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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进来了个小宫女,宫女道:“王爷,公主,陛下邀请两位晚上共赴国宴,为朱墨使臣接风。”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鸿门宴?
墨云晔是朗月的贵客,要替他接风当然要在最郑重的地方。段陌选择了朗月正殿,那正殿原本是朝臣商议国事的,也许是为了表示对朱墨使臣的尊重,段陌居然在那上面摆开了宴席,郑重其事地款待起了墨云晔。
霄白作为朗月的皇长女,自然也是在被邀请之列,裴言卿作为朝臣,也在其中。至于云清许,他名义上之上个江湖中人,这种政事场合自然不方便参加。他和墨云晔没碰上面,霄白相当遗憾。
霄白对这个墨云晔好奇得不得了,刚一坐定就急急忙忙打量着殿上的人。正殿之上虽然人多,要认出一个别国的使臣还是颇为容易的。很快的,她就找到了几个服饰和众人不大一样的人,并且从中间挑了个看起来最有权有势的——确定了目标。
墨云晔。
听裴狐狸讲这是个厉害得不得了的人物。那只狐狸向来自命不凡,狐狸眼看人低,要他打心眼里说厉害的人还真没几个,为此,霄白决定好好看看那个传说中的朱墨摄政王墨云晔。
那是个相当——怪异的人。霄白皱着眉头打量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他有几分熟悉,又说不上来什么地方熟悉。她本来以为那么厉害的摄政王一定是个阴险毒辣的老头子,却不想今天见了,原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更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这种人,真的是裴言卿口中的那个可以在朱墨掀起腥风血雨的人么?
她这一发呆就忘了礼数,直到身边的裴言卿斜了一个眼色她才惊觉,原来墨云晔已经在和她打招呼了。
“云晔拜见公主。”
“嘿,墨王爷客气了。”霄白傻乎乎跟。
“云晔在朱墨就已经听闻公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嘿,客气。”
墨云晔嘴角噙着一抹笑,眼里像是浸了一块水玉,清俊的脸庞被这一抹温润的光芒映衬得柔和无比。他举手投足之间仪态优雅,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雅致。
霄白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就好像是所有的人都在围场之内,而他就是那个猎人。只是现在还没有到捕猎的时候,所以猎人是彬彬有礼温婉和煦的。如果那天他想收网了,她实在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样子。
“茗儿当真如此出名?敢问是什么名气?”
一个戏谑的声音夹了进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让霄白又是一阵鸡皮疙瘩。不用说,插话的自然是裴家狐狸。
墨云晔敛目一笑道:“天真率性。”
“咳咳。”
霄白很不给面子地被自个儿的口水呛到了,当着朝臣的面丢了自家面子,她很是狼狈地低下头去,却在低头的一刹那看见了墨云晔眼里隐隐的光亮——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感觉这个人那么怪异又那么眼熟了,他果然又是皇族出来的禽兽一族!仗着良好的面容,又一派“我比你贵气我比你儒雅”的气质,笑得鬼畜无害,想着的却是阴暗猥琐的事情,典型的皇家败类!一个两个三个都是这样子,她都已经可以写一本皇家败类打交道心得了!
“公主?”刚刚被冠上败类名号的墨云晔显然还不知道霄白心中的千回百转。
“墨王爷看来对我家夫人很感兴趣?”裴言卿淡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轻轻举了举“请。”
霄白被裴言卿那句我家夫人阴郁得不轻,回头阴测测地看了那禽兽一眼。禽兽抬眸一笑,一副良善模样。
墨云晔莞尔一笑,挺合作地举杯对酌。
“墨王爷此次来我朗月是为了祭天之事吧?”被晾了许久的正主段陌终于开口说话了。
“是。”墨云晔道。
“这几年两国干旱频发,朕也早就有心祭天以慰神明,这次劳烦墨王爷亲自来朗月,朕委实有些过意不去。”
“朱墨与朗月百姓信奉的神明相同,一起祭天早前也有过。我想,既然两国同旱,同祭方显诚意。”
“墨王爷有理。”
如此的寒暄一直持续到了接风宴结束。霄白百无聊赖,只能对着一桌的美食尽她作为“公主”的职责,反正也插不进去那帮人面兽心的皇族人的话题里,她就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啃啃啃。那个墨云晔似乎对她有兴趣得很,她被他打量得浑身发毛,一不做二不休装聋作哑埋头苦吃。
突然,一块点心从天而降。她瞠目结舌地抬起头,顺着筷子往上瞅,对上的是裴狐狸一双笑眼。
——你干嘛?她疑惑。
裴狐狸垂眸一笑,压下了几声咳嗽。
一顿饭,谈国事的已经谈出了个大概,霄白则是吃饱喝足。分道扬镳的时候段陌小白眼狼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子,刚出还威仪万分的脸上露出几分诡异的纯真,他说:“皇姐,一会儿可有空闲?”
