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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方德带了儿子世玉望着杭州而来。在船非止一日,已到杭州码头。湾了船,父子二人雇了一只小船,一路见西湖佳景,名不虚传。水陆两途,画舫往来不绝,楼船箫鼓,歌音清楚,粉白黛绿,摆列船头。钱塘江边,一望天空海阔,富贵繁华,别开生面,与金陵景象大不相同,真个观之不尽,玩之有余。到了岸旁,催人挑着行李,直入涌金门,望着广东会馆而来,随路人山人海,拥挤不开,那各行店铺,陈设着各样货物,十分华美。酒楼茶馆也是清整齐雅,此处地方因有洋盐两市,所以卖买比别处更热闹些。
闲言少叙。且说方德来到会馆门首,着人能报,向来知已相好,掌管会馆值师爷陈玉书知道。玉书闻说方德到来,即刻出迎,见了十分欢喜。因多年隔别,请近书房坐下,一面着人捧茶,一面指点手下人将行李安顿在上等客房之内,床铺均是现成的,不到一刻工夫,均已安排妥当,出来从新见礼,坐下细谈。
玉书问:“为何许久不到敝处?贵号生意好否?嫂夫人及孝玉两位贤侄在家一向可平安否?同来这位小孩子又是何人?几时动身?如何今日才到?虽常有信往来,弟之渴想无日不以
一见为快。”方德一边答应,一边回首叫世玉过来拜见叔父,玉书急忙还礼说道:“不知哥哥几时又添了这位英俊侄儿,深为可喜。”方德就将收纳苗氏生下此子,因他不知人事,所以带他见些世面,并将家乡及万昌近年诸事慢慢谈了一番。随又问玉书:“近日光景如何?有了几位令郎。”玉书答道:“小儿止有一个,家事亦勉可过得。”说完不觉长叹,皱眉说道:“只此间会馆,十分丢面,弄得不好看相了。”玉书道:“近日此地有一外来恶棍,姓雷,名洪,混名雷老虎,在清波门外高搭一座擂台,得十分威猛。他因在本处将军衙门做教头,请官府出了一张告示,不准带军器,上台比武,格杀勿论。有人打得他一拳,送银一百两;踢得他一脚,送银二百两;推得他跌一交,送五百两;打得他死,不用偿命。如无本事,被他打死者作为白送性命。擂台对面,有官员带着六十名老将在此弹压,不准滋事。台下左右有他徒弟二百名,拿了枪刀在旁守护,台中间挂一匾额,上写“无敌台”两旁有一对联,写的是:拳打广东全省,脚踢苏杭二州。自开此台,今将一月,不知伤了我多少乡亲,一则因无人敌得他手段,二来他规条上虽如此说,那不过是骗人的公道话,纵若有人能打倒他,也逃不过台下三百徒弟之惩。苏州及本地人因此不愿上台比武,我们乡亲好胜者居多,上台白送性命者不计其数。”方德听罢答道:“清平世界,竟有这样无王无法之事。”随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算广东人遭此一劫了。”世玉听了这番言语,只气得二目圆睁,带怒上前说道:“明日待孩儿打死这雷老虎,与各乡亲报仇便了。”方德喝道:“黄口小儿,乳牙未退,敢夸大口,想作死不成?还不与我退下!”当下世玉忍了一肚子气,回房安睡,翻来覆去总睡不着。我明日一早起身,侍候父亲梳洗已毕,换了衣服出门收帐,带家人李安出前往。方德怕世玉出门闯祸,将房门由外锁了,佩着钥匙而去。
世玉候父亲去了,就从窗上跳了出来,带了母亲给的防身九环剑靴,镔铁护心宝镜,结束停当,外用衣服罩了,袖中一双铁尺,静静溜将出来。出了会馆门口,一路私下问人:“擂台
在何处?”那人说道:“望南边去,这一堆人都是去看比武的,你只跟着他一出涌金门就看见擂台了。”世玉谢了一声,随即追上这伙人,跟着走过几条大街,穿出城门,果然见一座擂台,十分宽大,高约丈四五尺,台头一望,只见正中悬着一方匾额,上写“无敌台”两边一幅对联,写着:拳打广东全省,脚踢苏杭二州。台左贴朱批官府弹压告示一张,上写着:钦命镇守杭州等处将军,为给示张挂擂台事,今有擂台主雷洪,武艺精通,欲考天下英雄,比较八方豪杰,今将规条列下:
一、我营伍之兵不许登台。
一、儒释道三教不许登台。
一、妇女不许登台,恐男女混亲,有伤风化。
一、登台比武只许空拳,不得暗带军器。
一、登台之人要报明省份、籍贯、姓名、年岁,注册方许登台比武。
除此以外,不论诸色人等,有能者只管上台比武,此擂台准开百日为满,百日之后,毋得生端,各宜凛遵毋违,特示。
最后一行是写的开擂台年月日子。
世玉也无心看了,随转眼,看到台右边有雷洪自己出的一张花红赏格,与陈玉书所说“有打一举,送银一百两”一番言语,一般无异。又见擂台对面,塔着一座彩棚,当中设了一张
公案,是弹压委员坐的,棚下约有数十名兵丁。擂台左右前后均有数百门徒,手执枪刀、器械守护。离台一箭之地,那些买卖经纪之人,就比戏场更加闹热,来看比武的人如同蚁队,一群群摩肩擦背,拥挤不堪。世玉看完,正欲候其到台决个胜负,岂知在人丛中摩拳擦背,侯至日中,还不见来。询及旁人,始知雷教头本日往金陵公干去了。
