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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远,中原正逢秋;
千里江山变颜色,荒草齐天尽枯骨,愁在人心头。
这是闯王李白成血洗河南后的写照,也许是山河变色触怒上苍,中牟县境的黄河突然改道而发大水,淹没下游中的几个县。
这也正应了那句俗话:祸不单行,因为就在第二年夏秋间,蝗虫成灾,赤地千里,一群群一堆堆遮天盖地的蝗虫,把田里的庄稼一扫而空。
田里空了,但人们的肚皮不能空,于是大批难民奔他乡,那时候换儿果腹早已不是鲜事。
一条黄土大道,蜿蜒的向西边伸去,隐没在凄凉的秋日落霞中,一场大雨,给行路人带来不便,不旋踵间云彩又满天,令人有着无可奈何的感触,这时候天也快黑了
苍天的调侃,人无奈何,跨坐在黑卫上的黑牡丹,扭头望一望镶着银边的乌云,露出一个苦笑,心中琢磨,今晚该宿何地呢!
绕过一座山岗,黑牡丹轻身提纵,人已立在驴上,她手搭凉篷,遮挡住山头洒下来刺目的霞光,四下一瞥,不由一喜,双腿一分,然后又坐在黑卫背上。
于是她不再继续沿着大道驰下去,一拦丝缰,偏入路旁小道驰去,就沿着这条小径越过一丛大部份都已枯秃的矮林,又转过一段乱石迷离的荒野,一直绕向那边起伏的岗陵中,那儿正有一座红墙绿瓦大房子,半隐在一片巨竹林中。
黑卫蹄声“得得”有致的敲弹在碎石小道上,一对特长的驴耳直不楞的竖着,两个大鼻孔,不时的怒哼一声,似在发泄着它的驴脾气。
黑牡丹姓什么?
黑牡丹是什么来历?
这些似乎对人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一身打扮,一件黑披风下面,露出一双黑皮快靴,黑裤腿塞在快靴中,如果退去黑披风,短札上衣也是黑的,就连那块盘包秀发的丝巾,也全是黑的,甚至背上的宝剑剑鞘也泛着紫黑色,然而衣着虽黑,但她那露在外面的一张脸蛋却见粉白中微露淡红,柳叶眉弯如新月,杏仁眼秋波荡漾,樱桃小口上面笔直的一个俏鼻子,真是蛾眉曼彩,撩人遐思,即使她那一双纤纤玉手,也被她的一身黑色装扮,衬托得柔柔动人。
小迳自竹林中穿过去,黑牡丹这才发现原来是个大庙。
黑牡丹来到庙门前的一个小场子上,庙门中立刻跑过来四五个灰衣短札汉子: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也敢在路上走,也不怕被那帮土匪撞上。”
跳下黑卫,黑牡丹浅浅一笑,露出两个迷人酒窝,道:
“可是那赤眉寨的曹大胡子?”
可不是嘛,那个姓曹的王八蛋,领了一帮人,正堵住通往南阳府的大道,对过往客商大小通吃,连我们运灾粮的也下手拦劫。
黑牡丹这时已把她的黑卫拴在厅门的石桩上,闻言一怔,暗忖这曹大胡子不知是不是自己要找的曹彪,当下沉着道:“许昌一带,正有许多灾民等着救济,难道你们不会对那曹大胡子说,这些粮食是救灾民的?”
“怎么没有,可是姑娘你猜那王八蛋怎么说?他说他就是没饭吃才干土匪的,所以他就是灾民。”
黑牡丹走入厅里,这才发现一间大厅里正躺了十几个身受刀伤的汉子,正有一个身穿蓝长衫的老者,在忙着指挥几个汉子替受伤的人包扎,那老者一见进来一个黑衣姑娘,先是一楞,立刻又一手撩起长衫下摆,迎着黑牡丹走来,木然的问道:
“姑娘你是”
“天快黑了,我是找地方歇脚的。”
老者伸手一让,道:
“那就随便找个地方歇着,明日一早跟着我们走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所谓照应,当然是他们顺便照应黑牡丹,因为她是个女流,在这种荒年里,一个女流怎敢行走山道。
黑牡丹浅浅一笑,环视一下厅内四周,沿着四周墙边,正歪歪斜斜的躺了三十多人,每个人身边还放了一把钢刀,只是十几个受伤的,全都躺在神案前面的地上,哼哼哎哎的低声叫着。
“姑娘,你凑和着填填肚子吧。”老者在神案上一个布包里,撕下一块鸡和面饼,递给黑牡丹。
黑牡丹没有接,摇摇头一笑:
“我带的有,不过我倒想问问,那曹大胡子是个什么样人,他手下有多少人马,还有那赤眉寨在什么地方?”
老者一捋山羊胡子,对黑牡丹看了又看,立刻叫道:
“仁豪,你过来!”一面对黑牡丹笑笑道:
“被抢的时候,我被吓糊涂了,可是我的两个儿子与曹大胡子交过手,如今小儿仁杰受了伤,呶!”他指着过来的大儿子:“这是我大儿子何仁豪,你问他就知道了。”
何仁豪看了一眼黑牡丹,心里直觉得这么年青漂亮的姑娘家,却穿了一身黑衣裳,真是可惜,但不知她是干什么的。
“姑娘,你要知道什么?”
