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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早上的空气都很清新,而且微有凉意,但在这朔漠一带,早上却让人觉得微有冷意。
几个人等于是一夜没合眼,可是没一个显露倦意,即便是养小妹?一双眼也睁得老大。
静默之中,养老爹轻轻咳了一声:“是时候了么?哥儿。”
驼铃响动,蹄声得得,街上已陆续的出现了骆驼队和马队,朔漠毕竟是朔漠,打一早上起,耳朵里就听见了驼铃声,这是一个初到朔漠来的人最难堪的。
傅少华站了起来,道:“铁大、商二。”
铁大跟商二站了起来。
傅少华眼望着对街,道:“你两个先走,找两个居高临下的地方暂时留在外头,别让走脱了一个。”
铁大跟商二答应一声,双双开门走了出去,出门分两边轻捷异常地走向对街,转眼间没了影儿。
傅少华目光从养小妹脸上掠过,道:“老人家,需要留个人看家么?”
养古月倏然一笑站了起来,道:“哥儿,算盘我是打好了的,祖孙随时可以站起来走路,这些破烂玩艺儿,谁稀罕谁拿去。”
养老爹似乎没懂傅少华的真正意思,傅少华还待再说。
养古月又笑了,道:“哥儿,我懂,她是半个正主儿,不能不让她去,她这一身功夫,制敌或许不足,但自卫却是绰绰有余。”
傅少华没再说话,迈步走了出去。
养古月一拉养小妹,道:“走吧,丫头,等了多少年等的就是个头。”
拉着养小妹跟在傅少华身后,连门都没关。很显然,这祖孙俩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几步路到了对街,博少华回过头来道:“贤祖孙请紧跟在我身后,只记住别让走脱了一人,只一惊动别处,今天这件事便难办了。”
养古月有点激动,点了点头道:“我省得,哥儿你只管叫门就是。”
傅少华深望一眼,道:“老人家成名多年,老于经验,但盼临敌首重镇定。”
养古月赧一笑,道:“是了,哥儿,多谢指教。”
他吸了一口气!
傅少华转身拍门,砰砰几声之后,门里头响起个带着浓浓睡意的话声:“谁呀?这么早就跑来叫门。”
傅少华没理他,抬手又是几下。
里头那人怒声说道:“谁呀,耳朵里长驴毛了么,不会说话么?”
傅少华只当没听见,砰砰又敲了几下。
里头那人骂上了:“妈个巴子,我倒要看看你是谁”
一阵悉索穿衣声之后,砰然一声门开了,当门而立的是个中年粗壮汉子,瞪着眼刚要骂,人目傅少华跟养古月站得这么三个人,当即就是一怔,把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下去,两眼一翻,道:“你找谁?”
傅少华道:“我是万家大院来的,任爷叫我送个要信儿来。”
那粗壮汉子“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任爷——跟我往里头去吧。”
他提提裤腰,转身要走。
傅少华道:“不劳你多驾,你再睡一会儿吧。”
抬手一掌劈在那粗壮汉子脖子后,别看他那么粗壮,居然不堪一击,一声没吭趴了下去。
傅少华回手又关上了门,当先带路往后行去。
这家西庄临街是店面,后头住家,穿过一条既窄又黑的走道儿到了后头,抬眼看,天爷,好大个大院子,东西六间厢房,正堂屋两边还各跨一间,院左排着十几匹骆驼,院右拴着十几匹蒙古种健马。
一个汉子在那儿喂骆驼,一个汉子在那儿喂马,偌大一个院子里就那么两个人,两边厢房跟堂屋门都关得紧紧地,听不见一点声息,那两个汉子都在哈着腰喂骆驼喂马,根本就不知道院子里进来人了。
傅少华低低说道:“老人家,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您跟小妹留意两边厢房,我到堂屋去。”
养古月望了那两个汉子一眼道:“哥儿,这两个怎么办?”
