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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豪回到了前头,除见码头上、船上,有些“金家船帮”的弟兄在活动外,别的看不见一个人,想必各忙各的去了。
站在栅门旁,望着万顷湖水,李燕豪呆呆地出了神。
良久,良久,背后响起了一阵雄健步履声,冷超的声音传了过来:“少侠!”
李燕豪把头一转,冷超已到了跟前,赶忙道:“冷老辛苦了。”
“辛什么苦,应该的,少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刚到中心重地去看过。”
“少侠看过别处没有?”
“还没有。”
“要不要到别处看看?”
“不用了,有你们几位在,还用看么?”
“少侠太高抬我们了。”
“冷老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少侠,到时候哈三怎么办?”
“自然是除去为快。”
“金无痕呢?”
“按情按理,都该交由金老帮主处置。”
“恐怕金老儿会请少侠做主。”
“在不认识金老帮主之前,那容易,可是现在就难了。”
“这倒也是,可是少侠执掌着‘虎符剑令’,金老头儿怎么敢僭越。”
“冷老如今还说什么‘虎符剑令’。”
“少侠放心,只要哈三来了,咱们一定能将‘虎符剑令’追回来。”
“冷老不知道,哈三这个人狡猾多智,我担心他不上这个当。”
“会吗?”
“冷老,金无痕既能杀父,他还会把总舵的安危看那么重么?”
“可是少侠别忘了,如今这金家船帮的总舵,也等于是他们的根据地了。”
“希望他们到处跑,不是另外找根据地去了。”
“不能说没这个可能,可是,少侠,金家船帮这总舵,经营不是一天了,一切都已颇具规模,上哪儿去找这么形势好,又现成的报据地呢?”
“这倒也是,不管怎么说,最大的希望是希望哈三能顺利上钩。”
“少侠放心,他一定上钩。”
只见蒲天义走了过来,道:“三弟,你在这儿啊。”
“帮主找我?”
“魏堂主有事跟你商量,你去一下吧。”
冷超答应一声,跟李燕豪打了个招呼,大步而去。
蒲天义到了近前,道:“看过了么,少侠?”
“看过了。”
“情形怎么样?”
“帮主没看错,她果然是。”
蒲天义脸色一变,道:“少侠点破她了?”
“只能说彼此摊牌了。”
“她是——”
“当今的德怡公主。”
蒲天义大大吃了一惊,叫道:“什么,她是——”
“帮主,轻声。”
蒲天义压低声音急道:“她是个公主?”
“不错,虏主的三女。”
“天,她竟然会是——我还是走眼了,我还是走眼了。”
“帮主不能算走眼,要不是帮主的目光锐利,恐怕至今咱们还蒙在鼓里呢。”
“没想到,没想到,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话锋微顿,蒲天义接着说道:“少侠,既然是彼此双方点破,那么得到的结论是——”
“不算有什么结论。”
“不算有什么结论?”
李燕豪当即把跟艾姑娘会谈的结果,概略地告诉了蒲天义.静静听毕,蒲天义不由为之动容,良久方说道:“少侠,照这么看,也许不会有什么危机。”
“何以见得?”
“少侠,纵然是没领略过,您也该听人说过,情之一字的魔力,大得无与伦比。”
李燕豪只觉脸上一热,道:“帮主,我既能坚守自己的立场,人家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立场。”
“少侠以为她不会放弃自己的立场?”
“帮主,我们不能盼望她因私而废公。”
蒲天义点头道:“少侠说得是,咱们还是应该有所预防。”
李燕豪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蒲天义看了看李燕豪,没再说话。
日影西斜,霞光万道,万顷湖水上,闪漾着数不清的耀眼金辉,这金家船帮总舵,表面上看起来,相当的平静,静得几乎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可是谁都知道,此刻的金家船帮总舵内,是既紧张又忙碌的。
半晌过后,蒲天义打破了沉默,道:“少侠,我陪您到处看看去吧。”
李燕豪微一点头道:“也好。”
随即一同往东行去。
两个人顺着木栅墙往东去,一边走,一边察看临水岸边的情势,渐渐地,他们发现,金家船帮的总舵周围,几乎根本无险可守,甚至于可以说没有一点防卫设施,李燕豪觉得奇怪,道:“难道金家船帮这总舵,都是靠人防守不成?”
“恐怕是了,金家船帮威震武林,平素少有敢来侵犯,就算有人敢来侵犯,免不了要坐船来这座总舵,要是坐了船来犯,十有八九连湖口都进不了就让他们在外头歼灭了,就算有侥幸的能够闯过重重阻拦,抵达总舵谁又抵得过金家船帮的人多势众呢。”
“有道理,这么说,金家船帮总舵的防卫,不是靠人,应该说是靠水。”
“是啊,少侠,要不然,这座总舵怎么会设在水中央呢?”
金家船帮不算太大,可也不能算小,以李燕豪跟蒲天义的步履速度,边走边说着话,也费了一盏茶工夫,才到了总舵正东。
只见魏君仁、冷超正在说话,穷家帮的一些弟子,每人手里不是拿着长弓,就是捧着强弩,拉弓的拉弓,试弩的试弩,旁边堆着一堆破布,还有两桶油。
魏君仁、冷超一见李燕豪、蒲天义走了过来,忙双双迎了过来,魏君仁欠身为礼,叫道:“少侠。”
李燕豪答了一礼道“魏堂主辛苦了。”
“好说,应该的,怎么敢担待起少侠这‘辛苦’二字。”
蒲天义道“恰好冷三弟也在这儿,你们都记住,从现在起,没有少侠的令谕,任何人不得到中心重地去,即便是艾姑娘传唤,也需要经过少侠的同意,得便派个人通知所有的人,包括金帮主、无奇老儿在内,要是不听,耽误了大事,他自己要负全部责任。”
冷超、魏君仁双双答应,冷超接着问道:“帮主,这是为什么?”
蒲天义道:“不要问理由,让你们这么做,你们就这么做就是。”
冷超恭应一声,没再多问。
李燕豪扫视了众弟子一眼,道:“魏堂主这是准备——”
魏君仁道:“我打算有船来袭,不等它靠近总舵,就让它起火,要是有人跃离他们的船,隔老远扑过来,我就用强弩对付他们,少侠看怎么样?”