放下行囊,抽下宝剑,黑牡丹笑对老者道:
“我不耽误你的事,你去照顾受伤的吧。”这才对一旁的何仁豪道:
“你们这是哪里来的,可是去运粮救灾的?”
“我们是北面来的,就是内乡以北的何家集,我爹何浩然,在何家集被人称做何大善人,这次听说南阳府以东饿死了许多人,才开仓装了一百石粮食,准备送到灾区,哪想一到了赤眉寨,早被那曹大胡子运上了赤眉寨去了。”
黑牡丹一听,贝齿格格响,略一沉思,当即道:
“这么办,你去算算看还有多少人可以冲锋陷阵的。”
何仁豪双眉打结,一脸迷惘:
“姑娘的意思”
“帮你们把粮食夺回来。”
何仁豪微微摇摇头,道:
“姑娘,你在说笑,以我看,曹大胡子往你面前一站,就会把你吓哭,呶!”何仁豪指着大庙正门右边那个虬胡黑门神:
“看到没有,曹大胡子就是那副德性。”
黑牡丹故意一笑,举头一看大殿梁上面,垂着一根绳子,大概是用来挂宫灯用的,如今宫灯不知被何人取走,但那绳子却自梁上垂下不过二尺长。
突然间,只见堂中黑影一闪,黑牡丹竟然旱地拔葱,弹腿上跃起两丈用余,半空中一扭腰,脚尖一钩大梁,只一缓间,人又飘落下地,不偏不倚,仍然站在面色大变的何仁豪面前。
何仁豪抬头看,却见面前这位黑衣姑娘的小黑包裹,正稳稳妥妥的拴在那根绳子上,尚自晃荡不已。
“好!”一阵拍手声与叫好声。
老者何浩然看的真切,笑呵呵的赶着走来:
“姑娘,真是看不出,竟然是一位身负绝学的红装季布,巾帼英雄,老朽等人有幸,灾民们有幸了。”
“老丈不必谬赞,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一个咯蚤顶不起一张床单来,要破赤眉寨,总还得要大伙合计。”
何仁豪一抱拳道:
“姑娘说的不差,总不能眼看着姑娘一人去拚命,岂不使我等须眉愧煞!”
有几个年青壮汉这时候也走过来,争看黑牡丹的风采。
黑牡丹一笑不作女儿态,大方的对何仁豪道:
“我已思得一计在此,你们伤了十多人,不妨等到明日晚上再行动。”
于是,她款款的席地而坐,在她的四周坐了二十多名健儿,全在听她的解说,当然何浩然也在细听
但等到黑牡丹话一落,何浩然第一个反对:
“不妥不妥,这太冒险了,太危险了!”
微微一笑,黑牡丹道:
“赤眉寨中赤眉贼曹大胡子,并不放在本姑娘心上,你们只管照计行事,但却千万记住,在未见火光之前,绝对要把自己掩藏好,以免露了行藏而打草惊蛇。”
何浩然摇着头,但却勉强的对黑牡丹一揖,道:
“姑娘,老朽先代那些嗷嗷灾民向你一拜,你受了吧!”
黑牡丹急得双手一挡,道:
“何老丈,你仁民之心不比我小,正应受我一拜呢!”
夜,带走了人们宝贵的时光,却留下抹之不去的烦恼与痛苦,而烦恼是不分贵贱与贫富的,当然谁也免不了痛苦,因为只有神仙才没有烦恼与痛苦。
黑牡丹全身裹着披风,外加一件薄毯子,斜靠在面目全非一丈高神像一侧,她鼻息均匀,一脸安详,甚至还有着微微笑意,也许她体会得出:神仙无妙方,只知欢乐不知愁的意境吧!
就在第二天过午后,黑牡丹又跨上黑卫,离开了这座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号的庙,临行,老丈何浩然忧戚的对黑牡丹道:
“姑娘,你可要多加小心啊!”小嘴一咧,露出一口比她那粉脸还要白的贝齿:
“谢谢老丈。”转头对何仁豪嘱付道:
“天一黑,就把人拉到赤眉寨附近隐藏起来,咱们这是里应外合,切记一切照上面说的办,绝不能存着妇人心。”
何仁豪忙道:
“姑娘尽管放心,姑娘既能大义勇为,我们岂能坐视苟安,自从听了姑娘的话,十几个受伤的也全要豁着干了,如今俺们这儿可没有一个孬种,你就等着瞧吧!”
