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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利那加2000年1月6日

    拉奥中校乘坐的卡一29直升机,比印度总理那架“超美洲豹”提前一刻钟落地。

    他是随同沙潘少将飞来斯利那加的。他们将和面色严峻的第32军军长普拉卡希中将一起,在这里恭候塔帕尔总理、桑杜国防部长和奈尔陆军参谋长的大驾。

    在旋翼还未完全停转的飞机前,抄潘少将和普拉卡希中将匆匆寒喧了几旬,就朝不远处更大的一块平缓坡地走去。那是陆军第24工兵营连夜抢修出来的专供总理座机着落的临时机降场。

    十五分钟后,空中准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两位将军不约而同地整了整军装,循声仰望:只见四架米格一31型护航机不知何时已在斯利那加的上空盘旋,接着出现的是塔帕尔总理的“超美洲豹”

    从直升机走出的塔帕尔总理比拉奥中校一个月前见到的样子苍老了许多,他完全可以想见这其中的原因。

    塔帕尔挨个与列队恭迎他的高级军官们握手,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看得出来总理心情沉重,拉奥想,不会光是因为拉杰辛格少将的死。在这百万大军已如出匣利箭搭上弓弦之际,南亚次大陆今后一百年的命运,是非功罪,幸灾祸福,就完全系于这位老人的转念之间了。他怎么可能轻松!

    在大军出征之前举行送葬仪式,这无论如何不能看作是一种吉兆。载着拉杰辛格少将遗体的炮车,在一队举着弯刀的廓尔喀士兵护送下,缓缓移动到以塔帕尔总理为首的高级将领的队列前。死者仰躺在冰床上,胸部以下覆盖着橙白绿三色加蓝法轮的印度国旗。

    塔帕尔走上前,从跟随其后的侍从武官手中接过一枚大英雄转轮奖章,轻放在双目微张的辛格将军胸前,然后退后一步,向将军致最后的鞠躬礼,又凝视许久,才徐徐移步离去,在他身后,国防部长,陆军参谋长,所有在场的将领按军衔高低依次从炮车前走过,向他们中的一员告别。

    炮车的车轮又开始移动,移向临时机降场,那里早有另外一架直升机在等候运载将军的灵柩。它将把将军送回到他家乡瓦拉纳西—圣城贝拿勒斯,在那里的“卡都”浴场,人们将用恒河的圣水为他洗浴,然后点燃金合欢木高高架起的柴堆,用火焰把他送进天国。

    遗体告别仪式之后是阅兵式。印度陆军第32军16师的官兵们表情沉痛地接受了他们的总理的检阅。阅兵式由于悲壮的氛围萦绕,进行得格外庄严整肃,大有声威薄云之慨,使塔帕尔险些老泪纵横。事后,拉奥回想起来,坚信就是在这一刻,印度总理定下了开战的决心。

    箭一旦射出,就不可能再回到弓上。拉奥懂得,这个时候再把中国人常讲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寓言故事讲给塔帕尔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有我清楚,中国人对我们印度的一举一动关注到何种程度!现在,唯有祈求湿婆大神的护佑了。他在日记中写道。

    北京2o0o年1月6日

    从位于复兴路西段的国防部大楼顶层会议室望出去,军事博物馆尖顶上铜铸的军徽显得很小,玉渊潭和八一湖也变成了两面不规则曲圆镜。

    总参谋长秦文鼎上将此刻正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向下俯望。会议室里不时有一些校级军官进进出出,在椭圆形会议桌上摆放各种报告和文件,一位上校走到将军身后轻声说道:“主席,副主席都到了,刚进电梯。”

    “把帽子给我。”

    他从上校秘书的手中接过大檐帽,有规有矩地戴在头上,快步向外走去。在会议室门口,他正好接住迎面走来的军委主席和副主席。

    见过礼后,没有寒喧,各自定到自己的固定座位上落座。

    “开会吧。”军委主席的目光落在总参谋长的脸上“秦总长,你先介绍一下情况。”

    上将点点头,轻轻清了下嗓子,但又把他洪亮的嗓音尽量压低:“据我们刚刚得到的情报,一小时前,印度总理塔帕尔率领国防部长、陆军总参谋长等一批高级军官,视察了克什米尔印度控制区。在靠近巴基斯坦控制区的斯利那加,检阅了印度陆军第32军16师的部队。”

    “第32军不是驻扎在坎普尔吗?什么时候到的克什米尔?”军委副主席问道。

    “上个星期。”秦文鼎答道。

    “好快。”总后勤部长接话“看来我们低估了印军的运输能力。”

    “确实如此。这已经被我们的第七号侦察卫星证实了。”桑又鼎接着说“其实,没有第32军,印度人在克什米尔的现有部队,就足以拿下巴基斯坦控制的地区了。”

