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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轰轰烈烈建些功业,名垂不朽,而顾为此屈身丧节之事乎?”贾龙便称谢道:“多承先生指教,即令舅先生亦常喻及。小可因为匪人所陷,失身于此,急欲弃邪归正,奈一时无便可乘,故此苟延性命,亦觉老大徒伤。”景节道:“容小子到京对家尊说来,若遇便时,当为老丈作招安计。”贾龙道:“多感先生,只是再住一两日方妙。”景节又道:“小子今日必欲告辞了。”翌王亦对贾龙道:“小子在此,荷蒙老丈覆庇,心感不尽,但今日亦欲同舍妹丈到京候敝亲家一候,犬马之报,当在后日。”贾龙沉吟半晌道:“此处果非久屈大贤之所,但相聚一时,不忍遽言别耳。若湛兄决意要行,须再同令妹丈过了今晚,容小可与二位开怀畅饮一番,更领些教益,明日当一起送二位起程,庶不负小可当日苦苦相留之意。”翌王道:“盛意难违,勉当从命。”起身向庭前略步看些闲景,忽见隔院榴花甚开,触着花字,又想起醒名花小姐来,遂吟诗一首道:榴火燃天出短墙,怀人迢递隔半肠。
今朝洒尽关山泪,不为三间泣楚湘。
景节亦成一首道:烟涨斜塘榴已芳,家家细雨报梅黄。
多君意气情何限,几对蒲觞话断肠。
二人吟罢,翌王忽然想起范道人之言道:“见榴流行”恰值我心中要离此地,那榴花又开,第二句又验了,那云侣岂不是个真仙。一并述与景节知道,景节亦深以为奇。说罢,又同入席,贾龙便叫堂下大吹大擂,好不热闹,直饮到各人酩酊而罢。
到了次早,翌王等收拾行李,辞了贾君要别,贾龙道:“二兄果然决意要行。”说了这一句,眼中流下泪来,分咐取出白银五十两,鲜衣二套,送与翌王、景节道:“二兄在路小心保重,到京有甚机会,千乞带挈小可则个。”二人道:“多蒙饮食教诲之恩,已难图报,又辱厚赐,使人可以克当。”再三推却,怎当得他必定要二人受,二人只得收了,一径下山,洒泪而别。又叫几个喽罗送到二十里之外。
不题翌王、景节走路之事,再说梅杏芳小姐见姑爹表兄俱已出门,自己足不下楼,与佛奴相怜依守,或遇姑妈、嫂嫂来闲谈一时半刻,不然只把书史佛经之类消遣。自从那日见了湛生的诗笺,佛奴又从旁以天缘打动,小姐未免触景兴怀,吟一绝句道:雨送愁苗烟系丝,花间怯看好花枝。
阶前添得王孙草,一段闲情绿暗时。
不题杏娘吟诗之事,只说翌王、景节二人离了万安屯,竟唤个船,从长江顺流而下,不几日过了汉口,早到芜湖钞关上,便打点起旱,从河南大路进京。当下还足船钱,起发行李上岸,来到饭店中吃了些东西,二人便道:“总是明日起身。此时天色尚早,我们到外边闲步一回有何不可。”两人齐出了店门,随意玩耍观看,此一去有分教:尼庵翻作迷楼地,贞士旋为荡子身。
那芜湖关口是天下第一个大马头,真是十三省人烟凑集的去处。当下二人各处游玩,那里看得到许多好处。翌王对景节道:“热闹处有什么趣,不如捡那幽僻去处略玩片刻,倒可开怀散闷。”景节道:“晓得哪里是幽僻所在?”翌王把手指道:“进此小巷,怕不有好处。”二人遂转弯抹角,曲曲折折,果然一步有趣一步。翌王道:“端不负我二人来意。”再向西走了几步,回头不见了景节,翌王心中忖道:他必是小解落后,想也就赶来的。自己只顾往前面走,看见一小小黑煤刷的门墙,两扇黄竹小门,扁额上有“不染庵”三个贴金大字,早知是一所庵院去处。不意行走半日,腿下略有些酸,就在门槛上坐地,等那做妹丈的走来。等了一会,杳然不见,站起身两边张望,亦并无影响。哪晓得陶景节正是小解落后,赶上前来,早已不见了阿舅。也是数该如此,他竟一直追去,并不想转一个弯儿,若转一个弯时,湛翌王便现现的在那里。
