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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必定是高层领导之间的绝对秘密。这种严肃的重要的场合,让他一个小小的处长参与,显然是不太适合的。在这一刹那间,他突然想到,在这件事情上,钱部长不知是怎么考虑的。贾士贞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里面连一点动静也没有,贾士贞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遐想的激流在脑海里起伏翻腾,他突然想到,钱部长此行是否与周一桂告诉他的那个消息有关?想到这里,贾士贞有些不安起来,他感到自己留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妥当,但又不敢擅自离开。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钱部长出现在门口,贾士贞立即站起来,只见谭书记和钱部长的脸上突然间恢复了常态。特别是钱部长脸上的表情大部分已经变成了碳水化合物,恢复了几分人性和平静。
谭书记站在门口,看看贾士贞说:“年轻的干部处长啊!”钱部长接过话题,说:“小贾很有思想,很有见地,特别是对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
谭书记说:“那好啊!现在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机关,都在关注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组织部门更要从过去那种靠少数人推荐考察选拔领导干部的办法当中解放出来,认真研究到底用什么样的办法来推荐考察选拔领导干部。”
听了谭书记的一番话,贾士贞很受感动,觉得此次钱部长带他来m省见谭书记,虽然有些荒唐,但是毕竟让他见到了谭书记,更重要的是亲耳聆听了谭书记对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的高层指示,让他心里有了底。谭书记真的很快就要成为莫由省委书记了!陡然间想到仝处长,想到王学西,想他来省委组织部这么多年的所见所闻,想到自己心中许许多多关于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设想,不觉一股冲动从心灵深处往上涌。刚才的那些紧张变成蓬勃的,带着蠢蠢欲动的爆发力。
谭书记没有和钱部长握手,却主动向贾士贞伸出手,贾士贞急忙迎上去,紧紧抓住谭书记的手,有些激动得不知所措。他只觉得谭书记目带微笑,和蔼可亲,手是温温的。贾士贞的心脏在狂跳,灵魂在战栗,这是多么感人肺腑的握手!
离开谭玉明家,m省委组织部周部长宴请了钱国渠一行。当他们回到莫由时已是凌晨两点钟了。
上午九点整,省委组织部召开处以上干部会,钱国渠传达北京会议精神,会议刚开始,钱国渠的手机响了,他把手机推给卜言羽,小卜打开手机,瞥一眼来电显示,然后放到耳边:“喂,请问哪位,哟,高秘,什么指示哦,你等一下。”卜言羽把手机捂在身上,对钱部长说:“钱部长,侯书记让你马上到他办公室去。”
“好,告诉他,会议一结束我马上过去。”
钱国渠匆匆地结束了会议,叫上卜言羽,下楼去了。
直到中午下班时,贾士贞总是有些忐忑地想着昨天去见谭书记的事,不知道此刻钱部长在哪里?贾士贞去食堂吃了工作餐,又回到办公室,直到一点多钟,卜言羽才给他打来电话,具体情况他也说不清,下午钱部长可能要召开部务会。放下电话,贾士贞想休息一会,昨天夜里回来得太迟,眼睛有些发涩,可是躺到沙发上,脑袋却是兴奋的。到了上班时间也没有任何动静,快下班时,卜言羽又打电话来,说钱部长让他过来。贾士贞立即来到钱部长办公室,钱部长说:“最近省委领导多次提出要调整一部分厅局领导和市领导,我的态度是,哪怕是走形式,考察这关键性的一步也要进行,不然常委会上说我们省委组织部办事没有规矩。你们的意见呢?”
