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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指教。”
“好说,心智深沉的人应该例外。”
“不错,可以这么说,喜怒不形于色,就是其中之一。”
“可见,你我都不是心智深沉的人。”
李燕豪笑了,艾姑娘也笑了。
就在这互相凝视一笑中,艾姑娘又情不自禁地流露了她一直深深隐藏着的,那是一双明眸中绽射出来的动人异采。
可惜,这动人异采出现的太短暂了,就像是夜空的流星,一闪而过,旋即,她把一双眼波投向水波;“张继要是知道他这首‘枫桥夜泊’,引出今夜这么一番道理来,他泉下应该瞑目了。”
“呃!”
“文人,尤其是杰出的文人,都有他天赋的灵性,否则,他就无以成为杰出的文人,他的躯体纵然已随草木同朽,但是他的灵性是长存不灭的,既然灵性长存不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有这种说法么?”
“我是这么想的,也许别人会指为荒谬。”
“我倒是觉得很有道理。”
“那是因为姑娘够痴。”
“又是痴。”
“不痴的人是绝不信这种说法的。”
“这么说,你我都够痴。”
“是的。”
两个人再一次地互视而笑,这一次,两个人都流露了那一直隐藏着的,只是,艾姑娘的流露,比头一次的时间略微长久了一点。
接着,是片刻令人窒息的宁静,这份宁静,也使得两个人微微有点不安。
艾姑娘轻吁一口气,打破了这分宁静:“夜很深了。”
“是的,夜已深了。”李燕豪轻轻应了一声。
水上的夜风,微有凉意,艾姑娘一袭衣衫,再加上她那玉骨冰肌,令人有不胜单薄之感。
李燕豪道:“有点凉了吧?”
“还好。”
“要不要进舱里去?”
艾姑娘微摇头道:“我舍不得。”
艾姑娘知道,她一再地流露出了她那份“痴”可是她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一再流露,一再情不自禁。这些,都是她隐藏了多少年的。
难道真如李燕豪所说,这是受了外来的影响,可是为什么自她懂事以来,就从没有遇见过这种外来的影响呢?
她不明白,却好像又有点明白。
她战懔了,在心底战懔,只有她自己觉得出。
就因为这发自心底的战懔,她说:“我还是回舱里去吧。”她走了。
李燕豪没有留她,没有说话,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但是,他感觉到,清晰地感觉到,一丝怅然袭上了心头。
他觉得,河面上好像升起了雾,一片薄薄的雾。
这片雾,挡住了他的视线,也蒙蔽了他的敏锐听觉,直到蒲天义走到他身边说了话,他才猛然警觉到:“少侠。”
“呃,蒲帮主。”
“少侠不累?”
“还好。”
“少侠不用烦,该得到的,是绝丢不了的。”
李燕豪霍然转头:“蒲帮主是提‘虎符剑令’?”
“不错,也还有别的!”
李燕豪只觉脸上一热:“谢谢帮主。”
“两位都是人间奇英——”
“蒲帮主,我认识她还没多久。”
“不必久,少侠。”
“不然,我不了解她,似乎她也不愿让人多了解。”
“我看得出,她们那几位,是个很奇怪的组合,单、姬二位能任她驱策,也太不寻常。”
“我也是这么想。”
“少侠有没有发觉,她偶尔会流露出一种常人所没有的慑人威严,似乎,她是富贵中人。”
“呃,”
“少侠没发觉?”
“没有。”
“少侠应该多留意。”
“蒲帮主是说——”
“目下我还不敢说。”
李燕豪心里着实震动了一阵,尽管他以往没留意,可是如今经蒲天义这么一提,他也觉得确实有点,艾姑娘的确隐隐有一种慑人之威,言谈举止也确乎像是富贵中人。
“假如艾姑娘她真是富贵中人,那么她的身份就用不着多想了——”
“如果她真是,她怎会跟我出京来,联手对付哈三?”李燕豪问。
蒲天义道:“也许我看错了。”
“咱们现在就假定她是。”
“她似乎没有理由帮少侠对付哈三。”
“是啊。”
“只有一种力量能促使她这么做。”
李燕豪明白这种力量是什么力量,脸上一热,道;“我一直没有觉出什么来。”
“也许时机还没到,不过也有人不愿意过于表露。”
“她不计后果?”
“我所说的那种力量,能让人不计一切后果.”
李燕豪默然了,他在想,究竟事实是不是像蒲天义所说的那
样,他很快就会得到了结论,恐怕是的。
只听蒲天义又道:“还有,少侠,如果我没有看错她,恐怕她的身分还较哈三为高,权势也远较哈三为大,否则她奈何不了哈三。”
“恐怕蒲帮主没有看错,我想起来了,她命单,姬二人挡过北派穷家帮的追兵,而后北派穷家帮的人就没有再追赶、再拦截马车了。”
“少侠,那就离我的看法更近了。”
“在他们之中,身分比哈三高的,不在少数,只是权势比哈三大的却不多,她会是——”
“目下不敢断言,只有慢慢的往后看了。”
“怪不得她京里那么熟,怪不得她能打听到哈三已经出了京。”
“少侠,不管怎么说,她对您总是一大助力。”
李燕豪强笑摇头:“未必,咱们还不能确定她的真正意图究竟何在,也许她是比哈三还难对付的一个敌人。”
“也许,不过以我看,她是敌是友,那还全在少侠,少侠能使她成为敌,也能使她成为友。”
李燕豪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蒲天义道:“往后看吧,不过,奇女难得,我衷心希望她是友不是敌。”
李燕豪没说话。
口口口
天亮了,晨曦金光万道,照耀在波面,照耀在船上。
李燕豪还在船头站着,一动不动,一阵晨风拂动衣袂,像座挺拨的石像。
他听见身后传来了步履声,他也听出是谁来了。
他先开了口:“姑娘起来了?”
“只能说我又出来了。”
“姑娘没睡?”
“没有,这是我生平头一回在船上过夜,不习惯!”
李燕豪笑道:“姑娘不是天生的江湖人。”
“这话什么意思?”
“江湖人都能随遇而安。”
“你不也没睡么?”
