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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对马可瓦多而言,正是解开绳子取回鳟鱼的大奸时机。不过,在他还没准备行动前,从前小别墅的一扇百叶窗伸出两只枯黄的手,一只挥著剪刀,另一只舞著长柄煎锅。带著剪刀的手扬至鳟鱼上方,带著煎锅的手则伸到下方。剪刀把绳子剪断,鱼掉入煎锅,缩回手、剪刀、煎锅,关起百叶窗:全部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马可瓦多真的丈二摸不著头脑。
——您也是猫的朋友吗?——肩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回过头去。他被一群女人包围,有些好老好老,头上戴著过时的帽子,其他的比较年轻,看起来像是老处女。大家都手提著或皮包裏摆著纸包装奸的剩鱼剩肉,有的人还拎著一小锅牛奶。——您帮我把这个小包丢到栅栏那边去,给那些可怜的小动物吗?
所有的猫友都约定在那个时刻到枯叶花园来带东西给她们的宠物吃。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些猫统统聚集在这裹?——马可瓦多问。
——您要它们去哪裏?只剩下这个花园了!连方圆几公里之内别的社区的猫也到这裹来。
——还有小鸟,——另外一个插嘴进来,——在这么几棵树上,有上百只的鸟隐居著。
——至于青蛙,都住在那个池子裏,到了晚上它们呱呱蛙鸣,鸣哇呜哇连住在附近七楼的住宅都听得到。
——是谁的,这栋小别墅?——马可瓦乡问。现在,栅栏前面不止那些妇女,还有其他人:对面的加油站工人、工厂小工、邮差、蔬果摊贩和几个过路人。所有人,男男女女,七嘴八舌抢著作答:每个人都要说自己的。每当遇到一个难解而又引起争议的话题时总是如此。
——是一位女侯爵的,她住在这裏,但从不现身。
——他们要给她好几百万,那些营建公司,就为了这么一小块土地,可是她不愿意卖。
——你们要她怎么用那几百万,一个老太太孤伶伶的?她宁愿保有她的家,即便已被切割成碎片,但总比强制搬家来得好。
——这是市中心唯一没有兴建的土地每年都在增值他们开了一个好价钱。
——开价而已?还有恐吓、威胁、压迫想也知道,那些商人!
——而她顶著,顶著,多少年了。
——是一位圣人没有她,那些可怜的小动物哪裏去喔?
——她关心动物才怪,那个老吝啬鬼!你们看过她喂它们吃东西吗?
——你们要她给猫吃什么,假如她自己都没东西吃?她是一户落败家族最后的后裔!
——她恨这些猫!我看过她敲打著伞追赶它们!
——那是因为它们践踏花圃的花!——你们说的是什么花?这个花园裏我向来只看到杂草!马可瓦多知道大家对这位老年女侯爵的意见十分纷歧:有人视她为天使,有人则认为她是小器鬼和自私自利的人。
——还有鸟:她从来没给过鸟一点面包屑!
——她招待它们住:你们觉得这样还不够吗?
——你们的意思是,就好像她对待蚊子一样。它们都是从那个水池孵出来的,夏天的时候会有蚊子吸我们的血,都怪那位女侯爵。
——老鼠呢?这间小别墅是老鼠的宝窟,在枯叶下有它们的窝,晚上就跑出来。
——老鼠的问题由猫负责。
——哈,你们的猫!我们要是能信赖它们就好了。
——怎么了?你对这些猫有什么意见?
这裏的讨论演变成一场大吵。
——有关当局应该要介入:查封别墅!——一个人喊了出来。
——凭什么权利?——另一个抗议。
——像我们这样现代化的社区裏,一个老鼠窝是应该被禁止的。
——可是我当初之所以选上我的房子,正是由于有这么一小片绿色的视野。
——什么绿地!你们想想看它可以变成一座美丽的摩天大楼!
其实马可瓦多也有话要说,只是找不到适当的时机。终于,他一口气大呼出声:——女侯爵偷了我一条鳟鱼!
