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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不要自己的老婆——”

    “你不用说了!”玉手忙掩住他的唇。“你老是乱说话。”

    他拉下她的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又染上秋霜的颊叶。怎么会有这么容易害羞的女人?

    路柏琛不禁微笑。

    “你笑什么?”她娇睨他。

    “你真的要我解释?”他逗她,言下之意是暗示这一说明恐怕会更令她发窘。

    殷恬雨脸颊更烫。“不必了,你说了我也不听。”语落,她轻盈地旋身,率先离开房间。

    他笑着跟上,不由分说地挽起她臂膀,与她相偕踏入罗马城的黄昏。

    薄暮时分,一切事物看来都是朦胧烟媚的,带一种极浪漫的情调,就连人,好似也在昏蒙的色调里,变美了。

    一路上,殷恬雨遇见不只一个男人对她行注目礼,有的甚至不管她身边就站着个护花使者,直率地送来热情的笑容。

    怪不得有人说,义大利男人就是有办法让女人觉得自己魅力颠倒众生,此言当真不虚啊!

    殷恬雨轻飘飘地想,步履,似乎也跟着脑海的念头,漂浮了起来。

    一个英俊的金发义大利帅哥走过,朝她挑逗地眨了眨眼,她也困惑地眨眨眼,恍惚地回眸,追随他伟岸的背影。

    “你在干么?”耳畔忽地飘来一串不悦的质问,一只大掌覆上她头顶,强硬地将她迷路的螓首扳回来。

    “啊。”她惊叫一声,回过神,扬起脸。“怎么了?”

    “还问?”他瞪眼。“你刚刚在看什么?”

    “我?”她脸一热,这才恍然惊觉方才自己看帅哥竟看呆了。“没有啊。”心虚地装傻。

    “你喜欢那种型的?”

    “什么型?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继续装傻。

    “刚刚那个男人!”他磨牙。“你该不会煞到人家了吧?”

    “哪有啊?”她急忙否认。“只是人家都跟我打招呼,总不好都不理人吧?所以我就”回头看看而已嘛。

    她敛下眸,小心翼翼地自眼睫下窥视他。

    他板起脸。“有这么多帅哥对你示好,你很得意吧?”

    她讶异地看着丈夫紧紧收拢的眉宇,一转念。“难道你在吃醋吗?”不会吧?可能吗?

    “我吃醋!”他怪叫,眸里交织着奇特光影,仿佛也为她的推论感到震惊,半晌,才粗声否认。“我才不是吃醋。”

    那是什么?

    他嘴边抽动的肌肉难道不像正在吃酸到底的闷醋吗?不时往路边男人射去的如刀眸光不也说明了他懊恼的情绪吗?

    他是在吃醋。殷恬雨肯定地想,芳心飞起来。但为什么?

    因为他不喜欢自己的老婆受人垂涎吧?八成是男性那种不容他人觊觎所有物的占有欲。

    就算是那样,她也开心。

    因为这代表,他把她当成“自己的”

    “我没吃醋。”他再度宣称。

    没有才怪。她窃笑,娇嗔地睨他。

    “你很小气耶。在台湾,每次都是你接受女人仰慕的目光,偶尔让我享受一下有什么关系嘛。而且他们也不是真的对我有兴趣,只是看到东方女子,习惯性就想打招呼吧。我长得又不好看。”话到最后一句,嗓音轻细起来。

    “你当然很好看。”他皱眉瞪她,似乎很不高兴她如此贬低自己。

    说谎。可是她爱听。

    “我太高了。”

    “站在我身边刚刚好。”

    “身材不好。”

    “哪里不好了?”他打量她,下结论。“很秾纤合度啊。”

    “我是单眼皮。”

    “没人告诉你,单眼皮女生才更有种属于东方的魅力吗?”

    她噗哧一笑,瞟了他一记“只有你才会这么说吧”的眼波。

    “我鼻子太高。”她继续闹他。

    “我没听说有人嫌自己鼻子挺的。”

    我比不上李相思。

    殷恬雨梗住,急忙把差点滚出唇畔的话语拖回来。她深吸一口气,依然是言笑晏晏。

    “路大立委能言善道,小女子甘拜下风。”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一本正经。

    或许吧,但他也说过太多谎言。

    她悄然叹息,凝睇他的眼却仍是调皮的,璀亮如星。“你敢在真理之口纺吗?”

    “真理之口”是罗马极受欢迎的观光地标,一块嵌于教堂门廊的大理石板,有着狰狞脸谱,罗马人认为脸谱上的嘴代表了神的判决,说谎的人将手伸进嘴里,将会被獠牙一口咬掉。

    这传说,路柏琛当然也听说过。

    “当然敢,有什么不敢?”他信誓旦旦。

    “你不怕自己的手被咬掉?”

    他耸耸肩,展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笑嘻嘻地逗她。“那你不就糟糕了?要侍候一个独臂老公。”

    她偎在他温暖的胸膛,心下既甜蜜,又禁不住些微酸楚。

    为何他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对她开玩笑呢?他心里,明明想着另一个女人啊!

    有时候她真想对他抗议,如果不爱她,就别对她如此温柔。

    她半无奈地偏高脸蛋,直视他。“怪不得党内那些大老都那么喜欢你。”

    “你这意思该不会是说,我专会花言巧语吧?”他危险地眯起眼。

    她抿唇,但笑不语。

    “恬雨!”他恼了,单手抚上她后颈,作势要掐她。

    她吃吃地笑,缩颈拱肩,躲他可怕的爪,明眸一转,忽地瞥见不远方一座往山上教堂延伸的大理石阶梯。

    “那好像就是西班牙阶梯耶!我们爬上去好不好?”话一落,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挣脱了他,一溜烟地往前奔去。

    他望着她翩若惊鸿的身影,嘴角一扬,笑了,却偏还要装恼火。“戴芙妮!你别想溜,给我解释清楚!”

