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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孙玉闻言,忙地抬眼向徐振飞指处望去。
三条疾逾闪电的人影掠过同峦,即将向一片密林中扑去。
仲孙玉目力如电,就在这一瞥功夫中,他业已看清那三条娇小人影是谁。
心中一震,脱口扬声喜呼道:“成儿!爹爹在此。”
话声甫落,百丈外三条人影倏敛,正是他那爱女仲孙双成与王寒梅。陆菱艳二女。
三女身形方自一敛,便自齐齐一声娇呼,如飞燕掠波般,疾扑而来。
仲孙玉老怀大开,扬起一阵欢愉大笑,伸开双臂,首先将自己这位爱逾掌上明珠、心头之肉的宝贝女儿接在怀中。
仲孙双成喜极而泣,方自含泪娇呼一声:“爹。”
一眼瞥见乃父一副衣衫破碎、泥泞满身的狼狈神态,心中大震,花容倏变,急道:
“爹,您老人家这是”
仲孙王哈哈一笑,道:“爹爹无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和那小魔崽子打了一架。”
仲孙双成双眉一挑,尚未说话。
陆菱艳已自抢着道:“您二位老人家果然和他们朝过面啦。”
仲孙玉呆了一呆,道:“怎么?”
陆菱艳道:“成姐以为您二位所以迟迟未至,必是和他们朝过面了。”
仲孙玉颇为嘉许地看了爱女一眼,一笑说道:“成儿推测的不错,这是第二次”
王寒梅突然狠声说道:“师伯,他们现在何处?”
仲孙玉道:“早已抱头鼠窜,如今怕不已在百里之外。”
王寒梅冷哼一声,咬牙说道:“便宜了他们。”
仲孙玉深知自己这位师侄女儿性情刚烈。嫉恶如仇,看了她一眼转向仲孙双成道:“怎么,听艳儿适才话意,敢莫你们姐妹”
神色一变,念道:“怎地只有你姐妹三人,雪儿呢?”
三女闻言心中一震,一股仇怒之火,突然打心底升起。
仲孙双成、陆菱艳,因为当着徐振飞面前不便启口,方一犹豫。
王寒梅已自冷哼一声,秀眉倒挑地狠声说道:“雪妹妹早被云”
“梅妹!”仲孙双成一声轻喝,递过一个眼色,轻内乃父与徐振飞一笑说道:“雪妹妹另有他事暂时离去,您二位老人家想必早已劳累,何不先至城中歇息歇息,好在以后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再容成儿向徐爷爷跟爹详禀。”
仲孙玉焉有不知爱女用意之理,虽然心中极想知道究竟,但也只有强自忍着,微一点头,强笑说道:“既是如此,且待以后再说吧”
“且慢!”徐振飞突然庄容说道:“成姑娘,如果小老儿揣测不错,这当又是劣孙女干的好事,三位不必顾虑,小老儿早已将她视为路人,请尽管直说。”
此言一出,三女顿感为难,秀眉微眇,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徐振飞着在眼内,越发地相信自己所料不差,心中一急,变色说道:“三位姑娘若是执意不肯,便是见外,既是如比,小老儿当立即告辞。”向着四人微一抱拳,方欲转身离去。
“徐老哥!”仲孙玉只一探腕,便自将徐振飞拉回,道:“你我均是如此大把年纪,何必这么大火气?她们姐妹三个如有不是,老哥看在仲孙玉薄面,不可计较。”
徐振飞脸上倏起一阵抽搐,将口欲张,欲言又止,一双老眼中也自泪光隐现、夺眶欲出。
仲孙玉看在眼内,暗暗一叹,转向仲孙双成,道:“成儿,说吧。”
仲孙双成深眇黛眉看了乃父一眼,暗一咬牙,强忍仇怒,将狄映雪一番遭遇及自己三人数月来的情形,山头至尾,概略地说了一遍。
一番话听得仲孙玉神色连变、默然无语。他心中纵有什么,但当着徐振飞他也不使表示,同时他更不忍对徐振飞再加刺激。
徐振飞神情木然,脸色灰白,呆了半晌,突然须发俱张,目毗欲裂,咬牙切齿地狠声说道:“气死我啦,我若不将这畜生亲毙掌下,誓不为”
“徐老哥!”仲孙玉突然强笑说道:“事已至今,气急无用,好在云姑娘旨在对付仲孙玉一干人等,我相信云姑娘总会有懊悔的一天。”
徐振飞一声长叹,两行老泪扑籁籁落下,神色黯然,激动异常地哑声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徐门不幸,出此孽畜,徐振飞有何面目见先祖列宗于地下,有何面目再见天下英雄,更如何向狄庄主昆仲交待”
话声至此,已是泪如泉涌、语不成声。
仲孙玉虽然有心再行慰劝,但一时却找不出适当辞句,将口数张,终归默然。
空气一阵沉寂,除徐振飞低微泣声外,别的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无限悲惨,无限凄凉。
三女也似忘却了原来的目的,娇靥上均自掠上一片阴影,垂首无言。
半晌,仲孙玉突然一声轻叹,打破沉寂,说道:“徐老哥哥,可以收泪了,一风那孩子能获八位老神仙垂青,足见各方面俱是上上之选,雪儿得夫如此,也足以值得狄老弟昆仲安慰了。”
徐振飞闻言双眉一挑,方待说话。
仲孙双成忙地岔开话题,说道:“爹,您老人家还未将您二次和他们见面的情形说给我们听呢?”
