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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其实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事,陆川夏早已经习惯着被他人拿来无端的评论,夸奖也好,讽刺也好,只是他以前一直没有想到,这些远离自己的口舌,居然也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影响到了自己的生活。
随着舆论的扩大,你越来越觉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大家都喜欢津津乐道评论是非,而对于他的言论给予别人的伤害从来不去考虑。"完全不关我的事"或者"事情完全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之类的解释不仅无济于事,反而是雪上加霜的越描越黑,陆川夏感觉自己一脚踩进了沼泽,抬起一只脚只能使另外一只脚陷得更深,就是这样尴尬的境地,完全没有摆脱的可能。
从来没有想到会遭遇这样的生活,陆川夏朝着夜晚寂寞飞过夜空的夜航飞机的一闪一闪的红色指示灯傻傻瓜地发呆。
第二天一回到学校,老师立刻叫走了陆川夏。
脸上是伪装的善意,知道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话,所以陆川夏也很无所谓地坐在了老师的对面。看着老师装腔作势地问东问西,寻找合适的时机开口,不仅微微地皱起了眉头。老师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递过来了一张笑脸,而嘴里的话却是冷得要命。
"老师知道你是好学生,成绩好,人也聪明,可是的确有人反应说,安可可是因为怀孕了,才跳楼的,而你是安可可的男朋友"老师喝了口茶,饶有意味地看过来,"所以怎么讲也是逃脱不了干系的,学校也有学校的规矩,这个事呢,系里老师还在研究处理办法。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保护你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请你暂时休学吧。这对平息舆论有好处。"
陆川夏平静地说:"要是我不怕呢?"
"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老师的口气不像起初那么热情了,"是你们这样的学生在学校里待着影响也不好,传出去,上了个电视报纸的,咱们学校的脸面往哪里搁啊。况且,你也需要一段时间去处理那件棘手的事吧。"
"可是老师,我能问问,你是听谁说的这些么?"陆川夏尽量让自己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坦荡一点,却觉得这样的问题问出来,多少有些不配坦荡的形象,于是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一件事要清楚它的来龙去脉,要它的证据确凿无疑,如果这些都不成立或者得不到充足的证明的话,那么请谨慎地说出来。"
老师也立即做出回应:"关于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我想我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吧。还是留着你自己好好回想回想吧。要是注意点,可能就不会东窗事发了。"老师站起来,拍了拍陆川夏的肩膀,"行,我一会还要开会,我就不送你了。有关处理的决定,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
从老师的办公室那出来,陆川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其实,这样的生活真的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啊,但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秋天的阳光没有夏天时来的直接、恶毒,打在眼皮上,晕出暖色调来,一片一片的白光打在远处教学楼的窗户上,在视界里形成了一个一个白色的漩涡,而这样的温暖,很快就要结束了吧。
冬天就要来了吧。
冬天到来的时候,会不会更寒冷呢?
02
请了三天假之后的崔春丽瘦成了皮包骨的样子。勉强起了床,却接到了校长的电话。意思是学校这边快顶不住了,三个班的学生没有她管,就乱得跟个炸了窝的军营一样,马上就镇压不住了,请崔老师赶紧回学校。加上一些无足轻重溢美之词。崔春丽有气无力地应着,终于挂断了电话,一个人寂寂地来到了客厅,接了杯热水之后,才发现家里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就跟是一个空荡荡的游泳池,连滴水也没有。
就这么凄凉的感觉。
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出了这样的事,自己也有责任的吧。所以,前天晚上把陆川夏从家门里轰出去,自己做得是有些过火的吧。更何况,这也让陆振东还没面子,而安可可更是不领情,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家,到现在也没回来。一种孤立无缘或者说是众叛亲离的感觉涌上心头,崔春丽抬手拿手背擦了擦眼睛。
外面白寥寥的天,横七竖八地拉着些电线,以及一眼望过去,灰黑色的连绵不绝的屋顶。心里堵得像是塞进去一团浸泡过水棉花,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陆振东就是那时下班回家的,灰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崔春丽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校长叫我回学校上班,我班上的学生据说管不住了,我再不回去非出什么事不可。你在家自己做饭吧,也给孩子们准备点,万一他们俩回来呢。"说着,就麻利地穿好了衣服,走到门口又说,"他们俩电话还挂不通啊?"