    “这就是说,他们把第32军调过去,不光是为了对付巴基斯坦人。”总政治部主任接过话头。

    “意图很明显。”秦文鼎扬了扬手中的一份材料“我这里有香港军区参谋长何达今天传来的一份报告,是他手下一个叫李汉的参谋写的。这个参谋一直在独立研究印巴局势,他认为一个星期内印巴就会开战。”

    “会有这么快?”总后勤部长插话“他们好像还没有集结完毕,再说,展开也还需要时间。”

    “何达认为,这份报告虽说是一家之言,但写得很有启发性。我初看过一遍,这个何达很有眼力,而且干过驻印度武官,他的意见值得一听。”秦文鼎说。

    “其他方面有什么新情况?”军委副主席接着问。

    “‘维兰特’号航母特混舰队已经进驻孟买港,从俄罗斯购买的第比利斯级‘圣雄.甘地’号航母也巳完成训练航行,正式编入作战序列。昨天又得到消息说,印度海军宣布,已经退役的‘维克兰待’号将重新启封再度使用。”

    “好家伙,他们将同时有三艘航母在印度洋上跑了。”军委副主席又问“空军呢?”

    “各类战斗机、轰炸机连续两个星期的频繁起落于前天突然沉寂,到现在还没有恢复飞行的迹象。”

    “想来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军委副主席点了根烟,很深地吸了一口,全部吞咽了下去,竟没让一丝烟缕从口鼻间逃逸出来。

    “如此看来,他们就要对我们的邻国动手了。”军委主席终于开口“而且也已经充分考虑过了所有大国包括中国在内,可能对此作出的反应。就是说,他们是不惜一切要冒这个险了。”

    “这正是我们的结论。”秦文鼎补充道。

    “有关的情况应该向我们的邻居通报一下,袖子旁观可不是我们中国人的性格。

    何况,城门失火还会殃及池鱼呢!”

    “这方面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他们现在对自己的处境很清楚,正在向各大国发出呼吁,要求国际力量出面干预。”

    “是啊,约希姆.汗总理今天还给我来过电话,要我对印巴局势给以更多的关注,并请求我们马上邀请他们的陆军总参谋长沙巴克汗访问中国。你们看怎么样?”军委主席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邻国总理的这一请求如在平常不难办到,而眼下如何处理却十分微妙,因为与她为敌的并非等闲小国,仅此一点,就足以让所有大国都小心翼翼,随时根据第三国在这两国间天平上投下的砝码,暗地里决定自己增斤还是减两。中国的最高军事决策层,对此中利害自然十分了然,所以几分钟过去,大家竟相视无语。

    最后,还是军委主席打破了冷场“我看,眼下局势非常微妙,这种时候我们不宜邀请邻国最高级别的军方领导人来访。这不但会明显刺激我们的另一个邻国也会使其他大国过分敏感,反倒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众人点头称是。

    “是不是这样更好一些,”军委主席接着说“我们可以邀请他们的一位副参谋长来访,可以公开发消息,请他参观我们快速反应部队的演习和军工企业,以此向我们的另一邻国发出级别稍低但坚决的信号。在私下里,我们可以向他表一个态:

    任何时候,中国都反对以武力解决国际争端,并且毫不含糊地站在被侵略者一边!

    我们将尽我们所能,满足我们的朋友提出的一切合理要求。包括必要时援引抗美援朝和对越作战的先例。”

    军委主席注意到总参谋长对他的话似有保留,便示意秦文鼎再讲几句。

    秦文鼎略一迟疑,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我同意主席的意见,这是一个考虑到了各种因素的万全之策。但是,最后一点,会不会被我们的邻国理解为一种军事承诺,到头来束缚我们的手脚?”

    “在国际交往中,有些承诺必须做出也必须遵守。我们一定要看清楚,一个均衡的而不是一家独霸的南亚次大陆,更符合中国也更符合世界各国的利益。如果我们坐视这一均势被打破,那么下一步,就该轮到我们处于不均衡状态了。”军委主席的语速突然加快,声调也变得高亢起来。

    “可是,陈兵于我们正面的印军从数量到装备都优于我军。处于守势的我军并没有转入攻势的准备。”秦文鼎忧虑甚深“还有,现在的士兵已经是独生子女的一代了,投入战争带来的后果将比今年前二十年前复杂得多,也困难得多”

    会议室的空气一下于变得凝重起来。

    军委主席起身走到玻璃幕墙前,望着在暮霜中殷红得没有一点光泽,渐渐消隐在西山后的夕阳沉吟良久。

    “如果每一个家庭都害怕失去自己的独生子,到头来我们只有失去这个国家。”

