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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气使完了十三招,人已不能支持,颓然跌坐在地面,喘气如牛,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常玉岚,仿佛在问,你看懂了吗?记下了吗?
常玉岚失声的道:“老人家,假若晚辈看得不错,你应该是青城派的人。”
老人十分疲倦的神情陡然变成了喜孜孜的眼光,色然而喜的道:“咦!小友,你”常玉岚忙道:“晚辈金陵常玉岚。”
“常玉岚?”老人双目皱在一起,沉思一会儿才道:“金陵世家的?常世伦是你什么人?”
常玉岚闻言,比老人更加喜不自禁,忙道:“乃是家严。老人家,你是?”
老人点点头道:“难怪能看出老夫的门派,金陵世家是武林的字典。”
常玉岚谦恭的道:“老人家夸奖。”
老人微摇干枯的手,止住了常玉岚的话,又道:“常少侠,你进入地道,想来也是寻找你父亲来的。”
常玉岚益发兴奋的追问道:“前辈知道家父的消息?”
怪老人叹了口气道:“常少侠,我只知道你老子也在这秘道之内,可不知道在金、木、水、火、土哪一层?唉!”他的一声叹息,英雄末路的感慨表露无遗。
常玉岚心中的血液沸腾,从这怪老人身上,可以看出被囚者的“影子”假若自己的父亲也是被折磨成这等模样
他不敢想下去,但又不能不想,愈想愈觉得事不宜迟,一弹身坐了起来,拱手-揖道:“前辈保重!在下要”
“慢点!”老人急忙喝道:“刚才我那十二散手你记得吗?”
常玉岚不由一阵脸红,带笑道:“这”老人有些失望,但是却咧了咧瘪嘴道:“当然,没那么容易,老夫五十余年才呕心沥血想出来的,一时三刻怎能够学会。来!一招一招的练,可不许你走,现在开始。”他说着,端正了步子,双臂又已舞动起来。
青城派的剑术,在百年之前峨嵋论剑之时,曾经得到首名,当时,青城剑法冠盖武林,武当、峨嵋等而次之,当时提到青城剑,无论黑白两道,莫不另眼相看。
谁知,武术一道高不可测,深奥毫无止境。
青城剑法赢得了盛誉的影响,武林名派研究功夫,都以它为目标,各门各派,凡是练剑,把青城派当做了“假想敌人”专门以破除青城剑为目标,因此,每十二年一次的峨嵋论剑,青城派连番遭受挫败,名次不断降落。七十四年前,也就是青城派得到“第一剑”后的第三次比剑,青城剑由“第一剑”跌落到前三名之外,身价一落千丈,受尽了武林的奚落,当年的威风尽失。
因此,青城派的有心之土,便另辟途径,舍去剑法,重创其他的武功,企求重振青城的声威。
于是五十年中,青城派没再到峨嵋赴会。不参加峨嵋论剑,武林的地位自然是扛河日下。而青城派近五十年几乎成了“冬眠”状态,默默无闻。这是常玉岚知道的。
而今,这老人的十三散手,看来平实无奇,常玉岚见他垂死之际,是念念不忘的要把他五十年穷究苦研的功夫传下来,实在不忍心拒绝。
但是,常玉岚此刻一心一意只在找寻自己失踪的老父,那有心去学功夫,所以,只在难以拒绝之下,勉强的随着那老人比划着。
不料——那老人才比划了两招,忽然面色一沉,用手撩开额头的的乱发,咬牙切齿怒视着常玉岚,怒吼道:“你看不起老夫!”
常玉岚忙道:“晚辈不敢!我不是在学着练吗?”
“哼!”老人冷哼了声,怒气不息的道:“骗我,玉面专诸鱼长乐是可以受骗的吗?十年之前,要是你给我长跪七天七夜,也休想学我一招半式。”
常玉岚大惊失声道:“前辈是青城掌门‘玉面专诸’鱼长乐,鱼老前辈?”
“怎么?”鱼长乐瞪眼道:“鱼长乐只此一家,并无分号,但不值得一学?”
常玉岚肃然起敬,拱手齐额道:“晚辈适才不知,您老人家与家父亦师亦友,乃是我最钦敬的武林前辈之一!”
