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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梦雪道:“那怎么会,我从来是最相信你的。”
费啸天笑笑说道:“谢谢雪妹,明知雪妹这话假而不真,而且带着些讥讽意味,可是我仍极为爱听”
顿了顿,接道:“我说他老人家就是那‘玉面阎罗’查三影,雪妹可信?”
梅梦雪呆了一呆,道:“你说那位老人家是谁?”
费啸天道:“雪妹听见了。”
梅梦雪淡然一笑道:“你说我信不信?”
费啸天道:“那任凭雪妹,雪妹该知道,换个人是无法让四大凶人这般服贴的。”
梅梦雪道:“查三影不是已经死了多年了么?”
费啸天淡然一笑:“我只能告诉雪妹,当年死在邢玉珍那‘天残指’下的不是我义父,别的我不便多说。”
梅梦雪想起了那白衣文士替霍刚疗伤一事,心头震动了一下,脱口说道:“怪不得他能治刚大哥的”
“怎么?”
费啸天两眼一睁,道:“他老人家治愈了刚大哥的‘血手印’伤势?”
梅梦雪迟疑了一下道:“告诉你也无妨,刚大哥伤已经好了。”
费啸天双眉微扬,笑了笑道:“他老人几曾发过这等善心?
给予雪妹几位的可真不少啊,真料不到真料不到,宫红已经死了,我原以为这世上已无人能救霍刚,不料他老人家竟“
一顿,抬手接道:“雪妹请带着小兰歇息去吧,我要下去看看老人家去。”
梅梦雪道:“相信你不会对自己的授业恩师”
“那怎么会?”费啸天笑道:“我费啸天再狠也不会杀师,再说我也不敢。抬头三尺有神明,我还怕道个五雷轰顶呢!”
梅梦雪道:“希望神明睁睁眼。”
带着小兰转身往前行去。
望着梅梦雪那无限美好的身影,费啸天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随即这丝笑意变为怕人的阴沉,他迈步走进了假山里。
在那地下室里白衣文士正闭着眼斜倚在他那张软床上,听得步履声他脸色陡然一变,猛然睁开了眼,这时候费啸天已然到了他面前,他刹时间转趋平静,笑了:
“冰寒于水,青出于蓝,啸天,看来我是该让你了。”
费啸天一脸地庄重神色,道:“义父,请您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位白衣文士“玉面阎罗”查三影道:“梅姑娘没告诉你?”
费啸天摇说道:“没有,她不愿意跟我多说话。”
查三影道:“那么我告诉你,我想减轻一点多年来我造的罪孽。”
费啸天眉锋一皱道:“您怎么老是您何罪孽之有,不过行事好恶随心,过于偏激了一些而已,假如说这就是罪孽,那当世之中广造罪孽之人岂非多得不可胜数。”
查三影道:“啸天,你这是安慰我。”费啸天道:“我不过劝过您一次”
查三影微一摇头,笑道:“不用再说,我救了囚禁的人,也就是说我不再跟你一条心了,要怎么办你说吧。”
费啸天呆了一呆道:“您怎么说这话,我不过下来问问”
查三影道:“啸天,用不着跟我玩心智了,我满身罪孽,如今更是个残废人,早已了无生趣,只求解脱”
费啸天道:“义父,您怎么能这么说,啸天怎敢”
查三影道:“你不敢么?”
费啸天道:“啸天不敢。”
查三影道:“真的?”
费啸天道:“啸天不敢欺师。”
查三影道:“这么说,你不计较,不追究?”
费啸天道:“啸天根本就不敢,固然您不该这么做,可是您乃是啸天的授业恩师,又是啸天的义父,啸天还能拿您怎么样。”
“说得好。”查三影一点头道:“既然你不敢拿我怎么样,我可要藉这机会消我生平最大一椿罪孽了,跪下。”
费啸天讶然说道:“义父,您是要”
查三影道:“我要追回我亲手传给你的绝世武学”
费啸天一怔说道:“您跟啸天开玩笑?”