“我是不想睡。”
“怎么知道我就想睡呢?”
李燕豪笑笑,没说话。
艾姑娘却又道:“昨天晚上我回舱以后,想了大半夜,一直到刚才才做了决定。”
“什么事让姑娘这么劳神费心?”
“我觉得我们不必到处跑,去找金无痕、哈三他们。”
“姑娘的意思是——”
“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咱们攻他们总舵去,只要能掌握了他们的总舵,还愁金无痕不乖乖回去吗?”
“我也考虑过这一点,只是傅姑娘掌握在金无痕手里——”
“我知道,你心悬那位傅姑娘的安危,但是像如今这样,你找不着金无痕的座船,不是也不能救人吗,何如给他们个釜底抽薪,让金无痕自己找上来?”
只听蒲天义的话声传了过来:“艾姑娘说的是理,我赞成。”
蒲天义大步走了过来。
“两位,”李燕豪道“‘虎符剑令’在哈三手里,我要及时——”
“少侠!”蒲天义道:“哈三行踪飘忽,咱们不容易找到他的,尤其是在水上,运河四通八达,更能到海,有长年活跃在水上的金家船帮跟他狼狼为奸,咱们上哪儿找他去,等到出了事再赶去,总是迟人一步,还是阻挡不了他,与其如此,何如照艾姑娘的釜底抽薪办法,来个先发制人。”
李燕豪沉吟未语。
艾姑娘道:“你要是真不愿这么做,当然我们还是听你的。”
“不。”李燕豪双眉一扬道:“请蒲帮主通知前船,咱们直驶东平湖。”
“遵命!”蒲天义立即领命而去。
艾姑娘看了李燕豪道;“你很能从善如流。”
“姑娘高见,我自当遵从。”
“恐怕不是蒲帮主说话,你还不会听我的吧?”
“那怎么会,对的永远是对的。”
“好一个对的永远是对的。”艾姑娘笑了笑,眼波流转,瞥了李燕豪一下:“那位傅姑娘,她究竟是”
“不瞒姑娘,傅姑娘是傅青主先生爱女。”
艾姑娘满面讶异“啊!原来她是傅青主先生的掌珠,傅先生是位奇人,他的女儿,也必是位奇女。”
李燕豪道“傅姑娘称得上是位奇女。”
“长得很美?”
“奇与平席,不是以美丑来衡量的。”
“她会武?”
“不会。”
“学问很好?”“家学渊源,应该不差。”
“似乎让人觉不出她奇在何处?”
李燕豪笑笑道:“要是没见过姑娘,只听说姑娘文才武学都很好,也未必认为姑娘是位奇女。”
“真会说话,一句话捧了两个,我非要瞻仰瞻仰这位奇女子不可。”
“我相信,你们两位都不会让彼此失望的。”
“但愿如此了。”
口口口
顺水而下,再加上一帆风满,日夜连赶,没有几天工夫,便进入了黄河,李燕豪吩咐船靠黄河北岸,暂时停下,把冷超等邀过船来共商大事。
冷超道:“少侠,东平湖口,听说是金家船帮总舵的门户,咱们用金家的船混进去,应该不是难事。”
蒲天义道:“未必,咱们不懂他们的旗号,也不能离他们太近,只要他们一打旗号,或者是挨近一点,咱们非被拆穿不可。”
冷超道:“到那时候,咱们也闯进东平湖了,怕什么?”
蒲天义道:“能尽量小心还是尽量小心的好,水上搏杀,咱们吃亏很大,万一再让他们把船凿沉了,只怕咱们一个也跑不掉。”
艾姑娘道:“对了,这一层咱们倒没想到,真到那时候让他们把船凿沉了,咱们就自身难保了,还想干什么别的。”
尉迟峰道:“那么咱们舍舟登陆,从陆上捣他们的贼窝去,”
蒲天义道:“驼老有所不知,金家船帮的总舵,是建造在东平湖的水中央,不坐船,难道咱们插翅飞渡不成。”
尉迟峰皱眉道;“这就难办了。”
冷超道;“说不得只好冒险了。”
李燕豪道:“我想不碍事,真要起了搏杀,咱们且战且走,真等他们凿沉了船。恐怕咱们已经上了他们的总舵了。”
魏君仁道:“还有个办法,他们凿咱们的船,咱们就往他们船上跳,看看他们能一连凿沉多少艘。”
蒲天义道:“恐怕也只好如此了。”
李燕豪站了起来,道:“就这么决定了,咱们前船改为后船,后船改为前船,除了穿他们的衣裳的弟兄们以外,其他的人一概隐身舱中,非万不得已,绝不先动手。”
就这么决定了,后船改为前船,李燕豪等坐的船在前,冷超等的船在后,横渡黄河向东平湖口行去。
就在东平湖口,停泊着两艘双桅大船,不用说,那是看门的。
好在只是看门,并没有挡住门,湖口宽阔,那两艘船一东一西,距离至少在五十丈以上。
船桅上高点金家船帮的旗号,大家镇定而不失警觉,借一帆风,让船往里走。
托天之佑,那两艘守门船没动静,居然顺利地混进了东平湖口,可是一进湖口,大家就怔住了。
东平湖水中央,聚集着几十艘大小船只,那里是金家船帮的总舵。
明知道,金家帮的总舵,让这几十艘大小船只挡住了,可是,这几十艘大小船只,稍时怎么通过去。
事到如今,李蒸豪只交待了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只有进,不能退。”
李燕豪刚交待完,只见一艘浪里钻,从那一堆船只中驶出,破浪疾进,驶了过来。
两个人,一人立船头,一个操舟。
蒲天义叹道:“单这操舟的手法,就够咱们这些陆上跑的学上好几年的。”
艾姑娘道:“准是奔向咱们来的。”
李燕豪道;“让它驶近,让人登船。”
两下里相向而行,都够快,浪里钻尤其是快,不过转眼工夫,两下里已来近,忽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停船。”
李燕豪吩咐道:“停船。”
船慢了下来,浪里钻到了船头下,一条黄影冲天而起,直上大船船头,是个中年汉子,他一上船就叫:“你们怎么搞的,进湖也不打讯号,舵外的船不让,你们怎么靠泊码头?”