“好主意。”李燕豪道:“只是魏堂主要小心,一旦他们的船起了火,千万不能再让他们冲过来,否则后果便不堪设想。”
魏君仁呆了一呆道:“这我倒没想到。”
蒲天义道:“少侠顾虑的对,要是没有办法把他们的船拦在几丈以外,这个主意可就太冒险了。”
魏君仁沉吟未语,冷超道:“要命,这么一来,岂不是白忙了。”
只见沈玉山奔了过来,丈余外收势停身,躬身先施一礼,李燕豪等连忙答礼。
李燕豪道:“沈护法辛苦了。”
沈玉山道:“少侠这是哪里话,少侠诸位为的是金家船帮,沈玉山是金家船帮的人,就是赴汤蹈火也是应该的,说什么辛苦。”
李燕豪道:“沈护法,咱们为的是大局。”
“这就是了,那又哪来的辛苦?”
李燕豪笑了笑,没说话。
沈玉山道:“冷老刚才说什么白忙了?”
冷超把魏君仁的准备,以及李燕豪的顾虑提了一遍。
沈玉山拍手笑道:“魏老好主意,少侠不必有任何顾虑,他们的船绝过不来的。”
魏君仁忙道:“怎么过不来?”
沈玉山笑道:“诸位不知道,我清楚,总舵周围水底,装了一圈刀轮,只有正面有个使船只进出的缺口,开关在‘-望楼’上,只一开动,就是铁船也会在刀轮圈外打得粉碎,他们哪里闯得过来。”
魏君仁大喜:“好,太好了,没想到总舵水底有这种装置,这下我不会白忙了。”
蒲天义也笑道:“真的,这样就行了。”
李燕豪道:“真是没想到贵帮总舵这水面之下,还装的有刀轮,这是哪位设计的,无奇老人家么?”
“正是无奇老人家。”
李燕豪道:“沈护法可知道,这些刀轮,装在离总舵多远之处?”
沈玉山道:“十丈之外。”
李燕豪叹了一口气道:“有了这种装置,贵帮总舵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了,也托天之福,刚才我们来的时候,贵帮总舵没有开动刀轮,要不然我们这些人一个个早就下了水了。”
此言一出,蒲天义也为之猛可想起,无不个个面有惊容,冷超叫道:“我的天爷,好险啊。”
沈玉山道:“其实,诸位还是占了坐的是金家船帮的船的便宜,直到过了刀轮,逼近了码头,他们才发现不对,可是那时候再开动刀轮,已经是没有用了。”
蒲天义道:“不管怎么说,就像是少侠说的,我们是托天之福了。”
李燕豪道:“沈护法,那-望楼上,是那位在负责的?”
沈玉山道:“不一定,谁在-望楼上当值探望,谁就负责。”
“那么,-望楼上的弟兄,是不是可以随时开动刀轮呢?”
“不,-望楼上的弟兄,不能随便开动刀轮,有情况的时候,总舵之内,至少有位内五堂的堂主,坐镇-望楼,负责-望全湖,控制全局,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下令开动刀轮。”
“刀轮以前使用过么?”
“装设以来,使用过一次。”
“沈护法可记得那是什么时候?”
沈玉山想了想道:“约在五年以前了吧。”
李燕豪道;“五年以前?”
“是的。”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道:“以沈护法看,刀轮长久浸在水中,不会:因长年不用而失灵么?”
沈玉山一怔道:“这个就不敢说了。”
冷超道:“少侠想的周到,别等到时候要用了,刀轮却不转了,岂不坏事。”
蒲天义道;“沈护法,咱们能不能上-望楼去试试看?”
“当然可以,容沈玉山带路。”躬身一礼,转身行去。
李燕豪、蒲天义、冷超迈步跟了上去,魏君仁跟他率领的一部分弟兄则留在原地没动。
探望楼高高的矗立在金家船帮总舵中心略往前的地方,在总舵的任何一个地方都看得见。
沈玉山带着李燕豪、蒲天义、冷超三人,走没多久便到了-望楼下,只见这座探望楼高耸入山,完全是木头搭造的,绕塔一圈木梯盘旋而上,可供上下。
望着-望楼,李燕豪的眉锋忽地为之一皱。
蒲天义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道:“少侠,上去看看吧。”
沈玉山躬身摆手,道“请。”
李燕豪谢了一声,当先举步上梯。
一行四人,绕着-望楼拾级而上,没多大工夫,便登上了楼顶。
楼顶是间木造小房子,有一张木床,桌椅等物,正中央有座木台,台上有四根儿臂般粗细,可供扳动的铁把手。
李燕豪一指四根把手,道:“这就是刀轮的开关么?”
沈玉山道:“是的,四根把手,控制四方,由左而右,分别控制前后左右。”
李燕豪道:“刀轮开动,水面上是否看得出什么来?”
沈玉山道:“可以看得出水纹波动。”
李燕豪道:“那么我跟蒲帮主,冷老看看,请沈护法开动试试。”
沈玉山道:“遵命。”
李燕豪、蒲天义、冷超三人立即走向窗边,居高临下,总舵四周的山、水尽收眼底。
沈玉山那里一连扳动了四根铁把手,李燕豪等看得清楚,只见环绕总舵十丈外水面,涌起了一道水纹,像水乍沸似的。
李燕豪道:“行了。”
沈玉山随又扳动把手,停住了刀轮,适才涌起的水波,立即趋于平静。
蒲天义道:“刀轮没失灵,咱们的防守省事多了。”
冷超道:“只等他们来到,看吧,刀轮一转动,管教他全军覆没,悉数做了湖底王八。”
李燕豪道:“恐怕不容易。”
冷超忙道:“怎么不容易?”