傅少华道:“喂骆驼喂马的角色,不值得重视。”
一句话刚说完,院左那喂骆驼的汉子已直起腰转向这边。
养小妹急道:“糟了,他看见咱们了。”
傅少华没露一点惊慌色,抬手向喂骆驼的汉子招了招手,那汉子怔了一怔,立即放步走了过来。
养古月倏然一笑道:“有哥儿的,自己送过来了。”
转眼工夫那汉子到了近前,是个汉人,三十多岁年纪,瘦瘦的,他双手在衣裳上抹了抹,瞪着眼道:“你三个是”
傅少华含笑截口说道:“大伙都还没起么?”
那汉子道:“没有,您是”
傅少华道:“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再睡太阳就要晒屁股了,难怪他们愿意在外头,在外头是比在京里舒服自由得多。”
那汉子一听京里,一双眼瞪得更大了,道:“您是”
傅少华道:“我是大内来的,要见你们主儿。”
那汉子“哦”地一声道:“原来您是您请等等,小的这就给你叫去。”他转身就要往堂屋跑。
傅少华伸手拦住了他道:“不用了,我自己进去见他去。”
反手在那汉子左颈下头点了一指,那汉子就像被钉住了一般,没能再动一动,傅少华微微一笑,迈步走向堂屋。
突然——“喂,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傅少华抬眼一看,只见那喂马的汉子正望着这边,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
堂屋里有了动静,门拴一阵响动,房门开了,当门而立的是个中等身材,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一身有钱大爷打扮,满脸的睡意,几个扣子还没扣。
他的确像个有钱的大爷,皮白肉嫩,很福态,显示出他养尊处优,日子好过,他一开门便道:“什么事一大早大叫小叫的!”
说完了话,他也看见了傅少华,微微一愕,凝目说道:“您是”
傅少华道:“让我先问问你,你是这儿的主人?”
那白胖中年人一点头道:“不错,你有什么事?”
傅少华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我就不来了,你们这些长年派驻在外的,可比京里舒服自由得多了,这时候才起。”
那白胖中年人目光一凝道:“您是京里来的?”
傅少华道:“我来自大内。”
那白胖中年人精神一震,急步抢出了堂屋,可是刚下堂屋石阶,他便停了步,望了望傅少华,道:“贵姓?”
傅少华道:“我姓傅。”
白胖中年人目光转向傅少华身后道:“这两位是”
傅少华道:“我的朋友,顺便来坐坐,行么?”
那白胖中年人咧嘴一笑道:“当然行,哪有不行的道理”
顿了顿,目光一扫左右厢房,接着:“你没说错,在外头住久了,没人管,就懒散多了,我叫他们起来。”
话音方落,东西八间厢房门全开了,衣衫不整地走出二三十个粗壮汉子,有蒙古人,也有汉人。
“瞧!”白胖汉子笑了:“没等我叫,他们就都起来了,高抬贵手,别再怪罪了。”
目光左右一扫,扬声说道:“这三位是京里来的贵客,小心给我侍候了。”
有他这一句话,二三十个壮汉立即围了上来。
养古月一拉养小妹,跨一步到了傅少华身侧。
傅少华视若无睹,笑笑说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那白胖中年一咧嘴道:“姓傅的,你的胆子不小,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所在?”
傅少华道:“要不看清楚这是什么所在,我也就不来了。”
那白胖中年人道:“这么说,你是有心人?”
傅少华道:“不差,你说着了。”
那白胖中年咧嘴一笑道:“那只有委屈你三个在我这儿长住了。”
他这话刚说完,四名壮汉窜了上来,两取傅少华,两取养古月祖孙。
傅少华没容得两个壮汉扑近,一腿一掌,一腿踢在一名壮汉的胸膛上,一掌砍在另一个肩头上,两个躺下了一对,不过一刹那间,干净俐落。
就在傅少华放倒这两个的同时,养古月也收拾了那两个,养古月出手比较傅少华为重,那两个全吐了血。
那白胖中年人脸色一变,道:“好啊,敢情还是硬点子,难怪。”
“本来嘛。”傅少华道“有句俗话说得好,不是猛龙不过江。”
冷哼一声,四名蒙古大汉扑了上来,他们自信比汉人强,在当时,蒙古人的身份是比汉人高上一点,处处受朝廷的礼遇,也就因为这养成了他们不可一世的骄狂性子。
无奈,他们的遭遇跟前四个汉人一样。
傅少华闪电两掌,两个蒙古大汉坐下了一对,一人肩上挨了一下,一条右臂都不能动了。
养古月心里占了个仇字,手下更重,扑向他祖孙的两个大汉一个断了胳膊,一个折了腿,而且满嘴往外冒血。
转眼功夫倒下了八个,傅少华跟养古月却站在原地,没动一动。
那白胖中年人脸色泛白,但他却笑了。
“不但是硬点子,而且扎手,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咱们交个朋友”
半空中传来一声闷哼,有个人从上房屋顶栽了下来,头下脚上落了地,一颗脑袋开了花。是那个喂马的汉子。
那白胖中年人“哦”地一声道:“屋上还有朋友在,我没想到。”
“不多。”傅少华道:“我带来了十个,全是侍卫里挑来的好手,我奉命不放走一个,谁要是想跑,是自求速死。”
那白胖中年目光一凝道:“你真是京里来的?”
