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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回来,隐约瞧见你守在房门,鬼差不敢踏入。”仿佛还听见连绵不断的声响他将目光移到床上,近乎痴迷地看着那张呼息渐匀,神色渐润的粉颜。
“我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见他要走向床,无咎立即将他抓回。“你先去沐浴清洗,要不你一身血腥罪业会累及幸儿。”
闻言,他停下脚步,黑眸近乎无神地看向无咎。“等我清醒再洗吧,我累了。”话落,颀长身形立即落下。
“爵爷?难不成你要我帮你洗吗?”无咎摇了他两下,毫无反应,不由无奈叹道:“偏院离这儿有点距离的呢。”
嘴里是埋怨的,但他毫不费力地将人打横抱起,以脚踢开门,走到外头,瞥了眼还软倒在地的良儿。
“进去守著小姐。”
“我站不起来。”良儿依然面无表情。
他瞪著她。“你以为我还有第三只手吗?”
“要不,踢我一下也成。”还是面无表情。
“忍著点。”踹~~
“谢爷。”被一路踹到床前的良儿,还不忘朝门的方向跪谢。
摇了摇头,无咎抱著自家主子经过回廊,走进莲心阁偏院的厢房,将人搁置在干净的床褥之间。
看了双眼紧闭,脸上依然微青沾血的宇文欢一眼,他单袍微拂,床上男人脸上的血迹瞬间消失,就连身上的黑色劲衣也换成了一套蓝纹单衣,浓重的血腥味消失不见。
“没法子替你洗澡,换你一身素净,倒也不难。”低声自喃,他覆手卷袍。“这些罪愆,我担了,绝不影响你的来世作为。你好好歇息吧。”
意识朦胧,总觉得她的意识百转千回,得要费尽她所有气力,才有法子张开眼。
隐约之间,她听见轻微对谈的声音
“大哥,你要辞官,绝非易事。”宇文庆难得地在叹气。
“哼,我若要辞,谁也拦不住。”
久违的哼声,让她心底一片软暖,热气烘上了眼。
“大哥,就算你在边关得知有个再世华佗叫神机的,也犯不著为了找他而辞官啊。”又叹气了。“幸儿的病是麻烦了点,但在京师里马御医照顾得也还不错,又何必历尽艰辛去找神医呢?”
“只能治标无法治本,再拖下去,幸儿的骨本会整个瘫坏。”宇文欢坐在房外的低栏上,黑眸紧锁著房门,确定无鬼差逼近。
“就算如此,也没必要辞官啊。”大哥是他的天,是他视为学习的对象,要是大哥辞官下江南,往后再也不回来了呢?
“这个官不辞,迟早会出问题。”伴君如伴虎,再加上公主所有烦事,他能避则避。“怯邬,边境楼可有捎来消息?”
“有,昨晚急书到,庞副将说近日将回朝,请大哥准备准备什么?”宇文庆从怀里掏出信,百思不得其解。“大哥,捷报在三天前就传回,上头说是大哥单枪匹马,夜袭兵营,杀出血路,但也因此身负重伤大哥,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十多天前,他得知大哥深夜归府,于是到莲心阁一探,却发觉大哥睡得极沉,这一睡,竟睡了三天三夜,害他担心得不知道该先替大哥办丧,还是替幸儿送丧,最后还是无咎斥他大惊小敝,要他冷静以待的。
所幸,大哥只睡了三天三夜,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有时想想,发现无咎比他还要了解大哥唉,那是自然了,无咎跟在大哥身边近二十年,当然是比他了解得多。
宇文欢接过信,没理他一脸失神,瞥了信两眼,垂目盘算。
已过了十多天,急书昨晚到,算了算,回朝之日约是在这几日吧。
那么,他也合该准备了。
“大哥,究竟是要准备什么?你好歹跟我说一声,让我替你准备吧。”不要把他丢到一旁,好像不同挂的。“你分明就没受伤,为何捷报上传你负重伤?”