秦副部长说:“我同意钱部长的意见,我们现行的干部考察选用办法应该说存在着一些弊端,虽然各级组织部门也进行了一些探讨研究,但是总摆脱不了原来的老框框。改革开放以来,干部的表现也有一些复杂性和特殊性,对干部的考察不仅需要,而且要更加严格和全面。否则只听听领导安排的一些圈子内的人评功摆好一番,得出来的考察材料也是片面的。”
钱国渠手里拿着一张纸,反复看了半天,说:“这些名单和调整的位置,你们看看,省委要求我们,无论用什么办法,三天内必须考察结束,组织部根据这个意见拿方案,在一周内要召开常委会。”
钱国渠显得异常平静,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那份名单说:“组织部门的干部就是服从,没有什么价钱可讲的,现在我也只能这样对我的下级发布命令,对这批干部进行考察,争取一周完成,最多不得超过十天。”他说着就把手里的名单交给贾士贞。
贾士贞接过名单,睁大那双充满疑问的眼睛,嘴里只说:“这”钱国渠右手做了个手势:“什么都不要说了,在组织部工作必须具有这种素质。”
贾士贞捏着名单,迟疑了一会,欲言又止。
回到处里,贾士贞立即和副处长吕建华研究,把全处的人手都用上,两人一组,共组成六个小组,并要求大家一切不必要的程序都尽可能地省去,考察尽可能争取时间,他没有对大家谈只有三天时间。他觉得真的那样说了,同志们一定会说他这个机关干部处长瞎指挥,考察干部又不是刮鬼风。但是,这种事情却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的呀!他必须面对部领导,又要面对处里的全体同志。他突然觉得这个机关干部处长真的不那么简单。
省委组织部考察干部,无论是机关干部处,还是市县干部处,正处长一般是不直接参加考察的。而主要负责重大事情的处理,协调考察中遇到的问题,以及一些厅局的特殊需要时,处长便要亲自出场。而此时的贾士贞不得不亲自上阵,随时掌握各组的考察进度,处理各种紧急情况。贾士贞真的成熟了许多。是啊,越是关键时刻越能显示出一个干部的成熟老练与才干。
三天过去了,四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这天是星期二,上午九时许,贾士贞正式得到消息,侯书记上班时打电话给钱部长,让钱部长今天下班前把组织部的方案拿出来,晚上他要亲自过目这个方案,马上召开省委常委会。
贾士贞自然感到有些奇怪。通常情况下,省委组织部调整干部在考察之后,组织部形成方案也是经过反复多次酝酿的呀!明天上午钱部长就要把方案交给侯书记,可到目前为止,钱部长还没有和他这个机关干部处长碰头。贾士贞不知道钱部长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戏。
第二天上午,钱国渠一个人去了省委书记楼。贾士贞的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不安,觉得最近无论是省委,还是省委组织部,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钱国渠把自己已经拟好的调整干部方案递给侯向,侯向一边看一边改。这些日子,侯向的眼圈有些发青,眼袋严重下垂,头发越见稀疏,如要一周不去焗油,发根就一片白了,脸部的肌肉也日见松弛
他终于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看着钱国渠说:“老钱啊!我快到年龄了,省委书记的责任重大啊!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侯向脸上的笑容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沉默了一会,又说:“我把你扶上组织部长这个位置,是想让你在莫由这块天地里挑更艰巨的担子,只是我”侯向突然停下来,钱国渠看看他,在这一瞬间,他发现侯向的目光中隐约地透着一丝丝凄凉的暗光。他不知是自己心情造成的错觉,还是侯向真的到了这种地步。在官场上,升官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兴奋的,而失去权力的痛苦却是远远超过当初那一次次的兴奋愉快。钱国渠在头脑中迅速地回忆着自己的人生经历,乡党委书记县委书记地委副书记地委书记,而在全省十一个地市委书记市长当中,他却成了佼佼者,成为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当然他自从当上省委组织部长那天起,他对侯书记一直是感激的,谁不知道组织部长是书记最信任的人物。在他担任地委书记时,侯向和他单独进行过若干次谈话。到后来已是很明白地暗示了,后来,终于省委组织部长落到他头上,他也亲自登门感谢过,至于上次关于江彪任梅岭市委书记的事,他也说不清是自己哪根神经出了毛病,非得那样认真不可。眼下,看着即将失去省委书记权力的侯向,他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
“老钱啊!我已经到年龄了,可能不久就会调离这个岗位。”侯向的声音表情都让人感到意外的凄寂,甚至有些悲伤。
钱国渠的全身如同被马蜂蜇了一般,他想,他也许对这位老领导有些过分了吧!现在社会上的传说并不重要,而且他的心里已经完全清楚了。陡然间,钱国渠立即在内心做出决定,哪怕是放弃原则,也要满足侯书记最后的心愿,让他行使一下省委书记最后一次任免干部的权力!官这个东西给谁不是当!钱国渠眼眶里一下盈满了泪水。他有些激动了,说:“侯书记,按照你的年龄身体,还能再干一届。”
侯向摇摇头,说:“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苦笑了一下,说“我们这样共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所以”
钱国渠立即说:“侯书记,我看赶快让省委办公厅通知尽快召开常委会,把那批干部调整到位吧!”