“金无痕是金家船帮少主,他自然知道这一道水底埋伏,他岂会轻易上当。”
冷超一呆道:“这倒是,我怎么把这一点忘了。”
“不上当不要紧。”蒲天义道;“咱们只要能护住总舵就行了。”
李燕豪道:“说得是,咱们要的只是哈三跟金无痕,不必多伤无辜,只要能把他们大部分的人阻在刀轮以外就行了。”
沈玉山道:“少侠仁厚,事实上有很多弟兄都是不明了内情真相的,一旦他们明了了内情真相,一定会马上投过来。”
李燕豪道:“我麻烦沈护法,选派十二名干练弟兄,从现在开始,分十二时辰轮班-望,一有情况,立即示警。”
沈玉山道:“是,我这就办去。”一躬身,下楼而去。
李燕豪道:“冷老也看情形去吧。”
冷超没那么多心眼,答应一声也下楼去了。
望着冷超下了楼,蒲天义道;“少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是的,蒲帮主。”
李燕豪道:“蒲帮主是不是觉得,这座-望楼,离艾姑娘所在的中心重地近了些?”
蒲天义神情一震,转身略一打量楼下形势,回过脸来,点头道:“的确,这座探望楼高总舵的中心重地太近了。”
李燕豪忧色现眉锋,默然不语,蒲天史道:“少侠是怕,到时候她会派姬、单二人上来控制这座-望楼?”
“蒲帮主,我正是担心这一点,倘若让我不幸言中,这总舵四周的水底刀轮,岂不是发生不了效用,形同虚设了么?”
蒲天义点头道:“的确,真要是有那么一刻,能上-望楼赶下姬、单二人的,恐怕只有少侠了。”
“若是他们把这开关加以破坏,就算能把他们赶下去,又有什么用?”
蒲天义脸色一变,一时没能说出话来,李燕豪道:“除非,有这么一个能守得住-望楼的人,从现在起就守护在这儿。”
“那是不可能的啊,少侠,您要在前头指挥全局啊。”
李燕豪愁苦一笑道:“蒲帮主,那么 您说该怎么办?”
蒲天义想了一想,突然目透奇光,道;“少侠,至少现在她们还不知道总舵四周水底有刀轮,而开关就在这座-望楼上,是不是?”
“蒲帮主是说,严守秘密,不让她们知道?”
“少侠,这一点并不难做到。”
“是的,这一点,不难做到,只是,蒲帮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啊,这件事关系太以重大,万一要是有谁走漏了——”
蒲天义截口道:“少侠的意思我懂了,必得有个万全之策。”
“是的,蒲帮主,必得有十分把握,不能有一点风险。”
蒲天义思忖了一下,道:“少侠,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李燕豪苦笑道:“蒲帮主,我可以把所有的人召集起来,要他们保守秘密,不让她们知道,只是,你要我编个什么理由呢?”
蒲天义吁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少侠难以开口。”
“我若是道破他们的身分,要大家暂时别动她们,大家或许会听我的,但是那对大家的心理都有影响啊,一旦搏杀起来,大家都会分一份心啊。”
蒲天义点头道:“少侠顾虑得极是,那是一定的。”
李燕豪焦聚眉锋,道:“难,难,难。”
蒲天义双眉陡扬,道:“少侠,眼下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
李燕豪忙问道;“什么办法?”
蒲天义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李燕豪入目蒲天义的神色表情,一颗心不由往上一提,道:“蒲帮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蒲天义似乎费了很大的口气才道:“我知道,这办法会让少侠更为难,但除了这,实在没有更妥当、更安稳的办法,少侠,咬起牙来,先除内忧。”
李燕豪一颗心差点脱腔而出,脸色倏然变了一变,久久没有说话。
蒲天义一直凝望着他道:“少侠——”
李燕豪唇边闪过丝抽搐道:“蒲帮主,你叫我怎么忍心这么做?”
蒲天义肃容道:“少侠,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等于是养虎为患,一旦事败,影响咱们整个匡复大计,而只有您我事先知道她的身分,一旦容她存在,真要有那么一刻,您我怎么向天下忠义豪雄交待?”
蒲天义这几句话说得相当重,的确,蒲天义是一帮之主,尤其是李燕豪,更是“虎符剑令”的执掌人,他们两个让一个敌人存在,最后让敌人坏了大事,怎么向所有的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以及普天下的忠义豪雄交待?
李燕豪只听得心神猛震,脸色连变,默然未语,良久,良久,方始吁了一口气,毅然道:“蒲帮主,请随我见无奇老人家去。”他未答蒲天义说话便下楼而去。
蒲天义两道灰眉耸动了一下,跟了下去。
口口口
在一座后院里,李燕豪、蒲天义找到了无奇老儿,金太极也在,
无奇老儿是行动不便,金太极却立即起迎抱拳:“少侠,蒲帮主。”
李燕豪、蒲天义双双答礼,李燕豪道:“金老帮主没有什么不适吧?”
金太极道:“多谢少侠关注,我一直感觉很好,无奇贤弟真是个百年难见其一的奇人物。”
蒲天义道:“他不是人,快成半仙了。”
无奇老儿道:“蒲化子,你何不干脆说我是个茅山老道。”
金太极为之失笑。
李燕豪想笑,但却满腹心事,笑不出来。
蒲天义正色道;“无奇老儿,我说的是实话,总有一天你会飞升的。”
“好要饭的!”无奇老儿叫道:“你是嫌吃饭的人多剩不下饭来舍给你们了,要咒我早些儿死是么?”
无奇老儿的确是位奇人,的确够看得开的,落这么一身生不如死的残废,他居然还能谈笑游乐。
这,无形中给了李燕豪一个启示,使得李燕豪心里的忧烦减轻了不少。
笑声中,落了座,金太极道:“少侠,四周的情形怎么样了?”
蒲天义道:“我陪着少侠看过了,大致还算可以,少侠此来,是来跟无奇老儿商量事的。”
无奇老儿道“呃,少侠有什么事要跟我谈?”
李燕豪道:“晚辈跟蒲帮主,刚上-望楼试过了刀轮开关。”
“哎呀!”无奇老儿叫道:“瞧我多糊涂,我竟然忘了把这埋伏告诉少侠了。”
蒲天义道:“不要紧,沈护法已经替你说了。”
金太极道:“连我也忘了,少侠,试过的情形怎么样?”
