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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说到做到,而且军营中似乎真的早有准备,这日下午对着张浚许诺,第二日一早便直接冒雨出兵。
大军一分为二,其中,李逵率一军两千众直取古楼寨……没错,那位杨广真就第四次反叛了;而与此同时,雨水淅沥不停之中,御营前军都统制,也就是岳飞本人了,也亲自率华容大营主力部队一万余人以及数名军将,急行军冒雨向西进发。
全军几乎只有随军进士与后勤人员被留下不动。
张浚也算是某种说到做到吧,他真的跟过去了,只不过没骑马——雨势太大,道路泥泞不堪,骑马简直是在开玩笑。
就这样,无论是枢相之尊的张浚还是节度使之尊的岳飞,都亲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穿着草鞋,在江南之地泥泞道路上跋涉前行,乃是率军以逆时针的方向沿洞庭湖朝西挺进,并于当日成功抵达六十余里外的澧州安乡,然后却没有入城,而是径直渡过澧水,来到了对岸的一处大营。
此处,正是宋军在洞庭湖北侧建立的另一座核心大营,副都统马皋与几名统制官率领的另外一万余众早早在此等候。
两军合流,此处部队已达两万五千之众,岳飞部御营前军主力算是冒雨完成集结,而因为雨势缘故,敌军居然丝毫不察。
考虑到夜间时分,李逵将那个与隋炀帝重名的叛将首级送到,那么这第一日,御营前军的战果还是突破了零战功的,最起码四十寨、四州七县中的一寨已经被剪除。
而第二日一早,不顾昨日雨中急行军六十里已经造成了相当的部队减员,岳飞再度下令,精选全军可战之兵两万一起出发,冒着稍微减小一些的雨势分别向西、向南挺进。
其中,原安乡大营的部队,直接分兵向西,王善、张用各领两千兵分别去取清化、敖山等两处内陆城寨,而马皋本人更是与夫人一丈青一起督五千众直扑之前陷落的鼎州首府,所谓七县之一的武陵县。
至于原华容大营的部队,却又一次开始了艰苦行军,他们依旧是沿着洞庭湖逆时针挺进,却是于这日下午雨水稍缓时越过澧州边界,抵达鼎州境内,然后来到了崇孝镇,并半包围了位于此地的一座大型叛军水寨。
之所以说是半包围,乃是此寨有通往洞庭湖的水道,还有一座小港,宋军根本无法处置。
当然了,也没必要了……毕竟,岳飞部借雨势掩护,分两日急行军累计近一百二三十里,虽比当年李愬雪夜下蔡州是各方面都远远不如的,但也足可称道了。而面对如此大军突袭,崇孝水寨中叛军反应也不比蔡州守军强哪里去。
一万余御营前军宛若神兵天降,忽然冒雨半包围了只有三千叛军的崇孝大寨,寨内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混乱起来,但岳鹏举却只让全军妥善立足,自己也亲自领少数中军步卒在水寨侧面湖畔一个小坡上安顿,并不下令攻击……果然,很快就有使者战战兢兢出来求见岳飞。
“是韩小乙啊,若是你来便能省些事情了。”眼见着来人扑通一声直接朝着自己跪倒泥水之中,临到刚刚拿下斗笠的岳飞盯着细细雨丝睥睨相对。
“之前月余,一直是此人为湖西诸寨奔走于安乡、华容,以作联络。”
话说,虽然张浚宣称自己一句话都不多问,但那是人家长官傲娇,岳飞怎么可能不晓事到不给全国最高军事长官留个专业解说员?故此,早早有岳飞中军亲校毕进随同枢相在旁,此时见到此人,更是直接低声汇报。“而此人乃是此寨首领黄佐心腹。至于黄佐,乃是叛军中澧州一带的首领,极有势力与威望,乃是叛军中仅次于钟相、杨幺的那几个大首领之意,之前在北面被我家节帅击败,澧州沿湖土地尽失,便和其余澧州叛军一起退到鼎州立寨……而鼎州便是钟相老家了。”
张浚学着岳飞拿下斗笠,却是面无表情,对毕进的讲解置若罔闻。
“小乙。”
数十步外,就在地上那韩小乙刚要说话之时,岳飞便直接抬手打断对方,然后兀自凛然相告。“现在我来讲,你一字不差入寨与黄佐说清楚便可,不必插嘴。”
韩小乙当即在泥水中叩首不停。
而稍缓之后,岳鹏举便学着邸报上拿数字列举的法门,坦然说出几句话来:
“其一,我此番发大军至此,是要与钟相、杨幺定胜负生死的,不会再做拖延,也不会再给他首鼠两端的余地。
其二,告诉黄佐,我此番用在招降上的军职,只有一个统制官的名额,他若降,便是他的。
其三,不管他降不降,寨中无辜澧州妇孺都可归澧州家乡安顿,我拿自己性命官职作保,绝无战后追责之举。
其四,我的为人,我部属的战力,我的诚意,之前数月他若想知道早该知道……故此,我现在以两刻钟为期,等他来降,若来,便是我御营前军军官;若不来,我便只好发大军破此寨,并将他寻来,拖到此处,明正典刑!
