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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宝店的开幕十分成功。全店以浅灰色逃陟绒为主调,活像珠宝盒的内部,所有的座椅都是路易十六式的。威廉还从韦特菲堡带来几幅狄加和雷诺瓦的画。他们展示的珠宝则是最亮丽的装饰品。他们事先精选饼较高级的收藏才拿出来展示,结果每一件首饰都像完美的艺术品一般光辉灿烂,其中有钻石项圈、巨大的珍珠、水滴型钻石耳环,甚至有从沙皇家族流出来的稀世珍品。此外更有范克利、卡蒂亚、第凡尼、法布吉等多位名家的作品。事先,他们发布了一则小小的宣传,宣布韦特菲公爵夫人要开一家店,名叫"韦特菲",位于法波街,欢迎同好者共襄盛举。
温莎夫人和许多朋友,巴黎社交圈最高尚的少数人士都来参加了开幕式。连伦敦的朋友都赶来捧场。
他们当天就卖出四件珍品:卫太太的翡翠首饰组合、红宝石戒指、珍珠与钻石手镯,售价都很高昂。
莎拉不敢相信会如此成功,威廉也很得意能够有这幺好的回馈效应。他们买下这些珠宝无非是为了助人,结果却演变成一流的交易。
"你做得完美极了,亲爱的。"他在侍者倒香槟时热烈赞赏妻子。开幕仪式中有享用不尽的香槟和佳肴。
"我实在无法相信!你相信吗?"莎拉似乎又变为小女孩,高兴得合不拢嘴;艾梅则像个贵妇人,裹在一身黑衣中;周旋于贵宾之间也毫不逊色。
"我当然相信。你的品味精致,这些珠宝都是一流的好东西。"他镇定的说完,喝一口酒。
"我们是不是一炮而红了?"她吃吃笑着问。
"不,亲爱的,是你红了。你是我生命中最贵重的珠宝。"他低语道。战时的俘虏生涯使他更加了解妻子、儿子和自由才是最重要的。自从回家后他的健康已不如前。不过莎拉很悉心照顾他,好让他恢复体力。偶尔他会恢复往昔的活力,偶尔会变得疲惫苍老,莎拉知道这是腿痛的缘故。他的伤势当然已痊愈,然而损伤的元气却再也补不回来。但是幸好他还活得很好,两人也能在一起。而今他们又开创了这了不起的新事业,她觉得意气风发。
"你相信吗?"几分钟后她对艾梅说。艾梅刚刚拿了一条昂贵的翡翠项链给一位英俊男士参观。
"我想,"艾梅对她的女主人报以神秘的笑容。"我们在这里会制造出更多惊喜的。"莎拉看得出她很自得其乐,偶尔和一些贵族打情骂俏也丝毫不以为忤。
最后,温莎公爵给夫人买了一只镶有豹子的钻戒,以便和她的其它首饰搭配。而"韦特菲"直到午夜才打烊。
"喔,亲爱的,真是太棒啦!"莎拉拍着手说,威廉把她拉到他的膝头,艾梅正在收拾剩下的餐点,守卫在查门窗。艾梅要把这些点心带回她的新公寓.明天和几位朋友在那里庆祝她的新职位:"韦特菲"的经理。从小旅馆老板的女儿,大战期间参加抗暴军,和德国人暗通款曲,以便获取情报,破坏德国阵营,到今天的成就,艾梅的确走了一段漫长的路。对所有的人而言,这都是一段长路,一场饼长的战争,不过如今在巴黎,雨过天也晴了,他们都苦尽笆来了。
威廉稍后带着莎拉回丽池饭店,他们讨论过要在巴黎找一幢小房子,好让两人来访时小住,因为莫斯堡距离巴黎有两小时车程,经常往返其间是不可能的。莎拉不会时常在店里帮忙,店务将交由艾梅和另一个女孩负责。可是莎拉必须四处找寻好的首饰,自己也想设计一些新的东西。他们将会比以往更时常来巴黎。而目前,丽池饭店是个舒适的权宜之地,这时莎拉跟着威廉进入卧室时已经在打呵欠,过几分钟就上床了。
她才上床,他就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个盒子。"我真傻。"他的语气含混,可是她知道他八成又想恶作剧。"我忘了这个"他交给她一个扁平的方盒。"这只是纪念韦特菲开幕的小礼物。"他含笑说。
"威廉,你真调皮!"她总觉得在他面前的她是个孩子。他非常宠她,几乎把她惯坏了。"是什幺?"她急着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珠宝盒,盒上面有一个意大利名字:巴塞拉提。
她小心地打开它,眼中耀动着兴奋的光彩,继而惊喘一声。那是一条手工细腻的钻石项链。
"我的天!"她啪的一声关上盒子,他送过她不少漂亮的礼物,但是没有一件像这件这样完美。它有点像是花编的项圈,由白金烧成蕾丝花边的形状,下面坠着好些巨型钻石。"喔,威廉"她伸臂拥住他。"我不配得到这幺好的礼物!"
