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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眼神,似乎早已将一切预料好,所以的事皆在他的掌握中。

    听他突然提起楚寰,我疑惑的问:“安抚楚寰?”

    他不答我的话,我虽疑惑却也不再询问,因为他的表情告诉我,关于楚寰他不会透露任何。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心思告诉夜鸢?”

    “没有十足的把握,你认为我会站在你面前与你谈条件,摊牌吗?”

    捻于指尖的竹叶倏然划落,在空中翻转几圈,最后静静的躺在脚边。

    当夜,楚寰一身黑衣如鬼魅般出现在我的屋里,还是骇了我一跳。

    好一会儿才定下心神,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看清了他的侧影,没来得及说话,他便揽着我的肩,以轻功领我飞跃出窗。

    冷露凝香,风势微急,寒烟白。

    也不知他将我带到夷苑的哪个地方,只觉僻静幽深,荆木荒凉。晚露早已湿了我的鬓角,滴滴露珠沾染其上,手脚已是冰凉僵硬。

    “听师傅说,你答应了。”面对着我,沉声问。

    “是。”我承认。

    他却突然沉默下来,半晌,他背过身:“不论师傅对你说过什么,楚寰今夜只是想与你说个故事。”

    他那僵直孤寂的背影在月光的普照之下显得格外沧桑,我的心也渐渐沉下,孤立风中,等待着他说那个属于他的故事。

    “我叫,皇甫少寰。”

    浮华梦,仇似海(8)

    皇甫,少寰?

    我先是莫名的呆滞了片刻一时并没有反映过来,脑海中还在思绪着皇甫少寰四个字。

    皇甫?

    难道他是

    “那年,壁岚风元帅之死引发朝廷内乱,不久后旷世三将联手夺了皇甫家的江山。那时我才十二岁,躲在柜子里亲眼看见母妃血溅大殿,满目的猩红笼罩着整个寝宫。直到一个温雅如玉的男子拉开柜子,问:为何不哭。我不说话,只是紧紧握拳,带着仇恨的目光盯着他,丝毫没有恐惧。男子突然笑了,对我说:太子殿下,一条路,惨死壁家军手下,另一条路,跟着我走,帮你报仇。”

    “而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条路,因为我要杀了旷世三将,为父皇母后报仇雪恨。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男子名叫莫攸然,也是旷世三将之一。”

    因他的话,我彻底震撼住,从来没有想过,一向冷漠的楚寰在今夜会对我说说出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曾对楚寰的身份有诸多的猜测,可是皇甫少寰我怎么都猜不到,莫攸然竟然会收养皇甫承的儿子。

    突然间,我很佩服莫攸然的心计与手段,不愧为旷世三将中的“阴”他不会放过所有能为他所利用的东西,只是他那张风雅出尘看似无害的脸掩饰了其真正的野心。

    楚寰始终背对着我叙述着往事的一切,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注视到他那僵硬孤寂的背影,隐隐颤动。晚露同样湿了他那乌黑如墨的发,似为头顶覆上尘霜,莹莹晶亮。

    “我的一切已如实相告,还满意吗?”

    “原来你恨的人至始至终都是旷世三将,壁天裔为最。”

    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你真的决定重新回到壁天裔身边吗?”

    “难道你想阻止我吗?你与莫攸然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利用我对付壁天裔吗?”

    楚寰不再说话,盯着我半晌,眼瞳中闪过一抹失望与黯然。却没有解释,只是静静的转身离去。

    不知不觉五月已过,初夏渐近,清爽暖和的风迎面袭来,万物欣欣向荣,翠绿的枝叶悬于枝头,迎风摇曳。满苑芬芳怡人,晓朦胧,百鸟啼鸣。

    潋滟波光,落芳草,渊静鱼跃,冷蕊红香。

    近来寒暑不常,夜里忽冷忽热,有些闷燥。而楚寰这几个月时不时夜里会带着我隐入漫漫黑夜,教我剑术。但是他不许我舞剑,只是找了根细长的竹枝让我耍着玩,可我学剑术可不止是玩玩这么简单。