李燕豪道:“一切正常,贵帮总舵的这道埋伏,对付来犯之敌,可以收很大的阻遏功效。”
金太极道:“这全是无奇贤弟的杰作。”
李燕豪道:“就是为这,我特来请教无奇老人家,除-望楼之外,是不是还有别处可以控制这一圈刀轮?”
无奇老儿讶然问道;“少侠问这——”
蒲天义道;“是少侠问你,不是你问少侠,只管答话就是。”
无奇老儿疑惑地看了李燕豪一眼道;“少侠,我当时没在别处装置开关。”
“现在是否能改装?”
无奇老儿又一怔,但旋即答道:“能,不过很费工夫。”
“要多少时候才能改装完成?”
无奇老儿想了一想道:“至少要十天工夫。”
李燕豪眉锋为之一皱。
蒲天义看了李燕豪一眼,没说话。
无奇老儿道:“少侠,我现在是否能问——”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你不问也罢。”
无奇者儿一怔,诧异地望着蒲天义,即便连金太极,也是满面疑色。
李燕豪两道剑眉耸动了一下,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愿瞒两位,恐怕也瞒不了,真要是瞒了两位,那反倒不好,蒲帮主,还是请你替我说吧。”
蒲天义恭应了一声“是”然后肃容把艾姑娘的来历,以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金太极跟无奇老儿两个人惊得目蹬口呆,脸色都变了,半响,金太极才道:“有这种事,有这种事!”无奇老儿也定过了神,惊声道:“我真没想到,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女娃儿,这个女娃儿,这是个百年难见其一的奇女子,设若她跟咱们为敌,那简直太可怕,太可怕了。”
金太极道:“何只是她可怕,她身边那两个,一正一邪,不都是出了名难惹的拔尖人物。”
无奇老儿道;“这就对了,能让单超、姬凝翠这两个人物臣服身边,听候差遣的,自然是可怕的人物,你们不知道,可是我清楚,这个女娃儿的智慧,高如山岳,深如大海,我胸中所藏的这点儿玩艺儿,恐怕都不在她眼里。”
蒲天义动容道:“是这样么?无奇老儿,你是否太高抬她了?”
“高抬她了?”无奇老儿道:“蒲化子,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说话从不夸张,这是我根据事实所做的推断,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能一眼看穿我那些玩艺儿,这还是头一个,不是我卖瓜子的说瓜甜,为自己的玩艺儿吹嘘,放眼天下,能一眼看穿我那些玩艺儿的,还挑不出几个来,要是我没料错,这个女娃儿的胸蕴,跟我这个糟老头子,恐怕是不相上下啊。”
蒲天义吁了口气道:“应该是这样了,不然虏主怎么会放心派她出来呢?”
金太极神色一肃,道;“少侠,有句话我不该说,可是我却不能不说,这件事关系着金家船帮的安危跟整个大局,金家船帮的安危事小,整个匡复大计事大——”
李燕豪道;“金家船帮,这利害得失我懂,我跟蒲帮主曾经再三谈起过。”
蒲天义道:“金老帮主的意思是——”
金太极肃容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金太极斗胆,敢请少侠以壮士断腕的精神,速予铲除。”
李燕豪脸色陡然一变,蒲天义望着李燕豪,口齿启动,没说话。
金太极道:“人毕竟是人,是人就不免有感情,老朽知道下这种决心实不容易,但少侠执掌‘虎符剑令’——”
李燕豪猛然站起,道:“老帮主不必再说什么了,老帮主都能大义灭亲,李燕豪还有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
蒲天义忙站起道:“少侠——”
李燕豪唇边掠过抽搐,转身要走。
“慢着!”无奇老儿突然喝了一声。
李燕豪停步转身。
金太极道“无奇贤弟——”
无奇老儿道:“老帮主,您这个主意,我不赞成。”
金太极道:“怎么说,无奇贤弟,你——”
“老帮主,我不赞成,绝不赞成。”
“无奇贤弟,你可是兴了爱才之念?”
“我爱才。”
“无奇贤弟,不能因为你爱才,而置整个匡复大计于不顾。”
“老帮主,我爱才,并不是主要的原因。”
“那么,你还有什么理由?”
“那女娃儿,跟少侠他们做伴南来,不是一天了,是吧?”
蒲天义道:“不错,确不是一天了。”
“这就对了,她要是有心坏咱们的大事,何时何地不能下手,偏等在此时此地?”
金太极微一怔,旋即道;“那是因为‘虎符剑令’还在哈三手里,少侠他们也正在找寻哈三,不比如今,哈三即将自投罗网,‘虎符剑令’已近在眼前。”
“老帮主,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虎符剑令’在哈三手里,还不就跟在她手里一样,要是她在半途早下手,对付了少侠,那自不是一劳永逸,釜底抽薪,她还怕谁对付哈三啊。”
这句话,听得李燕豪、蒲天义、金太极都为之一怔。
倏地,蒲天义叫道:“对啊,这是最浅显的道理,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金太极道:“无奇贤弟,你是说,她没有不利咱们之心?”
“那倒不是,她本是有不利咱们之心,可是人毕竟是人,感情的力量大于一切,她天人交战一阵之后,最后一定会打消不利咱们之心剧了那时候,她对咱们又有什么害处呢?”
金太极道:“无奇贤弟,你认为,她对咱们会打消敌意?”
“不错,老帮主。”
“有把握?”
“老帮主,要是没有她跟少侠做伴这么些时日,该动而未动这点,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可是既有她跟少侠做伴这么些时日,该动而未动在先,我就有绝对的把握。”
金太极眉锋微微皱起,道:“无奇贤弟,事关金家船帮安危,跟整个匡复大计,咱们可不能不慎重啊。”
“老帮主,我无奇是个轻忽大意的人么?我也不愿意,更不敢做那千古罪人啊,咱们为什么不朝这条路上走呢?”
“无奇贤弟,你这说法我不敢苟同,要她对咱们打消敌意,或许可能,虏主是她的生身之父,要她背叛虏主,投向咱们,那恐怕不丈可能。”
“老帮主,恕无奇斗胆直言,您的儿子为一个‘利’字都能背叛您,怎么见得那位艾姑娘,不会为一个‘情’字背叛她的生身之父呢?”