一名弟子应道:“您别见怪,是我们疏忽。”
“疏忽,你知道该受什么罚——咦,你是哪儿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名弟子急中生智,不说话,朝船舱指了指,那中年汉子上当了,一脸异色,直奔船舱,刚推开舱门,蒲天义的手已经落在他腕脉上,一下就把他带了进去。
中年汉子大吃一惊:“你们——”
蒲天义冷然道:“要命的就别吭声。”李燕豪道:“告诉你坐来的船,让他前行开道,通知让路。”
中年汉子没吭声。
蒲天义不客气,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肩井”两下里同时用了力,
中年汉子受不了了:“我说,我说。”
蒲天义手上一松;“干什么非吃罚酒不可,说。”
中年汉子扯着喉咙嚷道:“前头走,让舵外的船让让。”
话落,水响,浪里钻驶出大船船头下水域,往回飞驰而去。蒲天义道:“跟上。”
大船当即跟了上去。
李燕豪问中年汉子道;“金无痕在总舵么?”
“你们是——”
“别管我们是干什么的,答我问话。”
“不在。”
“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不清楚,没跟总舵联络。”
蒲天义道:“金老头儿呢?”
“我们老帮主早就过世了。”
众人心头一震,李燕豪道“怪不得。”
“胡说!”蒲天义道:“金老头儿死了,江湖上怎么会不知道?”
“我们少主不准发丧,不准说出去。”
“为什么?”
“少主没说,我们也没人敢问。”
“有这种事”蒲天义沉吟道;“金老头儿怎么死的?”
“不清楚。”
“不清楚?”
“我们少主没说。”
蒲天义沉吟未语。
艾姑娘道:“你们亲眼看见你们老帮主过世的么?”
“那倒没有。”
“没人看见你们老帮主的遗容?”
“有人想看,少主不准。”
艾姑娘淡然一笑:“这就更怪了。”
蒲天义道:“金老头儿葬在什么地方?”
“总舵密室里。”
“这么说是停棺来葬?”
“我们也不清楚。”
只听外面一名弟子道:“禀少侠,近了。”
李燕豪等一看,只见浪里钻已不知去向,十几艘大小船只缓慢移动,似在让路。
李燕豪道:“一直过去。”
转眼问中年汉子;“总舵还有些什么人?”
“不太多。”
“究竟有多少?”
“两三百吧。”
艾姑娘道:“不算少啊,那些船为什么停在舵外?”
“少主不在的时候都是这样。”
“总有个理由。”
“保护总舵。”
“恐怕也只有这理由了。”
舱外弟子道:“禀少侠,已近总舵五十丈。”
李燕豪道:“减慢速度。”
“是。”
蒲天义笑道:“少侠像是行船老手嘛。”
“我只是靠自己想的,距离近,速度快,那不是猛撞吗?”
艾姑娘道:“聪明人。”
李燕豪道:“好说”一顿道:“蒲帮主,派人通知后船,只一近岸,立即舍船上去。”
蒲天义答应一声往舱后行去。
说话间,金家船帮总舵外的那些船已移向两边。
让出了一条水道,看见金家船帮的总舵了,最近处是个码头,一大片平地,往远处则是木栅大门,里头一大片房子,全都是木板搭的。
这时候码头上站着两个黄衣汉子,手里各拿两面小黄旗,往这边打旗号。
李燕豪道:“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汉子道:“小心靠船。”
李燕豪扬声道:“落帆。”
只听外舱一声响,帆落了下来。
艾姑娘道:“又是靠自己想的?”
李燕豪道;“不错。”
忽见码头上又一阵急促旗号。
李燕豪又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那中年汉子面有异容,道:“停船,暂不准靠岸。”
李燕豪微一怔:“为什么?”
“不知道。”
蒲天义在身后道:“少侠——”
“不能停,反正已经近了,硬靠过去!”
舱外的众穷家帮弟子不懂旗号,自不用再行招呼。忽听暴喝传了过来:“奶奶的,你们眼瞎了,叫你们停船没看见。”
蒲天义扬声道:“不理他。”
只这两句话工夫,码头上也已聚集了十几个黄衣汉子,比手划脚,纷纷叫喊。
这时候船离码头已不足五丈。
李燕豪道:“蒲帮主,通知所有弟兄跟后船准备。”
蒲天义立即传下令去。
李燕豪道:“单、姬二位,请保护好艾姑娘,稍迟再行登岸。”
单超、姬凝翠齐声道:“少侠放心就是。”
“奶奶的,等他们到了,非痛揍他们一顿不可。”
“不对,这些人不认识。”
“不认识?”
“可不,不对,射箭,射箭。”
听得岸上这一句,李燕豪提起中年汉子扑出船舱,此刻船已近岸三丈内,他抖腕把那汉子扔了出去。
那汉子人在半空,扯喉咙大叫:“我是金标,不能射箭。”
岸上的人手上一软。
李燕豪就把握这一刹那工夫,断喝:“走。”
带着蒲天义等腾身离船,行空天马般扑向码头,一闪即到,举手投足工夫,十几个黄衣汉子全躺下了,有几个腿快,奔进栅门溜了。
后船的人也上了岸。
艾姑娘等也到了。
尉迟峰道:“不难嘛。”
冷超道:“恐怕高手全出去了。”
突闻数声呐喊,码头附近的船上,一拨拨黄衣汉子奔掠而至。
蒲天义道:“把船上的忘了。”
一招手带人迎了上去。
这些黄衣汉子全是喽罗脚色,哪是李燕豪这些一流高手的对手,转眼工夫,跑的跑,倒的倒,落水的落水,全没影儿了。
冷超道:“土鸡瓦狗,乌合之众。”
蒲天义道:“少侠,往里闯吧?”