出人意料的新闻给老太太的反对者带来新话题,而就辩护者而言则正好是这位不幸的贵族子女处境贫困的证明。两边都赞成马可瓦多应该去敲门问出一个理由。
不知道栅栏是用钥匙锁著的或是开著:总之,伴随著哀怨的吱嘎声一推便开。马可瓦多在叶子和猫群中为自己开路,走上门口的阶梯,大力敲门。
一扇窗户(伸出长柄煎锅的同一扇)拉起百叶,然后从那个角落可以看到一只深蓝的圆眼睛,一绺染过但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头发,和一只枯瘦枯瘦的手。一个声音说:——是谁?谁敲门?——同时飘出一股煎鱼味。
——我,侯爵女士,我是鳟鱼的主人,——马可瓦多解释,——我不想打扰您,只是想告诉您关于那条鳟鱼,是在您不了解的情况下,那只猫从我这裹偷去的,可是是我把它钓起来的,看钓鱼线就可以知道。
——猫,每次都是猫!——女侯爵回答,躲在百叶窗后面,声音尖锐又带点鼻音。——所有我的灾难都来自猫!没有人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是那些死畜牲日以继夜的囚犯!还有人们倒在墙后的所有那些垃圾,都是为了跟我作对!
——可是我的鳟鱼。
——您的鳟鱼!您要我知道什么您的鳟鱼!——女侯爵的声音几乎变成尖喊,仿佛想要掩盖和炸鱼味一起飘出窗外的平底锅油爆声。——我怎么能了解所有这些发生在我家裏的事?
——是啊,不过您到底拿了我的鳟鱼还是没有?
——我承受了所有这些因猫而带来的损害!呵,我倒要看看!我不负任何责任!应该是由我来说我损失了什么!多少年来猫占据了我的家和花园,我的生活都被这些畜牲所支配!去找猫主,要求赔偿损失!损失?被毁灭的一生:我是这裏的囚犯,一步也不能动!
——可是,对不起,谁强迫您留在这儿?
从原先一会儿露出一只圆而深蓝的眼睛,一会儿露出只剩两颗凸出牙齿的嘴巴的百叶窗裏,现在可以看到整张脸,而马可瓦多隐约中仿佛看到了一张猫脸。
——它们,把我监禁起来,它们,猫!哦,要是我能离开就好!我多希望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在现代化的公寓裏,乾乾净净的!可是我没办法出去它们跟著我,横挡著我的步伐,绊我的脚!——声音渐成低语,好像在吐露一桩秘密。——它们怕我把土地卖了不放开我不允许当营建商来确定合约时,您应该看看它们,那些猫!它们插身其中,伸出指甲,还吓跑了一位公证人!有一次我有一份合约在这,正要签字时,它们从窗户扑进来,弄翻了墨水瓶,撕破了所有的纸张。
马可瓦多突然记起时间,记起仓库,记起车间主任。当他蹑手蹑脚的踩著枯叶远离时,那被煎锅油烟包裹住的声音继续由百叶窗的缝隙渗出:——它们还把我抓伤我还有伤疤被遗弃在这襄受这些恶魔的摆布。
冬天来了,一朵朵白色的雪花装饰著枝桠、柱头和猫的尾巴。在雪的覆盖下枯叶腐化成烂泥。很少见到闲逛的猫咪,猫友们就更少了,鱼骨罐头只有现身在家的猫才有份。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人看见女侯爵了,小别墅的烟囱也不再冒烟。
一个下雪天,花园裏像春天一样又回来了许多猫,如同有月亮的夜晚那样咪呜咪呜地喵喵乱叫。邻居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去敲女侯爵的门,没人回应:她死了。
春天时,一家营造厂在花园裏设了工地。挖土机下伸到很深的地方准备挖地基,钢筋间灌入水泥,高高的起重机衔起栏木交给工人搭建鹰架。可是怎么能工作呢。猫群在所有的支架间散步,把砖块和乾灰泥碰落,在砂浆中厮斗:每当要拾起一根钢筋时,就会发现一只蜷卧在顶端的猫暴怒地哈气;比较奸诈的猫则跳到泥水匠肩上好像要呼噜撒娇,却再也赶下走了。鸟也继续在框格中筑巢,起重机的驾驶室像是一只大鸟笼而且没有哪一桶水不会发现拥挤的青蛙在呱呱鸣叫活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