金太极呆了一呆,脸色也为之变了一变,道:“这个无奇贤弟,我总觉得,拿整个匡复大计作为赌注,所冒的风险未免太大了些。”
“老帮主,倘若我的推断不错,艾姑娘终究会打消对咱们的敌意,甚至会背叛她的生身之父,投向咱们,而咱们却现在就下手铲除了她,咱们这一辈子的愧疚,对整个匡复大计的损失,又将如何呢?”
“无奇老弟,咱们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我不能说老帮主的顾虑不对,但老帮主尽管放心,真要到时候有了万一,咱们再出手也还不迟啊。”
金太极转望李燕豪,道:“少侠——”
李燕豪忍不住激动,毅然道:“无奇老人家跟老帮主的宽容,我感同身受,请放心,只要到时候有了万一,我一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待。”
金太极道:“既然少侠有了这句话,我还能再说什么,少侠跟蒲帮主都请坐吧。”
蒲天义没说话,长长吁了一口气,与李燕豪又坐了下去。
金太极道:“关于刀轮开关的事,咱们怎么解决?”
蒲天义道:“既然咱们有这种打算,这件事已经不成问题了。”
金太极道;“不,它还是个大问题,万一到时候她控制住了-望楼,纵然少侠毅然下手予以铲除,但是刀轮失效,哈三他们已大举攻进总舵,抵挡起来就增加许多艰苦了。”
蒲天义道:“可是无奇老儿没有时间去改装开关,少侠又不能整天守在-望楼上,那又怎么办呢?”
无奇老儿道:“当今之计,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
金太极道;“什么办法?”
无奇老儿道:“晓谕咱们金家船帮的弟兄,严加保密,绝不许泄漏刀轮之事,就是对自己人也是一样。”
金太极微微点了点头:“恐怕只有这样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召集弟兄们吧。”
蒲天义道:“不必劳师动众,金家船帮以外的人,知道水底装有刀轮这件事的,只有少侠、我,还有我那三弟,老帮主只召集沈护法几位,要他们几位晓谕弟兄们,也就行了。”
无奇老儿道:“对,劳师动众,反倒惹眼。”
蒲天义站了起来道:“我替老帮主跑一趟,去把沈护法几位找来吧。”
金太极忙道;“不必,何敢烦劳蒲帮主大驾,我这就派人去找他们——”话锋一顿,扬声喝道:“来人。”
一名金家船帮的弟兄奔了进来,躬身道:“老帮主。”
金太极吩咐道;“去请沈、袁两位护法跟莫巡察即刻来一下。”
那名弟兄恭声答应,转身要走。
“慢着,兄弟,麻烦你顺便也把我‘穷家帮’的冷老三也找来。”
那名弟兄恭谨应声而去。
蒲天义重又坐了下去,几个人聊着防卫后歼敌的事,聊没几句,沈玉山、袁泰、莫成,还有冷超已先后赶到,蒲天义交待冷超别泄露刀轮之事,金太极也立即传令,要金家船帮弟兄严守秘密。
沈、袁、莫三人恭声答应。
冷超却忍不住问道:“帮主,如今这座总舵之内都是自己人,还怕谁知道啊?”
蒲天义道:“你不要多问,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是。”
冷超可不是闷口葫芦的人,道:“咱们对付的,是在外头的金家船帮的人,既是金家船帮的人,就没有不知道这圈水底刀轮的,咱们还能防谁呀?”
蒲天义耸动两道灰眉道:“三弟,你就不能我说什么,你听什么,你就不能不问么?”
显然蒲天义已有点不高兴了,冷超哪敢再问,只有忍住心中的疑窦,顶着满头的雾水,躬身答应了,只听巡察莫成道:“禀老帮主,属下派出的巡逻快船,适才回报,黄河水城,五里之内,已出现本帮的船只。”
无奇老儿道:“行了,有了反应了。”
金太极道:“派出两艘大船,凡是进入湖口的船只,都要严加盘查,并告诉他们我还活着,若知道醒悟的放他们进来,否则就在湖口外把他们解决掉。”
莫成躬身答应。
无奇老儿道:“干脆,这件事就交给三位了,要是船只一下回来的太多,干脆就让他们进入湖口,把咱们的船退开停在刀轮缺口上,高声宣布老帮主健在,看他们的反应如何,然后再做打算。”
蒲天义道:“那何不把他们一艘艘都放进来,让他们都停在外面,等所有的船都到齐了,再做宣布。”
金太极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就照蒲帮主的意思去做吧。”
沈、袁、莫躬身答礼,领命而去。
无奇老儿道:“蒲化子,你也晓谕你那些要饭的,只要有船进入湖口,让他们掩蔽好,别露头,免得让他们瞧出什么来,先给哈三通风报信儿。”
李燕豪道:“哈三狡猾得很,只让他看出有一点不对,他是不会上当的。”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你放心,我照办,要是让他们瞧见一个‘穷家帮’的弟子,你唯我是问就是。”
话锋微顿,道:“冷兄弟,你传话去吧。”
冷超答应一声走了。
李燕豪道:“蒲帮主,我看咱们也到前头看看去吧。”
蒲天义点点头道:“该开始忙了。”
李燕豪站了起来。
李燕豪、蒲天义到了总舵前,栅门外,低垂的暮色中,只见两艘双桅大船缓缓驶离码头,码头上看不见什么动静,湖口到总舵之间的这片水面上,也看不见有别的船只。
相当沉寂!
相当宁静!
事实上,谁都知道,金家船帮总舵的情况,如今是外弛内张,弓上弦、刀出鞘,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杀敌,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血战的来临.
蒲天义吁口气,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身周的沉寂:“少侠以为无奇老儿的推断如何?”
