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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二天早上,李春天懒懒地坐在客厅里等着早饭端上来。跟父母住在一起唯一的好处就是吃喝方便,想吃什么动动嘴,一会儿就给端上来。李妈妈具有中国劳动妇女的一切美德,朴素、坚韧、任劳任怨唠叨。
电视机的遥控器没电了,李春天好不容易才从抽屉里翻出两节电池,理直气壮地递到父亲手里“爸,电池没电了。”李爸爸二话没说,接过来换了电池。一时间李春天神清气爽——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不料,一抬眼,正看到母亲王勤皱着眉头不满的表情“她多大了,换个电池你就不能让她自己换?”王勤责备丈夫。
父女俩谁也没接这话茬儿,李妈妈只得“咚”的放下一碗鸡蛋羹又进了厨房。
李春天打开电视机,调到城市台的新闻频道。城市这么大,看电视是更多了解这个城市每一天的最好办法了。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早饭,对李春天来说,这真是和谐而用宁静的一天的开始。她喝了一口粥,猛然想起手机没开,这可不得了,万一单位有事联系不上“姐夫”是不会放过她的。想到这,李春天扔下筷子回卧室去拿手机,李家妈妈对着李春天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表示着不满。
“我是看出来了,只要老二在你跟前晃,你心里就不舒坦,她不是你闺女?”
“你说的什么话!”王勤瞪着李永坤“我自己的闺女我怎么会看着心里不舒坦,俩闺女在我眼里都跟花儿似的,可你说这老二,你说她怎么就不能像老大那么稳稳当当的,吃饭、走路、干什么都跟打仗似的”
“她的工作性质就那样,在报社上班要是天天走路像逛菜市场似的那像话嘛?”
“你就知道护着她——”
正说着话,李老二拿着电话出来了,刚坐下,手机就响了,是人事部通知她这个周末参加拓展训练。放下电话重拾起筷子,嘟囔到:“狗屁拓展训练。”一口粥喝到嘴里还没来得及下咽,手机又响了。
李春天一看,是那个“小尖脸儿”圣洁的号码。真是阴魂不散,人人对待李春天都像逼债一样,可是她到底欠了谁的?
李春天没接,继续埋头吃饭。
此时,电视机里传来漂亮女主播的声音:今天凌晨5时左右一名年轻女子从我市某小区坠楼身亡,该小区几名保安在巡逻时目击了这名女子坠楼的全过程,称该女子自6号楼23层跳下,当场死亡,目前,警方已经封锁了现场,该名女子的坠楼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下面请看本栏目记者从现场发回的报道
接下去,电视画面里出现了电视剧里常出现的那种发生命案时的场景,警车、警戒线、来回走动的警察、围观的人在指指点点李春天看得出了神,筷子掉到地上都不知道。王勤伸出筷子敲打她的碗,李春天却下意识的抓起了手机。
“干嘛呢你,天大的事也得吃完了饭。”母亲对李春天不满意。
“不能——不能——绝对不可能——她刚才还给我打电话呢——”
李春天的表情让李家父母面面相觑。
李爸爸问:“老二,出什么事儿了?”
“我觉得跳楼那个是我认识的一个女的——”
“啊!”李妈妈一下叫出来“那你还不快问问清楚,到底是不是?”
“可是可是我又觉着不是她,她两分钟以前还给我打电话来着”
李家父母松了一口气“怎么可能呢,你没听电视里说凌晨5点人就跳下去了。”李永坤说到。
李春天也松了一口气“也是啊——吃饭——”
她的手机在这时又响了,显示的还是圣洁的号码。
李春天接起来“圣洁嘛,你可把我吓死了,我刚才看电视有个跳楼的,我还以为什么?”李春天停住,愣在那,过了好半天,才喃喃自语般的嘟囔了一句:“真是她?”