傅少华含笑问道:“你看呢?”
那白胖中年一伸手道:“把你的身份证明拿出来我看看。”
傅少华摇一摇头道:“没有。”
那白胖中年人倏然一笑道:“没有?”
傅少华道:“信不信在你,有没有也无关紧要,是不?”
那白胖中年脸色一寒,道:“我犯了什么罪,京里要杀我?”
博少华道:“你把所得饱了你的私囊,只这一条就够了。”
那白胖中年人怔了一怔,道:“我把所得饱了私囊,谁说我”
傅少华道:“任威远的密报。”
那白胖中年人复又一怔,道:“任威远?”
傅少华道:“不认得么?”
那白胖中年人道:“你这话可当真?”
傅少华道:“信不信由你,不信你可以跟他对质去。”
那白胖中年人一点头道:“好,我愿意跟他对质,咱们这就去。”
说着迈步要走。
傅少华道:“慢着,你上哪儿跟他对质去?”
那白胖中人道:“他在万家大院,自然找他去。”
傅少华冷冷说道:“万家大院是你能去的地方么?”
那白胖中年人一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傅少华缓缓说道:“任威远暗通万逢春,有反叛之心,他的脑袋已经在上京途中了。”
那白胖中年人一怔色变,道:“怎么说,任威远他已经”
傅少华道:“陪着他的还有一个。你该知道她是谁。”
那山胖中年人道:“这么说我只有到阴司地府跟他对质去了?”
傅少华微微笑了笑道:“你很明白。”
那白胖中年人咬牙说道:“死得好,死得好,我的女人他弄了去,我正想砍他,没想到反先被他咬了一口,这种人不死,还能活到几时,他说我什么所得饱了私囊?”
傅少华道:“不多,只有一样东西。”
那白胖中年人道:“哪一样东西?”
傅少华道:“贺兰山得来的那件东西。”
白胖中年人一怔叫道:“他说我把那件东西吞了,放他娘的屁,好个狗养的?他竟然无中生有,血口喷人,他死得好,怎么不早死。那件东西我一到手就送进了‘小召’”
傅少华道:“‘小召’并没有往上递,上头问下来,他们还说不知道呢。”
那白胖中年人道:“那那恐怕是‘小召’吞了它。”
傅少华道:“怕是,可是那件东西是你得来的,我只有找你了。”
那白胖中年人道:“你该让我跟‘小召’对对质去。”
“不行,”傅少华摇头说道:“我没那么多工夫,上头要我立时斩杀回报,我已经跟你多说了不少废话了,不能再耽误了。”
那白胖中年人道:“可是我冤枉”
傅少华道:“这件事或许你冤枉,可是你在贺兰山下杀人夺物这件事并没有人冤枉你,有话你就对这位老人家说吧。”
那白胖中年人坦然说道:“这位老人家是”
养古月须发微张,嗔目说道:“老汉养古月,认得么?”
那白胖中年深深一眼道:“恕我眼拙,以前没见过。”
养古月道:“你没见过我,可见过我的儿子和儿媳妇?”