“哈哈咳咳”鱼长乐干笑一声,接着是咳嗽不止,把脸都涨得像紫猪肝。
常玉岚等他咳嗽稍停,问道:“前辈,你与司马山庄无仇无怨,为何”
鱼长乐脸上青筋暴露,不回答常玉岚的话,反问道:“你爹同司马山庄有仇有怨吗?”
常玉岚不由哑然。
鱼长乐又道:“司马长风要领袖武林,应该已经成了气候,俨然武林盟主。可恨的是人心不足,他狼子野心,进而想统一武林的门派,一心要将武林黑白两道都纳入他的门下,也就是说梦想宇内武林只有他一人是首领,千年万世,他咳咳咳他的梦想若能成真,他就是皇上以外的第二个皇上。
常玉岚冷冷一笑道:“这是一个狂人的想法,武林门派原是各有渊源。”
鱼长乐出然神往的道:“可怜我青城一派,眼看就要失传,从此在武林中烟散。”
常玉岚豪气干云的道:“前辈,晚辈虽然不才,愿全力阻止司马长风的疯狂行为,为武林找一个公道。”
“公道?”鱼长乐又仰脸一笑道:“哈哈!武林中哪有真正的公道?”
常玉岚道:“前辈,主持公道是武林人的本份,从我们做起,不怕没有公道。”
“好!”鱼长乐大拇指一竖:“冲着你这句话,老夫这几手三脚猫玩艺,就连箱底儿送给你。瞧着!”
他那一脸的诚意,也有一脸的希望,都充分表露无遗。
常玉岚心知青城派的根源,更知道“玉面专诸”鱼长乐的十三招云龙手,是独门功夫,攻敌的实用手法,难得一见的绝学。
然而,他担心父亲的处境,而今已知道就在秘道之中,哪有心去学。因此,缓缓的道:“前辈,晚辈想先去寻找家父的下落,然后解脱前辈的困境,一同出去,到时前辈不妨在金陵静养,再请前辈慈悲!”
“唉!”鱼长乐幽然一叹道:“谈何容易!”
常玉岚道:“前辈指的是”
鱼长乐认真的道:“从禹王台到司马山庄,喏大一片地方,方圆足有二十余里的地下秘道,人要找人,何异是大海捞针。我所以知道你爹也被囚在这里,只是去年听送饮食之人偶然提起。”
常玉岚沉声道:“就是把地道整个翻了过来,我也要找到家父!”
“你的孝心可感。”鱼氏乐道:“可怕的是秘道机关重重,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常玉岚道:“机关可怕,只是天下无难事,但怕有心人。晚辈丝毫不怕机关的危险,必要时押着司马长风找他要人。”
鱼长乐道:“司马长风已成气候,他的擎天剑法并不输给你常门的断肠七剑,加上他的掌上功夫来自血魔,少侠不要轻估了他。”
常玉岚连连点头道:“前辈说得是。”
此时,忽然一声“铮!”的轻微响声,好像十分遥远。
鱼长乐微微动容道:“哎呀!今天该是送吃食的日子,有人来了。”
常玉岚道:“哦!有人就好办。”
鱼长乐道:“我这里海隔十天有人送二十个馍馍,一瓦罐清水,快了,快到了,你听刚才启动机关的声音,现在是脚步声。”
果然——
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之声,由左侧传来,而且是渐来渐近。
鱼长乐指着左侧的铁栏杆道:“快到了,铁栏杆已经移动了。”
栏杆尽头嘶嘶作响。看来十分坚固如同铸成的栅栏,像是有暗藏的滑车轮,一寸一分的移动。
常玉岚一腾身,隐到栅栏动处的死角。
铁栅栏日久生锈,移动许久,才闪开靠墙有尺五大小的一个空隙。
“姓鱼的,今天可以打打牙祭了。”粗声粗气之声未落,空隙中挤出-个魁梧汉子,双手用瓦钵盛着一钵馍馍,手臂上软绳套着一罐水,弯腰放在地上,又喝道:“咦!鱼老儿,今几个你怎么不开骂,人也站起来”
常玉岚不等他直起身子,探手双指点上那汉子玉枕大穴,沉声喝道:“不要动!”
突如其来,那汉子一凛之下,连身子也不敢动,就这样哈着腰道:“你是谁?”
常玉岚并未认真点实他的大穴,撤回手指道:“你回过身来看看我是谁?”
