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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多吃一点,看你瘦的。”张明美母亲挟了一块鸡肉到她碗里,又挟了一些菜脯炒蛋给她。
“天气热嘛。”张明美大口吃着鸡肉跟饭,又塞了一口炒蛋,嘴巴塞得鼓鼓的。
“你千万别跟人家学什么减肥,能吃就是福,要好好吃饭,知不知道?”
“我知道啦。”
“你半个月没来,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
“最近工作比较忙嘛。”扒口饭,喝口水,想到什么似。“对了,妈,表姑有没有再说什么?”
张母摇头。“上次来说有人出了高一倍的钱要买那间公寓,就没听她再提这件事。好像是对方改变主意,又不打算买了。”
“真的?”不由得放下碗筷,心头窃喜。
上回打了那次电话后,她表表姑就没再提这件事,不了了之。张明美不放心,没想到对方那么快就改变主意。
“我听你表婶婆说的。”表婶婆跟表表姑一样,都是表了又表,关系比太平洋还远的亲戚。“对方嫌风水不好,房子后头都给遮住,又发现权状实际坪数过少,而且公寓老旧,加上原本传说会经过的新捷运路线结果不盖到那里,结果对方不加钱不说,反过来倒砍一半的价。你表姑气呼呼说,那她还不如卖给自己人就好。”
“表姑都没提,我还以为她真的会把公寓卖了。”
“这事她怎么会提。”张母说:“明美,我看我们还是趁早跟你表姑谈定吧,省得她又改变主意。”
“我也是想啊,可是起码也要准备三十万”
“你那边有多少?”
“凑一凑顶多十八万吧。”再过两个礼拜就领薪水了,挤一下大概够这个数。
张母点个头,起身走进去里头房间,一会儿拿了本邮局存折跟印章出来。
“这样应该够了。”里头有差不多十五万。
“妈,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张明美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对那数字算了又算,确定有那么多位数,她没看花眼。
张母微微一笑。“你每个月给我那么多钱,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一个月二、三仟就够用,剩下的都存起来了。”
“妈!”张明美好激动,说不出话。
当天她们就打电话给表表姑。隔天表表姑找了她不知哪方的在当代书的表亲,拟了合约。表表姑那公寓是清偿没负贷款的,便跟张明美她们说定,看在大家是亲戚份上,给她们方便,可以签约房子过户给她们,但一切费用包括房屋税、土地增值税、手续费、代书费等等各自必须负担的费用都由张明美她们负责。表表姑先拿三十万现金,然后等房子设定贷款下来,再把余下的七十万给表表姑。
这样,表表姑实打实拿到一百万,什么杂费税款都不用付,虽然房子先过户会冒点险,但她不怕张明美母女跑得了。
张明美便请了两天假,跟着表表姑及代书把相关手续办好,该缴的费用缴清。但等相关机关及银行审理拨款还要一两个礼拜时间,还必须耐心等待。
不过,不管如何,那小小的公寓算是属于她的真正小小天地了。只是,付了那些钱,她也变得一贫如洗。甚至还不够,她妈妈还跟邻居借了几万块。看着存款簿上剩下不到一仟块的可怜数字,她心中滋味复杂,不知说什么好。
长久的梦想达成了,但是,好像有一丝悲凉。
“横滨事件”后,张明美心里实在害怕着再面对周英杰,刚好恰巧因为公寓的事,她请了两天假,暂时逃避。
但今天到办公室时,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到这地步了,她居然还来上班!难怪周英杰瞧不起她!
他一定以为,她对他怀有什么企图吧。看上他有钱什么的。在日本料理店那时,他表现出的轻蔑是那么明显。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周英杰,提心吊胆着。如果再有什么,她不辞职也不行了吧?