最后,此处还有一颗首级,你拿走,速去!”
韩小乙一声不吭,只是在泥水中重重一叩首,然后便爬起身来,低头从一侧王贵手中接过一个木桶,也不敢去看的,直接飞也似的往寨中跑去。
望着这一幕,顶着细微雨水立在岳飞中军队列中的张浚根本就是面不改色,不过,毕竟是少年便闻名地方,青年进士及第,三十四岁做到堂堂宰执的帝国精英,其人心中早已彻底醒悟:
他哪里还不知道?这黄佐应该是叛军中一个不小山头的大首领,也就是被官军收复的湖北地区的原首领,如今却失了根基,一时蜷缩在湖西,连武陵城都进不去,可见颇有些寄人篱下滋味。而这等人才正是最适合招抚的对象,也应该是岳飞这数月间真正用心所在,至于那个古楼寨的杨广,倒不如说是展示诚意,外加蒙蔽其余叛军的棋子……君不见,连席益、马伸那种人都被骗过了吗?
如此良苦用心,再加上今日春雨突降,就在这些人彻底放松之时,官军突然冒雨发大军将他们团团围住,岳飞又如此恩威并显,想那黄佐只要不是个愣头青,便该速速出降才对。
果然,就在张浚心下了然之时,随着那韩小乙将杨广的首级与岳飞的言语一并送入寨中,仅仅是一炷香时间之后,一名身着皮甲、裸着半个胳膊、拎着一杆大矛的昂藏大汉便率几十名类似打扮的渔家汉子低头出寨,然后在那韩小乙的带领下直接往岳飞这边行来,想来应该便是黄佐了。
而这黄佐率十几名寨中军官、亲卫行至距离岳飞几十步外,便主动停下,然后当众扔了手中大矛,复又准备解开身上甲胄……很显然,这是要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了。
但也就是此时,一直眯眼看着黄佐一行人的岳飞忽然隔着数十步昂然出声:“不要解甲!”
黄佐微微一怔,却是即刻收手,便欲直接空手过来。
“带上你的兵刃!”岳飞再度眯眼出声。
黄佐再度一怔,却还是选择遵命,直接从泥地里捡起自己长矛向前而来,并待行到距离岳飞七八步时,主动倒持了长矛,便欲下跪乞降。
“也不必下跪。”岳飞第三度出声打断了对方。“黄统制,你既来降,便是我御营前军统制官,如何要卸甲、弃兵、下跪?上下有别,对我唱个喏便是。”
黄佐终于释然,便拄着长矛朝岳飞做拱手状,然后低头相对:“太尉,俺感念太尉恩威和几月耐心,所以来降,之前种种,还望太尉饶恕则个。”
“之前种种,我已忘了。”岳飞在上方眯着眼睛相对。“且国家大事在前,你我也不该说这些……王副都统!”
王贵即刻出列,与黄佐并立拱手。
“我给你五千兵,即刻向南渡过沅江,奔袭辰阳!”岳飞面色不变,厉声下令。“务必与我取下此城!”
“喏。”王贵应声便走,数名军将也随之而去,竟是丝毫不停。
“黄统制。”岳飞继续在小坡上居高临下,发号施令。
“在!”正忍不住偷眼去看王贵的黄佐登时一凛。
“此处往东与东南,沿湖尚有两寨,乃是韩湾子寨与浮水寨,各自兵马都不过四五百,我现在与你军令,让你即刻提本部东进,不论是招抚还是强攻,今夜之前,务必拿下!否则,军令处置!”岳飞真就下令如常,好像身前之人是个跟随多年的老部属一般。
且说,那两个寨子,一个是澧州败军所设,一个是钟相派来到洞庭湖隘口监视防范澧州人的,黄佐如何不知?而前一刻还是叛军,这一刻便要做官军去征讨,他如何又能适应呢?
不过,就在黄佐抬起头来,张口欲作推辞之语时,却正看着岳飞立在前方居高临下瞅着自己,双目一大一小,在雨中睥睨不停,此人心下一惊之余,话到嘴边,竟鬼使神差一般翻转过来,只剩下区区一个字:
“喏!”