拉住黑卫丝缰,何浩然意气昂扬的道:
“我也同大伙说的很清楚,把握住这次机会,托天之幸,靠姑娘的力量,一举抄了曹大胡子老窝,也免得一旦他成了气候,连我们那些小市镇全得被他啃噬。”
黑牡丹缓缓的向大庙前站着的三十多个健儿挥挥手,却见一个虎臂熊腰的大个子走来,一巴掌拍在胸脯上:
“人争一口气,佛要一炉香,老子就不信他曹大胡子那群王八蛋是阎老五派来的无常鬼,今晚不叫他们知道我屠户刘大的厉害,我就是姑娘你这驴屁眼里爬出来的。”
面露笑意,黑牡丹抖缰催动黑卫,朝着竹林小道驰去。
赤眉寨地处八百里伏牛山的南面,远处是崇山峻岭,白云附巅,附近岗陵绵延数百里,赤眉寨正就在一座山岭下面,有一条蜿蜒小河,绕过这座山岭流向附近的白河,也流过通往南阳府的一条官道。
赤眉寨附近荒林遍野,怪石嶙峋,尤其在进入赤眉寨那条羊肠小道时候,一连要绕过三四里的老松林,松林中狮虎没有,却是常有野狼出没。
黑牡丹进入这座老松林的时候,从西山峰巅上直往山后滚的阳光,已是了无热气,淡淡的山风,从山谷中送来,使得黑卫上的黑牡丹有着舒适感。
突然间,老松林中有人大吼,直如空谷回音:
“干啥子的!”
微抬眼皮,发现小径上窜出两个手持长矛的喽兵挡住去路。
“俺是来投靠曹大爷的。”
“看黑驴上是个背插宝剑的黑衣妇子!”一个微胖短须喽兵笑道:
“我的妈呀!她是个女的。”
“我不是你妈,我叫黑牡丹。”
“奶奶的,我知道你不是我妈,碰面就占老子便宜。”
一旁另一个喽兵肩头碰了一下那微胖喽兵,眦牙咧嘴一笑,道:
“寨里阳气太盛,难得这位黑姑娘到来,咱们得陪她进寨子禀报一声,你说是不是!”“对对对,黑姑娘你这里走。”
黑牡丹神情木然,冷冷的一点头,跟在二人身后直往松林深处驰去
一路上,两个喽兵嘻嘻言笑,浑话不断,黑驴背上的黑牡丹差一点没有扑过去掐死他俩,人的嘴巴两片皮,尤其干上土匪的人,他们的那张臭嘴为了配合两手的血腥,总会陪衬上几句肮脏话馊秽语,用以提“高”他们干土匪这一行的身份!
一行穿过松林,又绕过一块大岩石,开始向山道上走去,渐渐的怪石林立,层峦叠嶂中,只见峭壁悬崖,气象万千,但谁会想到就在这形势险恶的深山中,竟然窝了一批掠夺杀人的土匪!
深入山谷中,不过三里纵深,黑牡丹已发现迎面山腰里一排长约二十丈长的木栅挡住上山小径,木栅甚高,寨门口正有两个喽兵,各端着一根红缨长矛望着走近的黑牡丹三人。
就见那个微胖喽兵,一步走三步纵的冲到寨门边:
“是个姑娘家,来投靠寨主的。”
黑牡丹跟着二人直到寨内一座大草屋前面,才翻身下了坐骑,早惊动了正在附近各草屋中吃饭的一众喽兵,大伙端着大饭碗,全都围了过来。
黑牡丹冲着人群一笑,心中可在琢磨,大约这帮士匪还未成气候,不会超过八十人,像这种小股土匪,在这八百里伏牛山区里,少说也十多股,怕的就是他们若把力量扭结在一起,地方上就要劫数难逃了。
突然间,大草屋里一声雷吼,当门走出一个彪形大汉,只见那大汉生得十分威猛,豹头环眼,大蒜鼻子有些扁平,绕腮大胡子把一张血喷大口衬托向像个血盆,噗噜噜的一件宽松裤子,上身披了一件短挂衫,没扣上扣出露出前胸一丛黑茸毛,两只短袖伸出来一双肌肉堆起的双臂,黑不溜秋的一层汗毛,见了阶下的黑牡丹,两只扇般大手,不知搁在什么地方才妥当地直搓着:
“大姑娘,你是打从哪儿来呀!”他这一开口,露出一嘴各不相干的黄牙齿。
“我从黄泛区来。”
“干啥子的?”
“原本是跑江湖卖艺,可是连年闹灾荒,眼见一天三餐变成两顿,干的又成稀粥,只好来投靠你曹寨主了。”
双手抚摸着鼓胀的肚皮,仰天哈哈大笑,曹大胡子迈步走下台阶,像替人看麻衣相一般,直把黑牡丹细看个够,且又不住的点头道:
“成成,不过俺看你长得这么标致,不会像个饿过肚皮的人,敢莫是来诳我吧!”
黑牡丹双眉一扬,淡然:
“曹寨主,我一路从黄泛区来,就听人说你大寨主是个英雄,如今一见,多少有些令人失望。”一边拉着黑卫准备调头离去。
暴伸右臂,曹大胡子咧嘴一笑,拦住黑牡丹的去路:
“你甭走啦,乖乖妞,就算你诳我,你又能把我曹大胡子怎么样?”回身走上台阶,曹大胡子猛的一转身,双手往他那水桶似的腰杆上一叉:
“你一个女子,如今竟大着斗胆跑到俺这土匪窝里来投靠,一定有两下子,那就露两手叫俺瞧瞧。”
黑牡丹冷然问:
“这也是赤眉寨的规矩?”