那白胖中年人脸色一变,旋即笑道:“原来就是养承志的老子,我明白了,敢情你是上门找梁子来的。”
养古月冷冷说道:“你明白就好。”
那白胖中年人道:“我明白你也要明白,你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养古月道:“我找了你多少年了,也在你这家‘西庄’对门住了不少日子,要怕的话,我今天也就不进你的门了。”
那白胖中年人微一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好,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接下就是”
目光一转,望向傅少华道:“如今再看,你阁下也不是什么京里来的,对么?”
傅少华倏然一笑道:“你算是真明白了。”
那白胖中年人冷笑一声道:“你冤得我好苦,我这个门儿里的事,你知道不少,要走你们一个,我今后的麻烦就大了!”
抬手一挥,喝道:“战!”
一声“战”那二三十个壮汉齐挥手,各掣出一柄锋利匕首,疯狂一般地扑向傅少华等三人。
傅少华道:“老人家留神护住小妹。”
他一撩衣衫,掌中又多了一柄比剑短,比匕首略长的软剑,振腕一抖,金铁交鸣之声大作,二三十个壮汉的攻势立被封住,有几把匕首甚至脱手飞上了半空。
养占月双掌倏发,放倒了两个,身躯一旋,带着劲风往那白胖中年人扑去。
那白胖中年人冷笑一声,抢手先攻,抖掌劈向养古月。
两掌相接,砰然一声,那白胖中年人,一个身躯不过晃了一晃,养古月却须发飞舞,跄踉退了一步。
那白胖中年人冷笑一声道:“你比你那儿子强不到哪里去,凭这种身手也敢到这儿来找梁子”
养古月须发一张,冷哼声中闪身又扑了过去。
他两个这里接上手,傅少华那里一柄软剑已放倒了八个壮汉。剩下的没敢再攻,纷纷腾身而起,跃上屋面。
屋面上响起一声冷叱:“上哪儿找这么便宜的事儿,都给我滚下去。”
话声乍落,屋面的壮汉纷纷大叫栽了下来,一个个都捂着眼,鲜血从指头缝里往外渗,一个个都躺在地上打滚,霎时间哀呼一片,让人不忍看,也不忍听。
养小妹固然出身江湖人家?可是自小长大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脸发白,紧紧站在傅少华身后。
只听一声闷哼,那胖中年人满脸是血,跄踉后退,一屁股坐在堂屋的门口的台阶上。
养古月脸色煞白,身躯晃动,摇摇欲坠。
傅少华跨步而至,一指点在养古月的腰眼上,道:“小妹,快扶住老人家。”
养小妹跟过来扶住了养占月,这时候那白胖中年人挣扎着爬起来,要往堂屋里跑。
傅少华跨上几步到了他身边,一抬腿,白胖中年人摔了个结实,傅少华再上一步,一脚落在他心口上,道:“你是正主儿,你不能走。”那白胖中年人脸蹩得发红,道:“你要是个汉子,就给我个爽快。”
傅少华笑笑说道;“我要杀你,不过抬脚之势,可是有这位养老人家在场,我不便下手。”
养古月在养小妹搀扶下走了过来,咧目咬牙道:“你还狠?”
那白胖中年人道:“养老头儿,你那儿子尸抛贺兰山,怪不得我,我只是奉令行事”
养古月道:“杀我儿子儿媳妇可是你?”
那白胖中年人道:“你错了,我没动手,杀你儿子的是你”堂屋里射出一道极细黑光,直奔那白胖中年人的顶门,傅少华掌中软剑抖“丁”地一声,那东西已落了地,乃是一把青色发乌的绣花铜针。
傅少华闪身进了堂屋,只听得背后响起一声惨嚎,扭头一看,那白胖中年人已站了起来,而养古月则近在他眼前,一双手正插在他胸膛上,十指全插了过去。
傅少华神情一震,闪身折了回来,手按白胖中年人肩头一拍,那白胖中年人直挺挺地倒了地,胸前十个血洞,死得怕人,傅少华紧跟着又一指点在养古月的腰上,养古月激灵一颤,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一软,整个人倒在养小妹怀里。
养小妹大惊颤道:“傅大哥,爷爷他”
傅少华道:“老人家受了内伤,我已一指闭住他的血脉,阻止了伤势恶化,刚才他又妄动真力,伤势又加重了几分,不过,不要紧,我已经把他内伤的淤血带出来了。”
只听屋左传来铁大、的话声:“走吧,大嫂子。”
傅少华转眼一看,只见屋左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人,后面一个是铁大,前头一个是个衣衫不整,乌云蓬散的中年妇人,她,体态丰腴,带着点娇媚,长得不算美,也不算丑,只是中上姿色,可是她皮白肉嫩,乍看要比她的实际年纪年轻。
养古月老眼猛睁,一挺腰站直了,一双老眼紧紧盯在那中年妇人脸上,一眨不眨。
转眼间那中年妇人行近,铁大跨一步上前,道:“少爷,这娘儿们从堂屋翻出来要溜,让我截了下来。”
她运气好,是个女人家,要不然早伤在铁大掌下了。
傅少华道:“商二呢?”