"胡说!"他斥责道。"不准说这种话。况且,身为韦特菲的老板,人们会注意你戴的首饰。我们得开始买一点真正的好东西了。"他对这个构想十分满意。他喜欢宠坏她,一如他的父亲,老公爵也深爱购买珠宝。
她戴上项链躺回床上,当他欣赏她时,两人都好满足。这是一个圆满的夜晚。
"亲爱的,你应该经常戴钻石上床。"他说着吻住她的嘴唇,再游向她的项链。
"你想这门生意会成功吗?"她搂住他问。
"已经成功了。"他沙哑地说,两人随即将珠宝店的事抛在脑后。
第二天的各家报纸都介绍了昨晚参加的贵客、珠宝,威廉和莎拉的气质有多幺出众,温莎公爵夫妇也出现了
"我们轰动极啦!"莎拉在早餐时说,身上只有钻石项链。她快要三十三岁了,身材比过去更完美,头发拢在头顶,钻石在晨光下闪烁,威廉一面欣赏她一面微笑。
"你比颈子上的那一圈亮闪闪的石头美丽多了,亲爱的。"
"谢谢你。"她凑近他吻了他。
那天下午他们回到店里,生意很顺利。艾梅说他们又卖掉几件首饰,其中不乏贵重的。还有一些好奇的人来参观珠宝,看看店里有没有其它知名人士。两名著名的男士也来过店里,一名替他的情妇,另一名为他的妻子挑礼物。艾梅和第二位先生约好一起吃晚餐,他是一位政府高级官员,艾梅认为若是只和他出游一次也很有趣。这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他是个英俊而且成熟的男人,她也是饱经感情历练的老手。
威廉和莎拉留在店里了解经营的状况,当晚就放心的驾车回莫斯堡。威廉开的是在英国特别订制的车,方便他使用和上下。
这天晚上莎拉坐在床上画设计草图。他们无法只靠在市场上找寻精品而满足。莎拉还要去伦敦参加克莉斯蒂拍卖会,到意大利找人打造首饰。她突然多了上千件事情要做。她时时都征求威廉的意见,因为他的眼光准确、品味独到。
他们的努力到了秋季开始出现回收。他们的店生意鼎盛,她的设计制成了成品,艾梅说顾客都深爱它们。她的设计出色,而威廉懂得选择石头。他们审慎的买宝石,并且坚持以最好的手工打造。结果新首饰以飞也似的速度销出,到了十月,她又设计一些新作品,以便耶诞节之前能够上市。
艾梅此时和她在政府单位任职的朋友马吉亚打得火热,新闻界尚未发觉此事。他们来往时非常小心,总是在艾梅的家会合。
莎拉忙得不可开交,经常来巴黎办事,仍然住在旅馆,抽不出一分钟找新房子。到了耶诞节她实在累垮了,他们的珠宝店也赚了一大笔钱,威廉送给她一只巨大的红宝石戒指。他们再度去韦特菲堡过节,想把菲利带回来,可是他却令人失望的央求让他留在英国。
"我们应该拿他怎幺办?"莎拉在飞回法国时伤心地问。"他生长在法国,却一心只想留在英国,太不可思议了。"他是她唯一的孩子,失去他是她无上的痛苦。无论她多幺忙碌,对菲利总是有时间的,可是他对父母却没多大兴趣。法国对他唯一的意义就是德军入驻,以及没有父亲的寂寞童年。
"韦特菲堡一定和他有根深柢固的感情。"威廉试图安慰她。"他会慢慢转变的。他现在才十岁,喜欢和他的朋友在一起。他可以来巴黎念大学。"可惜菲利已经提到想念他父亲念过的剑桥,莎拉只觉得他们已经失去了他。他们回莫斯堡时依然心情沮丧,她还患了重感冒。她在上个月才感冒过,而她早在耶诞节之前就忙得筋疲力竭了。
"你的样子真难看。"新年的早晨威廉在妻子下楼时取笑她说。他已经在厨房煮咖啡。
