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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在返回的路上车翻了,坐在副驾驶坐上的李思扬从车里甩了出去,路边固定电线杆的粗铁丝扎进了她的大腿,叫不到救护车,连过路的车也碰不到,张一男背着老大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地,天快亮的时候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送进医院的时候,老大的血都快流干了,血库里没有a型血了,为了救老大的命,张一男几乎抽干了自己的血,一度晕厥
回了北京,李思扬痊愈以后,她们全家提着东西去宿舍感谢张一男,客套话还没说完,张一男就激动地抱着李家妈妈哭了,他觉得李思扬全家对他太好了,而他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老大跟他好了以后张一男说了实话,他说那次一车人里边受伤最重的就俩人,一个是老大,另外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女化妆师,当大家伙还在商量着怎么办的时候,张一男已经背起老大上路了,他说真不是自己学雷锋心切,他是怕被化妆师一百六十斤的体重压垮。
这年头谁傻啊,九十斤跟一百六,差了将近一倍。
李思扬还没出国那会儿,只要她有新戏,李春天都会去看,看到张一男和李思扬搭档的第三场戏,李春天就看出了问题——在舞台上有亲密动作的情节里,老大和张一男的表演几乎找不到痕迹,自然极了。回家李春天就跟父母说了这事,那一年老大22岁。
王勤对两个女儿得要求是28岁之前不谈朋友,这方面李春天一直很听话,老大却置若罔闻。她从中学就开始跟男同学眉来眼去,人长得太漂亮,躲也躲不开。
李春天说了老大的事后,王勤问她:“老二,你还看出什么来了,你还没谈过恋爱,看的准这事?”
“这话说的!没吃过猪肉我还没看见过猪跑?肯定没错。”
老二说得也是,寻找爱情以及授予生命,这是人类的天性。
王勤说:“这个老大,平常看着不言不语的,敢情这么有主意,等她回来我就跟她谈,才22岁,正是发展事业的好时候,谈恋爱牵扯精力。我跟你爸爸就是28才谈的恋爱,30岁生了老大,你看,这不也什么都没耽误嘛,多好。”她最擅长的就是现身说法。
她说这话的时候老二就知道事情的最终结果——只要李思扬认准了的事,任你是谁都拉不回来。果然,父母轮番上阵把所能想到的道理都讲了个遍,老大还是坚持跟张一男处朋友。再到最后,李家父母也只能默许了这件事。但王勤把这当成了教训,从此对李春天更加严厉地管束,以致于她已经31岁还没谈上朋友。这两年,李家开始老二着急起来,四处托人给她介绍对象,可是李春天压根就不会谈。
李思扬24岁的时候被话剧院送到美国深造,张一男整天抱着她哭,老大除了给他擦眼泪,一句承诺和安慰的话都没有。王勤拉着老二躲在房间里看着,不禁落下眼泪。擦干眼泪她笃定地对李春天说:“你姐姐这一去呀,就不回来了,以后妈身边儿可就剩你一个人儿了,你可不能再跑远了。”
人都说知子莫若母,老大的未来果然被母亲言中:她在26岁的时候奉子成婚嫁给了詹姆斯,结婚才三个月她的大儿子就出生了。王勤伺候完老大的月子从纽约回到北京,进门就开始哭:“做梦也没想到,我能这么快就当上姥姥,还是个小洋人儿!”李永坤赶紧安慰她:“小洋人儿就小洋人儿吧,想开点儿,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王勤听了大怒,抓起笤帚就想打:“说什么呢,我这是高兴,高兴!我老大真争气!”
亲戚朋友得知以后也蜂拥而至,照片上李春天那刚出生八个星期的小外甥赤裸的模样活像一只烧鸡,亲戚们却连连称赞说这孩子漂亮。
这就是张一男苦等了李思扬两年换来的结果。
电话里,李思扬告诉李春天,张一男向她借钱,他要排演路边天使。
李春天问老大他要借多少。
“二十万人民币。”老大说完,顿了一秒钟,接着问:“老二,你说我借嘛?”