铁大道:“他还在屋上守着呢。”
傅少华目光一凝,望着那妇人道:“你是”
那中年妇人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对于养古月的目光电无动于衷,冷冷说道:“地上躺的是我的当家的。”
只听养古月颤声说道:“你你是素馨!”
那中年妇人听若无闻,没答理。
傅少华霍地转过目光,道:“老人家,怎么说?”
养古月颤声说道:“她她是我那儿媳。”
傅少华一怔道:“老人家没记错么?她脸上没有黑记。”
只听那中年妇人冷冷说道:“你记错人了,我不叫素馨。”
养古月瞪直着眼点头说道:“对,对,她脸上没有黑记,可是他怎么跟素馨长得那么像”
傅少华一抬眼道:“铁大,扶老人家进屋歇息去。”
铁大应声上前一步,扶住养古月进了堂屋。
傅少华目光一凝,望着中年妇人道:“有些话我不愿让那位老人家听见,请跟我来。”
迈步往屋右行去。
那中年妇人脸上仍没表情,默默地跟了过去。
到了屋右那养马处,傅少华停步凝目,道:“你有机会在我的背后出手,你为什么不出手?”
那中年妇人道:“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
傅少华道:“你贵姓?”
中年妇人道:“我随夫姓,我丈夫姓什么,我就姓什么。”
傅少华道:“你丈夫姓什么?”
那中年妇人道:“他姓白,叫白文亮,他主持这家‘西庄’,但却听命于‘小召’。”
傅少华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你自己姓什么?”
那中年妇人道:“不告诉你了么?我随夫姓”
傅少华道:“这么说,你姓白?”
那中年妇人道:“不错。”
傅少华道:“白夫人。”
那中年妇人道:“不敢当。”
傅少华语声忽转道:“你跟养家没关系?”
那中年妇人道:“毫无关系,他儿子姓养,我丈夫姓白。”
傅少华微一点头道:“应该不是,养老人家的儿媳脸上有块黑记,你脸上没有,不过据我所知精于易容的人,别说记,就是痕疤块也能做出来”
那中年妇人冷冷说道:“你错了,我不擅易容之术。”
傅少华道:“只有一个精擅易容的人,他能在任何人脸上作出一块黑记来。”
那中年妇人目光一凝道:“你认为我是那个老头儿的儿媳么?”
傅少华摇头说道:“我不敢断言,只是,长一辈的你可以不认,你自己的亲生女儿站在你跟前,你不能不要。”
那中年妇人身躯泛起了一阵轻颤,道:“我嫁给我丈夫不少年了,到现在我还没给他生过一男半女。”
傅少华深深一眼,道:“看在养小妹份上,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去吧!”
说完了话,他转身要走。
那中年妇人突然轻喝道:“等一等。”
傅少华停步转身,目中冷芒直逼中年妇人。
那中年妇人口齿启动了一下,颤声说道:“你心里明白是不?”
傅少华道:“我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那中年妇人道:“现在你有绝对把握了?”
傅少华道:“不错,你懊悔了?”
那中年妇人缓缓摇头说道:“不,我不懊悔,我要求你别让他祖孙知道。”
傅少华道:“为什么不让他祖孙知道?”