陆振东却转过身答非所问地说:"回来的路上我在快餐店要了瓶热豆浆,你带着路上喝,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崔春丽觉得有巨大的河流在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它重新变得温暖而湿润。
"谢谢你,老陆,谢谢你一直默默地关心我陪着我。"之类的话在心里一遍遍被提起,以及走出家门就掉下的泪水。
呐,这些感激,老陆你都是知道的吧。
来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让崔春丽很生气。一直跟自己对着干的隔壁快班的王海苹正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操着尖锐的爆破音教训学生呢。崔春丽一打上了三楼,就听到了,整个学校的上空似乎都在回荡着王海苹的愤怒的声音。
"你这么不要脸是谁教的?你们班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啊,教你跑到别班的教室里去看帅哥,你还有没有廉耻啊,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生啊?"
崔春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加紧了脚步赶过去。
在王海苹面前垂着脑袋的人竟然是自己班级上的学生,而且还是学习委员,崔春丽之前一直绷着的脸垮下来。
"王老师,她犯什么错误了?"
"哦呀,我真是没脸说出口,你叫她自己说吧。这样的学生,说实话,就该叫学校开除了才是,要是这么小小年纪就跟学校里兴风作浪谈情说爱的,我们班好端端的北大苗子也得叫她给毁了啊,再说,要整出个不良少女怀孕之类的事来,咱这当老师的,一张老脸可往哪里摆啊?啧啧。"崔春丽听出了对方话里的含沙射影。
"学生还小,犯了错误还是我的学生,也轮不到王老师来教训。"本想深沉镇定一点,没想到一张口还是带出了气话,"怕丢脸的话,王老师就不要越俎代庖了吧。"
"你以为我乐意啊?要不是你们班这女生勾引我们班男生"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
"难听怎么了?"王海苹下半身不动,上半身却朝崔春丽倾过来,特别是那一张脸,快要贴过来了,崔春丽一度有扯住她的头发甩她俩耳光的冲动,"崔老师,你也是什么都见过的人,难听的话不算什么吧,比起做出难看事的人来说,说几句难听话又有什么呢?这就受不住了?那我还真想知道你这几天是怎么顶过来的。"
"你什么意思?"崔春丽一张脸彻底地垮下来。
"难道要我直说嘛?"王海苹撩了撩头发,用力地一甩,然后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容,"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还不知道吧,你女儿怀孕了,我们家小孩回家来跟我说,我还不相信呢,后来有同事说看见你们家安可可去医院看妇产科大夫,哦呀,你家女儿还真是前卫哦!"
全部的血液在一瞬间倒涌向头部。
脚下的世界像是被翻转到了头顶,身边聚拢的那些人,以及脑子里克制冲动的想法,全部在瞬间彻底清空,崔春丽控制不住地朝王海苹扑过,嘴里是肮脏的咒骂。
"妈逼的,你想咋地?"
03
陆川夏他们学校论坛里最热的帖子。
"大二女生因怀孕不堪重负跳楼自杀"后面还用挑红的字醒目地写着"绝对真实、独家内幕"的字样。之前也不是没有耳闻,同班的女生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就在耳边说起这个事来,后来突然话锋一转,大声叫着"对呀,艾杨,你是认识那个叫陆川夏的男生的吧。据说孩子的爸爸就是他呢!"
艾杨抱着书本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白寥寥的天,朝身边的女生说:"你上次借我的笔记如果用完了,晚上还给我好么?"