仲孙玉呆了一呆,失笑道:“不是你提我倒险些忘了,爹爹先问你们一桩事儿,你们姐妹可是被那长啸引出城的?”
三女闻言一震,猛地想起自己三人出城目的,陆菱艳、王寒梅二女尚未说话,仲孙双成已自将头连点,急形于色地道:
“不错,爹怎知”
仲孙玉一笑接道:“爹怎会不知,如果不是那声长啸,爹恐怕早已挺尸多时啦”
咽然一叹,蹩眉接道:“这是他隐身暗处,伺机施救的第二次了,两次均是使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话声至此,三女神色不由一黯,一丝失望袭上心头。
仲孙玉看在眼内,暗暗一叹,接道:“你们姐妹不用为此烦心,好在黄山会期已在目前,届时不怕见不着他”
王寒梅突然失声说道:“见着他又有何用?似他目前这等仲孙玉淡淡一笑,说道:“你难道忘了,八位老神仙临去时之一再叮咛?我虽不知老神仙们有何锦囊妙计,但我却有此信心,八位老神仙必有法儿使他乖乖就范。”
三女虽然仍然未能因此话而感到满足,但也只好将希望寄托在这句话上了,互视一眼,默然无言。
仲孙玉微一摇头,道:“好啦!我们别净在这儿呆着啦,时光不早,咱们再不进城,待会儿让人撞见,不拿我当鬼看才怪呢。”
此言一出,三女忍俊不住,噗哧一声,同时佯嗅地望了仲孙玉一眼。
仲孙玉哈哈一笑,转身大步行去。
一行五人,一瞬间消失在荒野尽头。
五人身影方逝,百丈外冈峦边上的那片树林中,突然闪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儿来。
赫然竟是蓝九卿与云姑。
蓝九卿一出树林,便自冷笑说道:“这老狗真个命大,巫山之下被那小子横里伸手,这次好不容易狭路遇上,却又被那小子撞见,咱们好不容易绕个大圈子兜了回来,不想他又和这个丫头会合在一起,哼!再过两天,只须两天,少爷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何通天遁地的本领能够幸免一死。”
云姑一双妙目微显红肿,似乎适才曾经哭泣过,如花桥靥上显得有点清瘦,闻言微一蹙眉说道:“卿哥,我真担心咱们这桩心愿是否会顺利达成,仲孙玉三番两次侥幸逃脱不说,昨今两天又是这么一场大雨,‘朝天坪’上那些”
话未说完,蓝九卿已自一笑挑眉说道:“云妹放心,我一计不成还有二计,‘朝天坪’泥上下面那些东西已足够使整个‘朝天坪’粉碎崩堕、天翻地覆,我不相信那些东西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何况此地下雨,皖南一带未必也会下雨,云妹,我说过,两天,只消两天,我们在‘朝天坪’上静待好戏上场罢。”
充满自信,得意非凡,大有事已达成之概。
云姑凝注蓝九卿那副得意神态半晌,方始眇眉说道:“卿哥,这两日来,我老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不知”
蓝九卿神色微微一变,倏又一笑接道:“云妹,你今儿个是怎么啦?往日里那份不让须眉的豪气英风何在”
深注犹自蹩眉不言的云姑一眼,一笑又说道:“云妹,只消两日便可,只要咱们这桩心事一了,咱们即刻找个风景绝佳之处,隐居起来,朝云暮雨,永伴山林,无忧无虑,平平静静的度此余生”
神色一黯,喟然一叹,又说道:“只要两日以后,蓝九卿便将洗手江湖。永隐山林,伴妻课子,静度余年,两日间差别何其之大?一个素为武林中人切齿痛恨、闻名丧胆的淫魔凶人,一变而为一个平庸的隐士,我能么”
“能!”云姑突然庄容接道:“卿哥,你能!只要我们放下屠刀,即能立地成佛。”
蓝九卿微一扬眉,轻叹一声,苦笑说道:“云妹,经你这么一说,我心中颇为觉得安慰,只是我,反而有点担心我们那桩心愿,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有”
云姑娇躯猛地一颤,突然失声说道:“卿哥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啦。”
花容失色、泫然欲泣,目光中隐隐可以看出无限惊恐,无限痛苦。
蓝九卿黯然一叹,默然无言。
空气突然陷入片刻沉寂,只是这片刻沉寂已使二人觉得微有窒息之感,觉得这片刻的沉寂似乎沉重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半晌,云姑突然说道:“卿哥,难道我们不能从此远离江湖恩怨、隐居山林,非要等到两日后”
蓝九卿微一摇头,双目异采连间地阴阴说道:“云妹,这是你我一桩心愿,也是我平生最大心愿,我怎能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我脚下血肉横飞、灰飞烟灭?云妹,我说过,再等两天,只有两天,我不相信就在这两天功夫内,我们会”
“卿哥。”
蓝九卿一笑接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云妹,你怎会变的如此脆弱?”