“上头不这么说,我要如何回府?”他哼了声。“阵前私逃是唯一死罪,你不知道吗?我要顾及幸儿也得顾及你。”
“我?”原来在大哥的心中,他也占了一席之地?“大哥,你总算是把我当成你的亲弟了。”他脱口道,清俊眸子月华闪闪。
“你是傻啦?我不就你一个亲弟?”
“大哥~~不管你要做什么,想怎么做,我都全力支持你,但是,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不要将我蒙在鼓里啊。”
“你放心吧,我答应娘的,绝对要力保你。”
宇文庆闻言一顿。“是因为娘死前这么要求你的?”
眉头微挑,他笑得戏谑。“你说呢?”耳边听见院落外不绝于耳的诵经声,他个解的问:“怯邬,到底是谁在念经?”
打他回府至今,日日夜夜可听可闻。
“还不就是府里的丫环下人来著。”提到这儿,宇文庆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幸儿回府没多久,时而陷入昏迷,下人们担忧极了,无咎便要他们诵经,日日夜夜地念著,替幸儿积德,替她延年益寿。”
“是吗?”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收服这些下人们的心的?
“放心吧,丫头现在好多了,可见这经文念得果真有效。”宇文庆虽不信神佛,但只要是对幸儿好的,他都力挺。“对了,大哥,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那问题。”
别以为他不知道大哥故意转移话题,其实他挺聪明的,只是在大哥眼前很难展露。
远处瞧见良儿端来方煎好的葯汁,宇文欢立即起身接过手,踏进幸儿房里。
“大哥,你说啊。”宇文庆也跟著跳进房。
“闭嘴,你想要扰醒幸儿吗?”
“欢哥哥,我已经醒了。”已经偷听他们兄弟对话许久的幸儿眨了眨眼,尽管有些虚弱,却还是伸出了双手。
宇文欢立即将她温柔搂起。纳入自己怀里。
嗯~~这暖暖的味道,就对了。她抬眼对上他,瞅著他唇角微掀的笑意,也跟著漾出甜美的笑,然而,当目光落在那厚薄适中又好看的唇上时,忽地发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烧得她心口都热了。
镇定、镇定,没什么大不了的,羞什么羞?
“怯邬的大嗓门把你扰醒的?”宇文欢发觉她颊面染酡,长指轻抚过。
“大哥!”宇文庆忍不住抗议。“幸儿,你替我评评理,大哥啊”“闭嘴。”懒声淡淡地打住他。
宇文庆扁起嘴,幸儿见状,不由得噗哧笑出声,笑得嫩颊生晕。
“庆哥哥,你怎么还不懂啊!”她笑得气喘吁吁,感觉欢哥哥的宽厚大掌在自个儿背上轻拍著,才又缓声道:“你瞧见欢哥哥是怎么对待一些达官显要的?”
“我知道啊。”闷~~
“你曾瞧过欢哥哥恶意逗弄过谁吗?”
“没。”欸,幸儿丫头是想告诉他什么?
“那你就知道欢哥哥对于一些逢迎拍马的人是视而不见的,对想攀亲附贵的人是视若无睹的,对救了我好多年的马御医也不过是点头示意”
“对公主则是冷酷无情!”宇文庆很自然地接了下文。
他明白了!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大哥只会欺负在意之人,换言之,大哥疼他入骨啊!他高兴得快要手舞足蹈,却没发现身旁射出一道冷光。
“公主?”幸儿不解地蹙眉。
“就是”
“闭嘴!”
