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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月华已经换上了宽松的衣服,头发挽着,和天下孕妇同一个打扮。她比以前胖了些,脸上冒出浅浅的雀斑,显得有些迟钝,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当选最美丽孕妇第一名。
白玉堂怀着奇妙的感情把手放在她肚子上,明明什么都没感觉到,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惊叹感动的模样——因为展昭提醒过他,怀孕时会产生的什么激素提前激发了丁月华自毕业后就压抑住的暴躁脾气。
惹怒了丁月话的后果,白玉堂是知道的。这让他对展昭做代理父亲这一事所感到的恼怒变成了对杀身成仁者的崇敬。
其实展昭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孕妇,觉得这一变化神奇又有点可怕。那隆起的肚子似乎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严,生命正以奇妙的形态显示出她的存在。而人类似乎也通过繁衍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白玉堂问展昭:“你在想什么呢?”
展昭说:“没想什么。得过且过吧。”
“你倒想得简单。”白玉堂吸一口烟“孩子不是你的。等那边的大老婆断气了,那个人绝对会回来找月华。到时候你怎么办?”
展昭笑笑:“全听月华的。她若要走,我还能压着人不放?”
白玉堂狠狠喷出一口云雾:“展昭,你这个人,太死心眼了。”
他话里的意思,展昭明白。其实他觉得自己不是他们所想像的那种痴情的人,只是他不肯在这方面将就。不肯将就,于是就放不开,于是就像死守着过去一样。虽然过去的确的确是那么难以忘怀。
展昭轻叹:“你呢?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一个固定的女朋友?”
“我和你不是一种人。我就喜欢这灯红酒绿的生活,四十岁之前不想定下来。”
“我听月华说,宋兴科技的总经理在追求紫菀。”
白玉堂拿烟的手一抖“她从哪里听来的?”
“她同紫菀最近走得很近。听说那个人隔三岔五送了花和酒上门。”
白玉堂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装模作样。”
“你再不抓紧,人家紫菀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白玉堂不耐烦“你和月华真烦。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和紫菀不是这种关系。”
“我知道。”展昭说“但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喜欢你。不然不会拿大好的青春时光耗在你身边。”
“真是的。”白玉堂不耐烦“她喜欢我,我就一定得喜欢她吗?喜欢我的女人多了去了,我还不得分成无数块一人分一份?”
展昭有些不悦“机会不珍惜,别等失去了才后悔。”
白玉堂还想反驳几句,忽然看到丁月华往这边走过来,赶忙把烟灭了。
丁月华抽了抽鼻子,瞪了白玉堂一眼,对展昭说:“你妈打电话找你,书房那个分机。”
展昭点点头便走了。
丁月华挨着白玉堂坐下来,问:“你们聊什么?老远就看你血海深仇似的看着他。”
白玉堂扭过头来,盯着丁月华看了许久,看得丁月华和他这么熟的,都红霞上面,才把视线移开。他抓了一把草,边扯边说:“刚才突然一惊,像才睡醒一样,发现你终于要为人母了。我俩一起在葡萄藤下做作业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丁月华为这番酸拉吧唧的话扭曲着脸,说:“我怎么记得是我做作业,你偷跑出去玩,等我写完了你再来抄呢?”
白玉堂笑,问:“月华,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丁月华立刻忿忿道:“怎么会忘?搬来的第一天,我路过操场边的大榕树,你从树上向我扔啃剩的苹果核。我一怒之下,爬上树把你推下来,一番暴打。就此树立了我的无上威性,一直到现在。”
白玉堂失笑:“你真当我打不过你一个丫头片子,那不过是让着你。你要不是女人,早被我收拾成一块烂抹布了。”
“你当年到底为什么平白无故拿苹果核扔我?”丁月华拿食指戳他。
白玉堂咧嘴笑:“我哪里有扔你?明明是你平白无故跑我下方站着!”
丁月华一口气涌上来,到了嗓子眼,却转成了一缕温情。她把手搭在白玉堂肩上,柔声道:“小白,你一定要幸福啊。”
白玉堂一愣,想起这话该是他这发小对新嫁娘说的,却给丁月华反过来送给他。窘迫起来,挥苍蝇一样赶她。
丁月华笑笑,迈着贵妃步,挺着似乎价值连城的肚子,一摇三晃地走了。
白玉堂抽出一根烟点上,忽然笑了。
当年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拿苹果核扔她?