“什么规矩?除了头顶上老天是老大以外,俺曹大胡子就是老二,在这儿俺说了算,你可不要忘了,有本事俺就请你站中央,没本事那就站两旁,俺这么一说,俺的乖,你该懂了吧!”
黑牡丹一笑,把黑卫牵到一边,缓缓走到场子中央,立刻引起所有喽-们的围观,绕着台阶,连成一个大圆圈子,后面的还拚命往前挤,把个圈子愈挤愈小。
曹大胡子不由大怒,破口骂:
“娘的挤个哈古景,还真以为人家大姑娘在耍把式呀,快去点几支火把来!”
天全黑下来了,赤眉寨的这片草场上面,却变得人潮汹涌,打情骂俏与品头论足之声,此起彼落,偶尔还会引起一次哄笑。
五六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把这方圆十丈的草场,照得通红,众喽兵在曹大胡子的叫骂声里,又纷纷向后退,挤挤蹭蹭的腾出一个方圆四五丈的圆圈子来。
黑牡丹伸手拔出背上宝剑,火把的照耀下,剑光泛青,冷焰逼人,只见她横剑齐眉,陡然沉腕,冲着台阶上的曹大胡子一礼,拉开一个起手式,开始舞动起来
初时也只在原地稍作比划,渐渐的只见碎芒激闪,有似烈阳下水面金星打闪,急骤处,碎芒一变而成一束束天边彩虹,那剑芒激起的啸声,挟着一股泛肌裂肤的威势,把围观的众喽兵,看的眼花撩乱,不觉纷纷后退。
黑牡丹一面挥剑疾舞,心中暗忖:如果这时候一举刺杀曹大胡子于当场,势必引起一众大小头目与喽兵们的围杀,情势上一定不利,而且天才黑下来,何老丈那帮人不知摸进这赤眉寨附近没有,万一接应不上,自己必将处于险境,虽说自己不惧,但终于事无补。
心念间,黑牡丹决定放弃当场刺杀曹大胡子的想法。
这时候黑牡丹正舞到分际,突听她怒叱一声,一个鹞子腾翻,半空中就听“嚓”的一声,一支火把已被剑锋扫落地下,那跌在地上的火把头尚未熄灭,黑牡丹已倒翻到另一火把前面,持火把的人才一怔间,火把头也被削落在地,转眼间六支火把全被她削落熄灭,于是又是一个飞云纵,黑牡丹已轻飘飘的站在场中央,她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何止是震惊住在场的众喽-,就连台阶上大刺刺的曹大胡子,也不由咧着合不拢的大嘴巴叫好不迭
就在一阵短暂的窒息中,闷雷一般的叫好声,突然间爆发开来,声震四野而荒谷回荡,久久不绝。
黑牡丹收住势子,冲着曹大胡子倒剑一礼,反手把剑又插回剑鞘,跨前两步道:
“雕虫小技,难登大雅,寨主你多指教!”
曹大胡子扑扇着巴掌,有如一头老猩猩般“叭叭叭”的拍着,道:
“俺的乖,有这么大本事,还会饿肚皮,你这不是在糟踏这身绝学嘛!好!俺就收留你,这事不过还有得商量,等我琢磨琢磨看能给你弄个什么样的交椅坐坐!”
其实曹大胡子心中早有了安排,只是他的那种安排,却不便于当众宣布。
别以为曹大胡子四肢发达,但头脑却不简单,是所谓的粗中有细型,表面上装成一付不懂情趣的端着山大王的威仪,骨子里活脱一头发情的野熊,只是他强自按捺着那股子贪婪,色急的邪恶丑态。
曹大胡子一手搔着胡叉子,对着一众喽兵喝道:
“已经刹戏了,你们娘的还围在这干鸟,难不成还要吃人家一口啊!”一面更提高声音,道:
“送坛酒来,再叨拾几个菜,我得陪咱们这位新加入的黑姑娘喝个见面酒。”
黑牡丹摇手又摇头:
“我不喝!”
“为啥不喝?”曹大胡子楞不叽的问。
黑牡丹指着正在离去的一众喽兵,提高声音道:
“有酒大伙喝,有肉大伙吃,我才到赤眉寨,既未有名份,又未曾立功,怎可先吃肉喝酒而不管别人眼红?所以这顿酒我不喝。”
仰天哈哈大笑,曹大胡子伸出似棒槌般的手指头,指着黑牡丹道:
“真有你的,你这是到我这赤寨上来修行的,也罢,今晚我反常,一切全听你的。”说着高声叫道:
“王八蛋们全听到了吧,你们他娘的这可是秃子跟月亮,顶着光了,还不赶快谢谢人家!”
“谢啦!黑姑娘!”谢声此起彼落,曹大胡子却直乐哈,因为他也正在面前这个黑绵羊的身上下功夫呢,只等到时机成熟,曹大胡子自然会理成章的披上虎皮,一口就把这头黑羊吞吃下去。
于是,就听他又高声叫道:
“一间屋子里拿一坛,喝光了早些困,赶着明天还要下山做买卖的!”