“没有。”霄白认认真真告诉他。
“真的?”小白眼狼的声音有些委屈。
“真的!”霄白皮笑肉不笑——这个人还真是无耻到了一定境界,他难道忘了他们已经闹翻了闹翻了吗闹翻了么!只是他的计划被云清许打乱了,他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地悔棋,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是,不打扰皇姐了。”
段陌似乎是有些气馁,默默转身带着侍从离去。他穿的是镶金绣银的黄袍,在长廊之上灯笼的照耀下泛着一点点的金光,居然还挺好看。
霄白本不想目送他的,只是被那些亮闪的吸引去了注意力。她突然发现,这个小白眼狼身边似乎从来没有人。他早就娶了妃嫔,她却从来没见过那些妃嫔。除了侍卫和仆从,他几乎是一个人的。万人之上的帝王,就是这样子的么?
“想什么?”裴言卿慢了一步出殿门,刚迈出一步,看到的就是霄白呆呆望着段陌离去身影在原地踌躇的模样。他理所当然地走到她身边,语气么,呃,难免不大乐意。
“我在想,你和师父中的一个如果当上了皇帝,是不是也是这样子。”霄白伸手指着已经快看不见的段陌“所有的皇帝都是这样吗?”
“高处不胜寒。”裴言卿轻道。
“那还有那么多人想当皇帝?”
“高了就是高了,哪有人管那么多冷暖舒适。”裴言卿挑眉笑,把好好的伤感气氛搅得一塌糊涂。
“”“怎么,你想坐上去?”裴言卿的笑容突然变了味儿,他不露声色地看了看周围,勾勾嘴角埋头到了她耳边“几百年朗月倒是出过个女帝,反正你也是‘段茗’,如果你相当,我可以助你。”
“”“不过,你为帝,本王要后位。”他在她耳边轻笑。
“你想多了,真的。”霄白没剩多少力气,全用在翻白眼上了。
“呵,既然不想,那就跟我走啊。墨云晔似乎是友非敌,你那师父有他帮助,登帝有望。霄小白,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鬼地方么?”
绕了那么多,他其实想说的只有这么一句。
霄白听懂了,却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只是沉默了半晌,糯糯开口:“狐狸,我不”
“骗你的。”裴言卿埋头笑出了声,打断了她的话,他说“本王自幼被人侍候惯了,才不会抛了这养尊处优的日子。”
“夜深了,你歇息去吧。”
“好。”
夜深了,霄白自然是要回房的,这房当然是云清许的房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不大想回去。和云清许在一个房间里,小时候安逸得很,大了以后就慌慌张张,到后来,就像是小心翼翼捧了个名贵的瓷器,不重,却也担心自己脚下没踩稳把瓷器摔烂了。
这几日,霄白过得委实有点憋屈。她的确很想出宫去,这地方尔虞我诈,一进这个诡异的地方每个人都变了个样儿,云清许是,裴言卿是,连酹月都似乎变了个样子。所有的变化都变成了一颗石子,压在她的心头,越来越重,越来越闷,越来越喘不过气。
夜晚的皇宫不比白昼。白天是宫女居多,晚上则是侍卫居多。她一个游魂一样的人在过道上慢悠悠地行走,被拦下了不少次,等她回到云清许的房门外的时候,夜已经过半了。
房间的窗户透着一点点光,显然是云清许为她留的。霄白忧郁了一会儿,推开了门子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床铺没有动过的样子,桌上的餐点也没人动过,蜡烛已经快烧到尽头了,被她开门带进的风一吹,颤颤悠悠的熄灭了。
“师父?”霄白听见自己的声音。
房间里寂静一片。
他居然不在?
霄白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蜡烛和火折子,点燃了那根苟延残喘的蜡烛。她有些不安地把房间里里外外扫视了个遍——云清许他要是又留了封信说有事出走,她觉得她这次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然而,什么都没有。这么晚了,他能去哪里?
——墨云晔?