小男孩听同伴说那个新搬来的小女孩非常漂亮,大家打赌谁会第一个同她说话。他算准她路过的时间,守在树上拿苹果核砸她,在她仰头时才见了她第一眼。
本来想说一句“小姐,要不要交个朋友?”可是话还没出口,那个小小女泰山就已经爬上树,一招“亢龙有悔”使了出来。
那只是一次幼稚笨拙并且惨败的搭讪。
值得吗?当然值得。白玉堂依旧可以回忆起那瞬间的惊艳,他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美丽的小女孩。
那棵老榕树现在还伫立才操场边,依旧是孩子们的乐园。也许也会有那么一个小男孩,趴在树上,被蚊子叮得一身包,只为扔一块石子,看女生一眼。
那天晚上,展昭同丁月华依旧在紫藤架下打发饭后的一点时光。天空布满红霞,映衬得池子里的水都在燃烧一样。夏天只剩下一个尾巴,风却依旧带着潮湿闷热,带着点雨水的腥味。电视新闻声从敞开的客厅落地窗飘进院子里。
丁月华凝神听了听,说:“今天七夕呢。我小时候听老人说,七夕夜在瓜棚下可以听到牛郎织女说情话。咱们家没有瓜棚,紫藤棚子也可以凑合。”
展昭也抬头往天上望去。天空有云,怕是看不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了。
丁月华幽幽道:“昭哥,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见你。那场球赛你带病上场。也许就是因为发烧,眼睛特别明亮。我在观众席上看着,心灵一阵震撼。”
她扭头看展昭,说:“其实,你的确是我货真价实的初恋。”
展昭温柔地笑着,伸手摸她的头发。
丁月华忽然问:“昭哥,你还挂念叶朝枫这个人吗?”
展昭一愣,感觉到耳朵在这瞬间有点嗡嗡响。他没想到过丁月华会忽然提起这个人,毕竟她不喜欢他,而且她是知道叶朝枫当年利用展昭连累他受伤的事的。
在很多时候,展昭都愿意把当初的事当作年少无知下的错误轻信。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心中至今仍残留着的不平。大概真的曾把这个人当作知己,被背叛后,才会这么失望难过吧。可是虽然怨愤,却又矛盾地喜欢着他。
展昭斟酌良久,说:“他就像一根长进肉里的刺。扎着疼,拔出来更疼。最好的办法,就是由他在那里,不去想他。”
丁月华的眼睛里带着温柔和怜悯,注视着展昭像注视一个孩子。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根扎得疼痛不安的刺。
展昭问:“你的那个人呢?为了那个人,什么都抛开不要了,他却连和你在一起的勇气都没有。你又觉得这值得吗?”
丁月华怔住,忽而一笑:“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我说过,我不悔。”
她不悔,那他呢?展昭问自己。
第二天,汴京地区大雨倾盆。地下通道积水,展昭的那辆凌志430被困在长长的车队里。上班是肯定要迟到的了,百无聊赖中他打开车内无线电。
8点半新闻里播报着一则消息:西夏电子李明浩夫人于昨日清晨辞世,享年34岁
展昭立刻就明白了前夜里丁月华为什么会突发感慨。
才34岁,多年轻啊。可听说已经病了7、8年了。发现淋巴癌后,大大小小手术不断,人生最美好的那几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再坚强的女性,都经受不起病痛的折磨吧。这下倒也是解脱了。
不久后,展昭就在一个政客云集的小酒会上见到了慕容不为。那时候展昭刚硬着头皮喝下省秘书长敬过来的一杯伏特伽,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还没退去。李明浩走了过来,将一杯清水递给他,笑着说:“我看你真不是喝酒的料啊。”
展昭接过杯子,礼貌地喝了一口。水是清水,可是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甘甜,回味在喉咙里,非常舒服。
李明浩是典型的党项人,体格高大威猛,有点像大型食肉动物,但是举止却彬彬有礼,温和优雅,显然是受中原文化熏陶已久的缘故。
展昭见他站在身边,不说话,也不走开。明白了他的想法,轻声说:“预产期在十月中旬,一切都很好。请了懂行的朋友私下看过,说是男孩子。”
李明浩身子轻微一震,转过身去。
展昭怜悯地看他。恐怕李明浩自己都不知道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展昭忍不住多嘴一句:“小孩子很快就长大,这段日子不会再回来。”
岁月中所有美好时段都是一去不再回来。
展昭到达检察院已经九点多。欧阳春正坐在他位子上,看到他进来,把一份文件丢了过去。
“这是什么?”展昭放下手里东西,拿手巾纸擦汗。
欧阳春说:“新到的大案子。合同诈骗。还是外商呢,听说是个人物。”
展昭笑笑:“你我如果能拿千万亿万来诈骗,也会是个人物。”
他拿起那份意见书,翻开看。上面白底黑字写着:“犯罪嫌疑人:耶律晁锋(宋名:叶朝枫)男32岁”
这是什么东西?!
欧阳春在说:“王检察长的意思是,我们今天就去见见他。听说正在拘留所里,还没有被保释出去”
展昭把眼睛用力闭上,然后再张开。
没错!还是那几个字!