    月上中天,我准时从后窗爬了出去,一路小跑至每夜练剑的地方,晚露清香甘爽,疏星密密麻麻布满夜空,如钻般,耀花了眼。我不禁仰头,观赏这寂静无声却又美妙璀璨的夜。

    突然,一个缓缓上升至夜空的孔明灯闯入视线,我眨了眨眼,真的有孔明灯?心下不由一动,竟提步追逐而去,一路小跑,踩的满地青草沙沙作响。

    也不知是我跑的太急没看清楚,还是来人跑的太快,我竟与人撞了个满怀,一个踉跄后退数步。

    浮华梦,仇似海(9)

    “大胆!竟敢冲撞如贵嫔。”一声尖锐的低喝让我抬头凝视面前的一主一仆,一名娇弱的妙龄少女摇摇欲坠的被身旁的婢女扶稳,目光中并无愠色,只是含着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我。

    她一袭碧罗云锦长裙,簪玉环绕,白玉凝脂的肤色,微微上翘的樱桃红唇,配合这柳眉下那双温婉纯净的眸子,楚楚动人。

    见我这样放肆的打量如贵嫔,那婢女脸色又沉了几分:“哪来的奴才如此不懂规矩,见了娘娘也不行礼。”

    “白心。”如贵嫔低低打断她的声音,温柔如水的声音响遍周遭。

    只见一阵火光逼近,被称作白心的婢女忙要拉着主子向后退:“娘娘小心”

    她却是孤立不动,侧首仰望逐渐飞近的孔明灯,一簇簇耀眼的火光将孔明灯上那龙飞凤舞的四句诗照的明亮入眼。我与如贵嫔并肩立在漫漫空寂的青屏之上,静静的注视。

    只听得她缓缓念着上面的诗句:

    思伊心乐又黯然,

    急雪风快寒露冷。

    帝业星辰乾坤定,

    白头死生共携手。

    而我则在心中默念着,手心微微颤动,喉头哽咽。

    “这是王上的字迹”如贵嫔嘴角勾起淡淡的笑,耳上垂挂的两个泪珠在她缓缓迎向空明灯时勾勒出幻美的弧度。

    白心也小心的尾随,眼中黯然道:“这是王上与莲贵人放的孔明灯,为何偏偏要一路追逐,看到这上面的诗,岂不是徒增烦忧。”

    “为何烦忧?”如贵嫔的侧影在我不远处,声音淡雅中还藏着一丝笑意。

    白心张了张口却没出声,反倒是瞥了一眼不识趣的我,而我却神色不变,依旧望着孔明灯上的字。如贵嫔似乎察觉到我白心对我的防备,倒是会心道:“说罢,无妨。”

    她撇了撇嘴:“您瞧瞧这诗,思伊却黯然,白头共携手。笔笔皆是王上对莲贵人的情,您看了能不忧伤?”

    “没见此诗之前,本宫是忧伤,但见此诗后,本宫只是宽慰。”

    “宽慰?”白心不解:“难道此诗非王上的手笔?”

    “不,这是王上的手笔。”

    “那”

    却见如贵嫔缓缓转身,目光从容的扫过我,再到白心的脸上,似乎看透一切般巧兮一笑:“据本宫所知,今并非莲贵人生辰。”

    我一惊,不由再次审视这位看似温婉的女子,却藏着一颗慧心。

    白心倒是用茫然疑惑的目光看着她:“生辰?”

    如贵嫔但笑却不言,将目光重新投放至我身上:“你是新进的妃嫔吗?”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微一个躬身行礼道:“回贵嫔话,是奴才。”

    “奴才?”她走近几步,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无害的目光打量起我来。“看这气质倒像是贵人家的孩子,是家道中落被迫进宫?”

    “娘娘慧眼。”我低头瞅瞅自己一身素衣罗裙,在心中暗自一笑,换了谁都会这样误会的吧。

    她一笑,却猛然咳了出声,白心忙上前为她顺气:“娘娘,外头风大,咱回宫去吧。”

    却见她脸色苍白的勾了勾嘴角,俨然一个病美人,纤弱的让人止不住的去怜惜。

    “花落人亡,谁人怜惜?”她轻扯着丝绢,捂着唇,眸中闪过悲哀的泪水。

    闻她悲哀绝望的话语,我想到了她为了追逐孔明灯时焦急的身影,又想到她看见孔明灯上的诗竟犹自一笑的开怀,我不禁问:“娘娘这般感怀,是为帝王之爱?”