李燕豪道:“走。”
一声“走”大伙儿转身奔进栅门。
刚进栅门,迎面十名手执大刀的黄衣壮汉挡住去路,就中一名抱刀道;“诸位是哪条路上的,金家船帮自问——”
蒲天义道“别自问了,自己干的事自己明白,好朋友找上门来了,想活命的就让路。”
那壮汉脸色一变,道:“朋友这话——”
冷超瞪目喝道:“弃宗忘祖,卖身投靠,谁是你的朋友,让!”
壮汉脸色大变,一招手,十把大刀一阵风般卷了过来。
冷超带着着几个得意高足迎了上去。
李燕豪道:“冷老小心。”
“多谢少侠,这些东西还不在冷某眼里。”
果然,一接上手,两把大刀飞上了天,冷超自己一下就放倒了一对。
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冷超的几个徒弟祁奇等个个了得,十招之内,另八个壮汉躺的躺,爬的爬,全倒下了。
冷超伸手抓起了一个,道:“你金家船帮这总舵里,只有你们这几个稀松平常的窝囊废么?”
那壮汉咬着牙道:“我们这几个喽罗角色算得了什么,别欺我金家船帮没人,有种的你们就往里闯闯看。”
冷超挥手给了个大嘴巴,往下一扔,向着李燕豪、蒲天义道:“少侠,帮主,咱们往里闯,会会他们的高手去吧。”
蒲天义道:“这人言过其实,以我看,金家船帮这总舵里,恐怕没有多少人留守。”
艾姑娘道:“不会吧,没有高手留守,难道他们就不怕有人乘虚进袭。”
蒲天义摇头道:“艾姑娘有所不知,除了今天咱们这些人,江湖人敢惹金家船帮的人,恐怕还挑不出几个来。”
“呃,金家船帮这么厉害么?”
“一方面固然由于它人多势众,实力庞大,另一方面金老头儿这个人也是个义薄云天的人物,轻钱财、重朋友,交游极为广阔,所以金家船帮一向很受同道敬重,别说没人会招惹金家船帮,就是有,也让旁人伸手给拦下来了。”
“原来如此,那金家船帮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么样儿呢?”
冷超道:“艾姑娘刚没听说么,金老头儿已经作了古了,虎父犬子,金无痕这一转变实在令人痛心,他就不知道他金家船帮对天下武林有多大的影响。”
尉迟峰道:“金无痕或许没想到,那满虏可是看准了这一点了啊.”
蒲天义沉吟着道:“我是越琢磨,越觉得金老头儿死得可疑。”
艾姑娘道:“难道蒲帮主怀疑金无痕杀父篡帮?”
蒲天义摇头道:“我倒不敢这么说,只是觉得金无痕处理金老头儿的后事,处理得太神秘了。”
冷超道:“嗯,是有点儿。”
魏君仁道:“好在金老儿就葬在他这座总舵里,咱们进去看看,不就可以明白究竟了吗?”
冷超道:“对,咱们闯,冷超为各位开道。”他领着几个徒弟,迈大步就要走。
艾姑娘突然道:“等一等.”
冷超停步道:“艾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艾姑娘目光一掠,道:“咱们是不是该留下几个人来,看住一艘船。”
众人呆了一呆,蒲天义道:“对,别让他们断了咱们的去路,多亏艾姑娘想得周到。”
艾姑娘道:“看船的人不用太多,有两位就够了,我就把单、姬两位留下好了。”
蒲天义道:“何必烦劳单、姬二位,我派几个弟子——”
艾姑娘道:“不要紧,留他们两位人不算多,可是能当大用,我有海珠、紫琼跟着就够了,再说我跟诸位在一起,诸位还会让谁伤着我么?”
蒲天义道:“这倒是,那就偏劳单、姬二位吧。”
姬凝翠道:“老单,姑娘这主意倒真好,人家厮杀,咱俩待一会儿弄根钓竿,坐在船上钓鱼消遣消遣吧。”
一句话逗得众人哄然大笑,笑声中,姬凝翠道:“姑娘,咱们看哪条船?”
艾姑娘道:“就是来的时候坐的那一艘吧,马车不还在上头么?”
姬凝翠、单超没再多说,恭应一声,转身向码头行去。
一声“走”李燕豪群豪也往金家船帮的总舵中走去。
金家船帮这总舵占地不小,房子也多,东一间,西一间的,显得杂乱无章。
魏君仁忍不住道:“这些房子是怎么盖的,乱七八糟的。”
艾姑娘道:“魏堂主走眼了。”
“艾姑娘,我怎么走眼了?”
“这些房子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是按照九宫八卦、生克妙理摆列的。”
众人听得心头一震。
冷超叫道:“九宫八卦、生克妙理,这么说,金家船帮里确有高人哪?”
李燕豪道:“那自然是不会错的了。”
魏君仁道:“这么说,咱们得小心点了。”
艾姑娘道:“小心固然应该,紧张大可不必,我来开道,诸位请跟着我走吧。”
她带着海珠、紫琼往前行去,
李燕豪紧迈一步跟了上去。
艾姑娘看了他一眼道:“谢谢你。”
艾姑娘带着海珠、紫琼在前,李燕豪紧随在侧,穿过重重屋宇,一阵东弯西拐,居然毫无阻拦,约摸盏茶工夫之后,眼前豁然开阔,一个大院子呈现在眼前,典型的四合院。
刚才一路所经,十之八九都是木板盖的房子,唯独这座院子,却是砖瓦盖的,居然还飞檐狼牙,画栋雕梁,美轮美奂。
院子很大,建筑也很精美,只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也听不见一点声音。
艾姑娘道:“这地方居于阵图正中,恐怕是金家船帮总舵的中枢重地了。”
尉迟峰道:“怎么会没人呢?”
冷超哼了一声:“恐怕人都跑光了。”
忽听一个低沉话声传了过来;“未必。”
众人为之一怔,只等发话那人现身,谁知等了片刻,不但未见那人现身,便是连话也没再说了。
冷超冷哼一声道:“既然发话,怎不现身?”
那话声立即又响起:“不想现身。”
冷超冷笑道:“我当是位什么样的高人呢,原来是个缩头缩尾之辈。”
“由你骂吧,这是你现在碰见我,要在以前我早就抽你嘴巴了。“
“好大的口气。”
“信不信由你了,我已经看透了这个人世,心如止水,不想与人争斗了。”
蒲天义忍不住道:“尊驾金家帮的哪一位?”
