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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车停在路边的白线里,熄了火,和南湘坐在车子里听歌。时间滴答滴答地化成雨滴,缓慢地飘洒向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头、我们被晒得滚烫的眼睑、我们的指甲。我们被这场时间的大雨浇得湿透。
我趴在方向盘上,脑海里翻滚激荡着过去好几年的岁月,它们像是一条大河,从我眼前往东奔流。我无法留住它们,我只能用目光反复摩挲它们,我只能盯着翻腾的旋涡不松开眼,直到它们卷进深深的河底。
我看见我们窝在学校宿舍的小客厅里,那个时候顾里还不会花十几万去买一个沙。我们欢天喜地地从宜家拖出一千多块的白色棉布沙,喝着顾里带来的瑞典咖啡或者南湘煮的珍珠奶茶。我在地毯上教唐宛如做瑜伽,南湘在沙的转角处眼角通红地看着各种伤感的小说,而顾里永远都仿佛一个精致的水晶花瓶一样,端坐在沙的扶手边上,用她那张没有表情的假脸,哗啦啦地翻看着当月时经。
我看见那个时候的顾里,她非常愤怒地对着刚刚开盘的济南路8号口出恶言:“七万一个平方!等着被炸吧!”她也盘算着究竟是买一个1v的包算了,还是咬咬牙豁出去买一个hermes。她把家里各种包装上印满了外国文字的饮料带到宿舍来,仿佛做实验般地鼓捣出各种东西,分给我们品尝。她那个时候虽然也拜金、冷漠、刻薄,但是她身上依然有着仿佛新鲜植物般的辛辣气息。这让她显得真实。是我可以触摸的,让我敢kao近她,或者依赖她。
我和南湘经常在下雨的时候逃掉一整个上午的课,我挤在她的床上,把脸埋进她芳香的长头里,听她用婉约而动人的声音,念那些文字清隽、断句怪异的日本作家们的作品。在窗外哗哗的雨声和空调的嗡嗡声里,我听她念完了金阁寺枕草子过了春分时节而丰饶之海念到一半,我们就毕业了。
那个时候唐宛如依然是我们的宠物如如,她总是会在食堂里制造各种惊世骇俗的语句,让我们恨不得与她隔离开来。但她身上又有最原始的纯粹和单纯,仿佛上海这座被铜锈腐蚀了的城市里一枚永远亮的温润宝石。我们活在她的快乐之上,我们也把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而现在,我独自载着刚刚从拘留所里放出来的南湘,把车停在喧闹嘈杂的路边上,顾里因为工作而放下我们两个独自离开了,至于唐宛如,我想到她心里就一阵刺痛。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有人“当当当”地敲车窗。我抬起头,窗外是卫海的脸,一半沉浸在阴影里,一半被落日照红。
卫海上了车之后,就自动接过了司机的位置。我主动地坐到后排去。南湘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卫海开车比我稳很多,我半眯着眼睛斜kao在后座上,像躺在巨大的游轮上一样。我看着卫海和南湘的背影,看着卫海沉默地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用力地抓紧南湘的手,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混合着悲伤和感动的情绪。在最开始知道南湘和卫海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这是一个笑话,而现在,我突然间觉得他们两个的背影那么动人。爱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伟大,爱情很简单,爱情就是连一秒钟都不想多等,我想立刻就能找到你,然后沉默地和你执手相望。
我突然想起以前催崇光专栏的时候,他在家里一边听着音乐喝着可乐,一边随手拿着黑色的碳素笔“刷刷”地在他的hermes笔记本上书写着漂亮的行楷。那一段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