“当然——”李春天顿了一秒钟“不行。”
李思扬半天没说话,最后,她只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算是同意老二的意见。
两姐妹,一家人,从小长到大,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分享的,吃的、用的、玩的,可是一旦其中的一个成立家庭,一切都变得不同,彼此之间只有“帮助”、“资助”、“支援”再没有共同的东西。李春天知道,钱是李思扬的,即使自己不同意,如果李思扬坚持借给张一男,她根本没有权力多说一句话,只是,李春天她把张一男看得太透了,她太明白张一男再话剧上根本不可能打出翻身仗,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姐姐把钱往水里扔。
李思扬在电话里幽幽地说:“知道吗老二,如果我不帮张一男就没人肯帮他了——”人有的时候容易看不清楚自己在另外一个人面前的位置,常常错误地以为别的人离开了自己变不能成活,多么可笑。
“你错了,”老二说“你对张一男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好朋友况且一个人有出息不是靠别人帮出来的,他必须依靠自己。”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李春天心里想的却是“假使他真的依靠你的帮助获取了成功,一辈子都要背负你给他这份恩情,活得那么沉重又何必”
李思扬听李春天说完以后立刻转换了话题,又一次提起了让老二去美国帮她看店的事。李春天说还是过一段时间,她自从毕业就待在报社,真的要离开,她心里舍不得,所以,李春天告诉自己要想清楚。
结束了跟老大的通话,叮嘱了父母早点休息,李春天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的游荡,她不知道该回到自己那个冷清的小窝还是该去别的什么地方。
天气从昨天开始变坏了,刮五六级的大风,大街上的灰尘飞扬到了人们不能想象的远处,午夜的整个街道都泛着惨白的光辉。
李春天在北京生活了三十年,她不敢假设离开这她会是怎样,像那些灰尘?她在同一家报社待了7年,尽管在这7年里时常产生离开的念头,甚至她无数次的抱怨“这他妈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李春天仍旧不敢想象没有了这样的一份工作她会怎样。这生活里,人人都会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偏偏李春天总觉得她从小到大为自己树立的目标都太容易实现,以致于终究长成了一个不会做梦的人,可悲。
深夜的街道太冷清,李春天坐在车里有些孤独。她想到,明天她一定要给老大打一个电话,告诉她别总是在纽约的中午时分给她打电话,那时正是北京的深夜。每当老大在电话里问一些琐碎又无关紧要的问题,她并没有考虑到人在寂静的时刻容易伤感,容易怀念置身遥远地方的人——每当这个时候,李春天都会想她想得揪心。
在路上绕了一阵,李春天决定到张一男得新家去转一圈。真不知道他跟刘青青住在里面是什么感觉,新房里所有细小得摆件都由别人置办,他们会欢喜还是抱怨?
开门的是刘青青,李春天一进屋就知道他们刚吵过架。客厅里乌烟瘴气,能把人呛个跟头。刘青青显然已经收拾好了衣服,随时准备着迈出家门,张一男则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窝在沙发里,眼神迷离地游荡在电视机和刘青青之间。
谁也不说话,李春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眼泪都快被熏出来了。她把窗户捅开,问他们:“又为什么事?”
李春天的话给了刘青青一个留在家里的台阶,她赶紧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没好气地瞪了张一男一眼,对李春天说:“你问他!”
“不用问我就知道是张一男不对。”一般情况下劝架都是这样,跟谁更亲近就说谁的不是“张一男你现在怎么变得这样,怎么老欺负女人?青青是你刚娶回家的媳妇,你就不能让着她点?”
“是,她是我刚娶的媳妇不假,可我们在一块多少年了?这么些年她就从来没要求过我陪她去医院,怎么结了婚了就得我陪着去?谁规定的结了婚你想上哪爷们就得陪着?凭什么?”张一男说得咬牙切齿,不是对着刘青青而是对着李春天,就好像李春天是他新娶的媳妇。
“青青怀孕了?”
“她要真是怀了孩子,还别说八个月十个月,就是刚有点反应我也得陪着去,为什么呢?因为她是个孕妇,国家法律规定,孕妇受保护,对不对?哦,你有个头疼闹热去打个针开点药我也得跟着去?你就不怕我去了染上点什么病回来!”
刘青青一听这话,噌就站起来了,恼怒地指着张一男说:“你就是自私!你从来都是这么自私,你忘了你去医院的时候我怎么对你的!你没良心!”