“到底是个有教养的,让我先问问,你怎么称呼?”
“老朽蒲天义。”
“蒲天义,化子头儿蒲天义?”
“当今世上,还有第二个蒲天义么?”
那低沉话声忽转激动:“蒲化子,没想到你会到这儿来,没想到你会到这儿来啊。”
蒲天义面泛诧异之色道;“听尊驾的口气,好像是蒲某人的旧人。”
“可以这么说。”
“恕我蒲某耳拙——”
“那也没什么,我不也没听出是你来了么,刚才吃了横人肉的那位是——”
“蒲某的总护法冷超。”
“冷超,哈,原来是他,冷化子他可还是改不了的那让人皱眉的脾气啊。”
冷超叫道:“你究竟是谁?”
“冷化子、蒲化子,你们俩怎么连当年跟随金老帮主身后的老头儿也给忘了。”
蒲天义、冷超齐声叫道:“无奇老儿。”
“不错,到底想起来了。”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既是你,为何不见现身跟老朋友见见面?”
“抱歉之至,我有现身之心,却无现身之力,只有劳动你们来见我了。”
冷超道:“无奇老儿,我们何处找你?”
“你们——慢着,蒲化子、冷化子,你穷家帮中,何时出了高明人物了?”
冷超道:“无奇老儿,你什么意思?”
“这金家船帮总舵的建筑,是我一手设计的,全是按九宫八卦、生克妙理排列,尤其这个院子更是阵图中心所在,你们两个不懂这一套的,没有高明人物带领,你们绝摸不到这儿来。”
冷超笑道:“无奇老儿,你自号无奇,却是个奇中之奇的人物,你说对了,我们穷家帮里确实出了高明人物。”
“我为老朋友喜,为老朋友贺,待会儿我要见见这位高明人物,蒲化子、冷化子,你们两个如今是在进门处吧?”
冷超道;“不错。””那么你们俩并肩举步,往前走十步。”
蒲天义诧声道:“无奇老儿,你——”
“老朋友不会坑你们的,不这样我看不见你们。”
“你的意思,是要先看看我们?”
“不错,我要先看看究竟是不是你们俩,老朋友原谅,我已经让人家坑怕了啊1”
“你让人坑怕了,什么意思,谁坑你了?”
“一言难尽,见了面再详谈吧!”
蒲天义一点头道:“别人信不过,无奇老儿我信得过,走。”
话落,他跟冷超立即并肩往前走了十步。
冷超道:“无奇老儿,看见了么?”
“走了十步了?”
“不错!”
“你们俩,再往左靠三步。”
冷超叫道:“无奇老儿,你——”
蒲天义道:“听他的,靠。”
两个人当即又往左靠了三步。
只听无奇老儿激动地道:“果然是你们这两个老化子,果然是你们这两个老化子,恐怕是出气的时候了,恐怕是出气的时候了。”
冷超道:“无奇老儿——”
“慢着,冷化子你别生气,如今我已经确认你们的人了,现在再让我弄清楚你们的来意——”
冷超怒声道:“无奇老儿,你明知道我——”
“冷化子,别叫,我是不得已,等你稍时见到我,了解了我的处境以后,你就不会怪我了。”
冷超道:“无奇老儿,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你就不能耐着性子等片刻么?”
“不能,你在搞什么东西,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还问什么来意?”
只听无奇老儿悲声道:“别怪我,冷化子,我不跟你说过了么,我实在是让人坑怕了。”
“谁坑了你,把你坑成了这样?”
“片刻之后,你自然会明白。”
“难道说我们这者朋友也会坑你?”
“冷化子,做儿子的都能坑老子,你信不信?”
无奇老儿话里有话,冷超为之一怔。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你要怎么弄清楚我们的来意?”
“告诉我,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告诉你相信么?”
“何妨说说看。”
“好吧,我们是来捣金无痕小贼这座赃窝的。”
无奇老儿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兴奋,可也带着不少悲怆意味。
冷超怒声道:“无奇老儿,你笑什么?”
“冷化子,我高兴,我也难过啊。”
“这是什么狗屁话,你高兴,也难过?”
“冷化子,我高兴的是你们终于来了,我难过的是你们为什么早不来?”
蒲天义道:“你是说我们来迟了?”
“不,蒲化子,我气你们迟来,但是你们来得并不迟。”
“无奇老儿,你一-”
“好了,蒲化子,有什么话见面说吧。”
“好,见面再说就见面再说,我们怎么见你?”
艾姑娘突然道:“我大概可以猜出无奇老人在什么地方。”
无奇老儿诧声道:“蒲化子,这是谁?”
冷超道:“就是你想见的那位高明人物。”
“是个女娃儿?”
“不错。”
“你穷家帮里何时收女化子了?”
冷超哼哼一笑道:“无奇老儿,告诉你吧,穷家帮可没那么大造化,这位姑娘是武林同道,‘穷家帮’刚交的朋友。”
“我说嘛,要饭化子天生的穷贱命,哪来那么大造化,女娃儿,你能猜出我在哪儿?”
艾姑娘道:“虽不中,相差也不会太远。”
“那么你说说看,我在哪儿?”
“地下。”
众人都为之一怔。
无奇老儿大笑:“好,高明,果然高明,只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地下?”
“老人家,对着蒲、冷二位的站立处,不太远的地方,应该有面镜子吧?”
“好女娃儿,有。”
蒲、冷二人忙四下看,冷超叫道:“艾姑娘,哪儿有镜子啊?”
艾姑娘道:“镜子在暗处,镜面微下斜,不反光,两位是看不见的。”
无奇老儿大叫:“好女娃儿——”
“既然是镜面下斜,就表示老人家是在地下,如果我没有料错,老人家的所在地顶上,正对着这面镜子有个洞,洞下,老人家面前有另一面镜子,否则老人家身在地下是无法看见地顶上的人。”
无奇老儿惊声大叫:“女娃儿,我服了你,那么你能不能带他们找到我?”