那汉子果然回过身来,一脸疑窦的打量着常玉岚,浓眉上扬道:“好小子!你是”
“常玉岚!”常玉岚一个字一个字的报出名号,然后接着道:“要命的回答我的话,有半句虚假,我要你立毙当地,死无葬身之地!”
那汉子听后,并无惧怕之色,反而仰脸狂笑道:“哈哈哈哈!我死无葬身之地,那么你呢?”
常玉岚怒道:“我要把地道翻了过来!”
谁知那汉子十分凶狠的道:“凭你!”
常玉岚双掌一挫道:“就凭我这双肉掌!”
“你配吗?”那汉子口中说着,探手在衣襟上一摸,掏出一个三寸来长的芦笛,塞进口中,吹得呜呜响。
呜——呜呜!呜——呜呜!
常玉岚一见,心知这芦笛必是警号,不是招人前来,便是要发动机关。招人前来不足为虑,万一是发动机关的警号——
常玉岚-念及此,垫步向前,伸手抓住了汉子的肩井大穴,断喝声道:“少耍花枪!”
“哈哈哈哈!”那汉子狂笑声道:“老子可以陪着你死,你也活不成。”
一阵地动山摇,轧轧之声大作。
鱼长乐道:“小友,戒备!地道的机关已经发动了,这玩艺不好对付。”
常玉岚焉能不急,手上略一用力,大喝道:“带路!”
不料那汉子冷笑连声道:“带路,哼!我只知道带你去鬼门关的路。”
常玉岚不由勃然大怒道:“你不怕死?”
那汉子咬牙切齿的道:“老子别的没有长处,就是天生的不怕死。”
就在这一问一答之际,先前裂开的尺五空隙,忽然两边的铁栅分两下退缩,让出五尺来宽的一个门来。
那汉子的肩井虽然被制,却不顾一切另一只手却伸出来硬抓常玉岚,他自己反而竭力向常玉岚身后躲。
常玉岚心知有异,大喝道:“你往哪里去?”
一言未了,五尺宽的门内,嘎嗖破风之声暴起,无数枝羽箭,夹雷霆万钧之势,劲道十足的射来。
常玉岚一见,冷冷一笑道:“正好拿你做挡箭牌。”口中说着,抓在汉子肩井上的手更加用力,另一手捏紧那汉子的腰,平推向前,几乎把那汉子推提兼施的提离地面平推向前,活像一面盾牌。
惨呼连声,劲风破空的羽箭,都射在那汉子的身子,没头没脸的,活像一个刺猬。
足有半盏热茶时分,数以千计的羽箭,才停了下来,不再射出。可怜那个汉子早已气绝,身躯的前面,找不出一寸大的空隙。
常玉岚双手一撤道:“这是你自找死路,可不是我心狠手辣。”
鱼长乐冷漠的道:“这是小事一段,可能接着来的尚不止此。”
话才落音,五尺来宽的门内,轰轰连声,响声震耳欲聋。但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尽管响声大作,却没有任何动静。
常玉岚不耐道:“又是什么花样?”
鱼长乐沉声喝道:“不要轻举妄动,这秘道内神鬼莫测危机四伏,只有冷静、沉着,不然可能中了圈套万劫不复。”
常玉岚凝神向五尺宽的门内望去,但见黑黝黝的像是个无底洞,不由道:“不进去等到这儿不是办法。”
鱼长乐道:“投石问路!”