不说景节寻觅翌王,只说翌王不见来了景节,心下想道:“我在这里玩,他在那边耍,两下寻不见,少不得大家到饭店中会的。”又想道:“这庵里面的光景倒有些意思。”竟移步而前,进了山门,到正殿之上,拜了佛,正在闲看,只见东首一门开处,有两个小尼望外一张,就笑嘻嘻的关了门进去,翌王方晓得是个尼庵。停一回儿,又有两个开门出来,一个年纪约有三十左右,面庞十分标致,体态亦甚妖娆,翌王见了倒也动几分火。那一个即是先前出来的小尼,翌王仔细再看,亦觉风流可爱。那大尼移步前来向翌王问讯道:“相公从何处到此?”翌王道:“适在近处游玩,偶进宝庵一步,惊动师父不当。”大尼道:“相公说那里话,请里面坐待茶则个。”翌王谢道:“不消了。”大尼便殷勤致敬,决意固请,翌王只得同了他进得这门,见里面小庭之中花卉争妍,三间一带小轩盖得精致幽雅。大尼道:“这是接待那些女施主的所在。”翌王便暗笑道:“正不知接待那男施主的所在在哪里。”又进一重门,另是一座小殿,殿中供着千手观音的照像。从此而进便是法堂,堂中排列那钟鼓鱼磬经忏,中间挂着几尊佛像,两边有八把小木金漆的交椅。大尼便让翌王坐于客位,自己主位陪坐,叫小尼进茶。大尼先启问翌王道:“相公仙乡何处,尊姓大名?乞赐见示。”翌王答道:“小生西蜀人氏,姓湛名国瑛,表字翌王。敢问仙姑法号。”那大尼又启一点朱唇,露两行素齿,低低答道:“贫尼贱号了空,是荒庵住持。”翌王道:“宝庵共有几位?”了空道:“还有愚徒四人,一名本空,一名本亮,一名本悟。”把手指着下位坐的那小尼道:“他叫做本白,是贫尼新剃度的,那几个都在后边学颂经文哩。”翌王听了,道声难得,然一心想到饭店寻会妹夫要紧,便立起身,叫声:“仙姑,小生告别了。”了空道:“敝庵后边还有些小景致,倘蒙相公不弃,一发随喜随喜,实为幸甚。”翌王只欲告别,怎当得了空决意固留,必要到内赏玩,又只得随了他进一小角门,弯弯曲曲,约摸又过了七八重小门,到得里面,正是一所小楼,收拾得齐整非凡,比外边光景便觉大不相同。内壁挂的都是名人手迹,几上列着古今书卷,宣炉内一缕名香,磁壶中泡得苦茗,鲜花几枝,尚插在胆瓶之内,说不尽其中幽雅,有一篇叙述女尼卧室的妙处:欲识女-园,一片白云迷曲径;要寻真净界,款湾流水护禅心。优婆夷其中栖止,比丘尼由此修焚,璎珞绕琉璃,灯燃不夜;旃核-飞——,香散长春。梦锁禅关,不管帘前花落;心澄跌座,漫留槛外莺啼,一榻挂-绡,光华夺目;半床披蜀锦,璀灿迷眸。五色霞衣,斜搭珊瑚架上;千花云衲,长垂琥珀珠边。贝语彻纱窗,香云缭绕;梵音飘绣盖,瑞云缤纷。优昙开不落之花,胆瓶清供;琪树结长生之果,心地真诠。四壁净无埃,摩登女陷阿难于精舍;半龛长抱月,陈仙姑挑必正于空门。
湛生见此景致,心中暗想道:这班尼姑,倒享得好清福。忽见小尼又送茶来,了空又陪了一巡。少停,桌上列着十数品点心,请翌王享用。翌王一心要出去,见天色晚了,便连连告辞。未知湛生果能即出尼庵否,只看下回便见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