欧阳春发现不对,问:“怎么啦?”
展昭说:“见鬼了。”
*******
驱车到拘留所那里,已经快十一点。天空依旧阴翳,清凉的雨滴从灰白色的云层里扑落向大地。拘留所的水泥地积着水,倒影清晰。
展昭拂了拂公文包上的水珠,跟在欧阳春身后。走廊长且静,脚步回声显得格外响亮。外面似乎刚修剪了草坪,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清香。
他们在审讯室里坐下。
欧阳春翻着档案:“说起来,你知道吗,辽新最近负面消息还挺多的。今天这条传出去,明天股市就热闹了。”
“怎么了?”展昭问。结婚以来他心思都放在家里,对商场上的事了解甚少。
“上上个月他们新药研发失败的事你都不知道?闹得挺大的,辽国商业间谍科都去对手公司驻扎了一个礼拜,但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展昭很惊异。他所认识的那个人是不会让自己面临这么大的失败的。
“似乎他们在这边近来麻烦不断,年初还有个小官司。”欧阳春弹了弹手里的资料“再看看这个,辽新把上京西环红花府那块十万平米的地——啊,那里可是黄金地段,转让给bacos。这公司可是我们最大的塑料制品企业,我有个表弟在那里工作等等,bacos控股的是萧氏啊。”
展昭一愣,脱口而出:“萧扶铃?”
“萧扶铃不是耶律晁锋的太太吗?”欧阳春笑了“老婆告老公?家庭战斗升级到商场战争?”
展昭说:“未必。萧氏只是萧扶玲家控股,股东大会上她的话不是圣旨。”
“家庭没问题,她会眼见着自己丈夫被自己公司告上法庭?”
展昭叹一口气:“你让我看看清楚,到底告的什么?”
“辽新拿到钱后不肯交付土地使用权。”
“怎么会?”展昭诧异。
“是啊,怎么会?萧氏为了这块地也是大出血啊,如今这局面,他们夫妻没有底下协商过,非要闹到法庭上来?”
展昭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欧阳春把文件掼在桌子上,双手叉在脑后“我有预感,这案子往里挖,恐怕还深得很。”
展昭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只得翻开文件仔细阅读。
门打开的时候他还埋着头,专注于眼前那份薄薄的宗卷。欧阳春推了推他,他才抬起头来,正看到那个身姿挺拔匀称的人正迈着从容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
虽然曾朝夕相处两年,但展昭这是第一次体会到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无与伦比的强势气息。在那一刻他几乎感觉自己才是即将被审问的疑犯,而走进来的这个男人反而成了审判庭上威严的仲裁者。他在那一瞬间有过起立的冲动。
也许在宋大的那两年,叶朝枫不过是一个叫叶朝枫的留学生。远离故土的他在那两年时间里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丢弃出身和责任,投奔到轻快逍遥的日子里。所以那时候的他表现出来的永远是细致的温柔,温柔得让人觉得他不像是来自北国的辽人。
八年时光弹指而过,就如同当年的淳朴少年已成为一个秉公执法的检察官,曾经友善亲切的青年也成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商人。记忆中熟悉的面容和现在的模样重叠,发现竟然变化其实不大。五官依旧深刻,头发依旧浓密,干净的下巴,手叉在裤袋里,白色圆领衫,光亮的皮鞋。这实在同展昭他们记忆中那些关押起来的嫌疑犯有着天壤之别。
而这时窗外的天似乎突然放晴了,一缕金色的阳光照射进来,照亮了叶朝枫的眼睛。展昭望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怔住。仿佛里面正在重播着当时年少春衫薄的幕幕往事。
那些已经随着嘉佑这个年号湮灭在历史长河里的往事。
欧阳春握着拳,放嘴边装着样子轻咳一声,打破了房间里暧昧又尴尬的气氛。叶朝枫随意地坐在椅子里,叠起腿,微笑地看向他。
欧阳春当然不会笨到认为这礼貌的笑容里有多少友好。他和叶朝枫同年,也许迈过的坎没有他的多,但是吃的饭却不见得比他的少。不管你在外面是亲王贵胄,在这间屋子里,他们就是检察官和嫌疑人的关系。
展昭垂下眼,翻开了记录本。
这时欧阳春凑过来,问:“你说,我们是用汉语,还是用辽文?”
展昭半边脸抽搐了一下。他对自己的辽语向来有信心,不过却从来没有在叶朝枫面前卖弄的打算。这个人深得像马里亚纳海沟,稳得如同航空母舰。你同他说辽语,他说不定会回敬你河南方言。而且气势凌人,明明是审讯嫌疑人,却让他们觉得自己像是到公司里应聘的毕业生。
展昭说:“汉语吧,他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