"谢谢。"她忧郁地说,随即问他如果再买几匹马菲利会不会高兴一点。
"别为他担心啦,莎拉。孩子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用不着父母操心。"
"他还是个小男孩,"她突然满眼热泪。"也是我唯一的孩子。"她想起战时失去的甜蜜女儿,不觉伤心欲绝。当她想到菲利似乎不需要她时更是肝肠寸断。他距离他们这幺远,而他俩又没有其它孩子实在太不幸了,但是她在威廉自德国回来以后始终未再怀孕。医生说过并非没有可能,然而她就是不再怀孕。
"可怜的宝贝,"威廉搂着她安慰她。"这孩子太独立了。"威廉本人也从未和他亲近过,战后他虽然努力和菲利建立关系,却还是失败了。威廉似乎知道他们永远不会亲密,也意识出菲利永远不可能谅解他。他责怪父亲去打仗,没有陪在他身边;也责怪母亲坐视妹妹死亡。他只在妹妹的葬礼当中发作过一次,之后从未将这些感觉说出口。不过威廉却了解菲利有这种成见,他从来不敢告诉妻子。
威廉给她喝了热汤、热茶,让她在床上休息,为菲利哭泣,画设计图,最后他上楼探视她时她总算睡着了。他知道她的问题完全出在太劳累,可是当重感冒波及她的呼吸道时,威廉通知医生来给她检查。他不愿意她病倒,深怕失去她。
"胡说八道,我很好。"她听说他请了医生时,一而猛咳一面和他争执。
"我要他给你一点治咳嗽的藥,以免转成肺炎。"威廉坚决地说。
"你知道我讨厌藥。"她凄惨的说。但是医生还是来了,是附近村子的一名老先生。莎拉对医生也坚持她很好,不需要看医生。
"对不起,夫人但是公爵大人让他担心不好。"他技巧地对她说,才使她放松戒备,而威廉下楼去替她倒茶。当他回来时,莎拉变得非常沉默,还有点吃惊。
"啊,她会活下来吧?"他开心地问医生,老医生笑着拍拍莎拉的膝盖,站起身预备离开。
"当然会,而且会长命百岁。"他对她故作严肃地说。"你要留在床上等到痊愈,知道吗?"
"是的,医生。"她听话地说,威廉不知道医生对她做了什幺能让她如此顺从,不再理直气壮。
医生没有给她任何藥物,只劝她继续多喝茶、喝热汤,多休息。他离去后威廉怀疑这名医生是不是老得不中用了。这年头有太多藥可以治疗肺炎和肺结核,他不相信热汤管用。他几乎决定要带她去巴黎求医。
威廉回到卧房时,莎拉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他把轮椅挪到她身旁,摸摸她的脸颊。她已经不再发烧,只是咳嗽得很厉害,令他不放心。
"你如果明天再不好,我要带你去巴黎。"他说。他对她太重要,可不能失去她。
"我很好。"她对他浅笑时,眼神奇怪。"我好极了只有点愚蠢。"她自己并没有料中。这一个月来她太忙碌,一心只想到耶诞节、韦特菲珠宝店和新首饰,而现在
"这是什幺意思?"他蹙起双眉注视她,她翻身仰躺下,再坐起来,俯身轻吻他。她顾不得自己在感冒,因为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爱他。"我怀孕了。"
他的脸上起先没有任何反应,继而诧异地睁大双眼。"你说什幺?现在?"
"是啊。"她对他粲然地笑着,再躺回枕上。"我想大约有两个月了,我太专注在店里,其它事都忘啦。"
"天哪。"他笑着靠进椅中,拉住她的双手,又倾过身吻她。"你太了不起了!"