在他曹大胡子嘴巴里所说的买卖,自然是净赚不赔的打劫行动,但天下没有一个干土匪的会承认或说出“抢劫”二字,曹大胡子自不例外。
终于,欢笑嘻骂声分散在大茅屋迎面草场边的几间茅屋里,对于这些山里的土匪而言,平时喝酒,那是唯一排遣枯燥生活的方法,否则也只能等到分了银子赌上几夜。
酒的力量,驱散了草场上的一群喽兵,曹大胡子吩咐把黑牡丹的黑卫牵到后寨去,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竟然弯腰打着哈哈:
“姑娘,你请屋里来坐,我得把二寨主介绍你认识。”
黑牡丹登上台阶,跟着曹大胡子进入大茅屋里,还真令黑牡丹大吃一惊,因为她发现这间大茅屋里的一应家具,十分排场,四把太师椅红净净的,椅背中央还镶着溜圆的一块白玉,正中一张四方桌,桌周围全刻着花样,两盏玻璃穗子宫灯,把个大厅照得铮光发亮,地面上有些潮,但却铺了一张虎皮,令黑牡丹直觉的有些暴殄天物之感。
这时候有两个年纪不过十几岁的小喽-,早把杯筷酒菜,叨拾在桌子上,正有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矮胖汉子,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呶!他叫‘金钱豹’金七,是我这儿的二寨主。”
黑牡丹仔细看,发现这姓金的肥头大耳,哪会像一头豹,倒很像一头猪,尤其那一付猪泡眼与厚嘴巴,叫人觉着他该是干杀猪的才恰当。
“金钱豹”金七一见黑牡丹的模样,口里直往外淌水,涎着脸道:
“姑娘早饿了吧!咱们这就陪寨主一同喝一杯!”
曹大胡子不以为然的道:
“我说金七呀!酒还没喝你就醉话脱口,人家姑娘新来是客,该咱们陪姑娘喝一杯才是呀!”
“对对对,我金七除了吃喝耍耍大爷以外,连句人话也不会说,姑娘可甭生气哟!”一面金七的两只肥厚肩头还尽在抽动着,露出一付馋相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黑牡丹送到那红木方桌的上位坐定,两位寨主却分坐在黑牡丹的左右两边。
黑牡丹看得真切,端在桌面上的用具,全都是银子打造的,不问可知准是抢来的东西。
有酒有肉,黑牡丹也不客气,一迳的照吃浅饮,却是曹大胡子与金七二人,在劝过黑牡丹喝酒后,立即对饮起来,醇酒加美人,两个人好不乐哈眼看着酒已喝了大半坛,突听曹大胡子对金七道:
“明儿一大早,你把人拉到通往镇平的八里岗去,听说从老河口那面会有一批粮食杂货经过,可不比前几天何家集的光只有粮食。”
“金钱豹”金七一听,心眼里立刻在打转,娘的,你曹大胡子一放屁,老子就知道你是吃的米或是面,眼下你这是在赶我走哇。
金七尚未反应,曹大胡子又道:
“我说金七呀!你看我曹大胡子都三十几了,是不是该讨佣压寨夫人呀!”
哈哈一笑,金七放下杯子道:
“寨主,八成你是看上人家这位姑娘了吧,成!就让我来做个现成媒人如何?”
黑牡丹一听,几乎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呕出来,一阵强压,才算憋回去。
她那里胀得通红,曹大胡子二人还以为她害臊呢,乐的直笑:
“咱们这就说定了,明日你下山做买卖,就顺便找个机伶的,溜进县城去,替我帮办些结婚的东西回来,去吧,早些睡下吧!”
金七直拿眼睛看着黑牡丹,一付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走出大茅屋去。
毛茸茸的大手往黑牡丹的手臂上轻轻一拍,曹大胡子嘻嘻笑着道:
“咱们也甭吃酒了,跟我到内屋里去,我给你看几样东西,那些可是很少人看到过的呢!”一面抓住黑牡丹的手就往大茅屋中隔的卧室拖拉。
黑牡丹一直不多说话,这时只得跟着曹大胡子进入一间大卧室里,只见这卧室里摆设得十分华丽,一张与厅上同样的红木方桌上,一只银盘中放着一套光闪闪的景镇瓷茶壶与杯子,一支高脚油灯,自灯罩中熊熊往外冒着火苗,靠里一张铜罗帐床,锦衾绣榻,何异温柔之乡,却都糟踏在一个土匪头儿手里,对于室中这些家具而言,怎么也料不到竟然会摆设在深山的茅草屋中,成了不伦不类之物。
翻开床单,曹大胡子自床下面拖出一只大木箱子来,又从裤带上解下一把钥匙,很快的把那大木箱打开来。
于是,黑牡丹真的直眼了,因为那里面堆放的全是黄澄澄的金子,珠玉玛瑙为数也不少。
曹大胡子左手塞在右肋下,右手搔着胡叉子,笑道:
“本来这些全是我曹大胡子一人的,如今却成了两个人的了,你猜那个人会是谁?”