话未出口就被截断,宇文庆这才发现大哥的脸臭到要杀人泄恨的地步,他思绪极快,立即转了个弯,说:“不就是公主那一派的拥护人马?幸儿,你知道的,有不少大官看大哥挺不顺眼。”
眨眨眼,幸儿有点迟缓地“喔”了一声,水眸轻轻地飘到身边人身上。庆哥哥说起来像一回事,但欢哥哥的表情可不是那么一回事呢。
这些日子,她的意识飘游得乱了时间感,搞不清楚欢哥哥究竟是何时自边关回府,究竟又已过了几日,但方才听他们的对话她猜,有些事,欢哥哥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既不想说,她也就不问了。
“幸儿,喝葯了。”宇文欢暖声哄著。
“好苦呢。”小脸皱了起来。
“良葯苦口。”
“我知道。”所以她一向认命,只是吃这葯,真的是吃怕了。
她发誓,下辈子绝不再吃葯,求老天给她一副健康的身子。
皱著五官喝下了葯,忍住欲呕的冲动,她赖在宇文欢的怀里不动。
“再睡一会吧,若你的身子较好些,我带你游江南可好?”轻柔嗓音恍若是珠玉落毯般裹上磁性。
“游江南?”水眸突亮,小手揪著他的衣襟。“真的吗?无咎哥哥以前曾告诉我,江南有好多溪河,可以乘舟过湖,而且还有很多寺庙。”
“寺庙?”他微挑起眉,顺著她的话意说:“是啊,你若是想参佛,我就带你游佛地小西天,那儿寺庙众多,灵隐、韬光、三天竺还有那儿的胜景也颇多,幸儿,你想去吗?”
“想想想!”她点头如捣蒜。“欢哥哥,说好的,你一定要带我去。”
“那你得要赶紧把身子养好啊。”
“好!”她一口答应,笑得眉儿弯弯眼弯弯。
“当然好,我也想去呢。”宇文庆可闷透了。
“庆哥哥一道去啊。”
“不成,怯邬得留下。”宇文欢话一出口,宇文庆便绝望地低下头。“你乖乖喝葯,乖乖睡觉,最迟,十日后,带你下江南。”
一夜深沉。
宇文欢的房门被人推开,无咎无声走入,里头不著烛火,伸手不见五指,他却能精准地走到主子的身旁。
“你确定要这么做?”无咎声清冷,夜里听来如同风声掠过。
“我要永绝后患。”宇文欢的声音轻轻的,却透著绝不让步的霸气。
他要顾及的人事物太多,相对的,也必须有所取舍。
有失,才有得,能得,怕是失去所有,他也不后悔。
一眼,换来侯爷府的平和万世,换来幸儿的身强体健别说一眼,他两眼都能奉上。
“无咎,这事儿只有你能办。”
“我吗?”那声音听来像是苦笑。“我跟在你的身旁,可不是为了要伤你的。”
“我知道,但我伤不了自己,必须请你动手。”他的身体特异,不管是受到多大的伤,最迟在几个时辰内定会复原如初。
不知为何,他就是笃定地认为,唯有无咎能够伤得了他。两人相处近二十年,许多事尽在不言中,彼此心知肚明而不点破,但在他心里,他是把无咎当兄长看待的,尽管这近二十年来,无咎脚下无影,且身形未曾变过,依然如当年初见他时的俊秀,没有半点老态,他也不觉有惧。
也不知道是怎么著,这事儿在府里似乎无人看破,就唯有他看出了这点悬疑,那是一种同类呼引的感觉。
“你要我如何舍得?”无咎走到他的面前,向来带笑的狭长美目竟透著不舍。
“有舍才有得。”他勾唇笑着,像是日夜期盼这一日到来,保他未来再无恶魇相逼。
“你看似无情,实则多情,我怎会到今日才看透你?”他原是多情人,怎可能此世薄情?原以为他这世该要薄义寡情地过一生,岂料啊自己还是成不了气候,算不出结果。
“我本无情,若不是幸儿,我岂会知道这情是何番滋味?”喃著,唇角竟漾着连他也没发觉的柔情。“无咎,动手吧,如此一来,明日早朝我才能有说词啊。”
叹了口气,美目直锁著他,无咎两指掐揉,忽地弹出火花。
屋内,无声。
夜,依然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