"这不是我个人的功劳,你也出过力,你知道。"
"喔,亲爱的"他再度靠近她,深知她多幺渴望再添一个宝宝。这也是他的愿望。不过两人经过最初三年都没有音讯后,已经放弃希望。"但愿是个女孩。"他柔声说,知道这也是她的期望,这并不是取代依兰,而是让菲利平衡一下。威廉则根本没见过女儿,在她死前也没机会认识她,他当然巴不得能添个女儿。莎拉暗暗祈祷新生儿能够治愈菲利的心病。那孩子深爱依兰,妹妹去世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威廉撑离轮椅,上床躺在她身边。"亲爱的,我好爱你。"
"我也爱你。"她紧抱着他,两人静静躺在一起计划未来,也庆幸他们的美满。
"我不知道。"莎拉皱着眉和艾梅一起审视新到的首饰。它们是她熟识的一位设计师的最新作品,可是她不敢说自己是否喜欢他们。"你觉得怎幺样?"
艾梅拿起一只沉重的手镯,它是一组金红色的手环,缀有红宝石和钻石。"我觉得它很时髦,工也很细。"她终于说。她本人就非常时髦,红发梳成髻,裹在香奈尔的新衣中。气派不凡。两人正在莎拉的办公室里讨论。
"它也很贵。"莎拉说。她不喜欢售价订得太高,但是好的手工索价惊人。她不愿意用二流的师傅或次级宝石。在"韦特菲"买东西的顾客必须买到上好的品质。
"我看不会有人介意的。"艾梅笑着凝视莎拉,莎拉正艰难的走到镜子前欣常手镯。人们喜欢在这里买东西。他们喜欢这些设计,无论是老的东西或是你的设计,他们都喜欢,夫人。"艾梅还是只肯一本正经的称呼她。她们自从艾梅为她接生第一胎至今,已经相识十一年。
"也许你说的对。"莎拉终于下定决心。"告诉他我们要这些货。看起来的确漂亮。"
"好。"艾梅很满意。两人花了一上午时间选货。这趟是莎拉最后一次来巴黎,目的是生产。现在正值六月底,宝宝的预产期是两周后。威廉这次死都不愿再冒险。早在许多个月以前他就对太太说他不会再扮演接生婆了,她不能再这样修理他,尤其是他听说妻子生第二胎时又差一点难产。
"可是我希望宝宝在这里出生。"她在他们离开莫斯堡时抱怨说,但是威廉根本不理睬她。
他们住进今年春天才找到的一幢巴黎的公寓。有三间卧室、两间佣人房、一间客厅、书房、餐厅及厨房。莎拉居然亲自将它装潢好。从他们的主卧室可以看见美丽的河流。
这幢房子也接近珠宝店,这正是莎拉中意之处,当然它还靠近莎拉喜欢的一些商店。这一次他们带着菲利住进来,他为了不能待在莫斯堡或韦特菲堡而大怒,表示困在巴黎太无趣。莎拉为他雇了一位年轻的男教师,带他去罗浮爆、艾菲尔铁塔、动物园等母亲无法陪他同行的地方。自从菲利回家到现在,两星期以来,她几乎无法动弹。胎儿似乎完全占据了她的活动空间。
菲利对这一点也十分恼火。他们在他放春假时告诉他新生儿即将出生的事,他慌乱而恐惧地望着父母。后来莎拉竟然听见菲利对艾梅说他觉得这好恶心。
菲利与艾梅非常亲密,喜欢到店里找她,欣赏珠宝。这天下午莎拉将他送到店里,自己去办一点事情。他承认有些首饰很好看,艾梅则告诉他宝宝也会很好看,可是他表示宝宝是愚昧的东西,除了依兰以外,只有她不一样,他伤感的说完。
"你以前可不愚昧,"艾梅和他在办公室喝热巧克力、吃点心时对他说。"你是个了不起的好孩子。"艾梅很希望能够软化他。他变得日益冷漠,一丝不苟。"你妹妹也一样。"她提起依兰时菲利脸上掠过一种表情,她决定换个话题。"也许这次会生一个小女孩。"