黑牡丹岂不知之理,只是她却轻摇着头。
“我的乖乖,当然是你呀!你只要成了我的压寨夫人,哪个龟孙王八蛋不分你一半。”他似是觉得不太妥,当即又指一箱宝物,又道:
“娘的,全给你了,我一个也不要!”
黑牡丹一笑,回眸望望窗外,外面月明星稀,再细听对面各草屋,声音似乎也小多了。
当正要回身时候,不防曹大胡子大手一闪,自己背上插的宝剑,已被他抽在手中。
黑牡丹一惊,却不敢露出紧张,只木然的望着曹大胡子,却听曹大胡子笑道:
“咱们这算是进入洞房了,哪还有新娘子揣刀带剑的。”说着话,把黑牡丹的宝剑悬在床前铜栓上面,回身又道:
“你说吧!赤眉寨的压寨夫人你干不干?”
“我记得你说过,上天是老大,你是老二,赤眉寨你说了算数,既然这么说,我也只有点头的份了。”黑牡月说着,人就慢慢往挂宝剑地方凑,不料曹大胡子一高兴,竟然双臂箕张,拦腰一把抱住黑牡丹,腥味十足的大胡叉子,配合着各自为政的一口黄牙,尽在黑牡丹的颈上与脸上狂吻猛啃,一面还呜呜呀呀的道:
“我的心肝呀!打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咱们这姻缘前生订,今世凑一起,他娘的我不干这鸟寨主了,我要领着你去过好日子。”
黑牡丹甩肩挣扎,发觉曹大胡子有一股难以抗拒的蛮力,不由大惊,自然的伸拳擂向曹大胡子背上:
“寨主,就算我嫁你,可也还未成亲,你何不放尊重些,需知我也是好人家女儿呀!”
酒力加上蛮力,曹大胡子岂肯轻易放手,他如今已是馋状毕露,喉头“呱嘟呱嘟”作响,再加上他已披上了虎皮,欲火燃烧中,岂肯放过怀里的绵羊,那种不透人味的凶邪丑态,逼使黑牡丹眼眶泪水几乎落下来!
任何人,尤其是女人,一旦处在这种情势下,只有冷静的思忖对策,或可逃过一劫,但说之容易做之难,因为连黑牡丹这位身负绝学的女子,这时候也有惊慌失措感。
虬髯大汉曹大胡子狂吻呓语中,微启虎目,身前不正是销魂之地的大铜床吗!那不也是迈向温柔之乡的地方!
只见他腰杆一挺,把个惊悸而又无从使力挣脱的黑牡丹,双腿抱离地面“膨”的一声,奔向“阳台”!
黑牡丹如今连挣扎的力量也没有了,她脸色铁青,身子微抖,因为她发觉曹大胡子有着某种程度的虐待狂,因为他对于女人的挣扎与无奈有着极大的满足感!
于是曹大胡子哈着酒气的大口张开来,猛低头,死死啃住黑牡丹的上衣领口,下身早把黑牡丹的两腿分家,一伸手就要撕扯黑牡丹的裤子,一面从鼻孔里狮吼着
突然,黑牡丹沉声叫道:
“曹彪!”
爬在黑牡丹身上的曹大胡子一哆嗦,口中吐出咬的衣领口,暴睁双目:
“你怎么知道俺的名字?”
黑牡丹藉机双手去推曹大胡子,却发觉曹大胡子仍使劲抵住自己不放:
“放我起来再说!”
一语提醒曹大胡子,一低头又咬住黑牡丹的衣领口“呜呜”的狂吼道:
“有话等咱们完了终身大事再说也不迟!”曹大胡子可真够老于此道,他一口咬住衣领,右手一把抵住黑牡丹的左手臂,左手却一把拉住黑牡丹的黑绸裤子“嘶”的一声,已是拉开一段,而露出里面的粉白亵衣小裤
于是,黑牡丹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紧要关头,却突然定下心来,因为她要追寻搏杀的仇人,就在她的眼前,甚至就是死命的压在自己身上的
黑牡丹右手悄悄自发髻上拔出一支银针,那根针绝不是也不像发簪,银针长约两寸,上面泛着青紫,她凤目下视,咬牙切齿,觑准曹大胡子的后玉枕穴上,把全身力道全运在右手五指,狠命的刺进去狠命的那根针就在曹大胡子凸目弹跳的一瞬间,没入曹大胡子的后脑里
原来他以为黑牡丹的黑裤已破,大门即将为他曹大胡子开放,所以自动放弃挣扎呢!但他再也想不到,永远也想不到黑牡丹把力道全用在右手。
看上去就如同鼾睡的样子,曹大胡子仅仅就那么一抖颤间,连哼也未出口,就一命归阴。
双手合力一推,黑牡丹腰杆一扭,已把曹大胡子推落在床前那只未曾盖上的宝箱上面,他死在女人怀里,却又躺在一堆黄金珠宝上面,也许阎王老子或阴司小鬼们不会找他的麻烦,因为他名符其实的沾着一身铜臭进入丰都城。
黑牡丹翻身弹起,急忙把自己的裤子端正好,取过自己的宝剑,一低头,发现曹大胡子那张脸全变了样,他双目突出在眶外,嘴巴开得可以塞入拳头,一脸胡叉子却根根直竖,原本黑红的大板脸,却变成了乌紫。
一咬牙,黑牡丹“哦呸!”一口痰吐在曹大胡子身上,跟着一剑,斩下他的首级,然后轻推后窗,把那箱金子珠宝移到窗外的岩石下面藏好,这才又翻进大茅屋中,伸手摘下油灯,燃起一把火来
天干物燥,山风助威,大火直冲霄汉,等到外面喽兵发觉失火,赶紧扑救,不料另一面茅屋也燃起来。
这时候“金钱豹”金七提着裤子大声吆喝着:
“着了道了!一定是那个贱女子捣的鬼。”
半山腰茅屋着火,连提桶水也不方便,不少喽兵自顾扛出自己的东西,眼巴巴望着大火发楞
突然间,金七暴喝怒指的骂道:
“果然是你这个贱货在弄鬼,围起来杀,把她剁成肉泥,替寨主报仇!”
