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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石车、怪手来回的在偌大的工地来来去去,装载预铸钢筋的大卡车不曾间断过,道路崎岖难走,头戴安全黄帽的指挥人员汗流浃背。
这片山地村落很少这么热闹过。
村落的下游是条河川。
应该是美丽的河流,因为消长,一年里头经常有七八个月不见水源,雨季下来,大溪里的石头经常是裸着干涸的舌头抬头向天,可是,只要不按牌理的台风横扫过去,因为盗伐严重的山林就会连树带上冲下山坡滑入河道,造成泛滥的土石流。
“年年土石流改变了河道,冲薄了壁岸,最可怕的是冲垮了对外的连结道路。
山上住的是种植高地蔬菜还有高接水梨、苹果的农民,农产收成,唯一的产业道路却毁在台风的手里。
农民的生命力是坚韧的,失去了对外窗口,大家胼手胝足再造一条简陋的便桥,铁牛车过不了,那就用最原始的人类肩膀,一担一担将货物运送下山,再不成,叫人惊心胆战的流笼也凑合着用。
忍着等着,可是依台湾多台的气候,那下一次呢,是不是要永恒的重复这样的不公平?
孩子的营养午餐费,下个学期的学费都在这辛苦整年的收获上,可是无法送到大城市去,一切都是空谈。
就在绝望的同时,河的对岸几天之间多了一间简易工寮,广告牌上面有着建设公司的名号,会勘过后,再接着,穿着制服的工人一卡车一卡车的来了,农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预计再三十分钟南侨桥梁了会送抵第一工程需要的钢梁五十吨,下午一点开始安装工程,所以,路基安检的报告书呢大狮,我要的安检报告书,你还在混?!给你一秒钟时间找出来!”
堡寮里没有冷气空调,唯一的两台老旧阿嬷牌电风扇是村民所提供,即使已经是竭尽所能的放送凉风了,六七个大男人还是热得脸色狰狞,围在脖子上的毛巾差点都可以拧出水来了。
嗓门最大的无疑是老大。
他吼声大、火气大,底下跟他合作超过经年的老鸟们霎时都化身成温驯的小绵丰。
“喂,老大做什么不在旧金山吹冷气,跟那些市议员打高尔夫,坐那么远的飞机飞回来找我们麻烦?”被叮得满头包的不只一人,只要老大出现,总是有人的皮要剀着等,以前有副座替他们抵挡,如今
“听说是被副座勒令强迫回来休养,因为无聊才跑来这里的。”
厉晚涛是工作狂,他不只对属下严厉,对自己也是同一尺度,因为凡事事必躬亲,在一次前置作业测试隧道的炸葯配量因为新手疏忽,被炸葯波及以致皮肉受伤。
这种人把住院当苦刑,一天不到就坚持要出院,让身为半个公司负责人的副座非常生气,气他不爱惜自己,两人大吵一架,扬言要接收整个公司的一脚把厉晚涛踢了出来。
不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太乙建设又不是只有一个案子在跑。
像这样偏远部落的桥梁建设只要调查出炉,确定地方机关真的拿不出经费来,厉晚涛便承揽下,出钱出力,不拿一毛钱的。
“听说老大跟老婆的感情很差,快要切了。”唉,好一个美人说,为什么美人落入老大的手里都被终结,老天爷真不公平!
“消息可信度够吗?”不会是那种数字衷漂写的八卦吧。
“老公受伤,老婆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你说别人会怎么想?”
“老大是工作狂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受伤也不是第一次。”两个爱聊八卦的男人比手画脚,早就把身在会议室的自觉给丢到九天外去,哪知道被他们一直谈论的当事人揣着阴恻恻的嗓子渗了进来。
“两位欧吉桑,下午茶时间已经过了,值得回味的事情请明天待续!”顺便一拳头敲上玻璃垫。
只要涉及工作,他要求严格,下了工,其它都可商量。
他从不苛刻员工,为人大方,给的红利丰厚,替每个员工保障高额意外险,造桥辛苦又危险,该付出的绝不吝啬。
也就因为这样,几乎大部份的员工一进太乙就不走了,这也制造了很多不太将他放在眼里的元老,比如,眼前这两只。
摸摸后脑勺。“说实在的,老大,你跟嫂子的关系是不是像那个水果日报说的快离婚了?”要是能够掌握到第一手消息可就卯死了。
“许国禀,你准备要改行去当狗仔吗?要是确定,我不会退你辞职书的。”厉晚涛眯着眼,说的是笑话,可那模样别说跟亲切两字扯下上,还带着很可怕的气息。
许国禀猛然起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否认。很怕老大要继续算账,正硬着头皮准备受刑,哪知道救星从天而降,宛如风铃的清脆声音打断了一切
“请问,厉晚涛先生在吗?”
阳刚的工寮注进一抹清流,蕾丝衫、刺绣枣红纱裙,足下蹬的是白色的娃娃鞋,孔初露的出现先是惊慑了一票男人,就连厉晚涛也好一下才回过神。
“找老大的。”
“美女有点眼熟。”
“老大的马子啦。”
“什么马子,大嫂!”