“废话,我得的什么病?我那是肾结石!疼得走不动道!”
“你肾结石怎么了?肾结石了不起?我告诉你我最近这段时间头晕得厉害,我告诉你一般绝症的早期症状可都是从头晕开始的,我告诉你万一我得了什么大病你可别后悔,我告诉你”张一男潇洒地把手一挥“您放心,就您这身子骨,只要不是天灾人祸小病小灾轻易伤不着你。”
李春天实在见不得男人这么数落女人,抢白张一男:“我说你们男的结了婚怎么都这么混蛋啊,她刘青青嫁给你了在你眼里就不值钱了?你怎么就不能陪她去检查检查?你那时间就那么金贵!”
张一男白了她一眼,不做声,看起来一脸的不乐意。
“刘青青,你也是缺心眼儿,这房子、这家具可都是你买回来了,就是吵架也应该把他赶出去,你自己收拾行李往外跑你这是去过流浪的瘾啊?”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刘青青刚咂么过味儿来,开始挺直了腰杆儿往外掏东西,一句话不说,把李春天和张一男都晾在了一边。
东西掏完了,刘青青扯了睡衣进了卫生间,洗澡去了。
李春天怯怯地看了张一男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张一男的目光都能喷出火来。
“那个”李春天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说:“你让着她点不就完了嘛”
“去去去,”张一男站起来转了两个圈,自己倒了一杯水“你缺心眼吧,有你这么劝架的嘛!你不来我们俩那是内部矛盾,你一来马上产生阶级,矛盾升级成阶级对立了,根本没法调和。”
“你说这话没良心,我还不是为了你?这种时候女的爱面子,你服个软儿什么事都没有了。”
张一男不再说话,手里拿着他已经写好的剧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李春天为自己感到尴尬,总是在别人的生活里充当主要的角色,从前是李思扬,现在变成了张一男和刘青青,恐怕这不仅仅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她已经从根本上失去了自我。
眼前张一男的架势分明已经朝着排演的程序在进行。可是钱呢?除了找老大借张一男还有别的办法嘛?而老大呢?张一男只要再跟她张一回口,她保证连个坌儿都不打把钱汇过来直接跟张一男谈?一定会伤害他的自尊;不谈?老大的积蓄也是风里来雨里去一分一分挣下的,就这么扔水里连个响儿都听不着?
就在李春天内心挣扎激烈的时候,刘青青从卫生间出来了,大概是一边洗着热水澡一边就想明白了解决她和张一男之间冲突的战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锁了一间卧室的门,拿着钥匙进了她和张一男的睡房,关门,上锁。
张一男愣了,看看李春天,又看看锁死的门,拿着剧本的那只手在两个门口之间来回比划了几下,干张嘴说不话。
刘青青在房间里关了灯,睡了。
“这是这是怎么个意思?”张一男终于蹦出了几个字。
李春天看了看他,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之前内心的那些挣扎荡然无存,她从沙发上拎起背包轻声说:“那个你忙着,我也回去先睡一步。”
“回去!”张一男忽然跳起来,一只手又开始在两道门之间比划“你把我们挑拨成这样,你拎着包回去?”
“我明儿还得上班呢。”李春天不敢看他。
张一男像个青皮瞪着眼睛尽量压低声音冲她喊:“你走也行,把门给我叫开。”
“这两口子的事儿我没法跟着掺和。”李春天的声音越来越轻,已经有点哼哼唧唧的意思。
“你现在说没法掺和了?你刚才怎么那么起劲?要不是你,她不至于想到这主意。”
李春天想了五秒钟,对张一男说:“到现在这份儿上你就不能再绷着面子了,有外人在这不好办,待会我走了,你先在客厅里骂我,狠狠地骂,骂完了你就去敲门,一边敲门一边跟刘青青说好听的,怎么肉麻怎么来,不出十分钟,这门就开了。”
张一男将信将疑的功夫老二已经出了门,一阵风似的往楼下跑,背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夹杂着张一男咆哮出的一句“以后少上我们家来”两种声音一齐灌进她的耳朵,让人有种错觉,以为那动静是从哪传来的一连串的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