“金钱豹”金七喝声一落,早有喽兵从搬出的行李中抽出钢刀,发一声喊,把黑牡丹围了起来。
黑牡丹一声怒叱,只见她双臂分扬,腾跃上翻,有些乘风起舞在野火营中的味道,眨眼间人已飘向半空,长剑暴发出一溜冷焰,在她那黑衣的飘如流云中,宛如西天乌云闪电,把人们的眸瞳撩拨得连连眨巴
于是一阵撼人心弦的凄厉狂叫,挟着数蓬血雨,暴发在熊熊火光中,四五个喽兵,正抛刀哀号着翻滚在地。
“我操你八辈子祖奶奶,金爷活劈了你!”就见金七挥动一柄大板斧,一冲而上,他身若幽灵般,大板斧涌起一股冷电激流,疾不可言的卷劈向黑牡丹。
黑牡丹想不到金七这种胖嘟嘟的猪样,动起手来十分俐落,当下不敢稍慢,一闪身,斜出五步,旋动间,手中剑怒指南山,笔直的奔取金七咽喉
于是两个人缠斗在一起,几十个持刀喽兵,挥刀在一旁呐喊助威
就在这紧张关头,突听寨门外喊声大震,不少人狂叫:
“不要放走土匪呀!”
“杀!”“官兵来围巢土匪,不要叫他们再逃跑了!”
于是,大寨栅门“膨”的一声,早被斩倒地上。
“金钱豹”金七正拚斗中,闻声一窒,黑牡丹早一剑劈去“咻”的一声,几乎把颗肥脑袋砍落在地。
众喽兵闻听来了官兵要围剿他们,不少人从后寨往绝岭上爬着逃跑,一部分顽强的,正要挥刀围杀过去,却早被黑牡丹挥剑劈杀十多个。
于是何仁豪右手挥刀,振起左臂向后面的人群高声道:
“兄弟们!杀!”“杀!”众人响应着,声震河岳,气冲云霄,高山也为之动容。
喽兵们一看寨主与二寨主全都死于黑牡丹之手,又看到寨门倒塌,潮涌似的冲来一批死士,无不大惊失色而斗志全消,似风卷残云,又如秋风之扫落叶,转眼间所有喽兵,除了死伤的,全都翻山越岭,逃得不知去向。
等到何仁豪等四十多名健儿冲到大火燃烧的寨中时,草场上只有黑牡丹一个持剑卓立在火光中,她那种巾帼英雄的风姿与威仪,着实令何仁豪等一干人打自心眼里佩服!
黑牡丹当即高声道:
“救火,快把粮食全抢救出来!”
何仁豪立刻吩咐一众健儿,寻找赤寨藏粮地方。
真是托天之幸,原来寨中粮仓储放在远处靠山岩的一间草屋里,屋外面正停放着二十辆空车,却全都是何家集的推粮车。
拄着手杖,何浩然在几个健儿的陪同下,来到黑牡丹的面前:
“女侠!你真是女中豪杰,请受老朽一拜!”
黑牡丹一把拦住,道:
“何老丈快跟我来!”说完转身朝着正快燃烧完的大茅屋后走去。
何老丈立刻跟在她后面。
二人来到靠岩边的下面,黑牡丹指着一个大木箱子:
“这里面全是金子珠宝,如果运出去变卖,足可救活一方之人,你就快叫他们好生装上粮车运往南阳府去。”
掀开箱盖,何浩然怔住了,比之他自己的收藏,不知又多了几倍。
终于,何家集的赈灾运粮车又上道了
只是车队后面又多了一个骑黑卫的黑衣女子,而车辆上面,更捆了一箱价值连城的宝物。
何浩然走在黑牡丹旁边,笑问:
“女侠,那曹大胡子被你铲除,俺们这一带地方可以过太平日子了,真不知该怎么的感激你。”
“我杀曹大胡子,是为了报仇。”
何浩然一怔,问道:
“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当时我还在师父那里学艺,不过这曹大胡子名叫曹彪,是李自成的一个悍将,我家全死在他手里,只有一个丫头命大逃出来。”
何浩然长叹一声:
“姑娘,真难为你了。”一顿之后,何浩然又道:
“等这次赈灾完以后,姑娘就随小儿住在何家集,你看可好!”黑牡丹浅浅一笑
跟在黑卫后面的何仁豪有着期待感,如果女侠能住在他家,那该有多好。
又过了一天,车队已自镇平准备赶往南阳府去,但却不见黑牡丹的影子。
一个小二走到何浩然面前,递一封信。
何浩然接信一看,不由仰天长叹:“真女侠也!”