那中年妇人道:“我对不起养家,也羞见养家的人。”
傅少华道:“你是指”
那中年妇人道:“打一开始,我骗了养家每一个人,我是官家的人,我奉命嫁到他养家去,你明白了么?”
傅少华眉一扬道:“我明白,只为养家有一本各大门派秘技抄本?”
“不!”那中年妇人摇头说道:“起先官家只怀疑养家是一个秘密帮派的首脑。”
傅少华道:“哪一个秘密帮派?”
那中年妇人摇头说道:“不知名。”
傅少华沉默了一下道:“经你暗中的侦查,结果如何?”
中年妇人道:“他父子口风甚紧,也绝少来往,我毫无所得。”
傅少华道:“于是你就把脑筋转到那册各门派秘技抄本上了,对不?”
那中年妇人道:“养家藏有那册各派秘密技抄本的事,是他儿子告诉我的,我认为若能得到这各派技抄本,也许能将功抵罪。”
傅少华道:“是你让养老人家的儿子窃取那册抄本的?”
那中年妇人道:“是的,是的。他跟我情意甚笃,他很听我的话。”
傅少华道:“他跟你情意甚笃,也很听你的话,可是却死在了你的手里”
那中年妇人身躯一阵轻颤道:“到了贺兰山下,他发现了真象,他要杀我,我在封架中失手伤了他,我本不愿伤他的,我对他动了真情,更何况我跟他已经有了个女儿”
傅少华道:“我听养老人家说,他的儿子浑身伤痕累累,几无一处完整,任何人一眼就知道他是死在乱刀之下。”
中年妇人双眉微扬,两眼之中杀机隐现,道:“那是白文亮跟他的人,并不是我,我无力阻拦,也不敢阻拦。”
傅少华道:“所以你对不起养家,也羞见养家的人。”
中年妇人道:“我知道这还不够”
傅少华沉默了一下道:“那册各派秘技抄本呢?”
那中年妇人道:“当时我就给了白文亮,白文亮一回来就马上送给了‘小召’。”
傅少华道:“白文亮究竟是什么身份?”
那中年妇人道:“他的职位相当于一个侍卫班头。”
傅少华道:“任威远呢?”
那中年妇女道:“任威远是从京里调出来的一名侍卫。”
傅少华道:“这家‘西庄’的一切行动都听命于‘小召’?”
那中年妇人道:“是的。”
傅少华道:“‘大召’规模比‘小召’大,地位该在‘小召’之上,对不?”
那中年妇人道:“你错了,不明白的人都以为‘大召’跟‘小召’必有关系,其实‘大召’是个纯粹的喇嘛庙,跟秘密机关没有关系。‘小召’就不同了,‘小召’虽然也是座喇嘛庙,其实里头住的全是来自‘离和宫’的密宗好手,他们也烧香礼佛,那只是掩饰。”
傅少华道:“‘小召’里一共有多少喇嘛?”
那中年妇人道:“恐怕有两三百人,你知道喇嘛爵秩分十几等”
傅少华道:“我知道,最尊者称关师、禅师,次称扎萨克大喇嘛,称副扎萨克大喇嘛,扎萨克喇嘛,以上给印,像大喇嘛、副喇嘛、闲散喇嘛等只给札符。”
那中年妇人道:“对喇嘛教,你懂的不少。”
傅少华道:“那也没什么,我是在这一带长大的。”
那中年妇人道:“这儿没有关师、禅师,也没有扎萨克大喇嘛跟副扎萨克大喇嘛,他们在京里受供奉,在‘离和宫’里养尊处优,不常到这朔漠一带来,‘小召’里主事的只有一个扎萨克喇嘛,座下二十多名大喇嘛,其他的就全是副喇嘛跟闲散喇嘛了,你知道,‘小召’里最厉害的是那个主事的扎萨克喇嘛跟二十名大喇嘛,其他的就不足为虑了。”傅少华道:“谢谢你。”
那中年妇人摇头说道:“我不过希望能减少自己一点罪孽而已。”
傅少华沉默了一下:“对养氏祖孙,你打算怎么办?”
那中年妇人缓缓说道:“他的儿媳已经死了。”
傅少华道:“养小妹的生身母也故世了么?”