李燕豪脸上笼罩着一片迷茫,像升起水面的氤氲水气一样:“我不敢说。”
“少侠——”
“蒲帮主,我真不敢说。”
蒲天义道:“少侠难道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那倒不是,只是,我并不企求,也不愿勉强她放弃自己的立场,我是以己度人,你知道那是最艰难的抉择,不过,我却盼望无奇老人家的推断正确,不然”
他住口不言“不然”怎么样,他没法说出。
其实,他又何用说出来?谁不能想象出那种怕人的后果。
两个敌对的对方,固然有深仇大恨,但这两个敌对双方的本身,却是没有生命,没有灵性的。
而这两个敌对双方的个体,却是有血、肉、有灵性、有感情的,一旦不同立场的两个人之间有了感情,尽管你我之间有深仇大恨,要这个人去杀那个人,那不但是件残酷的事,而且是件最让人为难的事。
蒲天义焉有不明了的,尽管“事”不关他,可是他的心情并不比李燕豪的心情来得轻松。
所以,他没再说什么,当夜幕初垂时,他告辞往后去了。
只有李燕豪,他一个人仍在栅门前站着。
夜风飘动了他的衣袂,他人却是动也不动,两眼呆呆地凝视着远方,脸色像初垂的夜色那么暗。
夜深了,李燕豪仍在栅门外站着,连姿势都没变。
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步履声,他听出了像谁
但他不相信,不相信这时候她会到这儿来。
而,事实上——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站着?”
熟悉的话声,银铃也似的,美是美,但却带着令人说不出的一种意味,甫听入耳便让人心酸。
李燕豪心神震动,转过了身。
艾姑娘已伫立眼前,只她一个人,清丽的娇靥上,看不出什么来,那双眸子紧紧盯着他,却包含了许多,许多。
李燕豪心神再次震动,叫道:“艾姑娘——”
艾姑娘说了话,声音是那么轻柔,轻柔的话声中,却带着几分动人心弦的愁怨:“夜这么深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李燕豪定了定神,暗暗吸了一口气,道:“姑娘不也是一个人到这儿来了吗?”
“我?”
艾姑娘香唇边掠过一丝凄楚笑意:“我没办法歇息,我一直难让心境平静下来。”
李燕豪轻轻地呃了一声,缓转脸,目光重又投向远方那万顷静静的湖水。
一阵微动的香风袭人,显然艾姑娘又上前一步,没错,那轻柔而带着幽怨的话声,在他耳边轻轻响起:“难道,你也跟我一样吗?”
李燕豪心头猛地一震,他没敢转脸,他知道,如果他转过了脸,他的脸离艾姑娘的娇靥就太近了,但也没敢躲,因为又怕伤了艾姑娘的心,他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为什么?”
“姑娘又是为什么?”
“天人交战,理智与感情的冲突,你也是么?”
李燕豪默然未语,这就够了,他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
艾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何幸认识你,又何不幸跟你生长在两个敌对的立场里。”
李燕豪道:“造物弄人。”
“造物何其残酷。”
“格格——”
“别这么叫我,我听得刺耳,尤其是你这么叫我,更像拿刀扎我一样。”
“姑娘——”
“这样好多了。”
“姑娘,你我的立场虽属敌对,但是你我个人之间,应该是丝毫没有敌意,更没有一点仇恨。”
“可是,你我能置身在立场之外么?”
一句话问得李燕豪默然了。
他不能,绝不能,他绝不能舍弃自己的立场,尤其他执掌着“虎符剑令”
“你不能,是不是?”艾姑娘追问了一句。
李燕豪咬牙点头;“是的,姑娘。”
“那就难了——”
为什么那就难了,什么“难”了?
艾姑娘没说明,她接着又说了话,话声中,所含的愁怨更浓:“上天既让你我生长在两家敌对的立场里,又何必让你我碰面,更何必让你我认识。”
“我刚说过”李燕豪道:“造物弄人!”
“难道就无可挽救,没有办法解决?”
“有,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你说?”
“不说也罢,这是做不到、也是不公平的。”
“什么做不到,什么又不公平?”
“姑娘冰雪聪明,又何必要我明说。”
“再聪明的人,也有一时的糊涂。”
“姑娘——”
“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刚说过,这是做不到的,也是不公平的。”
“世间的事,并不是样样都能做到的,也不是样样都公平的。”
“可是这件事——”
“你为什么不肯说呢?”
“姑娘又何必非让我明说不可呢?”
“我要听你说明!”艾姑娘娇靥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李燕豪没看见艾姑娘脸上那异样神情,因为他背着艾姑娘,他暗一咬牙,毅然道:“好吧,我斗胆,请姑娘放弃自己的立场。”
艾姑娘娇躯一阵抖动,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们的意思?”
“当然是我的意思。”
“你真希望我这么做?”
“我又何止是希望。”
“你应该知道,那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下很大的决心的。”
“我当然知道。”
“你也应该知道,我要是真那么做了,我的牺牲有多么大。”
“我知道,姑娘。”
“我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做这么大的牺牲,你也不能让我平白无故做这么大的牺牲,是不?”
“姑娘的意思是——”
“我要知道,如果我听了你的,我能得到什么样的补偿?”
李燕豪猛转脸,艾姑娘的娇靥近在咫尺,兰麝奇香隐隐可闻,他顾不了那么多,两道锐利目光直逼过去,激动地道;“姑娘真能——”
艾姑娘也有点激动,她的激动并不只这么一点,显然她是强忍着的:“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
“姑娘要什么样的补偿,尽管说。”
“我要什么,你给什么?”
“我不敢这么说,只能说尽我的所能。”
“那么,你以为我要什么样的补偿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你要明白,一旦我舍弃了自己的立场,我就跟无家可归的孤儿一样了,而且这种叛逆行为必为大内所难容,我怎么办?总得有个躲避的处所,跟个可以保护我的人啊。”
艾姑娘话说得够含蓄,可是,也相当露骨。
李燕豪就是再糊涂,再懵懂,他也应该明白艾姑娘的意思,事实上,他的确已经明白了,他心神为之狂震,入目艾姑娘那两道清澈而又带着异样光辉的目光,他心弦再次为之抖动:“姑娘——”
“这就是我所要的补偿,你能给我么?”
李燕豪胸气翻腾,热血上涌,嘴张了几张才道:“我要求姑娘舍弃自己的立场,那么,对于姑娘所要的补偿,我自然应该负责。”
“这就是你的答复?”