公鸡岭下,大青河上,正有一艘渡船顶着岭上洒下来的一片金阳在河面上移动,一个彪形大汉,头戴斗笠,穿一条宽松长裤,灰色背心,连扣子也未扣,露出一身堆起的肌肉,正挺胸哈腰把几丈长的大竹篙插向河底,翘着肥大的屁股,两只脚丫子施力的蹬着船边,把渡船撑向对岸,岸上,这时正卤集着大群挑儿抱子担行李的难民,焦急的等着过这大青河呢!
船快靠岸了,只见船尾坐一个灰布包头的大脚妈妈,正盘着膝头,手上拿了一支旱烟袋,一旁还放了一根玉米胡捻的火绳,望着岸上的难民直摇头叹气!
船在一块大木跳板前拢住,大块头船家把竹篙“骨噜噜”插在船头中央的船孔里把船稳住,腰带上抽出一条汗巾,抹去额头上汗水,扶着竹篙,吆喝着招呼岸上人快上船。
船尾坐着的大脚妈妈,早把旱烟杆挂在小臂弯,托了一个木盘子来到船边,样子是要收取过河费的,但奇怪的是船都坐满了人,她却一个铜子儿也未收:
“阿壮,撑船了。”说罢,她又到达船尾坐下来。
船行河中,大脚妈妈对身边的一个妇人问道:
“你们准备逃到哪儿去呀!”
那妇人背着行李,怀里还有个吃奶孩子,一边哆嗦着让孩子睡,边回应道:
“老大妈,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
“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乱世啊!”一个老人叹口气!
这一天大青河上的渡船,从破晓到黄昏,直把岸上逃难的人全送到河对岸,算一算总有个三四百人,是牛家母子在这大青河上未曾有过的最多一次,但也是他们取过河费最少的一回,因为,他们根本未曾收取分文。
当夕阳从公鸡岭对面滑下去的时候,牛大壮把船稳在岸边,望着像条巨龙般的一群难民发楞,牛大妈站在一旁边抽旱烟,道:
“他们都是上集过来的,背井离乡,怪可怜的。”
说的也是,自从改朝换代以后,伏牛山区不知从那里冒出许多打家劫舍的土匪,扎寨盘踞,杀人放火,小村小庄的人,生存失了保障,不逃往他乡又能怎样?
“噗通”一声,牛大壮跳到大青河里洗去一身汗臭,爬上来的时候,牛大妈递给他一个好大的杂面窝窝头,包谷汤在船后梢锅里,还未熬好呢。
“船老大,快把船撑过来!”
牛大壮母子望过去,灰——对岸,正有二三十人向他招手,有几个不但招手,且还直跳脚,像是在破口骂。
于是渡船又撑过大青河对岸,牛大壮把船稳住,牛大妈却及时托个木盘子迎在跳板头上。
“老太婆,你要渡船费?”好长的一道刀疤,从鼻梁一直到左耳根,绕嘴短须,一直连到下巴,牛眼直瞪着挡他上船的牛大妈。
牛大妈不愠不火似笑非笑:
“不错,每人十个制钱。”
刀疤汉子咧嘴一笑,那样子比哭还难看,拍一拍背上的大砍刀,牛眼一眯,道:
“爷们出来是杀人的,没有带银子,赶着爷们回头来,你跟爷们上蜈蚣岭去取吧!”
牛大妈一声笑,道:
“阿壮,把船撑回去。”
牛大壮拔出竹篙正要往岸边顶去,不料刀疤汉子“呛”的一声拔刀在手,挥刀向牛大妈劈去,刀疤汉子身后上四五个站在跳板上的汉子,也大声吼道:
“杀了她!不长眼睛的老虔婆。”
“叭叭叭”一连三声脆响,刀疤汉子连挥三刀,却全被牛大妈用手中木盘斜向一边,眼看着船就要离开岸边了,刀疤汉子一急纵身往船上扑去。
只听牛大妈一声“滚”飞起一脚,把刀疤汉子踢落河中,她一手叉腰,挥着右手木盘厉喝道:
“大妈玩刀的时候,你们还在穿开裆裤呢!”
眼看着渡船就要调头驶去,刀疤汉子全身湿透的爬上岸来,突听这些人的最后面有人喊道:
“牛大嫂!你等等呀!”
船上的牛大妈一楞,心想这会是谁?于是她对牛大壮一摆手道:
“停住!看看是谁在吒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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