那中年妇人颤声说道:“是的!”
傅少年又沉默了一下道:“既然这样,你走吧!”
那中年妇人道:“我还没请教。”
傅少华道:“我姓傅。”
那中年妇人道:“原来是傅少侠。”
傅少华道:“不敢当。”
那中年妇人道:“傅少侠仁厚,我会记住的,如果可能,还请傅少侠多照顾养小妹,来生我会报答你的。”
腾身掠出了后墙。
傅少华望着那丰腴身影掠出后墙,叹了一声,扭头走向堂屋。
他刚到堂屋,商二跟着掠了过来,进门便道:“怪了,刚才铁大截下的那个娘儿们,又从后墙掠了出去,一出去便撞在一棵大树上,脑袋撞得粉碎”傅少华心头一震,只听养小妹道:“活该,死得好,这个窝里的人,早就该死了。”
傅少华看了她一眼,心中难言感受,没说话。
养古月靠在一张椅子上,这时候他直起腰问道:“哥儿,她是不是我那”
傅少华摇头道:“老人家认错人了,不是的。”
养古月道:“她怎么长得那么像我那儿媳”
傅少华道:“老人家,世上不少长得相像的人。”
养古月点了点头道:“不错,她怎么会是我那儿媳,我那儿媳又怎会与贼为伍”
傅少华有意移转话题道:“老人家现在觉得怎么样?”
养古月道:“不碍事了,刚才这位铁大哥已经给我治了一阵子,唉,到底老了,不服老是不行的,要倒退个十年,这贼岂伤得了我!”
傅少华道:“老人家如果已经不碍事的话,请带着小妹回去吧,大仇已报,好在也没惊动任何人。”
“回去?”
养占月怔了一怔道:“哥儿要我祖孙俩回到哪儿去?”
傅少华道:“我认为老人家还可以在这儿长住,如果老人家不愿在这儿住下去,回‘西口’去也可以。”
“不行。”养古月摇头说道:“那册各派秘技抄本还没有找回来,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傅少华道:“如果老人家信得过我的话,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
养古月道:“哪怎么行”
“老人家,”傅少华道:“大仇已报,剩下的事您就该为小妹多想想了。”
养古月神情震动了一下,事实上他看见了。他这位爱孙女虽然家业渊源,有一身足以自卫的能耐,可是毕竟年纪还小,遇上今天这种阵仗,还是相当害怕。
他沉默了一下,老眼深注,道:“谢谢哥儿明教,那我就把找回各派秘技抄本的事,托付给哥儿了。”
傅少华道:“老人家请放心,只一找回那册各派秘技抄本,我马上会送还给老人家”
养古月摇头截口说道:“还不还给我那倒没什么紧,只要别让它落进虏贼手里,我就不会担什么罪孽了,哥儿找回那册各派秘技抄本之后,是哪一派的还给那一派就就行了。”
他一手扶着养小妹站了起来。
傅少华道:“我让商二送您回去。”
“不必了,谢谢哥儿。”养古月摇头说道:“事已了,我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我祖孙俩这就要回‘西口’去。”
傅少华道:“老人家决定回‘西口’去了?”
养古月苦笑一声道:“住在这儿,带着我这个小孙女,总是件带点险的事。”
傅少华道:“老人家能走么?”
“不要紧。”养古月道:“城里几家驴马大车行我熟得很,我雇辆车去。”
傅少华道:“那我就不送了,老人家请从后头出去。”
养古月点了点头:“我省得,哥儿、铁大哥、商二哥,咱们后会有期,三位都请珍重。”
铁大、商二一起抱拳说道:“老人家也请珍重。”
养古月迫:“三位哪年有空,请到‘西口’盘旋几天,我愿早一点看到‘铁骑会’大旗飘扬神州各处。”
傅少华道:“多谢老人家,有空我一定去拜望。”
养古月没再多说,带着他那爱孙女走了。小姑娘眼巴巴望着傅少华,一脸依依难舍的神色,再三叮嘱:“傅大哥早日到‘西口’去。”
望着养古月祖孙俩出了后门,傅少华收回目光道:“商二,把那具女尸弄进来埋了吧,那是养老人家的儿媳妇儿。”
铁大一怔道:“怎么,少爷,真的?”