查三影脸色一寒道:“除非你不听我的,要不然你就给我跪卜”
费啸天忙道:“您别生气。啸天怎么不听您的,又怎么敢?”
撩衣跪了下去。
查三影目光一凝,道:“啸天,谁都别怪,要怪只怪我上了年纪,不能坚持到底”
抬手一指往费啸天胸前点去。
费啸天头一低,动都没动。
眼看这一指就要点中费啸天胸前,查三影倏一沉腕,收回了手,笑道:“傻小子,起来吧!起来吧!”
费啸天道:“谢义父慈悲。”
他站了起来,异常恭谨地垂手站立着。
查三影笑道:“啸天,我只是试试你,好在你有先见之明并没有走,我也没有铸成大错,她几个现在”
费啸天道:“我把她几个安置在上头了。”
查三影点了点头道:“那也好”“义父。”费啸天截口说道:“不是啸天斗胆敢说您,千不该,万不该,您不该为那霍刚治疗血手印伤势,梦雪她猜出是您了。”
查三影呆了一呆道:“怎么,她猜着是我了?”
费啸天道:“可不是么,这么一来,不但把当年事要推翻,而且天下武林也会对您一反过去的同情”
查三影眉锋一皱道:“我倒没想到她会猜出是我,啸天,你说该怎么办?”
费啸天道:“只有一个办法,不让她说出去!”
查三影两眼一睁,道:“啸天,你是要”
费啸天道:“该死,为了您我不会顾别的。”
“不。”查三影摇头说道:“我不能让你这么做,这怎么行,这多年来,你一直为的是她,如今事情刚有点眉目”
“义父。”费啸天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世上绝色多的是”
查三影道:“毕竟国色天香,蕙质兰心的梅梦雪只有一个。”
费啸天道:“同样地,我的义父跟授业恩师也只有一个。”
查三影摇头说道:“无论怎么说我都不能让你这么做,你要这么做我会一辈子难安,恨事无穷,我宁愿当年事被推翻,宁愿让天下武林改变对我的看法。”
费啸天道:“义父”
查三影摇头说道:“你不用再说了,一句话,我不许。”
费啸天沉默了一下道:“您既然这么坚持,我自不敢不听您的。只是此地已非善地,也已不够安全,我想请您移移驾,换个地方”
查三影道:“我还有哪儿好去的?上面就是你的费家庄院,那儿不比这儿更不安全?”
费啸天道:“您搬到上面去之后,我预备封锁费家庄院,不准任何人出人”
查三影摇头说道:“不,那样更容易引人疑窦,我看我还是住在这儿好了,上头有你跟他们在,假如有谁要进地道来,他至少得先过你那一关,然后还得花工夫找那开启暗门的枢钮!”
费啸天微一点头道:“您说得也是,那就这样吧,您还住在这儿,我叫古翰下来待候您”
“别。”查三影道:“上头需要人手,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吧,一个人清闲。”
费啸天笑问道:“连美人们也不要了?”