    军委主席回过身来,语气沉缓,一字一顿地对众人说。

    香港2ooo年1月6日

    雨刮器不停地搬开蒙住挡风玻璃的水幕,李汉的视线还是无法望到比车头再远的地方。雨太大了。一月的香港很少下这么大的雨。大雨使温凉的天气骤然变成了潮冷,对此毫无准备的港人们,大都一边躲进街边的商店里避雨,一边牙齿叩碰着就便购买防寒的衣物,不再顾得上挑拣和杀价。在大雨停下来之前,只有经营衣帽和雨具的业主们在佛龛里多上了一蛀香。

    君怡酒店。从日本烧烤餐厅临街的座位隔窗望下去,整条金巴利大道空无一人。

    跟餐厅里一样,空荡荡的。侍者和领班格外殷勤地服侍着仅有的两位客人:

    李汉和婵。

    “我真不喜欢日本的清酒。”婵说。

    “我也是。淡得像水,还会上头。”李汉说。

    “还有日本料理。”婵又说。

    “只是一种风格,不是一种美味。”李汉接着婵的话说“那我们于嘛上这里来?”

    “那我们干嘛不现在就离开?”

    侍者望着一桌基本没动的食物,想不出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吉普车在大雨中行驶得很艰难,不知什么时候会在很近的距离里,从如注的水帘中像潜水艇冒出海面似的突然迎面钻出一辆汽车来,吓你一跳。

    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别扭。李汉不时用余光瞟着邻座。

    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婵凭感觉在空气中嗅探着。

    车子什么时候开过了海底隧道,什么时候穿过告士打道、轩尼诗道、跑马地,什么时候已经绕过了海洋公园?统统都不知道,只知道车轮打着滑啸叫着停下来时,眼前已经是浅水湾海滨浴场了。

    被豪雨笼罩的海滩上见不到一个人影,大海和天空早已没有了界限。谁也没有话说,只是朗车窗外眺望,窗玻璃水淋淋的,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但还是在看。急促的雨脚在车棚上敲打得人心烦意乱。

    有那么一雾,他的脑际闪过一张女人的面孔。那是另外一个女人和一段早巳死去的婚姻。结婚六年,整整一半时间在分居,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来香港的原因。

    他望着婵,视线迷蒙。如果不来,你不会遇到她尽管是在雨中,他还是觉得心底里有一粒火星溅到了柴堆上,被风一吹,陡变成一股火苗,僻僻啪啪地把整个柴堆引燃了,火焰在柴枝上爆裂着、舔卷着直冲向他的额角!

    “我觉得热。我得下海去游一会儿。”李汉依然两眼望着车窗外。

    婵知道他想去用海水熄灭什么。她不说话。

    李汉猛地拉开车门,跳下车,朝海边走去。他在沙滩上越走越快,一边走一边脱衣服,最后,只见他把衣服往空中一抛,猛跑几步,一头扎进了白沫翻卷的大海

    当地从一堵高墙似的浪头下钻出来时,他的手突然触到了另一只手,这意外的一触,使他惊棘得在水中直立了起来。他看到了婵o他看到惊慌和快意同时在她的脸上呈现,她像一只小鲣鸟一样欢叫着,扑腾着双臂向他飞来,没有了属于岸上的矜持和犹豫,只剩下无牵无挂,无忧无虑,无遮无碍地飞,一直飞进他宽阔的臂弯。

    他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任海浪没过了头顶

    “我冷。”

    回到车上时,冻得嘴唇乌紫的婵对李汉说。

    “我也冷。”

    于是,李汉重新找到了把她拥入怀中的理由。接着,又把嘴唇不容抗拒地压在她微微打颤的唇上。

    “不,不要”她把唇滑向一边,她想改变预感。但在分离的一瞬间,她又自动滑了回来,好像瞬时的离开仅仅是为了说出那个“不”字,说完后就又返回原处。原处是一片雨淋过的苔地,潮湿而润滑;开始是小心翼翼的探寻,陌生的问候,微带羞耻感又充满好奇心的触摸,接触的节奏随着迅速的熟悉而加快,然后是无休无止的潮湿,无穷无尽的润滑她能感到一股奇妙的吸力,在引诱、在拖曳她的舌尖,它本能地抗拒着又迎合着,一次一次,终于禁不住这狡猾的诱惑,从深暗的藏身之处跑出来与引诱者绕在了一起。

    在令入迷醉的缠绕中,她能感到早春的和风,把苔原上最后的积雪残冰完全融化了

    融化的溪水被暴怒的江河带进了咆哮的大海。这是另一片海。婵在半明半寐中睁开眼,她感到自己已经深深地掉进谷底,.巨大的浪头正一次次从上面压过来。她看到他模溯不清的面孔像钟摆一样在她眼前晃动,一直摆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后又摆回来。她想到了岸。

    可望又不可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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