"我讨厌女孩"接着他认为不宜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除了你。"他又说了更令她惊异的话。"你将来嫁给我好吗?我是说,如果到时候你还没有结婚。'他知道她的年纪已经不小。她今年二十八,等到他能够结婚时她都快要四十了,不过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比他母亲还漂亮。母亲本来也长得不错,直到怀了这个愚蠢的宝宝,才变得又胖又丑。艾梅告诉他他这种想法似乎太幼稚了,他不该嫉妒宝宝,应该感到兴奋,因为他就要当哥哥了。他一点都不高兴,艾梅看得出他非常愤怒。
'我也很愿意嫁给你,菲利。这是不是代表我们订婚了?'她对他粲然一笑,再递给他一份点心。
'大概吧。可是我不能替你买戒指。爸爸从来不给我一点钱。'
'没关系。我可以向店里借一个戒指。'
他点点头,看着她案上的东西,继续说出令艾梅、也会令他母亲诧异的话。
'我希望将来能和你一起工作,艾梅等我们结婚以后。'
'是吗?'她感到很有趣,便挖苦道:'我以为你想住在英国。'也许他发现法国并没有那幺坏,她暗忖。
'我们可以在伦敦开一家店,那样就行了。'
'这个得找机会跟你的爸妈说。'她说着放下杯子,莎拉也正巧这时候走进来,身材惊人,不过依然美丽。
'告诉我什幺?'莎拉坐下来,在艾梅看来她似乎极端不舒服,她会尽一切努力避免怀孕生产的。莎拉的生产过程已经使她倒足胃口,知道她不会要孩子。她不明白莎拉怎幺办得到。
'菲利想在伦敦开店。韦特菲珠宝店。'艾梅骄傲地说,并且相信菲利不会愿意母亲知道他们订婚之事,于是没有再说其它的话。
'这倒是个好主意。'她对他笑笑。'你爸爸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我不知道再开一家还能不能活命。'一年前,从他们开幕至今,她实在累坏了。
'我们得等菲利长大以后再去管理它。'
'我会的。'菲利顽强的神情是莎拉再熟悉不过的。她要带儿子离开了,他只好吻吻艾梅的脸颊,再捏一下她的手,暗示他们已订婚。
他们到公园散步,他比平时健谈,谈起艾梅、珠宝店、伊顿中学和韦特菲堡。他耐心的陪莎拉慢慢走,替她难过,因为她现在随时都显得举步维艰。
威廉在寓所等他们回来,然后去菲利最喜欢的餐馆吃饭。此后的两周,莎拉把时间全部留给儿子,因为她知道宝宝出生后就没那幺空闲了。他们计划孩子出世后立即回莫斯堡,医生认为她可以出远门。医院甚至请她提早一周住进去待产,她一口回绝了,告诉威廉在美国没有人这样。在法国,有钱人会在预产期的前一周甚至两周,先住进医院接受周全的呵护,产后再住院两周。而莎拉是不会住在医院里无事可做的,无论这种风气有多幺流行。
他们每天到店里帮忙,菲利对一只新到的翡翠手镯极为欣赏,一天下午艾梅则告诉他们,今早店里一口气卖出两枚巨大的戒指。更惊人的是其中之一的买主是马吉亚她的情郎。他是为她买的,在购买时却佯称要送给他的妻子,还不断捉弄她。当艾梅愈来愈生气之后,他才掏出戒指为她戴上。莎拉看着艾梅的手指不觉挑起眉毛。
'这是不是有什幺重大意义?'莎拉问,心里早清楚这人在其它珠宝店买过多少东西送妻子和别的女人。
'只不过我多了一个新戒指。'艾梅踏实地说。她从不存幻想。不过她有不少很有趣的客人。许多男士来这里买珠宝送给太太或情妇。他们的生活复杂,但是都知道艾梅的信誉卓著。
这天下午韦特菲全家人回家后,菲利和他的老师去看电影。这名年轻人是大学生,精通英、法语,幸好菲利喜欢他。
此时正值七月,巴黎的暑气令人难耐。韦特菲夫妇已经来这里两星期了,莎拉急欲回家。城堡在一年当中就属这时候景色最美。将夏季浪费在巴黎简直太可惜了。
'我可不认为这是浪费,'威廉笑眯眯地看看妻子,她裹在特大号的粉色缎质睡衣中,躺在床上,活像一条硕大无朋的搁浅鲸鱼。'你穿着那件东西不热吗?'他光是看着她就不舒服。'何不把它脱掉?'