“谁说的?”查三影道:“没有美人做伴儿,那就不叫清闲了,那叫寂莫,我生平什么都不怕就怕那寂寞滋味。”
费啸天笑了,道:“您歇着吧,我多派两个下来陪您就是。”
欠身一礼,转身而去。
费啸天走了,查三影脸上掠过了一片阴霾,微一摇头道:“看来我查三影的劫数到了”
“汾阳”地方不算大,可是名头极为响亮。
“汾阳”之所以名头响亮,那源于当年,当年唐朝有个郭子仪郭令公,他被封为“汾阳王”
那令公功勋彪炳,名标青史,更难得是五代同堂,七子八婿满床笏,可说没一个人不知道的。
因之“汾阳”出了名“汾阳”因郭令公而名头响亮。
“汾阳”这地方挺热闹,来来往往的客商不少,也就因为这来往的客商,为“汾阳”带来了无限繁荣。
在汾阳东城外,有一个大草棚,大草棚里卖的是酒,棚外酒旗儿高挑,远在一里外都看得见。
这大草棚里的摆设很简陋,竹桌、竹椅子凑成一付座头,别看它摆设简陋,可是论生意就连“汾阳”城里的大酒楼也望尘莫及。
酒,都是地道的“汾酒”大酒楼富丽堂皇,豪化气派,有的还有歌伎,那为什么生意比不上这东门外的大草棚呢。
只因为这大草棚来头极大。
据说这大草棚是当年“汾阳”人氏为迎“汾阳王”入城搭盖的,想当年这大草棚里摆上了整牛整羊,地方人民焚香跪拜,恭迎“汾阳王”入城,从那时候起,这座大草棚就没拆。
被遗留下来一直到如今。
如今,在这酒客进进出出的大草棚前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健壮的中年汉子。
他坐在那块大石头上,面对着那大草棚不成其为门的门,两眼紧紧地盯着,一眨不眨,似乎在等什么人出来。
老远地驰来一辆马车,马车高蓬,单套,驰行很快,转眼间已近大草棚。
车辕上那赶车的车把式,是个身穿白衣的童子。这白衣童子身边另坐了个人,也是个年纪差不多的白衣童子。敢情是金鞭银驹费啸天的鞭剑二童。
马车一到,那黑衣健壮汉子自大石头上站起,走过去拉住了套车牲畜的辔头,向着车辕上的鞭剑二重低低说了几句话,鞭剑二童的四道目光立即投向大草棚里。
旋即剑僮插上了剑,皆同鞭僮一起自车辕拭上跳下了地,然后一整衣衫,并肩往大草棚门上走了过去。进了草棚,一名伙计迎了上来,哈腰陪笑抬手。
“二位请随便坐”
剑僮一抬手,请伙计让向了一旁,然后皆同鞭僮大步往里行去。里头靠窗一付座头上,坐着个俊美洒脱,超拔飘逸,倜傥不群的白衣客,剑、鞭二僮到了这付座头前一躬身,道:
“费家庄院主人左右鞭剑二僮,见过诸葛大侠。”
那白衣客正是诸葛英,他闻言含笑抬头:“二位有什么见教。”
鞭僮道:“我二人奉少主人之命,特来给诸葛大侠送个人”
诸葛英讶然说道:“贵上让二位给我送个人来?谁?”
鞭僮道:“‘血手印’宫红?”
诸葛英听得一怔。道:“‘血手印’宫红?”
鞭僮道:“是的。”
诸葛英眉梢儿一扬道:“宫红他现在何处。”
鞭僮道:“就在棚外马车上。”
诸葛英道:“贵上这是什么意思?”
鞭僮道:“我家少主人只命我二人把宫红送交诸葛大侠,别的没吩咐。”
诸葛英道:“二位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鞭僮道:“不敢瞒诸葛大侠,诸葛大侠的行止与一举一动,全在我家少主人指掌之间。”
诸葛英倏然而笑道:“贵上厉害,看来今后还得小心点儿,走,二位带我出去看看。”
他站了起来,鞭剑二僮没说一句话,立即转身向外行去。
到了棚外,鞭僮一指那辆单套高篷马车道:“诸葛大侠,宫红就在车里。”
诸葛英扫了一眼,笑笑说道:“没想到宫红会这么老实。”
迈步往马车行去。
到了车前,鞭僮跨前一步掀起了车帘。
诸葛英唯恐有诈,一边凝目往车里看,一边暗运真气护住周身大穴。
当然,诸葛英一眼就看见了宫红,宫红四平八稳地面向上躺在车里。
诸葛英再一细看,立即变色说道:“宫红已经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鞭僮道:“这个我二人不清楚,我二人只是奉命把宫红送交诸葛大侠,别的不清楚。”
诸葛英微一迟疑点头说道:“我不问了,宫红我留下,请代我向贵上致个谢。
‘鞭僮道:”诸葛大侠别客气,这是应该的,我两个已到了地头,人送到了,也见着了诸葛大侠,请诸葛大侠把宫红“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二位要我怎么办?把宫红搬下来,这儿是城门外,为进出‘汾阳’所必经之地,在这个地方把一个死人卸下车,那不大以惊世骇俗么?”