李春天收到的电话确实是用圣洁的手机打来的,但打电话的不是圣洁,而是她的房东。电视新闻里说的那个跳楼的女人就是圣洁,她死了。其实,死的那个也不是圣洁,圣洁只是那个女人为自己取的笔名,其实她叫钟小飞。李春天总觉得这像个笑话,忍不住地笑起来。
早饭没吃完,李春天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对着窗口的阳光发呆,她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一直都在笑。
她想关于死亡的问题——死亡就是闭上眼睛一了百了,所有爱过的恨过的人都抛在了身后,所有的期待都寄托到来生。可是,来生又在哪里呵,要穿过遥远的隧道或者飘过高远的云端,经过黑暗,经过高山,经过河流,终于在来生靠岸的那一刻却早已经忘记了前生,忘记了我是谁,忘记了要找的那个人,忘记了回去的路再也没有比这更愚蠢更深刻更令人绝望的错误了。
李春天没有理由为一个陌生女人的死亡负责,但,问题是,她曾经给她打过电话,那也许就是她生前最后的希望,而李春天把那当作了一个玩笑,也许圣洁的死亡只是想要证明,那不是玩笑
总之,李春天为此而深深内疚,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凌晨的那一刻可以重来,李春天保证会留住她在这个世界上。
李春天给康主编打电话,告诉他那个诬蔑她的女人不能在全体采编大会上为她澄清什么,她已经死了,而那条丝巾仍然躺在她的抽屉里。
主编沉默了一会儿,吐出几个字,他说:“悲剧,每天都有悲剧上演。”
“是啊,”李春天说“特别是对我来说。”
主编想了想“你有时间,代表编辑部给她送个花篮,她信任过我们。”
李春天“哇”地一声哭出来“‘姐夫’,我要辞职,我要辞职,我不想干了,不想在副刊待下去了,这就不是人干的活,我每天都活在不同人的伤心里,活在别人的眼泪当中,我不干了,我要辞职!”李春天哭的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充满委屈。
康主编叹口气“允许自己难过一会儿,放松,哭一会儿,然后振作。”他的语气永远平和而宁静,像那些来自遥远地方的梵音,能够安定人的心灵。
李春天不依“‘姐夫’,我要辞职,我非得辞职,我要辞职啊——我太累了,我要疯了”然后又是一阵“呜呜呜”的哭。
“好吧李春天,我提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社领导已经批下来了,升你做副刊部主任,你是咱们报社最年轻的主任,工资也涨了,还有每个月多出一千多的补助”康介夫说的很耐心,像父亲在哄孩子“孩子别哭,你好好的在家,等到了周末爸爸陪你逛动物园,带你看大象和犀牛,给你买棉花糖还有好看的玩具”
“孩子”不哭了,愣了几秒钟,问:“那我一个月都加起来能挣多少钱?”忍不住抽搭两下。
“比以前多出两千多。”
李春天心里盘算,以前每个月工资六千多,再加上两千多就是八千多,不少了。
“手机费能再多给我报销二百嘛?”仍旧忍不住抽搭。
康介夫不禁笑出声来,笑完了嗔怪李春天:“你可真是小孩脾气,好,你的手机费以后全报销,我特批。”
李春天半天没出声,想起凌晨时分跟圣洁的通话突然又哭了出来“主编,我还是想辞职,我太难受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几乎工作三百六十天,我想谈恋爱,我想逛大街,我想跟别的人一样晚上睡觉把手机关了,我也想陪父母出去旅游,我想去美国看看我姐”
“好吧,好吧,好吧”康介夫彻底被李春天打败了,索性妥协到底“明天你先来人事部办了升职手续,然后回家休息半个月再来上班。”康介夫的语气变得沉重“李春天,我知道你为了工作牺牲了很多个人时间,但你要相信,你的付出对这个城市的许多人来说是有意义的,当然,你也需要自己的生活,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善良、有趣,你一定能像所有女孩一样有属于自己的家庭、爱人,我对你有信心。”
这就是康介夫,永远包容和善待女人,即使他并不是那么英俊,等着跟他约会的女的总能排出一大段,可见,慷慨对于男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默默地挂了电话,李春天回味着康介夫说的那些话,自言自语地说:“我自己都没信心,你能有什么信心,不过,时不时的有人这么安慰我两句,舒坦多了。”
又想起圣洁——一个陌生的女人,没来由的给予别人信任,一定是因为她的身边再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她把希望寄托再了陌生人的身上,可是陌生人都在忙于生计,谁顾得上谁?
一个人在小屋里待到下午,又一个陌生的号码在李春天的手机上闪烁起来。打电话的还是圣洁的房东。
她说:“李春天?”
李说,我是。
她又说:“还是我,钟小飞的房东,我姓黎,黎明的黎。”
李春天干涩地问候:“你好,黎大姐。”
“我想问一下,你是小飞的什么人?”
“小飞?”李春天疑惑了两秒钟,圣洁这个名字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她固执地认定圣洁就是“小尖脸儿”的名字“噢,您是说圣洁”
“圣洁?”
“圣洁就是钟小飞,是她的笔名。”
“明白,明白了。我就是想问问,你是小飞的同学?朋友?”
李春天迟疑了一下,果断地说到:“朋友,算是朋友吧。”
“难怪!她这手机里只存了三个号码,一个是李春天,一个叫‘亲爱的’,还有一个是大姐,大姐就是我。”
这个大的城市,那么多的人,她只留下三个,一个是她的主人,一个是她房子的主人,而李春天,也许是她在慢慢长夜里看到的一线曙光。
黎大姐又问:“你认识她家里人吗?你知道‘亲爱的’是谁?”
“这——我还真是不清楚,我们也是刚认识的,我是说——认识的时间还不算长,公安局的应该能找着她家里人吧。还有她以前上班的地方,兴许以前单位的人知道谁是‘亲爱的’——”
大姐叹了口气“当初租房子的时候,我看她一个人挺老实的,也没那么多社会关系就把房子租给她了,身份证复印件她倒是给过我,让我洗衣服给洗了,刚才派出所的同志还把我批评了一顿,说我没有备案就出租房子,弄不好还得罚我的款,你说这事儿弄的!”
“您也别着急,我在报社上班,我看看能不能发个消息找找她那个‘亲爱的’。”
“那当然好,她这还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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