“可要军资补助?”岳飞追问不停。
“不要。”
“可要兵马协助?”
“也不要!”
“那便速速去做。”
黄佐再度拄着大矛一礼,然后便转身归寨……此时,王贵已经开始带领部队南下,崇孝大寨周边已经出现明显的包围缺口,而很快,黄佐便领着大约两千众的部属,一分为二,乃是水陆齐发,直接从刚刚还是敌人的官军阵中穿过,顺着那个水道一路向东去了。
如此情形,无论是御营前军部众还是黄佐本部,全都感觉古怪,却偏偏无话可说。
但不管如何了,稍许片刻,眼瞅着这支部队尽数出寨,寨中只余老弱家眷,岳飞却是一声不吭,直接在崇孝寨外立帐安营,静待消息。
当日晚间,黄佐招降韩湾子寨,击破浮水寨,提浮水寨守将头颅归来,而在这之前,马皋、王善、张用也都各自告捷,清化、敖山,乃至于武陵城在御营前军的突袭之下全都轻松告破。
这一日,御营前军破五寨、取一县,算是进展顺利。
一夜无言,翌日,天气放晴,岳飞再度唤来黄佐与韩湾子寨首领郭太,让二人继续顺洞庭湖继续南下,扫荡、攻略、招降沿湖水寨,然后自己亲自督军五千随从其后。同时,还下令让马皋等将即刻南下沅江、澬水,从陆路朝着湖南地区、湘水一带大踏步进军,攻城略地。
而这一日内,黄佐等人再度招降两寨,攻破两寨,其中,另一名大寨寨主杨钦也在猝不及防之下选择了投降,与此同时,王贵也击破了辰阳。
时间来到了第四日,越过沅江的岳飞没有往辰阳城中而去,而是片刻不停,下令全军与黄佐、杨钦、郭太等人混编,同时攻击沅江、澬水之间的八个水寨,并再度以王贵为前,进发澬水畔的益阳县城,自己则继续督军在后,进发不止。
这个时候,宋军已经可以骑马了,而张枢相也得以履行了自己的大言,得以端坐马上,随岳飞中军进发不停了。
且说,这位枢相此时已经放松了不少,但随着各处水寨得手讯息一一传来,岳飞此时却又一次口出狂言了:
“以此看来,不用十日,七八日便可成功,明日或后日便可决战,击败钟相。”
张浚说好了不主动开口的,所以闻言只是在马上蹙眉。
而岳飞当然要照顾领导情绪,便主动并马而行,为张德远稍作解释:“钟相本是鼎州人,此时正在沅江(县名,旧沅江口所在,洞庭湖与赤亭湖所夹半岛上,非指江水),其人行动缓慢,若说前日行动他还不能察觉,但昨日举止也该察觉了,却无丝毫动静,这是末将没想到的。故此,若今日能扫荡八寨成功,钟相便会陷入死地,明日便可破了他!”
张浚终于展露喜色:“若能获钟相,此战便算胜了!”
岳飞摇头不止,严肃更正:
“枢相有所不知,便是以匪首计较,也只是胜了一半,还得看杨幺动向。”
张浚又不懂了,又不好张口去问的,便回头去看自己身后的毕进。
毕进不敢怠慢,即刻上前当讲解员。
原来,钟相这个人乃是鼎州祖传的神巫,号称大圣爷爷,又在洞庭湖左近立社,丰年收钱粮,灾年济贫苦,影响极大,乃是天然的叛军领袖,无可动摇的那种。
但说实话,这么一个人,本质上却不可能脱离豪绅与巫道世家的情境心态……所以,之前叛军最盛时,势力一度波及湖南湖北十几个州军,可那种情况下他却不思进取,只将前线事务尽数交给杨幺,反而匆匆在老家鼎州称王,并在沅江县城内营造宫室,还为儿子钟之仪广选太子妃,乃是要寻得特殊八字的女子,以作传宗接代,从而让自家楚王基业代代相传。
故此,这次洞庭湖叛乱,其实是有两个实际领袖,一个是钟相,一个是杨幺。
“枢相不知道,我等初来湖北时,曾听到了一个笑话。”毕进这厮毕竟年轻,与张浚也越来越熟,大约讲清楚杨幺的特殊领袖地位后,一时还是说个没完。“说是钟相家中人口多,称王之后便一定要全家一起享福,家人睡觉的床一定要是有金玉镶嵌的才行,但打下了十几个县也总是凑不齐,就总是让人去各处叛军那里找……最后,湘阴一带的叛军被他骚扰的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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