其实,艾杨本来只是打算下载一个电影,可是无意之中看到那个高高被顶在坛子上面的帖子,就忍不住点了开来,近千条的留言可以看出这个帖子的火暴程度,而更是由开始的简单的文字介绍转换成图片报道,关于陆川夏和安可可的图片,像是漫天飞舞的树叶一样散布在学校互联网的每个区域,亲吻的,拉手的,讲悄悄话的,吵架的,发脾气的,流眼泪的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拍下来的,而最最重要的是,艾杨看到了张,在安可可跳楼时,陆川夏抱她的那一张。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中了。
如果说之前自己是一块坚固的石头的话,那么,这一刻,犹如漫长的万年,刀一样的风切过身体,在瞬间,化为齑粉。艾杨甚至听见了身体里破碎的声音。呐,这么看来,那些传闻并非是谣言呢。
陆川夏,呐,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
艾杨觉得眼睛湿湿的,一片阴影从身后移了过来,艾杨扭过头去,看见了有人递过来纸巾,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见了陆川夏又温暖又悲伤的一张脸。
男生牵动嘴角,好看地笑了笑。从裤兜里掏出手,指着电脑屏幕。
"他们说的那些,你相信么?"
04
就是这样的天气。
铅灰色的云一团缠着一团盘踞在离头顶不远的天空里,大约再过一两个小时,就是要下雨的吧。心里压抑得讲不出话,却又要面对当事人那样的询问。明明不关自己的事,怀孕的又不是自己,或者说陆川夏又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那,为什么,还会难受呢?
难受得想扑进一个人的怀抱里大声哭出来。
男生好看的眉眼在泪水里终于模糊起来——
"他们说的那些,你相信么?"——
"我不相信"其实这是藏在艾杨心里没有说出来的话,"如果真不是你的话,那又怎么会有那些传言呢。"——
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呢?
05
其实也是非常偶然的巧合。
李昂跟他们的老大黑三约在了一家冷饮店见面。那时候,他还只是玩玩摇头丸,所以,对黑三捣鼓的那些神秘兮兮的东西充满了小男孩式的好奇和疑问,整天跟条狗似的跟在黑三后面点头哈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双手递给黑三后,又麻利地伸手去够打火机,却摸了个空,不知什么时候打火机掉出口袋里,无奈,只能转头朝站在一边的服务生大叫:
"喂,借我个火!"
然后一个穿粉色有些卡哇依风格衣裳的女生走了过来,一脸笑容地举着价格表积极主动地问:"请问两位先生需要点什么?"
"我需要打火机!"没等李昂朝她发脾气,对面的黑三饶有意味地笑起来:"哈哈,请问小姐,我需要你,可以么?"
时间像是被谁抽掉了一拍。
场景瞬间发生置换。
女服务生虽然站在那一动没动,脸却飞快地红起来,笑容像是傍晚的光线,渐渐消失。李昂也突然明白了黑三的歹意,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秀气安静的女生来。
却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于是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努力地回想:"喂——我们俩是不是跟哪见过啊?"
黑三眼睛瞪大:"我靠,你们俩还有一腿呐!"
这一次,女生终于忍不住把价格表一扔,捂着脸转身跑掉了。身后是黑三的大笑以及李昂"喂,给我找个火啊"的哀诉。
黑三把玩着李昂递过去的香烟,放在鼻孔前眯起眼睛细细地闻过了一遍,然后狠狠地抽了一大口气,低低地说了句:"这样的妞,挨枪子也值得上一次啊!"
李昂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他不敢说的是,这样又好看又安静的女生,要是让黑三这样熊一样的人给上了,那就只有一个词能形容,暴殄天物!
所谓的一件钟情,所谓的好感就像是粉红色的气球涨满了空气,这么一路朝着宽阔明亮的天空飞去。你仰头朝天看去,蔚蓝色的苍穹为背景,它载着你的欢喜朝云端飞去,很美丽是吧?可是,人们忽略了欢喜的结果。
最终,它会在上升到一定高度时,自动爆破,粉身碎骨。
就是这样的欢喜,有时候不动声色,却是要夺人性命。
那天晚上安可可来电话跟自己说一个半月没来月经了。李昂才突然想起来之前跟着安可可去修理过一个女孩,于是张嘴就问:"上次你带我去搞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
"咋了?"安可可气愤地说,"你妈逼地别转移话题好不好?"