“除非顺着老人家安装隐密处的传话器找,否则谁也难找到老人家。”
无奇老儿怪叫:“传话器你也知道?”
“老人家身在地下,没有传话器如何能跟地上的人说话。”
“你不是说我顶上有个洞么,有洞怎么不能说话?”
“洞未必只有那么一个洞,洞中一定有个圆筒状的东西穿过,否则老人家的藏身处就不够隐密了,就算是有个空洞,话声由下上传方向,也是固定的,人家一找就找着老人家了,老人家又怎么能安稳藏身。”
无奇老儿尖叫:“女娃儿,你,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不要找什么传话器了,我急着看你,快来吧,往左边屋里走。”
蒲天义、冷超带头进入了左边屋里。
这间屋像是间敞厅,除了桌椅,正中靠里,还有扇镂空雕花的屏风,别的便再无长物。
冷超叫道:“无奇老儿,我们进来了。”
只听无奇老儿道:“看见屏风了么?”
冷超道:“那么大个屏风,还有看不见的。”
“往屏风后走。”
蒲天义、李燕豪等当即转到了屏风后,只见屏风后有一只大鼎。
“看见那支只了吧?”
冷超道:“看见了。”
“把鼎搬到一边儿去。”
蒲天义一声招呼,几名弟子上前把鼎抬到了一旁。
“仔细看,地上有三尺见方的一块,可以掀起来。”
众人忙低头望去,果然,三尺见方的一块,有-条较深、较粗的缝隙。
“看见了么?”
冷超道:“看见了,是不是要掀起来?”
“等等,从外往里掀,站在外面的人躲开,小心淬了毒的弩箭。”
冷超一挥手,站在靠外的几名弟子立即闪了开去,然后冷超右
掌平贴地面,暗用真力,一声:“起!”
硬把三尺见方一块地面吸了起来。
“噗”、“噗”一阵响,一蓬小箭射了出来,有的射在了屏风上,有的穿过屏风镂空的地方射了出去。射在屏风上的,箭已没入木头一半。
众人为之暗暗心惊,冷超叫道:“无奇老儿,你想害死谁啊?”
掀起三尺见方一块,是个方洞,深不见底,却有一道石梯下通,无奇老儿的话声却由洞中传了上来:“总不会是想害你,你下来吧,小心脚下,石阶逢奇数是翻板。”
众人一听这话,鱼贯下梯之际都踩双数石阶。
刚下来,还有一点亮,往下十余丈之后,竟然黑得伸手难见五指。
冷超拦住大家叫道:“无奇老儿,你在哪儿?”
无奇老儿话声由下传上:“再往下走。”
“能打亮火折子么?”
“你举火把都行。”
众人之中,有火折子的当即打着照亮,重又往下走去。
石梯是旋转下降的,约摸走了盏茶工夫才到底。
眼前是一间圆石室,空无一物,仍不见无奇老儿。
众人莫不惊诧不已。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
“你们下来了么?”
话声山四面八方传来,嗡嗡做响,除了嗡嗡的话声之外,竟还听到了水声。
冷超道:“下来了,无奇老儿,怎么听得见水声,难道此地已深入湖底?”
“不错!”
“简直神奇不可言喻,匠心独具,鬼斧神工,无奇老儿,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除了我无奇老儿之外,你想还有谁想得出这鬼主意?”
艾姑娘道:“老人家简直让人五体投地。”
“好说,好说,姑娘,快来吧。”
蒲天义道:“你老儿在哪儿呢,让我们快来?”
“哈,我一高兴竟忘了,蒲老儿,往前走,到你正对面的石壁前来。”
蒲天义迈步走了过去,直到石壁之前。
“蒲老儿,到了没有?”
蒲天义道:“到了。”
“那么仔细看,石壁上有一尺见方的一块可以掀起来,你把它掀起来看看。”
蒲天义藉着身后照射来的光亮,凝目一看,果然,正对面处石壁上,有一尺见方一块,边上的缝隙比较明亮,当即伸手一掀,果然掀起一块,只见壁上现出个方洞,洞中有一球状型物。
“蒲化子,掀开了么?”
“掀开了。”
“看见一个圆球型东西了么?”
“看见了。”
无奇老儿高声道:“你们大家站稳了。”
一顿轻喝:“蒲老化子,把那个球往右转一周,然后往回转两周。”
无奇老儿号称无奇,可是干的都是奇事,蒲天义也未多问,当即照无奇老儿的指示,把球往右一转,又往回转了两转。
这几转不只是转了球,简直转动了天地,刹时间天为之旋、地为之转,尽管大家事先都听见了无奇老儿的指示,但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穷家帮的弟子摔倒了好几个。
海珠、紫琼没扶住艾姑娘,害得她一个娇躯扑进了李燕豪怀里。
幸亏火折子都灭了,要不然那是够让人窘迫的。
温香软玉在抱,兰麝异香钻进了鼻子里,李燕豪心头猛跳,却不敢放松艾姑娘。
不知道艾姑娘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李燕豪却觉得一种生平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升自心底,电似的传遍了全身。
好在这天旋地转的时间并不长,陡然间,静止了,眼前大放光明,艾姑娘忙离开李燕豪的怀抱,羞红了一张娇靥,硬是没敢看李燕豪。
好在,大家谁也没注意到这窘迫的一幕。
怎么会没注意到呢?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那么,眼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景象呢?
李燕豪、艾姑娘也忙看,一看之下,也震住了。
适才的圆型石室,如今变成了一个方型石室。石室正中央,是一座石榻,石榻之上,停放着一具棺木。
棺木头对着的石壁下,坐着一个白发银髯瘦小老人,老人满头白发蓬如鸡窝,一部银髯也长短不齐,瘦得皮包了骨,身上的衣衫破得难以蔽体。
这都还没有什么,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老人自膝以下的两条小腿没了,琵琶骨上穿着两根铁链子,另一头牢牢的钉在石壁上,铁链上的斑斑血渍都发黑了。
老人身前地上,堆着一座小山似的鱼刺鱼骨,除了这些,这石室中再没有一种别的东西。
静、静、静,一阵令人窒息的静!
