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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问我们众人愿意不愿意,你一个人岂可以硬作主的?”洋人发急道:“我卖已卖了,你们既叫我出面,就得由我作主,不然,你们把失掉的本钱一齐还我,我东你西,彼此不管。这两天馆里正因股本尽着失下去,大家亦有点不高兴做,听了他说,回心一想,亦都活动了许多。忙问洋人是怎么卖给芜湖道的?拿他多少钱?洋人见他们有点肯的意思了,便将芜湖道的说话全盘托出,不过把另外送他二万的话瞒住不题。众人听说,非但失去的股本可以全数收回,而且还可沾光不少,也就一齐情愿,无甚说得了。只有请来的主笔,听见这番说话,很发了一回脾气,说他们不能合群,办事情也没有定力,像这样虎头蛇尾,将来决计不能成功大事业的。后来几个股东答应替他开花帐,他的薪水本来是四十块钱一月,如今特地开为一百块钱一月,横竖芜湖道肯认,也乐得叫这主笔多赚几文。主笔至此,方才不说甚么了。馆里几位股东督率账房,足足忙了三天三夜,把帐誉好,恰巧芜湖道那边派来接收的人也到了。这丬报馆,他们开了不到两个月,总共化了不多几千银子,生财一切在内,芜湖道买他的,恰足足化了五万六千两。化了这许多钱,还自以为得意,说道:“若不是我先同洋人说好了,那里来得如此容易?所谓擒贼擒王,这就是办事的诀窍。”芜湖道接收之后,因为是日报,是一天不可以停的,因为一时请不着主笔,便在原先几位主笔当中,检了一位性情和顺的,仍旧请他一面先做起主笔来,一百块钱一月的薪水,那个主笔也乐得联下去做。但是报上宗旨须得改变,非但一句犯上话不敢说,就是稍须刺眼的字也是斟酌斟酌了。在人檐下走,怎敢不低头?到了此时,也说不得了。
芜湖道见事办妥,方才详详细细禀告了黄抚台,黄抚台着实夸奖他能办事。又说本部院久存此想,今该这竟能先意承志,殊属可嘉。一面拿这话批在禀帖后头,一面又叫文案上替他拟了十二条章程,随着批禀发了下去,批明该报主笔不得逾此十二条范围。又把芜湖日报名字,改为安徽官报,又叫把机器铅字移在省城里开办。后来芜湖道又禀,因为日报不可一日停派,所有移到省城办理之举,请俟至年终举行。黄抚台看了,只得罢休。凡是上海各报有说黄抚台坏话的,黄抗台一定叫文案上替他做了论说,或是做了新闻,无非说他如何勤政,如何爱民,稿子拟好,就送到安徽官报馆里去登,以为洗刷抵制地步。齐巧这两天,上海有一家报上,追叙他上回听了南京谣言,吓得不敢出门,以及后来勉强出门,弄了许多兵勇护着,才敢到学堂里,又说他每天总要睡到下午才起来,有俾昼作夜,公事废驰备等语。被他瞧见了,气的了不得,忙叫文案替他洗刷了一大篇,用官封递到芜湖,叫官报馆替他即日注销,以示剖白之意。又过了些时,他见各国洋人,一齐请了护照,到安徽省来,不是游历传教,便是察勘矿苗,又有些洋人借着兜揽生意为名,不是劝他安庆城里装自来水,便是劝他衙门里装电气灯。他本是以巴结外国人为目的的,无论你什么人,但是外国人来了,他总是一样看待,一样请他吃饭,一样叫洋务局里替他招呼,起先洋人还同他客气,后来摸着他的脾气了,便同他用强硬手段,很有些要求之事,他答应又不好,不答应又不好,闹了几回,把他问急了,有天向司道说道:“人家都说这安徽是小地方,洋人不大起念头的,为什么到了我手里,他们竟其约齐了来找我?这是什么缘故呢?”司道一齐回称:“这是大帅柔远有方,所以远人闻风而至。”黄抚台皱着眉间说道:“不见得罢。但是你们说是什么柔远,这个柔字兄弟着实有点见解。现在国家弱到这步田地,再不同人家柔软些,请教你从那里硬出来?总而言之一句话,外国人到底欢喜那样,我们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么会晓得?既不晓得,自然磕来碰去,赛如同瞎子一样,怎么会讨好呢?现在要不做瞎子,除非有一个搀瞎子的人,这个搀瞎子的,请教我们中国人那一位有这种本事,能当得来?不瞒诸公说,兄弟昨儿已叫文案上,替兄弟拟好一个折稿,奏明上头,看那一国来的人多,我们就在那一国的人里头挑选一个同我们要好的,聘他做个顾问官,以后办起交涉来,都一概同他商量。他摸熟外国人的脾气,那桩好答应,那桩不好答应,等他出口,自然那些外国人没得批评了。照我这个法子去办,通天底下一十八省,个个抚台能够如此,一省请一位,大省分外国人来得多的请两位。以后还怕有什么难办的交涉吗?”司道听了,一齐说:“大帅议论极是,真是再乱的良方,外交的上策,但不知这顾问官一年要给他多少薪水?恐怕亦不会少罢?”黄抚台道:“这个自然。依我的意思,有了他,洋务局都可以裁的,省了洋务局的糜费,给他一个人做薪水,无论如何总够的了。”内中有一个候补道插口道:“大帅的议论,诚然寓意深远,但是各式事情,一齐惟顾问官之言是听,恐怕大权旁落,大帅自己一点主权没有,亦非国家之福。”这位候补道,一向没有得过什么大差使,本是满肚皮的牢骚,今番听了黄抚台之言,忽然激发天良,急愤愤的说了这们两句话,原是预备碰钉子的,岂知黄抚台听了,并没有怪他,但是形色甚是张皇,拖长了喉咙,低低的说道:“我们中国如今还有什么主权好讲?现在那个地方不是他们外国人的。我这个抚台做得成做不成,只凭他们一句话,他要我走我就不敢不走,我就是赖着不走,他同里头说了,也总要赶我走的。所以我如今聘请了们做顾问官,他们肯做我的顾问官,还是他拿我当个人,给我面子,倘或你去请教他,他不理你,他也不通知你,竟自己做主干了,你奈何他,你奈何他?千句话并一句话说,我们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不像从前那位老中堂,摆在面上被人家骂什么卖国贼,我就得了。”黄抚台还待说下去,忽然洋务局总办想起一桩事,回道:“昨儿西门外到了几个外国游历的武官,请请大帅的示,怎么招待他们?”
黄抚台道:“怎么不早说?他既是个官,先拿我的帖子去接他一接,约他进城来住,看他怎么说?你们这些人太拿事看得轻了,昨儿的事昨儿不来说,到了今天才来说,知道他是个什么官,不要得罪了人家,招人家的怪。”藩台道:“想来出外游历的官,位分也不见什么大的。如果是外国亲王或是大臣,别省亦早已有信来知会了。大约官总不大。”黄抚台道:“无论大不大,总是客气的,我看还是我自己先去拜他一趟好。”藩台道:“无论他的官有多么大,也只有行客拜坐客,大帅不犯着自己亵尊先去拜他。”黄抚台道:“我办交涉办了这许多年,难道这点还不晓得?为的是外国人啊,我们得罪了他,就不是玩的啊!”说着,气的连胡子都跷了起来。藩台不敢再往下说,抚台也就端茶送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