一言提醒了常玉岚,就地提起那汉子的尸体,用力向门内丢去。
“噗!”突然,黑呼呼的门内,快如电掣的跳出个恰好同门一般大的刀轮来,车轮大小的轮子,四围镶满了白森森雪亮的牛耳尖刀,随着轮广的旋转,化成一个寒光耀眼的球形弧光,将那汉子的尸体,像搅肉酱般,搅得血肉四溅,连骨头都看不到一块整的,这真应了“碎尸万段”一句俗话。
常玉岚吓出一身冷汗,同时掩鼻不忍卒睹。幸而没有冒然向门外冲去,否则,此时碎石如泥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鱼长乐幽然-叹道:“唉!孽!是谁设计了如此恶毒的机关。”
此时,轰轰之声停止,五尺大小的刀轮,篷的一声,沉了下去,随着升上来的,是一块奇大的铁板,看不出铁板的大小,但是,已把门外填成平地。
常玉岚照料了一下,觉着并无异样,拱手向鱼长乐道:“前辈,你安心静养,自己试着调息,晚辈打探到家父的下落之后,再来与你一同出困。”
鱼长乐道:“诸事小心为妙。”
“多谢前辈关注!”常玉岚口中说着,人已一跃穿进门去。他提高警觉,不敢冒然着力下坠,提起一口真气,虚飘飘的用脚尖轻点在铁板之上。
以他的深厚功力,加上小心谨慎,整个人真像落花飞絮,只有四两的力道,觉着脚下并无异状,才回头对门内注目而视的鱼长乐招了招手,表示要他放心。
谁知,就在此刻。忽然“咔喳!”一声,门的顶端落下一块铁板,把门恰好堵了个正着。
常玉岚不由一震。
几乎是同时,觉着脚下的铁板,也缓缓的下沉。
四面都是光可鉴人的铁板,又黑又亮。顶上,脚下,也都是铁板。
常玉岚的人,像在一个铁板铸成的大匣子里,除了磨光的铁板发亮之外,看不出任何情景。
下沉之势虽然缓慢,但并没有停止的征候。
常玉岚这时除了听其自然而外,没有其他途径,一颗心真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试着脚下一振,铁板下沉之势终了。
常玉岚心忖:糟了,自己分明已被困在这个大铁匣子里。一念及此,心中焦急可想而知。
忽然——铁板再一次动了。不是下沉,而是微微的旋转。
方形的铁匣竟会旋转,而且旋转的速度愈来愈快。
常玉岚虽在暗处,但因他凝神逼视,却也看得清楚。
“咚!”一声清脆的银铃响声,四方铁匣的一角,忽然像裂开似的,冒出一支黄澄澄的铜色仙鹤,栩栩如生,又尖又长的鹤嘴,似开还合。
咚!咚!咚!三声同样的轻脆银铃之声接踵而起。铁匣的另外三角,也冒出同样的三支钢制仙鹤,模样毫无二致。
常玉岚随着响声四顾,但见每只仙鹤展开的翅膀,随着旋转缓缓的扇动起来,作势欲飞的样子。
他正在奇怪,忽然,仙鹤的嘴里喷出了粉红色的烟雾,细细一缕的烟雾,被仙鹤扇动的翅膀鼓动的散开了来,全向常玉岚立身之处聚拢。
烟雾渐来渐浓。常玉岚不由有些胆寒,因为,忽然有一股奇异的香味直冲脑际,这怪异的香息非兰非麝,如桂如馨,令人呼吸之间,难以忍受。
这分明是歹毒机关之一,常玉岚忙不迭摒息呼吸。
但是,这怪烟仿佛无孔不入,鼻、眼、耳、口,甚至周身毛孔,都有一阵异样感受,渐渐地,常玉岚觉得脑门发涨,耳鸣、心跳,周身血液时慢时快,终至有些头晕。
常玉岚暗喊了声:“不好!”呜——一阵尖锐的哨声,起自耳畔。
眼前,一阵金星跳跃,双目发涩。
鼻孔,香息像一阵狂飙,无可抗拒的冲了进来,
脑袋,随着香息渐渐沉重,昏眩。
耳际——
呜——尖锐的啸声悠长的响起。
空白,一切都是空白,常玉岚连自己也感觉不存在,也是空白。
夜凉如水,月晕星稀。
荒草没膝的乱葬岗,颓倒的大碑横卧在蔓萝之间,上面直挺挺的躺着“白衣断肠”常玉岚。一侧,盘腿跌坐着丐帮帮主费天行。
静静一片寂静。远处,犬吠,鸡啼。
天,渐渐的亮了。
费天行低头看了看鼻息微弱,面色绯红像醉酒的常玉岚,自言自语的摇摇头道:“好深的毒!人,不能好胜赌强,要不是我冒险抢救,岂不是又断送了一个少年侠者。”
他探手在常玉岚的胸口虚虚按了一下,又道:“心跳如此之快,只怕需要半个时辰才能醒来,太冷了吧。”说着,缓缓站起,解开腰上的束带,脱下黄色袍子,小心翼翼的覆盖在常玉岚身上,替他取暖,自己重又跌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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