老人家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静寂:“诸位——”
冷超瞪目大叫:“无奇老人,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敢情这老人就是无奇老儿,只见他白发银髯一阵拂动,道:“蒲化子、冷化子,你们不会再怪我不现身见故人了吧?”
蒲天义颤声道:“无奇老儿——”
冷超厉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儿?”
无奇老儿平静地道;“冷化子,我都能静如止水,你又何必如此激动?”
“无奇老儿,你——”冷超扑过去。
蒲天义抬手拦住冷超,道:“冷兄弟,无奇老儿说的对,此刻,不论你怎么样,已于事无补一-”
“对!”无奇老儿道?“前两年我差点发疯,可是有什么用,那是自寻烦恼,自找苦吃,只有尽量平静,才能活得长久,才能等得机会,事实上我是对了,咱们老朋友了,等会儿再聊——”
目光一转,落在艾姑娘身上,道:“女娃儿,你就是——”
艾姑娘上前两步,浅浅一礼,道:“见过无奇前辈,晚辈姓艾。”
“艾姑娘!”
“不敢当,前辈多指教。”
“指教?姑娘谦虚了,我该跟你讨教。”
“这晚辈更不敢当了。”
“姑娘的师承——”
“他老人家自号无名老人。”
“无名老人?”
“是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
“哈,哈,姑娘,我称无奇却有奇,令师这无名,恐怕也该是大大的有名吧。”
“家师这无名,跟前辈这两字无奇大不相同。”
“就算不相同吧,我不问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姑娘是我生平首见的奇女子,我要好好跟你亲近亲近。”
艾姑娘道:“是晚辈的荣宠,晚辈巴不得能跟前辈多请教益。”
“好,好,咱们谁也别再客气了,我这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冷超叫道:“无奇老儿,我可忍不住了,我们又不是上你这儿做客的,坐什么,你快说吧,你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儿的?”
无奇老儿道:“说来话长,咱们长话短说,是金家船帮那位少主整的。”
冷超叫道:“金无痕?”
“正是他。”
“你是他金家船帮的军师爷,他怎么会整你?”
“这有什么稀奇,他连他老子都整了,何况是我。”
蒲天义震声道:“无奇无儿,你说金无痕杀父?”
“并不是杀父,可也差不多了。”
冷超叫道:“无奇老儿,究竟是——”
“唉,长话不能短说,还是从头说吧,金无痕卖身投靠,想把整个金家船帮拉过去,老帮主一怒之下就要大义灭亲,哪知道金无痕勾结了满虏鹰犬,先下手为强,暗下毒药,使得老帮主成了一个活死人——”
“什么叫活死人?”
“整个人瘫痪了,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这不就是活死人么?”
冷超大叫道:“好小贼”
无奇老儿道:“他何止是个赃,简直是天地间第一等罪人,罪该万死,万万死啊。”
艾姑娘很冷静,李燕豪等目眦欲裂,眼都红了。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你是说金老头儿没有死?”
“本来是非死不可的,要不是我早就发现金无痕的阴谋,老帮主他是死定了。”
“那么你——”
“我预先给老帮主服了一种奇药,这种奇药消弭了金无痕得自满虏鹰犬,暗给老帮主服下那种药物的药力,使得老帮主看似已死,其实还活着,这才瞒过于金无痕那些满虏鹰犬。”
冷超道:“金无痕小贼不知道?”
“不知道,要是让他知道,哪还有今天。”
“那么你为何落得这等模样?”
“我跟了老帮主几十年,金无痕岂肯放过我,可是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老帮主不但冤沉海底,永无人知道金无痕杀父罪行,而且老帮主也就要这么躺上一辈子,是我左求右求,最后金无痕总算一念仁慈,把我整成这个样,然后把我囚在了这儿,他以为我是个无用的废人,哪知道我早有安排,是他的要命煞星——”
冷超道;“无奇老儿,你——”
无奇老儿突然哭出声来:“总算苍天有眼,让我盼来了救星,我原以为天道昏暗,哪知道天理依然昭彰,报应依然不爽,蒲化子,你要是救了金家船帮,我下辈子一定结草衔环——”
蒲天义须发拂动道:“无奇老儿,忝为侠义,我自当全力拯救金家船帮,但是能救金家船帮却另有其人——”
“你是说,这位姑娘?”
蒲天义指的本是李燕豪,讵料无奇老儿只知道个艾姑娘,哪里知道谁是李燕豪,蒲天义闻言方一怔,艾姑娘那里却已肃然开了口:“老人家,我要救金家船帮,一定要救。”
蒲天义看得又暗暗一怔,旋即道:“艾姑娘是一位,另外还有一位。”
“另外还有一位,哪一位?”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你可知道‘虎符剑令’?”
“‘虎符剑令’?”无奇老儿两眼放光,猛一阵激动:“当然知道,当然知道,要不知道‘虎符剑令’,我岂不是白活了。”
“是‘虎符剑令’的衣钵传人,李少侠。”
李燕豪上前一步,欠身为礼:“李燕豪见过无奇老人家!”
无奇老儿猛可一怔,急叫:“少侠这是折煞无奇,恕无奇身子不便,无法大礼拜见。”
李燕豪轩眉道:“晚辈何敢当老人家大礼,老人家一念动天地,一行泣鬼神,令人敬佩,应当之金家船帮之神而无愧,可否容晚辈先卸下老人家的困身铁链,再做详谈?”
“少侠好意,无奇感激,但这等铁链如无神兵利器,如何动得了它,稍一不慎,把它从无奇肉中扯出来,无奇就会一命呜呼。”
“老人家,倘若能从两头剪断,不加扯动呢?”
“那当然可以,留这么一段在身上,也比老困在这儿好啊,莫非少侠怀有神兵利器不成?”