但一连四五天,周英杰都没有动静,没再找她麻烦,她甚至都没看见到他。她心里松了口气。
接下来一个礼拜,她仍是连周英杰的影子也没瞥到,觉得安心许多,同时又有些丝微的卑微感伤。她只是如泥土尘埃般的人物,泥尘就是泥尘,附着在墙角泞地,人踩踏了就是踩踏,不会有人多在意一眼。
到了发薪那天,张明美一大早就到公司,心情难得好轻快。这是她最喜欢的日子,每月每日盼的就是这一天。她埋头工作,一心等着下班后赶到银行提款的那种快乐。
午休时间过后,吴妙丽进办公室,带了一大包爆米花,说:“谁要吃爆米花?”就搁在办公室小圆桌桌上。
几个女孩围上去。吴妙丽拿出五张电影招待券给大家。好像各部门都有。aj赞助某半官方机构与某报社合作主办的艺术电影周活动,主办相关单位送了些许入场招待券。
“我要!”莉莎第一个抢上去。
那些招待券有场次限制,又是较沉闷的艺术片,李玲没兴趣,看了一眼便退回去。
“明美,你要吗?”吴妙丽问张明美。
“啊?谢谢。”所以,才轮到张明美。
张明美很高兴,今天发薪了,又得到一张免费的电影招待券。看看日期,是后天晚上,下班过去刚好赶得及。
一整天她都很兴奋,心中那点小小的卑微感伤淡了很多,几乎消去不见。她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她原就是泥尘这等层次的卑微小人物,有什么好感伤的呢。
好不容易,总算买了表表姑那公寓,她只希望能保住这份工作,就这样不要再有任何波折,有个安稳的生活,那就好了,她就心满意足了。
重复又重复的希望。只希望啊
“听说你在騒扰公司一个女职员?”黄大杰咧开嘴笑,讲到“騒扰”那两个字时,特别加重语气,还对周英杰眨眨眼睛。
周英杰恼他一眼,不吭声。
“你啊,什么女人不好找,沾惹自己公司女职员做什么?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伸手一招就有了,你干么吃自家窝边草?”一副“忧国忧民”的愁恼模样,还摇了摇头。
又惹周英杰一个白眼。
“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黄大杰咧开嘴又是一笑,笑得贼兮兮,语气来个大转折。“我总以为你哪里有问题,还是哪里不正常,现在证实你的男人本色,追起了女人,管她是谁,我都放心了。”
周英杰终于耐下住,没好气说;“你巴巴地跑来,就是专门来说这些废话的?”
“耶,这怎么是废话。”黄大杰摆一副正经,眼底却露出嘻闹的笑意。“你不知道,我一听到消息,马上拍案惊起,究竟是哪方艳丽,竟有那么大的能耐,让我们讨厌拜金庸俗的女人的周公子终于动了凡心,展现起他男性的雄风?我百思不得其解”
“黄大杰!”周英杰终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
“好,好,不开玩笑就不开玩笑。”黄大杰双手平举,摆个熄火投降的手势,收起嘻笑的表情。“说真格的,英杰,你终于动了凡心,追起女人,兄弟我替你感到高兴安慰,但”
“什么追,那女人还不配!”周英杰粗鲁打断他的话。
那语气、态度,怎么看怎么奇怪。黄大杰审视地看看他,试探什么似,说:
“英杰,追女人没什么可耻,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只是奇怪,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任你采,你没事干么沾惹自己公司职员,不仅麻烦,让底下的人议论纷纷总是不太好。”
周英杰哼一声。
黄大杰又说:“要嘛,就把她搞定,那个钱你又不是花不起。要不,底下的人议论纷纷,民心浮荡,有什么事也不好办。那个女的还在公司对不对?这样就不太好了。”
“你要我把她辞了?”声音冷冰冰、硬邦邦。
炳,说这话,到底是承认了。黄大杰抹抹脸,听到风声时他还不怎么相信,没想到他兄弟真的对女人感兴趣起来,而且一搞动作还不小,让底下工作的议论纷纷。
“你真的看上她了?”
“凭她也配!”冷冰的口气里明显流露出轻蔑厌恶,把黄大杰搞糊涂。前一刻才承认,这一刻厌恶的情绪却那么明显,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喜欢她?既然不喜欢,那干么”停住口,审视着周英杰,试图看出点蛛丝马迹。“英杰,你到底在搞什么?对了,那女的叫什么名字?我听说好像是姓张,张什么美的是不是?”
“张明美。”周英杰冷冰吐出这名字。
“张明美?”黄大杰略皱眉,没印象。
“有点耳熟是不是?”哪知周英杰却绷紧脸,有点阴沉说:“上次你不是提过,高三时那次跟某职校的联谊郊游吗?她当时也去了。大家不是起哄把林佑福跟个女的凑在一起吗?就是她。”
“啊?!”黄大杰半张开嘴。
天啊,早八百年前的事了,谁还会记得!没想到他这哥儿,老一副冷淡态度的优等生,居然还会记得这种陈年蒜皮芝麻小事!