叽叽喳喳,其实不是只有女人聒噪,男人也随便就能成就一座菜市场的。
“你来做什么?”不可能的人出现在不可能的地方,他以为眼花。
不由自主的遮住一群臭男人的眼光。这女人是他的,谁都不许多看!
偏着头,弯弯的嘴唇带着微笑向一票男人点头打招呼,那笑妩媚动人,如同盛夏冰凉的啤酒,轻易征服了所有雄性人种。
厉晚涛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孔初露的笑靥对男人有怎样的杀伤力。
不知道打哪来的醋坛一下打翻,莫名的血气方刚起来。
“我们到外面谈!”
他一讲完,众人绝倒,三十秒后才复活。
“老大,你嘛帮帮忙,外面日头赤炎炎,大嫂才从外面进来,你又要她出去”
“就是咩,也不会想想工程在进行,飞沙走石,万一伤到大嫂娇滴滴的皮肤就不好了。”
他实在很想把这些一面倒的墙头草赶出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毕竟同事不是做假的,风凉话说完,一个个有志一同的溜了,要是等轰炸机临空再逃命就太迟了。
电灯泡全散,突然空荡下来的空间遗留着刺鼻的烟味,电风扇呼呼的吹着桌子上施工蓝图一角,刚刚的紊乱好像从来下曾发生过。
“坐吧,喝水吗?”
良心发现了吗?孔初露挑挑眉。
她依言坐下,享受厉晚涛稀奇的殷勤。
“熙鹏打电话给我说你回来了,还受了伤,让我来把你认领回去。”半年不见的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又觉得像陌生人。
他变黑了,也瘦了,可是身体好看的线条仍然,那种会穿透人的眼光也依然灼灼,不过,伤到哪里了,怎么瞧不出所以然来。
“小题大做,那个鸡婆的家伙,你跟他经常联络吗?”厉熙鹏,厉家老二。从饮水器里倒了水,厉晚涛还是不习惯这样的相处。
“熙鹏跟小三人都不错,我们偶尔有空会约一起吃个饭,互相聊一下近况。”厉熙鹏跟他大哥很不一样,总是不会吝啬的付出关心和问候,不像某人新婚的第一天就逃之天天出国去了,一去,六个月。
什么时候他们走近的?而且亲近得可以互相喊彼此的名字,认真追究,她总是疏远的喊他厉先生,好像他们只是路人甲乙。
说是好像,他也不太记得她都叫了他什么,这跟他之前的一任未婚妻,一任老婆没什么分别,以前,他也很少去过问她们的生活喜怒,也许他正在重蹈某一种覆辙也说不定。
不想还好,这一想无端冒出一身冷汗。
“喝水。”
“谢谢。”她也不客气,这一路真是渴了。
她在附近送货,也刚好接到电话,说实在,她并不想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跟厉晚涛碰面。
这种学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的男人回不回家是他的自由,反正没有他日子也不差。
自从婚后,老爸老妈大概觉得女儿出清了,大事底定,当她是泼出去的水也不太来过问,这让她觉得自己“嫁”得好,当初这么决定是对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敝不得厉晚涛要问,这么乡下的地方,得开多少钟头的车才会到,就因为老二通电话,她义无反顾的来接他,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难道有什么事发生了?
“我给客户送货,想说刚好顺路就过来了。”孔初露必须很用力才能忽略那要吃人的眼光。
拜无远弗届的网路所赐,给她下订单的客户比以前多了一倍之多。
要是没有这趟路,她也会一直以为她那挂名的丈夫还在跑业务。
他们谁对谁都不了解。
“这种地方不适合女人!”崎岖蜿蜒的山路并不好走,一不小心就有摔进深谷的疑虑。
“不管你赞成还是反对,我都在这里了,看样子你一点都没有要跟我回台北的打算。”好讨厌,就知道会白跑一趟。
“你想要我回去吗?”
“熙鹏说你受伤了。”
“如果不是熙鹏,你会要我回去吗?”他咄咄逼人。
孔初露叹气“我知道我来错了,谢谢你的水。”
以为,以为什么?以为许久不见他们之间会有点转圜,不过,真是她多想了。
“慢着!”厉晚涛熊熊出口。“我跟你回去。”
她呆了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想清楚了?要是走到半路后悔我会把你丢在路上给别人捡,你真的确定?”这么好说话?还以为他会大力挣扎不,是严峻拒绝。算了,她承认摸不清楚这男人的心思。
厉晚涛的黑瞳在她身上逗留好一会儿,领先走出工寮。
男人心啊才是海底针。
厉先生开的车。
厉太太没有二话交出钥匙,跟懂机械的男人争夺方向盘掌控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不过也因为他的坚持,坐在他身边的孔初露才发现往山下的路迂回弯曲,加上适逢周休,来往车辆又多,的确需要真本事才能开得顺畅。
有人开车,她却被层次分明在山脉中淡淡的山岚给迷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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