:“但我一点也不觉得滑稽,只是觉得十分可怕。”
西门慕名说道:“你说的没有错,老朽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会是一个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