太叫他意外了。他不禁盯着周英杰,用一种奇异的眼光上下打量他。
“想起来了?”周英杰却误会黄大杰那惊异的眼光,点点头说:“这个女人虚荣拜金,知道林佑福是有钱人家少爷,就想攀龙附凤,大家就起哄把他们凑在一起。”
但那关他什么事?他居然惦记不忘到现在?黄大杰无法不惊奇、不诧异,眉目斜挑望着他哥儿。
“但你怎么知道这个张明美就是,呃,那个女的?”天,他连那女的长得什么样都完全不记得,没有丝毫印象,连名字听来都跟阿拉伯文一样陌生。
“我一听到她的名字、看到她的人就认出来了。你刚刚不也一样。”周英杰回得极是理所当然。
“不,不一样。”黄大杰终于合上嘴。“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完全不记得,只有你英杰,你是不是对这个张明美呃,她该不会就是你讨厌虚荣爱钱的女人的原因吧?”
周英杰闷哼一声。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唉!”黄大杰摇摇头。“没想到你这么纯情啊,英杰。”
周英杰狠狠瞪他一眼。“你少胡说八道!那种女人,打国中那时我就”蓦然顿住,不自然地别开脸。
“从国中开始!”黄大杰大为惊讶,站了起来,不无夸张,但确实相当意外。皱眉想了想,拍拍头说:“对了,我记得你跟她是同所国中毕业,我还取笑你跟她是学长学妹原来你”一脸恍然大悟似。“英杰,原来你从那么久以前就对个女的啊,原来你那么纯情!”
“你少再胡说八道行不行?”周英杰大声否认,用力瞪他,冷峻的脸因为肌肉牵动而有点松动,显得有些狠狈。
黄大杰不管周英杰是不是下不了台,自顾说:“你讨厌她虚荣拜金,又忘不了她,一直惦记着她,对她又爱又恨,既挣脱不了那厌恶嫌弃的情绪,又放不下、在乎她”
“黄大杰,你给我闭嘴!”
黄大杰嘿嘿笑两声,哥俩好地拍拍他肩膀,一副对他刮目相看,对他挤眉弄眼,咧嘴笑说:“可歌可泣的爱情呢,英杰。”
优等生还真是极端,要不,不把女人当一回事,用完就扔;要不,就像周英杰这样吧?
周英杰狠狠瞪他一眼,恼他那接近戏谑的语气,以及嘻笑不正经。更恼他窥知什么似的那一堆乱七八糟、不知胡乱说些什么的东西。
黄大杰收起笑,又拍拍周英杰肩膀,难得正经严肃。
“英杰,咱们哥儿那么久,听我一句,有些事你身在其中看不清。那就跳出来,别去管过去的事了,都已经过去了。看现在就好。如果你对张明美那妞儿有兴趣,男欢女爱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你也不是花不起这个钱,也可以了结这个心结。如果你对她没太大兴趣,那就算了,让它过去,不要再去沾惹她。到底你今天的身分地位不一样了,而她只是你聘雇的一个职员罢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循循善诱,谆谆开导,怕他太聪明的脑袋转不过来。
难得黄大杰如此正经不苟书笑,周英杰瞪他一眼,没说话,既不反驳,也不急着否认或辩解什么。
是不是承认了年少时的心情,他就可以从容面对?
是不是解开了这个心结,他就不会再呃,留恋?
解开了这个心结,他就从此不会再在乎她他在乎她吗?
他不说话,深沉的表情没有波动,仿佛在沉思分析他新发现的,内心的奇异的情感心情。
今天早上起迟了,张明美匆匆赶到公司,差一点就迟到,只来得及喘口气,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就赶紧收好东西,在座位上坐好,好像小学生赶早自习考试似。
会这么战战兢兢,是因为她发现她进来时,大家或抬头或转头,停下正在做的事或正在交谈的话,用一种奇怪,或者说奇异的目光看着她,像今天才看到她这个人似。
吴妙丽很讨厌人家迟到,所以她在这种走钢索边缘的时候才到公司,多少引起其他人侧目吧。
她不敢多话或没事聊天,奇怪的,一早上整个办公室也没人多话,气压有点低,流动着一股奇怪的气流。偶尔她抬头,发现有的同事拿眼角瞄她,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觉得奇怪,但没有人跟她说什么。
下午茶时间,许多人都众到咖啡间,边喝咖啡边聊天。她平常不到那里去,这时觉得精神有些不济,就想,去喝杯咖啡也好。
她跟多半的人都不熟,也没打算跟谁多聊,只想倒杯咖啡回自己座位慢慢喝就是。一进咖啡间,里头原本阔论高谈的人,看到她都停下来,互相对看一眼,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她。等她出去后,嗡嗡地窃窃私语起来。
她听不清那些嗡嗡声在说些什么,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但她小心的检视,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对,衣服、鞋子都是过季的产品,但没破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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