鞭僮道:“事实上我二人奉命把宫红送交诸葛大侠”
诸葛英道:“这我知道,我是为贵上好,要知道载死人来的是费家庄院的人,万一知道恐怕对贵上的名声不太好。”
鞭僮迟疑了一下道:“那么在什么地方卸下宫红,诸葛大侠请吩咐。”
诸葛英道:“贵上的意思大概是让我知道一下,他又代我诛杀了宫红,并不一定非把宫红的尸体交给我不可,我看这样吧,好在我已经见着了宫红的尸体,二位还是原车把他带回去吧。”
鞭僮忙道:“那怎么行,我家少主人吩咐我二人是要把宫红送交诸葛大侠,我二人怎么敢擅自做主。”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这样好不,我坐二位的车到费家庄院去一趟,贵上假如有苛责,我替二位顶着就是。”
鞭僮想了想之后道:“那也好,只是诸葛大侠要跟宫红的尸体”
诸葛英淡然一笑道:“我辈武林人过的是刀口舐血生涯,还怕什么尸体。”
鞭撞道:“既如此,诸葛大侠请上车吧。”
抬手为诸葛英掀开了篷。
诸葛英谢了一声,登车钻入车篷。
鞭僮放下车篷,冲那车前健壮黑衣汉一呶嘴,那健壮黑衣汉子立即放脚向马车来路奔去。
这里鞭僮跟剑僮登上车辕,掉转过车头,也向来路奔了回上。当马车回到费家庄院的时候,已然日薄崦嵫,暮色初垂,马车没在费家庄院大门停下,经由后门驰进了费家庄院。
这时候的费家庄院,灯光数点,暮色迷蒙,弥漫着一种宁静的美,费啸天背手站立院中,似乎在欣赏眼前这一片暮色。
马车直驰到费啸天跟前,鞭剑二僮自辕上跳下,双双一躬身,道:“启禀少主人,诸葛大侠已到。”
费啸天“哦!”地一声道:“诸葛大侠在那里?”
鞭憧道:“在车里”
回身高声说道:“我家少主人就在车前,诸葛英请下车吧?”
车里没人答应,便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鞭僮面泛诧异之色,还待再请。
费啸天跨步到了车前,抬手掀开了车蓬,车里仅有宫红的尸体在,仍是四平八稳地面向上躺着,哪里有诸葛英的人影?
鞭僮叫道:“怪了,他明明登上了马车”
费啸天又眉轩动,倏然一笑道:“诸葛大侠可真会开人玩笑,你二人是在什么地方见着诸葛大侠的。”
鞭僮道:“回少主人,在‘汾阳’东门外。”
费啸天道:“诸葛大快就在‘汾阳’东门外上的车?”
鞭僮道:“是的。”
费啸天道:“车在中途可曾停顿过?”
鞭僮道:“没有,属下二人是从‘汾阳’一路赶回来的。”
费啸天向车里望了一眼,道:“这就怪了,要想下车非从车前门下不可,这他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下的车,你二人一点也不知道么?”
鞭僮低下了头道:“回少主人,属下二人没发觉”
费啸天一摆手道:“好吧,你二人把马车赶回侧院去吧。”
鞭剑二僮如逢大赦,答应一声连忙登上车辕把马车赶走了。
费啸天低头沉吟了一下,迈步行去,很快地消失在迷蒙的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