“是的。”
“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
“我丝豪未觉得勉强。”
“你不必顾虑什么,真要放手一搏,我未必是你的对手。”
“我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么说”艾姑娘明眸中绽放出异采,娇躯也泛起了轻微的颤抖;“那么,这是你肯定的答复了?”
“可以说是许诺。”
“我相信你说了就算。”
“李燕豪由来是千金一诺。”
“我听见了,也记住了,只要你能给我这种补偿,我就可以做考虑了。”
“考虑?”
李燕豪一怔。
“我刚不说了么,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与很大的决心的。”
“那么,我愿意等姑娘考虑的结果,也只好等了。”
“如果——”艾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我考虑的结果,让你很失望呢?”
“我诚挚的企盼,姑娘考虑的结果不会让我失望,否则”
李燕豪唇边闪过抽搐,他没再说下去。
“否则怎么样?”(缺481,482两页)
莫成道:“这两人莫成知之甚深,对金家船帮一向忠心耿耿。”
沈玉山道:“少侠,沈玉山也愿意担保。”
“那么,烦劳请他二位登岸,其他弟兄,暂留船上。”
“是。”莫成恭应一声,探怀取出一只哨子,转身吹出两长一短三声哨音。
哨音甫落,远处湖面那盏灯光,流星般折了回来。
灯近五丈,李燕豪已看见了,浪里钻上站着一胖一瘦两名中年黄衣汉子,浪里钻靠岸,两名黄衣汉子跃身登上码头。
莫成道:“李、查二兄,快过来见过李少侠。”
一胖一瘦两名黄衣汉子近前躬身,黄衣胖汉道:“李华见过少侠。”
黄衣瘦汉则道:“查奇见过少侠。”
李燕豪连忙答礼:“不敢,两位辛苦了。”
“好说。”
“金家船帮所发生的事,以及眼下总舵的情况,想必两位已经都知道了?”
李华道:“莫成兄已经告诉我们了。”
“听说两位愿意效忠老帮主,李燕豪衷心十分敬佩。”
查奇道:“少侠这话我们就不敢当了,少帮主弃宗忘祖,卖身投靠,为图荣华富贵,竟而杀父,天地神人难容,别说查奇等身受老帮主知遇大恩,就是查奇等跟老帮主素不相识,也要助老帮主除此禽兽不如的贼子。”
沈玉山道:“两位一路返来,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李华道“别的倒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凡是本帮船只,都已在返回总舵途中。”
沈玉山道:“两位归途中,见着别的船了么?”
李华道:“只在夜晚老远望见灯号,白天倒没看见本帮别的舶
只。”
李燕豪道:“既然他们都已在归途中,想必陆续可以抵达了,两位巡察也没听过金无痕的讯息?”
李华、查奇同声应道:“没有。”
莫成道;“这就怪了,他们会上哪儿去了?”
沈玉山道:“少侠,他们会不会不回总舵来?”
“他们视总舵为根据地,应该不会不回来。”
莫成道:“倘若苍天有眼应该会让他们回来。”
李华道:“少侠,能容我们见见老帮主么?”
“当然可以!”李燕豪道:“麻烦沈护法陪他两位见老帮主去吧。”
沈玉山恭声答应,带着李、查二人鱼贯行去。
莫成道:“少侠,船上的弟兄怎么办?”
李燕豪道:“等李、查二位见过老帮主之后,请他二位返回船上,告诉弟兄们不做任何动静,等叛变的船只回来,辨明之后,一旦起搏斗,也好让他们断金无痕他们的后路。”
“少侠高明,就这么办,等他们见过老帮主之后,我来告诉他们。”
“莫巡察,你可知在外未归的船只之中有多少是效忠老帮主的,有多少是跟着金无痕卖身投靠的?”
“据莫成所知,在未归来的船只之中,绝大多数是效忠老帮主的。”
“莫巡察可知道,都有哪些人确实卖身投靠了么?”
“不敢说十分确定,倒也明白个十之八九。”
“那就更好办了,等船只返来,看带船的是谁,然后决定如何处置。”
莫成道;“少侠,何不这样,凡是效忠老帮主的,让他们留在船上,以断金无痕的后路,要是跟着金无痕卖身投靠的,干脆就把他诱进总舵处置了,这样岂不就减少他们的实力了么?”
“莫巡察好办法,只是怕屠杀了忠贞,冤枉了无辜。”
“这个少侠放心,莫成自有办法辨别忠奸。”
“好极,那么这件事,我就烦劳莫巡察了。”
“遵命。”
两个人刚谈到这儿,沈玉山已偕同李华、查奇从里头出来,近前躬身为礼。
李燕豪答礼道:“见着老帮主了?”
李、查二人同声道;“见着了,若非少侠几位莅临,还无法救老帮主脱难,几位对金家船帮的大恩,高山大海,请受我二人一拜.”
话落,李、查二人就要双双拜下。
李燕豪双手并出,拦住了李、查二人,道:“李燕豪为的是所有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身受先师大恩,继承先师遗命,敢不竭尽心力以赴,唯汗颜惭愧者,至今一事无成”
李华道:“少侠千万别这么说。”
查奇道:“是啊,未见老帮主,只知李少侠,见了老帮主,才知道李少侠是‘虎符剑令’衣钵传人。‘虎符剑令’一生为匡复奔走,令所有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敬仰,我等福薄缘浅,无缘拜见,如今能见着少侠,也足慰平生了。”
“彼此都是一家人,也都是生死同偕、福祸与共的兄弟,两位这么抬爱,叫李燕豪如何敢当?”
沈玉山道:“少侠当之无愧,就不要客气了。”
李、查二人道:“是啊,既然都是一家人,少侠何必客气。”
李燕豪笑笑道:“咱们谈些眼前的要紧事吧,两位可知道,船上的弟兄,有没有卖身投靠的杂在其中。”
李华道:“少侠放心,就我二人所知,我二人所带的船上,还没有甘心卖身投靠之辈,弟兄们只是不知内情,逼于形势,糊里糊涂地跟着金无痕走,等我二人回船说明内情以后,弟兄们必然会唾弃金无痕,誓死效忠老帮主。”
李燕豪道:“那是最好不过,莫巡察,请把刚才你我谈的办法告诉他两位。”
莫成当即把刚才说的诱敌办法说了一遍,听毕,李、查二人抚掌道:“好极,这下看金无痕还能往哪儿跑?”