    如贵嫔自嘲一笑:“帝王之爱何其悲哀。”

    “在莲贵人之前,一直都是咱们娘娘最得王上宠爱,可自从那夜也不知她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段,竟然使王上废去她的圣女封号,将她从那小小的采芳居接了出来,封为贵人。”白心说到此处亦是愤愤不平,恨的牙痒痒。

    “听闻华莲圣女的美貌倾国倾城,王上恋她,自是理所当然。”我敛眼低语。

    如贵嫔微微一叹:“倾国倾城又如何?外人看来,本宫确曾最得王上宠爱,可其中的心酸唯有自知。”顿了顿,她含着泪瞧了我一眼:“因为王上的眼中没有任何人,包括莲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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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华梦,仇似海(10)

    “娘娘怎知道?”我抬头,对上她那被月光照的白皙如纸的肌肤。

    “因为王上看莲贵人的眼神同看本宫的眼神是一样的,眼中有我,心中却无我。”这话说的肯定。

    “娘娘为何要苦苦追寻帝王之爱,后宫佳丽一年一翻新,待到人老珠黄时,王上已不再记得你是谁。”不知为何,今夜的我多言了。或许是因她眼中时不时流露的悲伤而动容。

    听我的话后,她竟笑了,笑的花枝乱颤,发髻上金钗交鸣。

    我与白心皆静静的看着她笑,因为她那晶莹的泪滴已划落在脸颊上,那一瞬间我才发现,这个绝美的女子在那温柔的笑容之下竟藏着无尽的悲伤。

    终于,她止住了笑,泪水却未止住。颤抖的问我:“你可知道废后未央皇后?”

    我一愣,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到我。

    没等我回答,她自顾自的说:“在府上,我每天最爱听下人在我面前讲北国与南国之事,尤其是大王子夜鸢的事迹。记得第一次听到夜鸢这个名字是八岁,家仆兴冲冲的说,北国终于赢了场大胜仗,说大王子真是年少有为,将来必成大器。那时,我的心中一直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竟能单枪匹马直闯南军主帐,亲取大将首级。那两年来,北国子民天天谈论的是大王子如何英勇,如何败南军,而我的心中也早将他当成北国的英雄。

    我每天都在盼望自己快点儿及笄,只要及笄了我就能让爹爹去求王上赐婚,可就在我还有三个月就能及笄之时,我听闻一个消息,大王子有了王妃,一个名叫未央的女子。我气愤,我伤心,我失望,我妒忌,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做他的王妃。

    后来我听说那个王妃竟在大婚当逃婚了,我是欣喜的,以为她一逃,大王子就会讨厌她,就会休了她。可是没有,当她再次回到鸢王府时,我听人说他们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天作之合。其实那时候我还不死心,直到那一刻那个轰动北国的消息:王上为了未央,打算空设后宫。

    她何其幸运,隋文帝的独孤皇后也不过如此呵,可她为何不珍惜这天下女子都羡慕不来的万千宠爱呢?”

    说到此处,她已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天下女子都羡慕这万千宠爱吗?何其傻。”我别开眼,望着已飘落在草地上的孔明灯,怔怔的说:“娘娘不懂政治,更不懂未央王后她承受着什么样的言论。空设后宫,威胁皇权。独享宠爱,祸国妖姬。”

    音方落,才发觉自己今夜真的是多言了,忙福身:“奴才一时感慨妄议宫闱,娘娘恕罪。”

    “不妨,本宫今夜不知怎的,竟能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聊这么久。满腹伤心吐出痛快多了。”她柔柔一笑,丝绢早已将脸颊上的泪水抹去:“本宫还真想见见那位废后。”

    我忙道:“还是不见的好。”

    “为何?”

    “都已是废后,娘娘何苦再去纠缠,到头来,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她沉默,轻轻吐出一口气,转移了沉重的话题:“本宫与你聊了这么久,还不知你叫什么名?”

    我说:“雪儿。”

    她眼睛一亮:“雪儿?本宫名讳里也有个雪字,范雪如。”

    凝视眼前这个又哭又笑的如贵嫔,我竟徒生羡慕,单纯无心计,纯洁的就像张白纸,丝毫没有主子样。这样的姑娘竟敢进宫为妃,她不怕那遍地的荆棘刺伤了她吗?但是她很聪明,并非空有美貌,相信假以时在这宫中多多历练,又会是一个狠角色吧。

    可一想到将来的她会变得世俗,我的心不由得沉重。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有谁能永远这样天真单纯?——

    浮华梦,仇似海(11)

    与如贵嫔匆匆分别之后我才想起今夜楚寰要来教我练剑,拍拍额头暗骂自己竟与范雪如聊的忘了时辰,便一路小跑回到约好的地点。微微喘着气,目光扫过寂静的四周,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打在翠微劲草之上,簌簌有声。

    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慵懒的倚靠在一棵松树杈之上,背影被溶溶月光笼罩,我走至树下仰头向上看着他:“等很久了吗?”