'我不希望你看到我的样子反胃。'她说这话时他缓缓移到床边。
'你的任何事情都不会使我反胃。'他有点遗憾这一次她生产时不能就近陪在她身旁。有了现代化的诊所和医生,他变成局外人,不过坚持这些的也是威廉,因为这样才安全。
这天晚上她睡得很沉,当他终于忘却高热睡熟后,她在清晨四点叫醒他,因为阵痛开始了。他连忙唤女仆来帮她,由他送她去奈维立诊所。在短短的车程中,莎拉对威廉没说什幺话,疼痛已经相当严重,护士把莎拉送入产房后,威廉紧张的等到中午,深怕和头一胎一样有麻烦。医院保证会给她麻醉剂止痛,一切都以最科学的方式进行,万无一失。结果莎拉生了一个九磅多的宝宝。直到下午一点半,医生才挂着笑容出现,一副气定神闲状。
'您添了一位漂亮的公子,大人。'
'我太太呢?'威廉不放心极了。
'她很辛苦,'医生的面容稍微凝重了几分。'不过过程顺利。再过几分钟,您就可以去看她了。'威廉见到莎拉时,她盖在白被单下,脸色苍白、神智不清,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以及置身此地的理由。她不断告诉他今天下午得去店里,而且不能忘了通知菲利。
'我知道,亲爱的没事了。'他在她身边守了几个钟头,她四点半左右醒来,看看他又看看四周,一脸困惑。他靠她近一些告诉她宝宝的事。威廉至今尚未看过新生儿,只从护士口中得知孩子很可爱。他重达九磅十四盎司,几乎和菲利一样大,威廉从她的气色即知生产又是极端辛苦。
'他在哪里?'她环顾着周围问。
'在育婴室,待会儿他们会送他进来。他们要你先睡一觉。'他吻着她。'是不是又很痛苦?'
'好奇怪的感觉'她握着他的手,仿佛还在梦中,无法集中注意力。'他们一直让我麻醉,弄得我好恶心,头晕目眩,好象一切都离我很遥远似的。我还是痛,可是却说不出来。'
'也许他们正希望这样子。'至少这次母子都平安,没有发生任何可怕的异状。
'我还是喜欢你接生。'她说,这种住院生产的滋味太古怪、陌生,而且他们连婴儿都还没有让她看过。
'谢谢你,但是我不想再当蒙古大夫了。'
他们把婴儿抱进来,所有的痛苦顿时被抛在脑后。他漂亮浑圆,黑发蓝眼,和威廉长得一模一样。莎拉抱住他时潸然泪下。他好完美,一个无瑕的小男孩。她本来希望是女儿,但是现在一点也不在乎了。最重要的是孩子生下来了,而且安然无恙。他们已经决定给他取名为裘恩,纪念威廉的一位远房表亲。护士抱走裘恩时莎拉又哭了。她不懂为什幺要这样。她有自己专用的护士和病房,甚至附有浴室和客厅,但是院方表示把孩子留在外面不卫生。他应该住在消毒过的育婴室里。莎拉在孩子离开后擤擤鼻子,哀怨的看着丈夫,威廉骤然间觉得不该带莎拉来这里,他答应她会尽快带她出院。
第二天威廉带菲利来看母亲,艾梅从育婴室的窗口看见裘恩时,声称他很漂亮。医院不准外人接触婴儿,莎拉因而更加痛恨这个地方。菲利瞪着玻璃看了一会儿便耸耸肩离去,分明毫不感兴趣,莎拉看在眼里失望极了。他对弟弟似乎充满怨气,对母亲也不太客气。
'你不觉得他很可爱吗?'莎拉满怀希望地问。
'还可以啦,他好小。'菲利冷漠地说,逗笑了威廉,知道莎拉这次又吃了不少苦头。
'对我们可不小,孩子。九磅十四盎司算得个怪物啦!'不过当莎拉喂裘恩时一点也不觉得他是怪物。他吃饱以后躺在她的怀里,而护士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马上就出现把他抱走。
到了第八天,威廉带着鲜花来探望莎拉时,她站在客厅,双眼都在喷火。
'如果你不马上弄我出去,我就带着裘恩穿着睡衣出去。我觉得很好,也没生病。他们一直不让我接近宝宝。'
'好吧,亲爱的,那就明天,我答应你。'第二天他把他们母子接回寓所,两天后大伙一齐返回莫斯堡,莎拉抱着裘恩,孩子满足的躺在母亲温暖的怀中。
到了八月莎拉生日时,她已经完全复原,瘦削、结实,被新生儿迷得神魂颠倒。他们将珠宝店关闭一个月,艾梅在法国南部搭游艇度假,莎拉也不再为生意烦心。菲利于九月回学校后,他们都到巴黎去住了几天。裘恩现在随时和母亲在一起,有时候就睡在办公室的摇篮中。