傅少华点了点头,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听毕,铁大浓眉轩动,道:“这么说她还有几分良心。”
傅少华道:“人心总是肉做的,人伦与亲情是永无法抹杀的。”
铁大道:“冲着这一点,我埋她。”
扭头往后而去。
商二道:“铁骰子是我的独门玩艺儿,我不愿留在这儿,我去把它从那些东西的眼眶里起出来去。”
他也转身走了。
傅少华抬眼四下看看,大院子里躺的到处是人,有的已经没动静,有的还躺在那儿哼哼,可是眼看也快不行了。
个个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由小到大,二三十年,何尝容易,可是由于立场不同,不得不下杀手,想想心里不免有点难过。
铁大、商二手脚俐落,转眼工夫全回来了,商二满手是血,不知道哪儿址了块布直擦。
铁大道:“少爷,咱们还要进‘小召’去?”
傅少华点了点头道:“我判断那册各派秘技抄本,可能还在‘小召’。”
“对。”铁大这个人就喜斗狠,一点头道:“一不做,二不休,打铁趁热,杀他个娘休的。”
商二冷冷说道:“‘小召’可不像这家‘西庄’那么稀松。”
铁大浓眉一扬道:“喇嘛我见的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傅少华道:“密宗绝学,神秘莫测,不容轻视,在‘托托山’的时候老人家就告诉我,各派绝学秘技他都懂,唯有密宗,他一直摸不透深浅,要是密宗那么易与的话,‘离和宫’里也不会供奉着那么多喇嘛了。”
铁大气焰消了些,没说话。
傅少华道:“听那位养少夫人说,‘小召’主事的只有一个扎萨克喇嘛,可是大喇嘛却有二三十个之多,敌众我寡,实力太以悬殊,不可力敌。”
铁大道:“那么咱们怎么个智取法?”
傅少华转眼望向商二道:“可有什么高见?”
商二笑笑说道:“论心智,我是比别人强了些,可是在您面前”
傅少华道:“说吧。”
商二应了一声,想了想,道:“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咱们不跟别个斗,只找那主事的扎萨克喇嘛,只要能置他于掌握之中,就等于控制了‘小召’,还怕他不乖乖地交出那册各派秘技抄本来。”
“废话。”铁大瞪着眼道:“动这种心智我也会,擒贼擒王,射入射马,三岁小孩儿都懂,要你说。”
商二笑笑说道:“我知道你懂,可是你懂怎么个擒王法么?”
铁大道:“那还不容易,只要杀进去,看准那主事儿的扎萨克喇嘛一抓”
“好办法,”商二喝了一声道:“只是,试问,你这是力敌呢,还是智取呀?”
铁大怔了一怔,脸一红道:“这那你说。”
商二转望傅少华道:“少爷,我这一招行么?”
傅少华笑笑说道:“英雄所见略同,说你的高明办法吧。”
商二咧嘴道:“咱们找个黄公窍如何?”
傅少华眉一扬道:“苦肉,诈降。”
商二道:“这只能叫苦肉,冒充。”
傅少华笑笑说道:“我明白,只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商二道:“你的令谕,他敢不愿意?”
铁大眨眨眼道:“你小子又要冤我了,对不对?”
商二一咧嘴道:“这时候你还真机灵,让你说着了。”
铁大道;“说说看,怎么回事儿。”
商二道:“三国你没瞧过,周公谨巧施连环计你更一窃不通,告诉你黄盖苦肉诈降也没用,这么说吧,我让你冒充这家‘西庄’的人,投到‘小召’里去,看机会找到那主事的扎萨克喇嘛,明白了么?”
铁大眼一瞪道:“你让我去?凭什么,就凭你比我长得白嫩些?”
商二道:“少爷的令谕行了吧?”
铁大道:“当然行,只是为什么单挑我去?”
商二道:“难不成让少爷去?”
铁大道:“废话,我问为什么你不去?”
商二一咧嘴道:“谁叫你是蒙古人,占便宜,他们对蒙古有好感。”
铁大一怔,道:“好哇,你小子变着法儿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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