"你急个屁,没来月经还能死啊!"李昂把手里的三节棍摔得噼啪作响,"那女孩叫啥来?"
"艾杨。"安可可老实地说。
"哦,我困了,想睡了哈。"
"李昂你妈"安可可的话只传过来一半,李昂已经啪的一声合上手机,身体往后一仰,两手交叉放在脑后,傻傻地盯着天花板。
想了一会儿,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娃娃,迅速穿好了衣服,推门而出,朝下午去过的冷饮店一路狂奔。
额头上挂满了汗水,一张嘴全是大口大口地喘息,左手搭在门框上,右手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一双眼睛充满了闪着明亮的光芒:"艾杨还在不?"
"她哦,早下班了呢。"一边拖地一边抬起头来的男服务生。
果真是她呢!
"一个男孩来接她走的。"男服务生不怀好意地补充着。
李昂这只涨满希望的气球被狠狠地扎进了一枚图钉。
于是,啪的一声爆掉了。
李昂丧气地转身,白着脸朝回走去。
关于接走艾杨的男孩终于在这一刻浮出水面。
从图书馆并肩走出来的一对男女。两张印象再刻骨铭心不过的面容,男生假惺惺的温和欠踹的表情以及裹在一尘不染的白色外套里好看的女生。李昂的心紧紧地一抽,有一瞬间,有喘不过气的感觉来。
为什么会这样?
说嫉妒也好,说仇恨也好,说不甘也好,说酸楚也好,那种很多情绪混杂在一起后的难受从心底冒着泡似的往上翻涌。站在图书馆对面的网球场前的李昂,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川夏和艾杨有说有笑地朝远处走去,内心里刮过一场龙卷风。
他面无表情地抄了条近路,斜着穿过了几个球场。
然后摆好了姿势站在马路中央。
等着拐个弯后抬头就会看见自己的那两个人的到来。
微微的惊讶的表情同时流露在两个人的脸上,在看到站在对面的李昂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像是镜子一样,陆川夏的脸上辉映着艾杨的小小的不安。陆川夏拉起艾杨的手,想从旁边绕过去。
李昂却跟个螃蟹似的也移了过来。
朝空中喷了一口烟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咋地,不认识小爷我了啊?"
陆川夏伸手格在艾杨和李昂中间:"请你不要打扰她,有什么事你跟我来。"
"我跟你来什么劲啊!"李昂一把打开陆川夏伸开的手,"艾杨,不认识我了啊?那天,在冷饮店,我后来还找你去了呢。"顿了下,整理好情绪,终于直奔主题,"那,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呀?"
就在陆川夏下巴要掉下来的瞬间,艾杨晃了晃头轻轻地说:"不好呀。"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啊!"艾杨看向陆川夏,狡黠地眨了几下眼,"这是我的男朋友啊!"两只手紧紧地抱紧了陆川夏的胳膊,"你还是去找别的女孩吧。"
"你们俩还真在一起的呀?"
"什么真的假的啊。"艾杨朝李昂挥了挥手说,"你不要挡着我的道,我也不认识你,请你走开!"
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匕首,朝李昂的心脏扎去。
活生生的疼。
看着远去的他们,李昂掏出手机,拨通了安可可的电话。
06
从医院妇科门诊出来的安可可,看上去有点疲倦。
城市里真不知道什么时候集聚了这么多人,就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跑到一起来了,安可可想找一个没人的地都找不到,所以,那些试图源源不断流出来的眼泪,也只能在拧紧的龙头前望洋兴叹。
想到刚才那些医生看向自己时鄙夷的神情就胸口发闷。
继而想到了始作俑者李昂,安可可忍不住摘下挂在肩上的大大的背包,把手机翻出来。李昂的电话就是那时打进来的。
立即按下接听键。
"哈,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接我电话?"
"李昂,我正他妈的找你呢。"
"找我干啥?"
"你妈逼的,是你给我妈挂电话说我的事了不?"安可可完全不理睬周围那些人看向自己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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