    他不说话,手中拿着一块木头,也不知在削些什么,削的如此认真,连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华莲圣女似乎很得宠。”看他沉默不语,我便靠着树干坐下,双手抱膝仰望天上那璀璨的繁星。

    头顶传来轻轻削木的声音,一下一下节奏平缓有序。

    “记得我问过你华莲是莫攸然举荐进宫的,是否意味着,华莲是帮莫攸然做事?”

    “你想多了。”他淡淡的回我。

    嘴角勾起笑意,松开抱膝的手捡起残肢把玩于手心,似不经意却又带着质问:“册后那,华莲圣女说的一切都是你们指使的对吗。”不是询问,只是肯定。

    削木之声突然消失,周遭安静的有些诡异。

    “莫攸然是想扶植华莲登上王后之位,正好用辕羲九被挫骨扬灰这件事逼出我的恨意,使我失宠。这样我就能心甘情愿的为你们做事,去南国,对吗。”依旧是肯定的语气。

    削木之声重新传入耳畔,很平稳,似乎丝毫没被我的话所影响。

    “而你之前对我说的话皆是假话,你说,是因为听见我说‘死,也要出去’才带我出去的。错了,当时你根本不是巧合出现在那,而是算好了一切,一早便在那等我到那,是吗。这些子我一直都在等你告诉我,可是你一个字都没说”话音才落,一个身影由树上跃下,伫立在我面前,将迎面倾洒的月光挡了去。

    他将手中那个已经削好的木头递至我面前,毫无温度的对我说了句:“给你。”

    “别转移话题。”我仰着头,盯着他,看也不看那个木头。

    “生辰快乐。”

    我一愣,手中不停玩转的枯枝掉落,举手接过他递来的木头。木上雕刻着一个女子,神韵,笑容,身形,俨然是我的模样。

    “我以为今要孤零零的过十七岁生辰呢。没想到,你记得。”我轻轻抚摸着手心的木雕,原来他一直在雕这东西。

    “快十年了。”突然,他重重吐纳呼吸“未央听我讲个故事吧”

    浮华梦,仇似海(12)

    楚寰(番外)

    记得莫攸然带他去若然居的那年,他还带了一个女孩来,看着她一双炯炯的目光里透着纯净,清澈,仿佛不识人间烟火般的笑容,心下讶异。莫攸然告诉他说:这个女孩叫辕慕雪,是辕羲九最疼爱的妹妹,也是壁天裔选定的妻子。

    那一刻,手握长剑的我想要将她杀了。可是师傅让我切莫冲动,因为这个女孩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将来会是我们对付壁天裔的致命棋子。

    因为她的身份,他打心底对她产生了厌恶与仇恨,以至于整整一年来都没同她说一句话,只是用冷漠的目光盯着她。直到第二年,在寒潭边看到她迷茫的对着潭里的倒影,似乎努力想要回想过往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心中不知是悲悯还是嘲笑,竟说了句:丫头,你真可怜。

    那一刻,他看见她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打量他许久后,嘴角上扬,讽刺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本以为此后的人生都将在仇恨血腥中沉沦,可是有一,她竟突然跑到我面前问:你想出若然居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这句话使他动容,曾为太子每次对着红墙高瓦,最渴望的便是离开宫廷,品味五柳先生口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可十四年来,都没有任何机会能够出去见识这个繁华天下。

    她没等他回答便扯着他的手臂跑了出去,没有挣扎,随着她一同偷跑出若然居。她就像个对任何东西都如此新鲜的孩子,这看看,那瞧瞧,对一切都是那样稀奇。其实当时的他对这一切也是很稀奇的,只不过他不会表达情绪而已,只是静静的追随在蹦蹦跳跳的她身后,目光在四处辗转流连。

    黄昏时分他们才回到若然居,却被莫攸然逮个正着。他们二人垂首站在他跟前,她尤其紧张,十指紧扣。他一直都知道,她最怕的就是莫攸然生气。所以,当她说:是楚寰带我飞出若然居。他没有反驳,毕竟,她说的没错,确实是他以轻功带她飞出若然居的。所以最后,受罚的是自己。

