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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的天空,忽地就飘起了白色的柳絮。
我不能断定它们是不是柳絮。不远处有几棵柳树,一例青翠的颜色,年轻得很。
去年夏天走在清华园里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柳树,都是直而硬朗的,与我记忆中的江南烟柳色,相距甚远。没搬家以前,小区花圃中的一两棵柳树,虽然不大,但枝条弯弯的煞是惹人怜爱。
吃午饭的时候,主编说,她家附近种了许多银杏。
银杏我是见过的。以前和妈一起散步的时候,经过楼下那片银杏,高高的笔直地耸立着,天空被那些金黄的叶子区隔得碎玉一般,却是看不分明那些小小的扇子的形状。
妈现在不在了。
去年去陶然亭的时候,断续地捡了许多银杏的叶片。回来以后细细地夹进书页,却从来没有再拿出来看。爸有一本四角号码字典,书页早已昏黄,里面夹着的那些银杏叶,却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的味道。
我小时候很喜欢那些叶子的。
还有桂花。从公园里拾了来,做成桂花芋头,很香甜。
北京没有桂花芋头。
还有那些甜白酒,卖家总是在新村里吆喝着。高亢的顿挫的调子,常常引得我心痒不已。
还有初中的时候偶尔早起听到的扫落叶的沙沙声。
都已过去了。
母亲的骨灰海葬的时候,花瓣和骨灰填了满眼,凝固成最后的记忆。
周围是纷乱的。夹杂着常州的无锡的南通的纷乱的调子,和着喑哑的哀乐,絮絮地凝成一片。
远处的海面上泛着静谧的太阳光。
渔轮有一点脏。每位家属胸前都戴着白花,就这么凸兀地飘荡在海面上。
去南通的前一夜,我对爸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买花。
对老板娘说,要二十五枝玫瑰,两支百合。
去天坛的时候,看到说明,天坛所有的阶梯,都是九级。周而复始,便无穷无尽。爸问我买多少枝鲜花,我便说,要九的倍数。
妈生前从来没有收过玫瑰,我们为她买的第一束玫瑰,是用来伴着她的骨灰入海的。
那些新鲜的紧致的花朵被我掰碎了洒向母亲的骨灰。后来梦到的时候,竟成了小小的雪白的一盒。
旁边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说,你能不能把花束转过来一点。
我木然地照做了。
他们没有哀思。
母亲生前亦没有上过电视。
母亲去世后上了报纸。
人世间的一切,像极了一幅巨大的红色包裹。母亲的包裹,用来盛她的骨灰,我和爸,用鲜花,做最后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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