侯向拿起电话,随后省委秘书长进来了。侯向看看钱国渠说:“那就定在周日上午八点半吧。通知省委常委星期日上午八点半,在常委会议室召开常委会。”
“要不要预告会议内容?”秘书长问。
“不要,通知外出的常委,星期六晚上一定要赶回来。确保第二天的会议如期召开。”侯向说。
下午临下班前,卜言羽又来到贾士贞的办公室,说侯书记突然去北京了,贾士贞问他还有谁陪同去了,他说没有别人,只有他的秘书。
自从侯书记突然去了北京,钱国渠一直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办公室里。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中央已经正式谈话,说不定明天侯向就要交出省委书记的大权,而谭玉明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热情洋溢的就职演说之后,在眨眼之间莫由已是另一番天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侯向主持召开的常委会只能落空了,他的最后一次调整干部的权力就没有了。想到这里,钱国渠真的有些觉得愧疚,感到有些对不起老领导老书记。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说不定常委会早已开过了。也许这一切都在侯向去北京之前完成了。
钱国渠越发不安起来,突然拿起电话,给m省委组织部周部长打电话。周部长告诉他,谭书记已于今天下午三点飞去北京了。不言而喻,一切都很清楚了。
形势变化之快,是令人难以预测的。第二天(周五)下午三时,侯向下飞机后,省长蒋习宇亲自到机场接他,两辆奥迪a6直接来到省委书记楼。侯向和蒋习宇并肩进了常委会议室。常委们已经早就到齐了。侯向依然还坐在那个位子上,会议很简单,简单通报了m省谭玉明同志接任莫由省委书记,中组织部领导马上就来莫由,明天上午召开厅局主要负责人各市委书记市长大会,中组部领导宣布新老书记交接。
钱国渠还坐在那个位子上,他瞥一眼侯向,侯向的脸色苍白灰暗凄凉。说话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常委们个个都低着头,没有半点声音。侯向已经结束了他的省委书记的政治生涯。本来钱国渠已经改变了原有的想法,同意召开常委会,会议通知已经发出了,后天上午八点半召开常委会,由侯向主持的莫由省委常委召开的最后一次常委会。其实每一个人在他政治生涯中,权力一天天达到顶峰,但是总有一天要退出政治舞台的,然而在迟早都会到来的这一天每一个人却又都有着无限的失落。大概权力越大失落感越明显,唯有农民一辈子平平淡淡,无声无息,踩着黄土来又踏着黄土去。他们永远不会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痛苦和难以承受的打击。最终从那个高高的烟囱里冒出来的一缕青烟怕是难以分辨出高低贵贱来的。
常委会议结束了,大家上前挨个和侯向握手,除了微笑,没有什么特别的语言。钱国渠是最后一个和侯向握手的,他的微笑带着几分愧意和内疚。最后侯向低声说:“原来的常委会取消吧!”
这时蒋习宇过来说:“侯书记,大家要为你送行呢。”
侯向说:“算了吧,明天,明天谭玉明同志来了,大家有这个机会的。”这声音比往日温和得多了,不含有权力的象征,没有个人的威严和自尊。他下意识地走到常委会议室的那落地窗前,似乎是想躲开背后的那亮光和嘈杂,借助窗帘那一片模糊和单一,来澄清隐隐糊糊遮蔽在窗帘上的那层似薄又厚,似轻又重,似单一又复杂,似恐惧却又神圣的雾障这里再也不属于他了,他就要告别在这里十五年的政治生涯,在这里所作出的重大决策和人生最辉煌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