莫成道:“二兄请回船去吧,若是万一船上弟兄中有卖身投靠的——”
查奇截口道:“放心,只要哪个丧心病狂,我二人先剥了他的皮、抽他的筋,然后把他扔进湖里喂王八去。”
说完了话,与李华双双一躬身,大步行向了码头,转眼间,一艘浪里钻驶离了码头,向两艘大船停泊处如飞而去。
李燕豪转望沈玉山道:“老帮主跟无奇老人家,还没有安歇么?”
“还没有。”莫成道:“少侠,以老帮主跟无奇老的心情,叫他们怎么睡得着啊。”
李燕豪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道:“这倒是。”
沈玉山突然抬手外指,道:“少侠,又有船回来了。”
李燕豪、莫成急急转眼外望,果然,湖口方向夜空,一盏灯火飘了进来。
莫成急道:“少侠,我去看看带船的是谁。”
他转身奔向码头,转眼间,码头上打起了灯号。
李燕豪看不懂,沈玉山一旁道:“莫巡察的灯号询问,带船的是谁。”
随见来船七也打起了一连串的灯号。
沈玉山双眉一剔道:“原来是巡察周三环,这个匹夫。”
“是个卖身投靠的么?”“这个匹夫平素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金无痕宣布老帮主病亡后,他头一个声言追随金无痕,必是个卖身投靠的贼徒,少侠请看,莫巡察已打灯号,召他独自回总舵来了。”
李燕豪看见了,一连串的灯号闪动,起自码头,随见李、查的那艘浪里钻,带着灯光迎向那艘大船。
沈玉山冷哼一声:“且等那匹夫回来,看他怎么说.”
没多大工夫,那艘浪里钻已如飞折回,隐入码头那一边,转眼同,莫成陪着一个人,快步行至。
李燕豪第一眼就对那人没有好感,只见他长得鹞眼鹰鼻,尖嘴猴腮,一部绕颊山羊胡,一脸的奸诈相。
莫成一指李燕豪道:“这位就是李少侠。”
周三环含笑抱拳:“李少侠。”
李燕豪答了一礼道;“不敢。”
莫成道:“少侠,这是巡察周三环。”
“周三环。”沈玉山突然道:“周巡察,莫巡察告诉你了么?老帮主仍健在。”
周三环呆了一呆,道:“怎么说,老帮主仍健在?”
沈玉山道“不错!”
周三环道:“沈护法开玩笑了,老帮主怎么可能——”
莫成道:“周巡察,老帮主是真健在,李、查两位刚见过老帮主。”
周三环瞪大了眼:“真有这种事?”
沈玉山道:“不信你也可以去见见老帮主。”
“这”周三环道:“理应见见,老帮主现在——”
沈玉山道;“跟无奇老在一起。”
周三环脸色一变:“无奇老也——”
“也健在。”
周三环叫道:“无奇老也健在?”
“是啊!”沈玉山冷然道:“周巡察还敢去见见老帮主么?”
周三环眼珠一转,转身要跑。
奈何沈玉山比他快,沈玉山已疾探右掌抓了过去:“你还想走?”
周三环一翻身,出指欲点,莫成冷哼一声,一掌拍中周三环左肋。
周三环闷哼一声,踉跄而退,沈玉山一步欺上,钢钩般的五指已扣住周三环肩井。
周三环一皱眉,身躯矮下半截:“你们这是”
“周三环,你自己明白。”
周三环叫道:“你们敢把我怎么样,等少主回来——”
莫成一掌掴了过去:“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东西,你不提金无痕还好,提起他来,你死得反倒快一点儿。”
沈玉山道:“周三环,我不妨告诉你,金无痕已是自身难保,弑父卖身、弃宗忘祖,眼看就要遭到报应了。”
周三环道“我不信就凭你们这些个人,能抵挡少主所率精锐——”
莫成冷笑道:“你还在那儿做梦呢,金无痕跟他那些爪牙算得了什么,你知道这位李少侠是何许人?”
周三环道:“他是何许人?”
莫成道:“你站稳,小心吓破你的狗胆,这位是‘虎符剑令’的传人。”
周三环脸色陡然一变:“是‘虎符剑令’!”
沈玉山道:“不错,你该知道‘虎符剑令’是何许人,你也应该知道‘虎符剑令’的一身修为,李少侠是他衣钵传人,金无痕跟他那些爪牙,又算得了什么!”
周三环脸色仍有点发白,但是神色已趋于平静,道:“就算他一身修为已臻化境,但独木难撑大局,少主有大内秘密卫队为助,放眼当今,谁敢抵挡——”
莫成气得狠狠地给了他一掌,骂道:“狗娘养的,你简直恬不知耻。”
这一掌打得很重,不但把周三环的半边脸打肿了,而且把周三环的嘴也打破了,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周三环骨头还挺硬,怒视莫成,狠声道:“好,姓莫的,现在算你狠,只等少主回来,攻下这座总舵,到那时候”
莫成怒声截口道:“到那时候怎么样,卖身投靠的东西,你等不到那时候了。”扬掌又要打。
李燕豪伸手拦住,道;“周三环,你不要自讨苦吃了,金无痕救不了你的。”
周三环道:“我不信,有种你们就多留我些时日,看看少主是不是救得了我。”
沈玉山道;“你少来这一套。”
莫成道:“你还想多活几天啊,做梦。”
李燕豪抬手拦住了沈玉山跟莫成,道:“可以,周三环,既然你对金无痕那么有信心,我可以多留你几天,看看金无痕是不是能教得了你。”
周三环道“好啊,咱们等着瞧。”
莫成道“少侠,这东西贪生怕死,不过是想多活两天”
李燕豪笑笑道:“就让他多活两天,也没什么大碍,是不是?”
莫成咬牙道:“这种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东西,留他干什么,我恨不得马上劈了他。”
李燕豪道“不急,莫巡察,该劈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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