'他真是个乖宝宝。'每个人都这幺称赞裘恩,他整天笑个不停,耶诞节之前他坐了起来,全世界也臣服在他的脚下。除了菲利。他每次看见裘恩时都气呼呼的,而且总有话批评弟弟。莎拉十分痛心,她本来希望菲利会喜欢宝宝。然而她所期待的兄弟手足之情始终不会出现,菲利的态度一迳遥不可及、冷淡怀恨。
'他只是在吃醋。'威廉比较认命,和莎拉不同。'这是很正常的。'
'但是这不公平。裘恩这幺可爱,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人人都爱他,只有菲利才这样。'
'假如这辈子只有一个人不喜欢裘恩,那幺他就太走运啦。'威廉换个角度说。
'但是这个人不应该是他的亲哥哥。'
'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没有人规定兄弟非要是好朋友,圣经上的该隐和亚伯就是例子。'
'我真不懂。他对依兰热爱到极点。'她喟叹着。'珍妮和我小时候感情也很好。她们现在仍然很亲密,只不过不再见面。珍妮在战后再嫁,先搬到芝加哥,又搬往洛杉矶,他们从来不到欧洲来,莎拉也没有回过美国,更不用说去加州了。很难相信珍妮再嫁了,而且嫁给莎拉素未谋面的人。这正是人生。她们姊妹固然感情融洽,却还是逐渐疏远。不过她们还在经常通信,莎拉也一直鼓励姊姊来欧洲一趟。
而不论双亲费了多少心思,菲利对弟弟的感情始终热络不起来。莎拉每回和他谈起此事,他都不愿多说,如果她逼得太紧,他就会勃然大怒。'听着,我不需要再添一个宝宝。我已经有过一个了。'他似乎无法再试一次,不敢再敞开心扉冒险去爱另一个人。他爱过依兰,或许付出了太多,结果又失去她。于是他决心绝不再爱裘恩。这对两个孩子都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威廉和莎拉带着新生的裘恩回英国去见他的祖母,现在他们又欢聚庆祝耶诞节。老公爵夫人对宝宝着迷万分,说她从未见过更开心的宝宝。他似乎能辐射出阳光,周围的大人见到他也都会忍不住发笑。
这一年在韦特菲堡的耶诞节气氛特别温馨,他们全家都到齐了,威廉的母亲已经九十六岁,坐在轮椅上,精神矍烁,对威廉仍旧宠爱有加。这一年威廉送给母亲一只钻石手镯,她说她太老了,不该再戴这幺美丽的东西。不过她显然很喜欢它,在他们离开前不曾取下过。当他们过完年离开前,老太太抱着威廉对他说他是个好孩子,一直让她好安慰。
'你想她为什幺要说这种话?'威廉离开后问妻子,眼中含着泪光。'她对我太好了。'他扭开头,被母亲感动得说不出话。老太太也吻了裘恩的小胖脸,再向莎拉道谢。谢谢他们从巴黎带来这幺多礼物。两星期后,老公爵夫人在睡梦中安详辞世,在经过一生幸福的生活之后,终于去和她的丈夫会合了。
威廉对母亲的去世震撼不已,不过他承认她的确够长寿了。这一年她就要满九十七岁了,一辈子都相当硬朗。他们站在韦特菲墓园追悼她时都深怀感激。乔治国王、伊莉莎白女皇、她的亲朋好友都围在她的坟前。
菲利似乎对她的去世最悲恸。'这是不是代表我不能再来这里了?'他泪汪汪的问。
'暂时吧。'威廉悲伤地说。'它永远会在这里等着你,将来它会属于你。我们每年夏天会来住一阵子。但是你不能再像奶奶在世时每个周末假期都来住了,你单独和仆人住在这里不好。你可以来莫斯堡、巴黎,或者和表亲们一起住。'
'我才不要。'他暴躁地说。'我要住在这里。'而威廉则觉得他一个人怎能住在这里。等他念剑桥大学时当然可以自己过来住,可是那还要等上七年,目前他唯有安于夏季来这里小住。
不过到了春季,威廉明白他不可能长期不在韦特菲堡。没有一个家人在堡中,许多管理的问题和重大决定都无法执行。他诧异地发现他母亲做的事情非常多,少了她几乎难以管理这偌大的庄园。
'我真不愿意这幺做。'一天晚上他对莎拉说,一面翻阅地产经理们长篇大论的怨言。'可是我非得多花点时间在那里才行。你会不会介意?'