这个可能突然划过她的脑海,马上得到了肯定。宴会散场已经是快半夜,云清许和墨云晔是没有见面的理由的,如果要见面且不被人怀疑,的确是越早越好,譬如到朗月的第一天深夜。
有了这个假设,剩下的霄白就安心多了。正好蜡烛也到了尽头,她就脱了外衫爬上床,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一觉她睡得极其安稳,等她再睁开眼,已经是旭日东升,阳光普照。
云清许就坐在房内,一派神清气爽模样,一点都没有昨夜彻夜不归的疲惫神色。阳光照在他的眉梢,温文尽显。
霄白瘪瘪嘴,又想起了昨天见过的墨云晔。从某些特质来看,墨云晔和云清许挺像,模样是文弱书生,骨子里却是皇族血脉。只是墨云晔比云清许更像是贵族之弟,云清许更纯然些而已。如果加上个裴狐狸和小白眼狼,正好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这帮大人物——衣冠禽兽。
“醒了?”云半仙淡道。
“嗯。”霄白当然是不敢把心里想的表现出来,她乖乖点点头,下了床穿好衣服,本本分分当个听话的小徒弟,站到了师父身边。
“饿么?”云半仙问了个世俗问题。
霄白愣了愣,摇头。她的确不饿,昨天晚上吃得太晚又太饱,这会儿还有点犯恶心。
“师父,你昨天去见墨云晔了吗?”霄白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在云清许若有所思的眼神里胆子越来越大,干脆豁出去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我、我想知道!”
“吃了早膳,我告诉你。”云清许道。
“”这是什么情况?
云清许的眉心微微皱了,霄白顿时觉得自己是人渣,惨烈地把脖子一挺,咬牙:“我吃!”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这个不开窍的,肯定以为她不吃早膳就是因为心里憋气,他压根就不会想到,她昨晚是真的吃多了啊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吃。
原来,一顿早膳也可以吃得这么玩命。
等到盘子空的时候,霄白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可以交代遗言了,她惨兮兮抬头看了云清许一眼,正打算说点什么,却听见云清许不轻不重地开了口,他说:
“霄,跟我出一趟宫。”
“”霄白用眼神表达着感慨:我动不了了动不了了
“你,不想去?”云清许的眼里是风满楼啊风满楼。
“我,想去”太想了,哪敢不想啊事实证明,人果然是犯贱的,真撑着了,在马颠簸,居然也是可以习惯的。
霄白本来以为“出宫”不是建容易的事情,毕竟他们实际上还是被“软禁”在宫里的,可哪里知道,云清许只是找到了段陌,轻轻松松说了一句“陛下,我在宫外有些事情想处理一下,必须会青云一趟”段陌小白眼狼居然立马就点头了!乃至后来的“我想带霄一起去”段陌都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连个不字都没讲。
霄白深深觉得,朗月皇宫真是什么都不是。段陌委实可悲。
“为什么我们出来那么容易?”霄白曾经问过云清许。
“段陌不想墨云晔与我有瓜葛。”云清许是这么答的。
霄白于是了然,原来小白眼狼是怕两个大的祸害相互认识了,并且有志一起来捣乱。本来云清许和裴言卿这两兄弟压根不用相认,只要彼此知道身份就够他们同个鼻孔出气了,这下如果不巧加上个朱墨的摄政王,那可真是内忧外患一起来了。
“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见墨云晔。”
“”霄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的脸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是僵硬状态的,心里唯一的念头是:如果裴言卿和云清许联手段陌是悲剧的话,那现在裴言卿云清许加上一个墨云晔,段陌绝对要成惨剧了
“你不忍?”云清许难得敏锐。
“呃,像吗?”霄白认认真真抬起头。她虽然从来不想杀人,可是摘星楼这些年杀了多少人,她什么时候阻止过了?她其实也不算什么良善吧。
“不像。”云清许道“不是就好。”
“”谢了。
出宫后,云清许与霄白骑的是一匹马,所以速度快不到哪儿去。只是到了半路的时候,云清许不知道从哪儿又搞了一匹马出来,两个人就一人一匹了。
“为什么?”霄白很疑惑。
“跟踪的人已经清理干净了。”云清许道。
“”和云清许在一起,总是有那么多说不出话的时候。
这趟出宫,他们的目的地是朗月国都的郊外。在那儿有个小别馆,据说是林音本来家里的产业,已经荒废许久了。霄白和云清许到那儿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墨云晔已经早早地就等在了那儿。
虽然早就准备,霄白看到昨天在殿上才见过的那个摄政王居然真出现在这破败的废屋的时候还是惊讶了一把,看到他见到云清许顿时眉开眼笑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时,霄白终于没控制住自个儿的眼睛,瞠目结舌。
“云兄。”墨云晔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久违了。”
“两年前云兄不告而别,倒叫云晔为难,云晔还来不及感谢云兄对内子的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
这两个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霄白听得是云里雾里,又插不进去话,只好悄悄扯了扯云清许的袖子,轻声道:
“师父,让肖守或者林音哪个跟我出来一下。”她要问问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不在的这三年里,他什么时候和朱墨的摄政王扯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