云姑看了他一眼,幽幽一叹说道:“世上每一个女子,到了这个时候都会如此,何止只是我一人。”
蓝九卿神色一黯,半晌,方始一叹说道:“云妹,天色不早,咱们走”
突然脸色一变,倏转身形,厉声喝道:“林内什么人?”
云姑神色一惊,不由自主地靠向蓝九卿。
突然一阵恍似发自冰窟的冷笑透林而出。
笑声尖锐低微,似鬼哭,却又似果啼。
笑声入耳,云姑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
蓝九卿却已心胆欲裂、神色大变,面如死灰地一拉云姑的手,低声急道:“云姑,快走,这是我”
话声未落,身形尚未来得及拔起,林内已自响起一个冰冷话声:“孽障,你做的好事,还想走么?”
六条人影自密林深处电射而出,成环状落于二人身前两丈以外。
赫然竟是蓝九卿师门,阴山九曲谷“六神通”
蓝九卿面色惨白“噗通”一声,朝着国射精光、怒容满面的焦五娘跪下,声音颤抖地方自一声:“师父”
“住口!”焦五娘突然一声暴喝,一身灰袍无风自动,满头白发根根竖起,怒声说道:
“畜生,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么?”
云姑这才惊魂甫定,娇躯一矮。也自跪倒。
焦五娘目光如电,深注云姑一眼,当她目光落在云姑隆起的腹部时,神色不由一变。
云姑却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惊,倏然垂首。
焦五娘凝注云姑半晌,突然怒态一敛,柔声说道:“姑娘,你就是云姑么?”
云姑心中怦地又是一跳,不知是凶是吉,暗一咬牙,方待开口。
蓝九卿一旁已自颤声说道:“师父,她”
“住口。”焦五娘又是一声叱喝,说道:“我没有问你,你且少与我插嘴。”
蓝九卿平日那种凶残桀傲的神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哪还敢再多嘴。
焦五娘冷哼一声,目光凝注云姑又道:“姑娘,老婆子在问你话儿。”
云姑颤声忙道:“有劳前辈垂问,小女子正是云姑。”
焦五娘微一点头,道:“好!姑娘请起站于一旁,老婆子无权过问姑娘之事!”
云姑哪敢站起,闻言仍是长跪不动。
焦五娘微一蹙眉说道:“姑娘,老婆子请你起来站于一旁。”
云站一咬牙,毅然说道:“前辈若是不肯饶恕卿他,小女子不敢起来。”
焦五娘脸色一变,但旋即又柔声说道:“这是我阴山私事与姑娘无关,姑娘只管请起。”
云姑心中一震,急道:“但事由小女子起,小女子焉能焦五娘突然一笑说道:“知徒英若师,姑娘不必替他辩护,单就他未认识姑娘以前之种种,他已触犯门规,死有余辜。”
蓝九卿入耳一声“死有余事”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全身如堕冰窟,一切希望顿时幻灭,脑中一时百感交集。
云姑闻言又觉脑中“轰’一声,心胆俱裂,险些昏厥当地,两串珠泪夺眶而出忙不迭地失声呼道:“前辈,国法尚不外人情,你就忍心让找们夫妻死别,这尚未出世的孩子”
“住口!”焦五娘突然扬起一声暴喝,一身灰袍无风自动,一张鸡皮似的老脸上也自泛起一阵抽搐,半晌方始柔声说道:
“姑娘是不肯站起,就等老婆子处置了这畜生再说罢。”
随即转向俯首无言、神情黯然、面如死灰的蓝九卿冷冷说道:“畜生,你可知罪?”
蓝九卿此际心中纵有万种仇恨,一腔不平也不敢再说什么,暗一咬牙,毅然说道:“卿儿知罪。”
焦五娘冷哼一声道:“你可还记得为师昔日改订的阴山门规?”
蓝九卿点头说道:“卿儿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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