“晚辈没有神兵利器。”
“那么少侠——”
“晚辈要凭这双肉掌试试。”
众人方一怔,李燕豪已大步走过,立于无奇老儿身前,双掌微探,一手各抓一根铁链:“老人家不可稍动。”
话落,闭目,转眼工夫,只见他额上现汗,全身热气冒起,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艾姑娘脱口惊呼:“‘三阳神功’。”
众人跟着脱口惊叫:“‘三阳神功’。”
无奇大叫:“无奇有救了。”
就这么句话工夫,李燕豪全身已被热气所笼罩,热气像一团浓雾,包住了李燕豪整个的人,连人形都看不见了,但是这团雾样的热气并不散开,一直紧紧的裹着李燕豪的身躯。
约摸盏茶工夫,热气渐散,越来越淡,终于不见,李燕豪浑身若水淋般湿了个透,两手一松,四截铁链荡击石壁,他吁了一口气“托老人家之福——”
铁链断了,无奇老儿两肩上还各留一段。
无奇老儿翻身拜倒:“少侠大恩一-”
李燕豪双手架起无奇老儿:“老人家,万万不可。”
众人此刻方如大梦初醒,蒲天义颤声道:“少侠天人!”
冷超道:“少侠,我们开了眼界了,从此不敢再言武!”
李燕豪脸色有点苍白,淡然笑道:“两位见笑了。”艾姑娘道:“‘三阳神功’只在传闻中,想不到今天出现在你身上!”李燕豪笑笑,没说话。
只听无奇老儿道:“这是我无奇命不该绝,也是天不绝金家船帮,蒲化子,你们跟李少侠到这儿来,莫非也是为了金无痕?”
“正是!”蒲天义点头答应,当即把李燕豪丢失“虎符剑令”的经过,以及他穷家帮的分裂,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无奇老儿叹道:“金无痕真是罪大恶极,真是罪大恶极啊,少侠、蒲化子,两位都不必担忧,别人不知道我清楚,霍大侠以及‘穷家帮’的人,是中了一种迷失心智的药物所致,这种药物只有我无奇有药可解——”
冷超喜道:“那太好了,帮主,只要咱们能把金无痕、哈三诱来总舵,就不怕他飞上天去。”
艾姑娘道:“有件事情,比咱们攻破金家船帮总舵,更能诱使金无痕加速赶回。”
冷超忙道:“艾姑娘,是什么事?”
“金老帮主复活。”
冷超猛击一掌道:“对!”
急急向无奇老儿,道:“无奇老儿,你确有把握让金老头儿复活?”
“当然能,要不然我苦这么些日子,等的是什么!”
蒲天义忙道:“金老头儿呢?”
无奇老儿抬手一指:“那不是棺木么?”
冷超忙挥手道:“掀开来。”
几名弟子应声上前,合力掀开了棺盖,只见棺中静卧一名白发银髯的瘦削黄衣老人,脸色苍白,没有气息,摸之冰凉,简直就是一具尸体。
冷超道:“无奇老儿,你没有弄错,金老头儿真还活着?”
无奇老儿一手探入怀,摸出一白色小瓷瓶,一扔道;“接住!”
冷超忙伸手接住。
冷超打开瓶塞,倒出一颗药来。只见药丸小如米粒,其色金黄,他道:“无奇老儿,这就是——”
“捏开牙关,放进嘴里去。”
“我是说,就这么小一颗——”
蒲天义伸手捏开老人牙关。
冷超把那颗金黄丸药放在了老人嘴里,蒲天义收回手,牙关合上。
无奇老儿道:“哪位助一臂之力,可以复生得快一点。”
冷超道:“我来。”
探掌按在老人胸腹之间,立即闭目运功。
盏茶工夫之后,只听老人腹中鸣声如雷,脸上渐有血色,鼻间也有了轻微的呼吸。
蒲天义惊叹道:“无奇老儿果然好灵药。”
无奇老儿道:“蒲化子,现在什么情形?”
蒲天义把老人的变化告诉了无奇老儿。
无奇老儿道:“行了,冷化子。”
冷超立即睁目收手,跑到一旁盘膝坐下,闭目行功,恢复真力.
此刻老人脸色越来越红润,呼吸也渐趋正常,状若酣睡,只是犹未醒转。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怎地还未醒来?”
无奇老儿道:“老帮主此刻是否状如常人?”
“不错!”
“那就差不多了,快醒了。”
话刚说完,棺中老人已有动静,只见他眼皮一阵眨动,缓缓睁开了两眼。
蒲天义忙叫道:“金帮主。”
棺中老人双目猛睁,凝望蒲天义,嘴张了几张,方始说出话来,只是话声虚弱无力,一如大病初愈:“你是——”
无奇老儿突然间激动得很厉害,-袭衣衫无风自动,扑蔌蔌直响。
蒲天义道;“金帮主怎地连故人也不认识了?”
“故人?”
无奇老人突然接口道:“帮主,他是蒲化子?”
“蒲化子。”棺中老人神情一震;“你是‘穷家帮’的蒲化子。”
他仰身欲起,只是起了一半又躺了下去,直喘。
无奇老儿道:“帮主虽已醒转,但体力尚未恢复,不必强起。”
棺中老人神情再震:“是无奇贤弟说话吗?”
“帮主,正是无奇。”
“无奇贤弟,我,我怎么会躺在此处,蒲化子怎么到总舵来了?”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金帮主还不知道么?”
“不知道,我没敢说,说了帮主未必相信,以帮主的脾气,若是让他知道,一定会坏事,那我就保不住他的命了。”
“无奇贤弟,什么事我不知道,什么事你没敢说——”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现在能说么?”
“是时候了,现在还不能说,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说吧。”
蒲天义把听自无奇老儿的,从头到尾地告诉了棺中老人。
棺中老人脸色变电,没动静。
“金帮主,现在你该信了。”
棺中老人忽然颤声道:“无奇贤弟这是真的?”
“帮主,蒲化子等于替我说话,不会错的。”
蒲天义道:“金帮主,你看看无奇老儿,你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棺中老人仰身欲起,蒲天义伸手把他扶坐起来。
棺中老人一眼就看见了无奇老儿,他两眼暴睁,神情猛震,颤声道:“无岢贤弟,这就是——”
“帮主,这就是少主所赐啊。”
“无奇贤弟,我万死难以赎罪,畜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