    记得在若然居第七年,一向不敢忤逆莫攸然的她竟对他怒言相向,因为提前进帝都之事,她将自己关在屋里两都不肯出来,更是滴水未进。一向纵容她的莫攸然这次竟出奇的没有去哄她,而自己却开始担心她是否能承受住两来的饥饿,所以为她送出了香喷喷的米饭。

    突然发觉,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目光竟已开始追随于她,常常爱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她的一喜一怒。在这七年中,最初对她的反感与仇恨竟随着时间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习惯。

    后来,她离开了若然居,他却没有去送她,只是将自己浸在寒潭中,想用那冰寒刺骨的温度将自己冲醒。

    不能阻止她去帝都,他不能坏了满盘计划,大仇未报,怎能谈起儿女私情。若他注定要为仇恨牺牲感情,那便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毕竟他对她的感情并没有深到可以为她放弃仇恨。

    直到一个名叫辕羲九的男子出现,他看见她为辕羲九落泪,看见她因为莫攸然杀了风白羽而露出仇恨的目光,甚至为了他而忤逆进宫。那时他才深深懂得,原来爱情可以不顾一切。

    他不懂,那时自己的心为何会隐隐作痛,是因为她为了一个男人而哭泣?

    直到那个辕羲九为了留下她的命,宁可自己万箭穿心而死是的,当辕羲九万箭穿心那一刻,他也在场,本是为了搭救她,却未曾想过自己会目睹那样触目惊心的一幕。

    看到她悲痛欲绝的泪水,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喊,那瞬间他才明白,原来爱可以用性命来证明,原来爱可以如此伟大。可是辕羲九只知保护她,却不知他正在对她做一件极其残忍的事。他万箭穿心,死在她怀里,了无牵挂的离开了,却把一个沉重的包袱交给年仅十五岁的孩子。

    那时候我的心也随着你的悲哀而扯动,而伤痛。回首多年的往事,原来楚寰并不是个冷血之人,他除了仇恨,原来还可以有爱。

    他也有想要守护的人,那个叫未央——辕慕雪的女子——

    浮华梦,仇似海(13)

    当他一字一句平淡的叙述完多年的往事,虽然没有正面的回答我之前对华莲的质疑,却清楚的让我知道,那天他冒着重罪带我出宫,并非假意。我苦涩的笑了笑:“对不起。那任性的要你带我出宫,害你杖责六十刑棍。”

    “从没想过,未央也会有说对不起的一。”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如冰,听不出喜怒,只是用那淡淡的目光深深注视着我。

    那瞬间与他的对视,又想起他字字句句述说的往事,我不大自然。虽然他说这些之时口气仿若事不关己,可我却看出,今夜的他与往不一样,在他的眼中真真切切的看到他眼底的真诚。未央再不懂人事,也能感觉到他的情意。也明白了莫攸然当初为何会要我好好保护自己,安抚楚寰。是否楚寰曾对他要求过什么?

    可我必须忽略这些,不管此刻的他到底是做戏还是真情,但是这一切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计划可以提前一步实施了。

    我由草地上缓缓爬起,与他面对面的站着:“当你听说辕羲九万箭穿心那刻,你的心是否痛快?而当年谋夺皇甫家江山的旷世三将,莫攸然也是其中之一,你是否也在深深恨着莫攸然?”

    见他目光一沉,正欲启口说些什么,我便悠然截断:“你若有恨,莫攸然心中定然清楚。”

    他清渺锋锐的眼睛打量我许久才说:“未央确实聪明,看透三分便能猜透七分。”

    “你提起莫攸然时没有尊他为师傅,而是口口声声喊着他的名讳,可见你至始至终都未将他当做你的师傅对吗?你们一直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我与莫攸然心中都清楚。”

    “若这次莫攸然成功了,得到他想要的,他还会留下你吗?”

    他深邃的目光冷寂如冰:“只要他为皇甫家报完大仇,我便功成身退,哪怕是丢了这条命。”

    “你要任他宰割?”声音微微提高。

    “这些年来,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仇恨,若大仇得报,此生已毫无留恋。”

    “此生,无留恋?”我轻吟着重复他这几个字,随即对上他那双死寂的瞳子:“可是未央需要楚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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