    他追上去,她不肯停,一鼓作气爬上石阶,还不到尽头,她便累了,弯腰扶腿,气喘吁吁。

    他从背后一把揽住她,得意地笑。“这下可抓到你了吧!”

    她仰头微笑,脸颊因运动染上红滟滟的霞晕,添了几分楚楚韵致,他看着,心弦一动,忽然也舍不得再说什么了,搂着她拣了一行石阶坐下。

    两人就像一般观光客那样,并肩坐在石阶上,看人来人往,看一个画家在霞光夕影里专注地写生,看一对老夫妇慢吞吞地挂起老花眼镜,批评周遭衣衫不合规矩的年轻人,看阶梯下一栋曾收留诗人济慈养病的粉红色小屋,看广场上一座直指天际的方尖碑,以及背后左右对称的钟楼。

    看到尽兴后,两人起身,原本想进教堂参观一番,却因为时间晚了,教堂早已关门,只得沿街散步离开。

    “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饭?”路柏琛问。

    “好啊。”

    殷恬雨赞成,等着路柏琛摊开观光指南,找附近的好餐厅,她左顾右盼,发现街角立着尊小小雕像,好奇地走过去看,忽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怀里抱着个婴儿,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男孩,团团围住她。

    老妇人叽叽咕咕,不晓得跟她说些什么,一个小男孩抱着一迭报纸,朝她比手画脚。

    起先她不明白小男呵什么意思,后来才弄清楚原来是请她买报纸,她打开皮包,正想掏钱,一只大手猛然伸过来,攫住她。

    她吓一跳,回首,原来是路柏琛。

    “柏琛,等等,我要买份报纸”

    “买什么报纸?”他横眉竖目,以气势迫使那些孩子让路,拥着她离开包围圈。“你看得懂义大利文吗?”

    “他们卖的是英文报”

    “英文又如何?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一天都快过完了,你还买报纸?”

    “没关系吧?买一份也无妨啊。”

    “你这傻瓜!”他忽地停下步伐,扳过她的肩,懊恼地斥她。“你以为这些吉普赛人真的想卖报纸给你?他们是想乘机会抢你的钱包啊!”“我知道啊。”清澄的眼神看来好无辜。

    他倒抽口气。“你知道还掏钱?”

    “他们需要钱,我不缺钱。”意思是被打劫也无所谓。

    “你!”他简直被她打败了。

    “柏琛,我们帮他们一下好吗?”她软语提议。“只是买几份报纸,也许他们今天晚上就有饭吃了。”

    “我不买!”他气冲冲地甩衣袖。

    “你好冷血。”

    “我本来就冷血。”

    “唉,我们去买嘛,好不好?”玉掌宛如摇篮,托住他的手,撒娇地摇晃着。

    他一颗心也跟着晃。

    她究竟是天真还是善良得过头?他简直拿她没办法。

    “到时一堆小扒手围过来,你就不要后悔。”他碎碎念,却还是依了她的要求,不情不愿地往那群吉普赛流浪儿走去。

    他从不拒绝她。

    殷恬雨目送他背影。

    他总是笑她太心软,太容易上当,总是说她傻到认不清这世界的黑暗面,说自己的冷酷才是精明的处世之道,但他,从来不曾拒绝她诸如此类“善良到简直愚蠢”的请求。

    她望着他掏出皮夹,取出一张百元美钞,买下所有剩下的报纸。

    孩子们被他大方的举动怔呆了,一时也忘了要抢他,楞楞地看着他捧着报纸离开。

    她微笑迎接他。

    他没好气地举高手,朝她秀了秀一迭根本不可能翻来看的报纸。“这下你满意了吧?”

    她轻轻地笑。

    “还呆着做什么?快闪吧!”他抱着报纸,走在前头。

    她跟上去,挽住他臂膀。“柏琛,我这么做是不是很蠢?”

    “你知道就好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他白她一眼,仿佛在怨她多此一问。

    她胸口一暖,像一团奶油融得一塌糊涂。她好爱他啊!

    她侧过螓首,脸颊贴在他质料柔软的衣袖上。“柏琛,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

    与他相遇,和他成婚,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

    不论这幸福的调味料里,有多少成分,是欺骗人味觉的谎言

    “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有的没的?”他似乎有些尴尬,身躯略僵了僵。

    她浅浅地弯唇。“走吧。”

    “去哪儿?”

    “吃饭啊!你肚子不饿吗?”

    “是有点饿了。”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她柔声低语,瞳神因想象而闪亮。“我想吃奶油很浓很浓的义大利面,要吃披萨,还有你答应我的,饭后我们找家小酒馆坐一坐。”

    “可是不准你喝酒。”他悍然补充。

    她怔住。“去酒馆怎能不喝酒?”

    “不许你喝。”他很坚决。

    “为什么?”

    “要喝我们回饭店再喝。”

    “只喝一点也不行吗?”她不明白他为何要禁止她。“我答应你不会喝醉。”

    “一点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一喝酒就脸红。”

    “那又怎样?”

    “会招来苍蝇。”俊容紧凛。

    “什么?”她还是不懂。

    他却紧闭嘴壳,撬不开一个字来。

    “柏琛,你刚说什么苍蝇?我没听懂。”

    “”“柏琛,你怎么不说话?刚刚”

    霸道的方唇,忽地,一口擒住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着的樱瓣,揉碎了,伴着暧昧的抗议声一起咽下。

    暮色深浓,街灯细心地以光裁剪着两道忘情相拥的影子,天边,一牙新月静静地吐露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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