世王闻言,涌身来到台前,用一个大鹏展翅功夫,将两手一拍,跳上擂台,将对联及匾额了下来,三脚两脚,踏得稀碎。当下守台门徒及那些弹压兵丁看见,一齐鼓噪起来,大叫:“快拿这个大胆小孩。”一拥上前,枪刀齐落,四方截住去路。世玉不忙,袖中拿出铁尺,大声喝道:“我乃是广东方世玉,特来取你教头狗命,今因不遇,容他多活一天,故此先将擂台打烂,明日叫他到会馆寻我便了。”说完,跳下擂台,使开手中铁尺,打得这班守台的门人,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脚,走得迟的死五六个,伤者不计其数,因此无人敢拦阻,他就慢慢仍由旧路回到会馆。走进房内,照旧上好窗子,此时玉书正在帐房办事,有谁人晓得他出去闯了大祸。直至晚上,方德收帐回来,开了房门,用过了晚膳,大家才歇,一宿晚景不提。
再说雷老虎到金陵公事,已连夜飞马回杭州,早有各门徒迎着,说将上项情节详细哭诉。雷教头一听,只气得暴跳如雷,急忙查点门徒,被世玉打死六名,已经收殓,还有二十一名打伤的,随即着人用药医治,即刻点齐手下一班门人,拿了各式军器,自己上了乌骓马,手提大劈刀,顶盔贯甲,飞奔广东会馆而来。一到门前,此时已有辰牌时候,即忙传令。就将前后门户团团围住,吓得守门之人不知因甚原故,忙把会馆头门闭上,如飞报与陈玉书知道。玉书一闻雷老虎将他会馆团团围住,惊得犹如打败公鸡一般,心吓得犹如吊桶的一上一下,连话都说不出来,歇了一刻,定了神,只得勉强挣扎,趴上前楼一望,只见雷老虎骑在马上,在门前指手画脚,高声辱骂。玉书只得高声问道:“雷教头,因何将我会馆围住?请道其详。”雷老虎骂道:“陈玉书,你这老狗才,好生大胆,你敢叫方世玉小畜生拆我擂台,打死我六个徒弟,伤了数十人,问你该当何罪?你还诈作不知!好好快将他绑住了送了出来,赔还我徒弟性命便罢。如若迟延,我打将进去,寸草不留。”陈玉书答道:
“管中虽有方世玉,但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焉敢犯教头虎威。
他由金陵随父到此收帐,只住了两日,并且绝无本领,今年才得十四岁,若说打死你徒弟,断无此事,望教头千万莫听旁人言语,陷我会馆。”雷老虎怒道:“陈玉书,你这老狗道,休得奸诈,纵然说天出花龙凤,怎能推得干净?你快叫他出来,待我手下徒弟看过,如果不是,与你无涉。”玉书道:“既然如此,请教头将人马带下一箭之地,我就命他出来会你便了。”当下雷老虎答道:“也罢,权且依你,不怕你们飞上天去。”随传令门徒,各人暂退一箭之地,在外专叫方世玉出来不表。
且谈陈玉书入内,对方说知此事,这是你儿子做的好事,雷老虎围了会馆,问你儿子去否?方德此际只吓得目定口呆,满身冷汗,大骂畜生,害死为父。世玉上前跪下说道:“孩儿出击杀雷老虎就完了。叔父也不必埋怨爹爹,大丈夫作事,岂肯累人!”随即结束停当,手提铁棍,吩咐开了大门,冲到门前,大叫:“马上坐的可是雷老虎么。”教头答道:“然也,小奴才可就是方世玉?拆我擂台,打死我徒弟,问你该当何罪。”世玉道:“我打死你徒弟,你着恼,你将我乡亲打死就不算了?你今日到来,分明是插标卖首,特来寻死。不必多言,放马过来,取你狗命。”教头听了,无名火高三千丈!大喝道:“小畜生,休得夸口。爹爹来取你狗命了。”坐下乌雅马一拍,举起大刀兜头劈将下来,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厉害。世玉乃是步战,叫声来得好!两手将铁棍一迎,顺手还一棍,照马头就打,教头忙架开,两个搭上手,一骑一步,从辰至未,大战八十个回舍,难分胜败。世玉将身跳出圈外,大叫一声:“且住。”
教头停手,问道:“有话快些说来。”世玉道:“我与你在此厮杀,惊动官兵,碍人行走.更时今天夜了,明日上擂台决个雌雄何如?”雷老虎应道:“使得,明日要来。”世玉说:
“难道怕你不成?”彼此即时分手。世玉返入会馆,玉书见他如此英雄,心中大喜,这回必能与我广东人争口气了,即晚亲自敬酒,以壮威风。一面知会本地英雄壮士,明晨齐集会馆,
各拿军器,同赴擂台,以壮观瞻,兼之保卫。
次日,各乡亲前来会了世玉,威威武武,摆齐军装、一队队望擂台而来。到了台下,只见此日来看的人比往日更多数倍,越发人头涌涌,分拨不开。早见教头已先到台停候。世玉即将各乡亲分列一边。自己将身一纵,上到台中,看见雷老虎头戴包巾,身穿战袄,扎大红绉纱带,脚登班尖快鞋。教头见方世玉上台,看他头戴一顶英雄软帽,身披团花捆身,胸前结一大红绣球,内藏镔铁护心宝镜,足踏九环剑靴,腰系湖色绉纱带,头圆面满,背厚腰粗,四肢坚实,脚步稳如泰山。虽如此英雄,还是小孩子身材,身高不满四尺五寸,比自己矮了一半。那些看的人见雷教头身高八尺,头大如斗,拳似沙煲,大家倒替方世玉捏了一把汗:断难敌得他住,徒然枉送性命而已。
这且不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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