'我为什幺要在意?'她笑着说。'我现在可以带裘恩去任何地方。'他八个月大,依然便于带着他到处跑。'艾梅把店务管理得很好。'她又雇了两名女店员,所以现在有四个人在店里帮忙,生意兴旺。'我不在意到英国住住。'她本来就喜欢韦特菲堡,菲利如此一来就可以去度周末了,她知道他闻讯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们整个四月份都在韦特菲堡,其间只在复活节到安提贝度假,和温莎公爵夫妇在一次晚宴中巧遇,温莎夫人马上提起在莎拉店里买了一些美丽的饰品。她对珠宝店的新设计格外感兴趣,现在整个伦敦都对韦特菲家的珠宝店津津乐道。
'你为什幺不干脆在这里也开一家?'威廉一天晚上和莎拉离开一个宴会时问她,席间三名妇人围着莎拉不放,对她的店有无尽的问题。
'在伦敦?这幺快?'他们巴黎的店才开快两年,她不敢扩充得太迅速。她不愿被迫长期待在伦敦。她和丈夫在这里小住是一回事,要她单独匆匆往返于英吉利海峡可就不同了。她希望用最多的时间陪伴婴儿,以免他像菲利一样,长大后弃她而去。她现在太清楚珍贵的时刻是稍纵即逝的。
'你得找一个精于经营的人。事实上,'威廉陷入沉思,试着唤回记忆。'佳洛德公司有一个这方面知识渊博、做事很谨慎的人,他年纪不老,作风却很保守,正是英国人喜欢的那一套,礼貌周到,注意传统。'
'他为什幺要离开他的公司?佳洛德是这里最有名望的老字号珠宝店。韦特菲这种新店可能会吓坏他。'
'我总觉得他在那儿是大材小用,有点被遗忘的味道。下星期我可以过去找他。如果你愿意,我们先和他吃顿午饭。'
莎拉无法相信他会做这种事,不禁笑了起来。'你总是想让我惹上更多麻烦,是不是?不过她深爱他给她的鼓舞,协助她做她想做的事。没有他,她什幺都办不到。
第二天下午威廉果然去了佳洛德公司,为莎拉买回一枚骨董钻戒,同时也看见了他的对象郝奈杰。他们约定下周二中午共进午餐。
当韦特菲夫妇走入餐馆时,莎拉从威廉之前的描述一眼就认出了郝奈杰。他高瘦苍白,金发红灰,蓄着一小撮胡子。他穿着精工剪裁的细条纹西服,活像银行家或律师,散发出高尚、稳重的气质。当威廉和莎拉告诉他他们的打算时,他的态度非常保守。他说他在佳洛德待了十七年,从二十二岁至今,离开那儿很不容易,不过他也承认韦特菲夫妇的主意打动了他。'尤其是,'他说。'你们在巴黎已经享有盛名。我看过你的设计,夫人。'他对莎拉说。'的确很精致,我相当意外。法国货有时候'他顿了顿决定直说出来。'很粗制滥造。'他的偏见使她失笑。但是他的见解并不完全错误。
'我们希望能长期做这一行,也希望好好做下去,郝先生。'郝奈杰是一名英国将军的次子,生长于印度和中国,出生于新加坡,从小就为印度的珠宝着迷。年轻时期他曾在南非短期从事过钻石业,对这一行了若指掌。莎拉和威廉的意见完全一致,他正是他们在伦敦开店的关键人物。这里的气氛截然不同,她体会得出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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